怀孕,也会激起我们来自原生家庭的创伤?
怀孕是一个特别神奇的过程!
这个过程开始于一颗有活力的在众多的竞赛中获胜,受到了在路上(输卵管)等候的伊人“卵子”的青睐。
于是,卵子和一见钟情的就相拥在一起、融合在一起,从此,两个个体变成了一个个体“受精卵”。
之后,受精卵开始出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家“子宫”,便在那里开启了将近10个月的快乐成长生活。
直到有一天,日子成熟了,TA 离开了子宫,在家人的期盼中降生。
这就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从形成到诞生的过程。
怀孕,
从种族繁衍功能的本身,或者是在现代社会人口出生率下降的环境下,或者对很多新婚家庭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然而,整个女性怀孕的过程,并不一定是充满幸福和平静的。
这样说,不仅仅是因为在怀孕的过程,女性的身体会经历各种妊娠期的变化和不适,比如孕吐、尿频、腰酸背痛、身体行动不便、夜里多梦常醒、身材走样等。
还因为在怀孕的期间这个特殊的阶段和环境,
女性曾经在原生家庭中受到的一些创伤有可能会被激起。
那么,哪些来自于原生家庭的创伤容易被激发出来呢?哪些家庭动力的部分会更加扰动我们呢?
接下来,就给大家分享这个部分的内容。
1. 性别的创伤和动力
相信很多孕妈妈及其家庭成员在得知怀孕的事情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期待,希望怀的是个男孩,或者希望是个女孩。
这种期待就像我们买礼物盲盒,想知道自己收到的是哪个礼物,或者就像我们上大学之前,总想先提前知道学校是什么样的。
如果这种期待伴随得知结果而消失,我们能够顺其自然地接受最后的结果,而不会有很大的情绪,
那么,这种对性别的期待就是一种正常的心理,无可厚非。
然而,如果当结果不是我们期待的,我们会涌现很多的情绪和感受到很多压力和动力,那么这种情况下我们可能就有性别的歧视。
在性别歧视的现象中,中国的文化下比较普遍的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和观念。
如果孕妈妈来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或者其丈夫来自重男轻女的家庭,那么我们都会很容易受到重男轻女动力的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孕妈妈、丈夫、公公婆婆,以及孕妈妈的父母,他们都可能希望孕育的生命是男孩,尤其是只准备生育一个孩子的家庭,或者准备养两个孩子而头胎已经是女孩的家庭。
这个部分就会给孕妈妈带来很多的压力、担心和焦虑。
“如果我怀的是个女孩,那么我的丈夫会很失望,或许我的婆婆也会不待见我,我的孩子也没有办法拥有更多的爱......”
以上就是常见的一个担心,害怕自己生的是女孩,这样会让自己的家人失望,甚至担心孩子的养育过程中不能够被家人们所关心和疼爱。
而且,丈夫和家人们对于孕妈妈生育男孩的期待越高,或者在怀孕期间享受的待遇越好,有可能这个部分的担心就会越强。
其实不仅仅是家人的情绪和态度影响到孕妈妈,孕妈妈自己内在也会经历很大的冲突:
作为重男轻女家庭里面出生的她,潜意识里也是重男轻女的,是轻视女孩的,正如她当年自己因为是女孩而不被重视,
而且在面对自己的女儿时,她的很多同样的创伤会被激起,在这种情况下,孕妈妈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女儿?又怎么能够看见女儿的价值呢?
其实,这对于孕妈妈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曾遇到一位女性,
她就是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长大,自从怀孕之后,她就不断地做与生孩子相关的梦。
她梦见自己生了个女儿,当她满心怀喜抱着给丈夫时,丈夫一脸嫌弃,告诉她不要这个女儿;
也有梦见一个乞讨的小女孩,没有人关心,可怜兮兮的在大街上的一个角落里蹲着;
也有梦见自己正在生孩子的场景,当生出来是个女孩的时候,好像全家气氛变得很奇怪,一下子她好像成为了罪人;
......
心理学中梦是我们内在潜意识的一个反映,我们内在很多压抑的部分会通过梦的象征的方式来去表达。
通过这位女性的梦境的内容,我们可以感受到她内在是多么害怕自己生下的是女孩子,从梦境中我们也可以感受到她当年因为是女孩内心所经历的创伤。
还有一位女性,
也同样来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在怀孕期间也做过生孩子的梦。
她的梦境内容是她生下了女儿,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孩子就被自己的姐姐带养了十几天。
然后,等她再见到孩子时,孩子已经长到了四五岁,而且这个时候嫣然是一个小男孩的模样。
她对于自己的梦境很困惑,一方面为什么自己会把孩子交给姐姐来带呢?
因为现实中她的姐姐和她并不生活在一个城市,而且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要照顾,她也并不觉得姐姐有这个精力和意愿。
另外一方面,为什么生下来的是个女孩,突然间长大而且最奇怪的是变成了男孩子呢?
“因为你没有办法面对她,所以对她也很给到很好的关注,这就好像是她在别人家那里抚养一样,而且一转眼就长大不需要操心”,咨询师说到。
“同样,因为你的内在里面是不接受女孩的,所以期待她能够像男孩子那样,哪怕只是长得像男孩!”
通过这两个例子,
我们可以感受到来自重男轻女的家庭中怀孕女性内在里面的冲突和矛盾,她们的内心里面不断地翻涌着。
然而,真正的结果是要到孩子生下的那一刻才揭晓。所以,怀胎十月的漫漫长日就成为了一个不断猜测、担心和焦虑的过程。
我有关注到网上一些孕妈妈们,通过各种方式来去猜测自己所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有的是通过肚子的形状是圆的还是尖的,有的是通过怀孕后喜欢吃酸的还是甜的,也有通过怀孕后自己的皮肤是变好了还是变得不好;
有的期待产检时医生能够给一些暗示语,然而往往希望会落空,因为医院禁止非医学需要的胎儿性别鉴定,医生也基本不会透露,也有的通过胎宝宝四维里面的一些数据来去推测;
也有的孕妈妈们希望自己的梦能够找到答案,有的会梦见一些动物,如老虎、龙、蛇、兔子、蝴蝶、狗、小鸟,有的会梦见一些水果,桃子、苹果、葡萄、柿子等;
......
当9~10个月之后,如果最终生下来的是女孩,那么孕妈妈则会面临很多家庭的压力,
如,丈夫因为没有要到儿子而失望,自己也会因此会对丈夫和家庭有内疚、自责;
公公婆婆因为没有得到孙子所以可能会对媳妇冷淡、看不起,自己会因此感觉到失落、难过、生气。
自己一方面要面对内在的受伤的小女孩,一方面又要面对生下来的女儿,该如何更有能量和力量?
这些压力对于刚生育完孩子还处在虚弱状态的孕妈妈来说,
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会让孕妈妈的内心更难以平静,内在的不安感和焦虑感会增加更多。
如果孕妈妈没有及时觉察自己的状态和及时进行调整,如果家人在这个时候没有能够关心好孕妈妈,加上生产之后孕激素的变化,孕妈妈很可能在产后进入抑郁的状态。
2. 怀孕和出生的创伤和动力
孕妈妈在怀孕的过程,很容易激发起当年自己在妈妈肚子里以及刚出生之后的各种感受和记忆。
怀孕的时候,妈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孕育自己?
怀孕的时候,妈妈对自己有着怎样的期待?
在出生的时候,看到自己是女孩的那一刻,爸爸妈妈的心情是怎样的?是期待的还是失望的?
在生下来之后,爸爸妈妈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状态来养育刚出生的自己?
在生下来之后,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看到自己的心情怎么样?他们对自己的照顾又是怎样的?
在生下来之后,自己被其他的亲戚或周围邻居们看见的时候是怎样的评价和态度?
自己出生时,当时的社会状态是怎样的?家庭里面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发生吗?
......
也就是说,
妈妈在怀着我们的时候的状态,父母的期待,当我们出生时的父母状态、出生时的家庭状态和社会状态、以及出生时兄弟姐妹的状态,这些都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出生的动力。
如,
孕妈妈当年自己是自己的妈妈意外怀孕的,家里面已经有了很多孩子,本来不想再要;
或者孕妈妈在怀孕的时候,与丈夫的关系正发生很大的危机,情绪非常不稳定;
或者孕妈妈的事业刚好处于关键期,如果要怀孕生子事业可能会错过最佳的转折点;
或者刚生下的时候,家里面就经历了一位重要亲人的死亡,整个家庭处于悲伤的状态;
或者家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女孩,自己被期待是个男孩,但是偏偏又是一个女儿;
或者刚好爸爸经历了职场危机,家庭失去了经济来源,正处在比较艰难的时刻;
......
在以上的这些情况下,孕妈妈没有准备好孕育一个生命,或者本身就充满了焦虑和压力,
这种情况下她的内在对孩子可能就会有拒绝,甚至觉得是肚子里的宝宝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那么,对于孩子来说,TA的生命从出生就是不被接纳的,TA的降生一开始就是不被欢迎的,而这个部分也会成为影响TA的动力。
虽然长大后的我们对于早年的这个部分是没办法回忆到的,但是有研究表明,孩子早在胎内的时候就已经有记忆了。
而且很多心理学实践中,也让我们看到了这些早期的经历对一个人的重要影响。
苹果公司的创始人乔布斯,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卓越人物。然而,对于他的大女儿丽莎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很长一段时间内,乔布斯都不承认丽莎是自己的女儿,即使有DNA亲子验证的结果,乔布斯依然不愿意接受大女儿的身份。
那么,为什么乔布斯就是不愿意接纳自己的大女儿呢?
其实,这个部分源于乔布斯的出生的经历和动力。
可能很少有人知道,天才乔布斯的出生其实是一场意外,换句话说,他本来是不该来到这个人世的。
乔布斯的生父是一名从叙利亚移民到美国的富二代—阿卜杜拉.钱德里,生母乔安妮则是土生土长的美国白人。
上世纪50年代初,钱德里来到美国留学并与乔安妮相恋。
然而,当二人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乔安妮的父亲就站出来棒打鸳鸯,他不愿意让女儿嫁给外国人。
当乔安妮与钱德里分开的时候,乔安妮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她还是一名大学生,钱德里也在读硕士,两人都没有稳定的收入,无法抚养孩子,于是乔安妮尝试去医院打胎。
但是由于当时所在的意愿是禁止打胎的,所以乔安妮就没有办法,只得将乔布斯生下来。
而在那个年代,美国社会对未婚妈妈很不友好,几乎没有医院愿意给乔安妮接生,最终她只能在旧金山找了一家私人医院,而这一切,她都是瞒着自己娘家人的。
乔布斯出生后被一家人领养。
然而,乔布斯的父母后来还是结婚了,并在后来生了第二个孩子莫娜,但是却没有再接回乔布斯。
从乔布斯的出生的经历中,我们看到乔布斯从一出生就是不被接纳的,不被家族所接纳,后来事实上也没有得到亲生父母的抚养,所以在事实的层面中也是被父母不接纳的。
而这个动力一直影响着乔布斯,他想要用自己的优秀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的存在是需要被承认的,所以他的成就也和这个部分有关。
另外,他对自己大女儿的不接纳也是这样的家庭动力所带来的,他的大女儿就像当年的他自己,他不被接纳,他的内在也接纳不了自己的女儿。
伟大的心理学家荣格,他的早年也有过不幸的经历。
在荣格很早的时候,父母婚姻就开始破裂,母亲的精神也出现了问题,他经常感受到来自妈妈的排斥或嫌弃。
这就对荣格的心理和成长带来了影响。
很长时间他就对别人说对爱产生质疑,觉得女人不靠谱,而他对父亲的感情也很矛盾,既渴望父爱,又对他父亲的无能感到不满。
而且,他曾经有过多次很多次的无意识的自杀冲动。
有一次摔破了头,鲜血流满了教堂的台阶;还有一次,他险些从横跨莱茵瀑布的桥上摔下去淹死,幸亏女仆眼疾手快,及时从桥栏边抓住了他。
幸运的人用童年疗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疗愈童年。
我们看到一个人出生时候所经历的部分对我们成长所带来的影响。孕妈妈如果早期有过一些创伤的经历,那么这个部分就会给自己的孩子带来影响。
那么,在怀孕或者生下孩子之后,内在里面就会因为这些创伤或许也会缺乏一些力量去给到自己的孩子足够的存在感、价值感,缺乏对孩子充满底气的爱。
甚至,她内在很多创伤的情绪就会在孕期浮现出来,不安全、担心、害怕、焦虑、恐慌、难过、羞愧......等等。
总之,这是一个可能会让孕妇内心里充满危机的过程。
趁怀孕完成一次与原生家庭的和解吧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危机也是一个转机。
之前,我们内在这种早期的创伤和家庭动力一直压抑在我们的心底深处,很难有机会去表现出来,但却是一直是影响我们生活的底色,虽然我们有时候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随着创伤、情绪和潜意识内容的浮现,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得以让我们看见自己、探索自己、获得疗愈的机会。
我们不妨可以趁这个机会,更好地探索自我,完成与自我、与原生家庭的一场和解。
当然,我们可以有很多的方式来去进行自我的疗愈。
比如,
我们可以通过看见内在的创伤小孩,更多地了解TA,用无条件的爱去陪伴TA、帮助TA去疗愈曾经的创伤;
我们可以与家人探索自己的成长经历,了解当时所发生的一切,甚至也可以了解父母更多的经历,这样可以让我们看见不同的部分;
我们也可以将自己的烦恼和压力分享给自己的伴侣或者朋友,倾诉本身也是一种有助于情绪的疏导和发泄,同时也可能会得到伴侣和朋友的更多理解和支持;
我们也可以通过一些表达式的方式来自愈,如把内在的一些想法和感受写下来,或者通过画画、通过一些其他的方式来表达;
我们也可以借由一些心理学类的书籍、心理学的课程,来更好地帮助自己进行自我探索和疗愈;
当然,我们也可以寻找一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在TA的帮助下进行一定的探索和成长;
......
相信经历这样的过程,我们的孕育会变得不同,不仅可以更好地孕育一个新生命,也让自己的生命实现了成长和疗愈。
愿所有的孕妈妈们,都能够顺利度过孕期,生下健康的宝宝,同时与孩子和家人一起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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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素简
编辑|素简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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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梦有什么预示吗?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怀孕后变得睡眠质量不怎么好,经常做梦。
1.梦见过猫,一堆猫并且我从大猫身上压过去了。
我和大姑娘各骑一辆车,我车后面坐着大宝,在一边是水塘一边是水沟的窄路上骑车。刚开始是碰到一只白猫躺在地上,白猫身边并列还躺了几只小猫,我无奈从大猫身上压过去了。走一段路就碰到一只小猫仔,特别小的那种。本来我和大姑姐前后骑行,后来大姑姐要和我说话就变成了并列,我为了躲前面的一只小猫仔把大姑姐撞河塘里去了,我和大宝要歪倒在另一侧的小河沟,然后就给吓醒了。
做了这个梦之后心有余悸,总感觉不是个好兆头,弄得我好几天没敢出门。
2.梦见老公出轨了。
梦里挺黄,不详细写了。在梦里自己的心都碎了,很疼,醒来我就打开老公的手机查看,啥也没有。
3.梦见抱着同事的小女孩。
这个可能因为自己以前是幼师的缘故,碰到一个同事的女儿非常可爱,特别喜欢她,梦里她对我特别亲近,可能因为自己想要一个女儿吧。
4.梦见去邻居家要人家孩子的鞋。
梦见还是我那我小时候住的老家,我和老公去邻居家要她家孩子不要的鞋,还是个白的。我和老公还在邻居院里一起把鞋子刷干净。
5.梦见生了个女孩。
梦见自己生了个女孩,不知道为什么把她放老公堂姐家了,黑黑瘦瘦的,我要自己回县城。最后放不下她,刚抱起她的头我就醒了。
胎梦有什么预示吗?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女人转变为母亲到底意味着什么?
撰文丨[英]蕾切尔·卡斯克
摘编丨何安安
初为人母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照顾一个幼小的婴儿又是什么感觉?而当孩子长大,有了自己的意识,母亲又作何感想?成为母亲显然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关于成为母亲这件事,有些人害怕,有些人渴望,还有些人游刃有余,让别人觉得她们对此事毫不在意。而对于英国作家蕾切尔·卡斯克来说,她的选择是否认,以至于当她真正成为一名母亲时,既惊讶又措手不及。事实上,对于做母亲这件事来说,生孩子只是个序幕的戏剧性事件,在孩子刚刚出生的头几个月,卡斯克深切感受到做母亲既真实又奇怪,“身为母亲,你要学习如何既当烈士,又当恶魔。若没有孩子,我可能没什么个性,与这种可能性相比,做了母亲的我更正直、更讨人厌,与世上这两类事物的联系也更紧密。”
正如卡斯克所说的那样:怀孕生子不仅区分了男人和女人,也区分了女人和女人。在作家的身份之外,卡斯克也体会了在拥有一个孩子以后包含多个面向的经历,这其中包含了对个人自由、睡眠和时间的终结,对人性和艰苦工作的重新认识,对婴幼儿的情感体验,对母乳喂养的思考等等。
“这星球上的所有人都为女人所生,”美国诗人及女性主义者艾德丽安·里奇写道,“所有男女共同拥有的一段不可否认的经历,即我们在某个女性身体中长达数月的成长期……我们大多数人从女人的角度首次了解爱与失望,刚与柔为何物。这一经历在我们身上打下烙印,它将伴随我们一生,甚至持续到我们弥留之际。”
卡斯克将自己的思考和感受写进了《成为母亲》这本书中,她并不想讨论如何做母亲,或者探讨母性及其历史,只是写出了自己对生孩子经历的看法——显然,这些文字来自于卡斯克的亲身体验,极好地反映了一位女性在成为母亲的过程中,以及初为人母之后的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和感受。
以下内容节选自蕾切尔·卡斯克所著的《成为母亲》一书,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成为母亲:一名知识女性的自白》,[英]蕾切尔·卡斯克(Rachel Cusk)著,黄建树译,世纪文景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1月版。
生孩子这件事没法儿讨价还价
小时候,从对生孩子的后果有所了解的那一刻起,我便担心起这件事来。当时,我对生孩子的了解不含脚注,也无条款表明你不一定非得要孩子,更别说你也许就无法生育:如同生活中所有的事实一样,生孩子这件事没法儿讨价还价。看着我那休息不足的瘦小身体,我只知道,终有一天,另一个身体会出自其中,即便我不清楚它会如何、从何处出来。就我所理解,我不会在以后装配某种提取装置。这具躯体极有可能在未来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如同装满糖果的墨西哥皮纳塔娃娃。有些人留着这些娃娃,甚至在最急迫、最难以抑制的欲望的刺激下也无法让悲剧——娃娃的使命所在——在它们身上上演。大多数人不会留着这些娃娃。
我在加利福尼亚长大,在当地孩子们的派对上,我们曾用棍子击打那些娃娃,直到它们炸开,随后交出宝贵的糖果。无须真知灼见就能知晓生孩子会异常痛苦。我很快便借鉴早年间的疼痛经历来理解这一痛苦。于我而言,忍受身体上的不适是我是女人这一事实的必要附属品;每当我切到或擦伤自己,摔倒或去看牙医,我总是既感到痛苦,又因此感到恐惧,同时我也恐惧,自己明明注定会在未来感受到生孩子所带来的神秘剧痛却还是记得这点儿小伤。
上学时,有人给我们放了一部讲述一个女人生孩子的影片。那女人裸着身子,胳膊和双腿瘦而有力,动来动去,她腹部有个巨大突起,这让她饱受折磨;她头发很长,乱蓬蓬的。她没被禁锢在床上,没被一圈站着的穿白大褂而闪着白光的医生和护士围着。事实上,银幕上的她压根儿就不在医院。她独自一人站在一个小房间里,那里除了一把放在中间的矮凳子外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把凳子,我有点分心。对于即将到来的猛攻,这把凳子似乎不是合适的防御工事。
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剧照。
镜头很暗淡,在夜间拍摄;观众观看时,就像是通过墙上一个孔窥视某种糟糕且隐秘的事物,某种我们注定无法理解也无意观看的事物。那女人一边呻吟,一边咆哮,在房间里踱步,如同疯人一般,又像是关在笼中的动物。她时不时在墙上靠几分钟,双手抱头,然后大喊着朝对面的墙上撞去。仿佛她正在同某个看不见的敌人搏斗:在她的一系列反应所造成的噪音及破坏的映衬下,她的孤独显得很奇怪。这时,我注意到她其实并非独自一人;另一个衣着完整的女人正安静地坐在角落。那女人偶尔会小声说话,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这声音虽然微弱,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的确是一种鼓励。她的存在让分娩过程变得颇为正式,可她帮不上忙,连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这很残忍,也让人难以理解。那女人用力撕扯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咆哮了起来。
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剧照。
突然,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房间中间,坐在凳子上,一条腿弯曲着,另一条腿有力地伸向一旁;她的双手紧紧抱在胸前,仿佛准备唱歌似的。她的同伴起身跪在她身前。摄影机是固定的,我们看不到事态发生转折时的特写镜头。事实上,画面似乎越来越暗,越来越不清晰,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一时间,两个女人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在亲密交流,两人的身影也混在了一起;突然间,穿着衣服的女人身子向前倾,伸出双手,然后一个不断扭动小身体的宝宝便落在了那双手里。女人发出了最后的痛苦的叫声,这声音如长笛般,音调越来越高,最终变为愉悦的约德尔式唱腔。
妈妈宝宝被设定
成为一个完全可持续的部件
一天,我注意到我女儿身上出现了一条模糊的线,它像一条接缝,从脑袋直接延伸到她身体中间。它看起来像她左右身体的黏合处,让她看起来如同人工制造的,让人担心。怀孕期间,我身上也长了这样一条线,它像接缝一样把我圆滚滚的肚子一分为二,仿佛准备等着手术刀准确地将我切成两半。这条线被称为妊娠线,是孕妇共有的特征:可以用医学知识来解释这条线的由来,但与这条线的象征意义所营造的氛围以及它的预言特质相比,医学解释显得有些黯然失色。奇怪的是,我女儿身上的那条线如同在向我的那条线致意,仿佛我被拆散后又被重新组装成了两个人。
我在某个地方读到,将母亲和她新出生的孩子视为两个独立的存在是不合适的:他们为一个整体,一个复合生物,最好将其称为“妈妈-与-宝宝”,或许也可以称其为“妈妈宝宝”。虽说这一称谓完美地描述了女儿出生后几周时间里我所体验到的生理反应所发生的巨大变化,但我依旧觉得它让人感到紧张不安,甚至危险。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座扩建了的房子:原本是墙的地方现在成了一个新房间。我觉得我的光与热正令人目眩地流入那个新房间。
电影《宝贝计划》剧照。
妈妈宝宝被设定成为一个完全可持续的部件。宝宝一生下来就配置了吸吮能力。与此同时,妈妈在怀孕期间就已经接到了“用法变更”的通知。她的被征用并排毒:腺体和组织都开始了工作。等到宝宝出生,就像是两个启动了红色预警的弹头。宝宝一吸吮,这台机器便突然活跃起来;乳汁神奇地产了出来。
乳汁完全足以在宝宝生命的前六个月喂饱她,直到她能坐起来、吃东西。乳汁为宝宝提供了她可能需要的每一种营养。它没有细菌,温度刚好。随时随地都可以供应。宝宝成长的过程也是妈妈萎缩的过程。妈妈在怀孕期间所储存的脂肪为的工作提供了燃料。她的子宫收缩,荷尔蒙流通并被排出。她的身体正在撰写生孩子这个故事的最后一章。这一章有着舞蹈般的美与和谐。到最后,妈妈宝宝准备好以妈妈和宝宝的身份各自生活了。颜料干了,妈妈和宝宝身上的那条线已经消失。妙不可言,是吧?
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饿?
医院的小册子提醒我,母乳喂养的母亲务必记得好好照顾自己,每日应多喝一升液体,其中至少一部分应该是奶。我喝不了。我已告别了提要求的时代。我相信自己有了已死之物的免疫力,对曾经深有感触的一切都已免疫。可是,我却变成了一个应答部件,一台发报机。
我读到,因为我的乳汁,我女儿正在获取我的抗体与免疫力,我有时想象着自己能感受到乳汁像一条光之河一样从我体内流出。我想象着它勾勒出女儿身体里的小溪谷的轮廓,加固了她的内壁。我想象着自己的强健体魄转移到了她那里,让我没了实体,只剩一股魄力,如同后天形成的瘴气,像光晕那样包围着我女儿。
喂奶持续了数小时。我听说,以前的女人用母乳喂孩子时,将喂奶时间严格控制为每四小时一次,每次20分钟。她们说,她们不被“允许”做其他事。在我的设想中,那些遵守这一规矩的人应该对这一虚构的禁令感到很高兴。它有某种马克思主义似的吸引力,因此被人怀疑。现代制度则只与供需有关。它建议宝宝一旦饿了就得喂她,通过这一方式,将产出宝宝所需的奶量。
电影《北京遇上西雅图》剧照。
你也许会惊讶于宝宝有多饿;你可能不自觉地在24小时内喂她20到30次,不过别担心!母乳喂养的宝宝绝不会吃得太撑。最后这句表明喂奶毫无意义。每天我都必须束缚着双臂坐在扶手椅上20到30次,这时我会匆匆翻阅涉及这一主题的书籍,搜寻其中提及我自己的地方和一些关心我的线索,可是什么也没有。我开始觉得自己像一块未受保护的荒野,充斥着电锯的尖叫声与油井的钻孔声。甚至连我在医院获取的那一线希望也被夺走了。
尽管助产士向我保证过,我却得知人们不赞成对喂奶进行计时与控制。若由你自行结束喂奶,那你怎么知道宝宝到底吃够了没?看起来顾客总是对的。这一套学问中有些东西让我很不安。另一位助产士来我家时,我问她我该多久喂宝宝一次。她答道,只要她饿了就得喂。我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饿?很快你就会知道,她一边回答,一边使了个让我感觉有阴谋的眼色。可与此同时,我还是执意问道,我怎么知道呢?那助产士看起来很担心。很明显我遇到了问题。
她哭了起来,
我想要放弃我的计划
我脑子里想的全是奶瓶,这些想法很原始,不可更改,满是卡路里。借着这些想法,我想象着自己可以造出一个诱饵,这个第三者将打破妈妈宝宝这一牢不可破的整体。我想象着自己当着这个胖胖的第三者的面偷偷溜了出去。我想象着宝宝和我结盟一起对抗她,这头奶牛,这个奶瓶,与此同时,我们也一起无拘无束地肆意狂欢。这些感受并不值得称赞,但它们也有些解释得通的优点。它们表达了我对于摆脱母亲角色的渴望,若要好好扮演这一角色,我似乎必须伤害被我称为“自我”的某个存在。
我记得读到过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其中谈到了大脑里面有至少两种不同人格的人,这些人格在某一日就这样出现,带着自己的想法、记忆和冲动,在人的脑海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主人与房客之间可能出现长期的争论,若是人够多,也可能办派对。
我猜这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发疯。那么,我发疯了吗?若真是如此,那么这疯病源于孕期。让我神志不清的,实际上是整个生殖行为,并非只是该行为对于母乳喂养的补充说明。可我已准备好去忍受这件怪事,就像人们忍受痛苦那样,并相信女儿出生的那天它便会结束。就像知道自己在做梦,因此明白自己不会永远做梦的梦想家一样,我一直很确定,让我失去自我的那个生理过程也会让我回归自我。我会穿越边界往回走,回到我的故乡;我知道自己肯定这么干过,就像梦想家知道自己肯定醒来了一样。现在开始让我焦虑的是,梦一直做个不停,日复一日地看似愈发接近真实。
我偷偷摸摸地去商店买了奶瓶、餐具消毒剂和罐装配方奶。到家以后,我把这些东西铺开,仿佛准备组装炸弹。宝宝三个月了:很快她将突然停止哭泣,仿佛有人轻轻按下了开关,可我并不知道这一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之所以会迈出这一步,到底是因为缓慢且庄重的天性起了作用,还是我粗预的结果。
电影《宝贝计划》剧照。
夜晚到来时,我准备好了奶瓶。孩子她爸会把奶瓶给她,因为有人告诉我们,这一“背叛行为”不应该由背叛者自己完成,而应该由一名雇佣的刺客完成。我看着他轻轻将她的嘴巴推向奶嘴。她乖乖咬住了奶嘴,却还是皱了皱鼻子。过了一会儿,她明白了他如此坚持的真正含义。这不像她最初所想的那样是一种奇怪的新游戏。她盯着奶瓶看,我发现她有恍然大悟的迹象。她突然摇头晃脑起来,然后眼睛锁定了我的眼睛。她的眼神惊讶且受伤。她意识到我是这一罪行的主使。
她哭了起来。我动了起来,想要放弃我的计划,也想安抚她。我的手不自觉地去摸衬衫的纽扣。孩子她爸让我上楼去,于是我上了楼。我坐在床上,含着泪,胃有些痛。几分钟后,我偷偷下楼,在转角处盯着看。宝宝和孩子她爸正沐浴在灯光之中。房间温暖且安静。宝宝正吮着奶瓶。我匆匆跑上了楼,仿佛我刚才目睹了一出不忠行为。
我已经有一年
没睡过一个不被打扰的觉了
我女儿的生日和另一个纪念日是同一天:我已经有一年没睡过一个不被打扰的觉了。我仔细思考这一事实,就像因为某种令人费解的官僚主义的阴谋而一直流亡他国的人,官方再三承诺,明天或下周就会下发护照、车票和公文,届时他们就能回家了;要知道,那一年的每一晚,我都由衷地相信自己将重获睡眠。我的希望化为泡影,不堪一击。我渴望隐私与独处,渴望呼吸来自白日的肺部-黑夜-的氧气。可事与愿违,黑夜是白日那令人绝望的必然结果,是无人居住的连续统一体,我在此处值勤,如同一个保安看守着一座其居民早已离开的建筑。
我确信此事绝不寻常。我怀疑自己出了问题:力量、身份、意图上。我记得做妈妈之前,我听说过“支离破碎的夜晚”这种现象,也记得提到有关婴儿专横暴虐的种种例子时,我能感受到青春活力顺从自己的意志展示出的那股子耀武扬威劲儿。我曾对—我希望我只对—自己说,若我有了孩子,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当听说孩子在父母头上作威作福的种种法子时,我渴望粉碎这种特权,拒绝孩子的要求,这种奇怪的渴望困扰着我。
如今在讲述自己晚上的遭遇时,我偶尔也会在别人身上看到这种渴望。他们的愿望很原始,希望如我一样残酷,希望我能够打破那些小家伙的控制,继而粉碎他们的希望、乐观和喧闹的纯真。也许孩子们期待做一些我们自己再也不敢做的事;又或许,虽然我们无法证明,却深信自己那些寂寞而漫长的夜晚从未得到如此满怀爱意的关怀;正如当时的文学忠告的那样,我们无所依靠,只能哭泣。
我记得睡眠离我而去的那一晚。那是在医院。当时我没有任何疑虑。几小时前我生了一个宝宝。人们来来往往,有人送来了花。黑夜降临。一会儿就差不多10点半了,该睡觉了。我用毯子把宝宝裹了起来,仿佛它是我刚买来的,是一件我在早上会拆开包装再看一眼的礼物。我睡了。过了一会儿我又醒了过来,惊讶地发现持续响彻病房里的可怕哭声来自“我”,就像人们如今谈论自己的手机时一样。在夜深人静中,我新买的这个宝贝突然发出巨响,如同某个我不知如何关掉的闹钟。
其他女性神秘的身体开始在床上辗转反侧,像被拴在睡眠港湾里的小船,在噪声的波浪中晃荡。不久后,有人发出了指责的啧啧声。前一晚,就在同一间病房,在同样的环境中,我也发出了啧啧声。这会儿我并没这么做。我头一次感到处在责任的聚光灯下着实让人难堪,这刺眼的光在黑暗中令人不快。从那时起,我一闭上眼便能料到,再次睁眼时我还会看到那道光,那不是幸福的白昼之光,而是一次显灵,一个鬼怪,一张传唤你去不受法律约束的秘密黑夜世界的传票。睡眠像一只大熊,柔软且温暖,警惕地守卫着无意识,它打着呵欠翻滚而去,轻快地离开,似乎再也不会回来。
作者丨[英]蕾切尔·卡斯克
摘编丨何安安
编辑|张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