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国桢(梅国桢,字克生,麻城人翻译)

古代名人智慧:梅国桢拒收古玺免要挟

时光不会辜负读书的你——

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刻了一块玉玺,传达诏令时盖在封泥上作为凭证。其后世代相传,作为取得皇位的凭证。元末朱元璋起义,元顺帝败走,携带玉玺潜入大漠,自此中原失传此玉玺。

明代名将梅国桢总督西北军务时,北方鞑靼部落的首领得到了这块玉玺,兴冲冲地赶来见梅梅国桢,说:“当今皇上圣明,玉玺失而复现,请代为上报朝延。”梅国桢说:“好吧,你把玉玺拿来看一下是真是假。”

鞑靼首领说:“此玉玺是历代皇帝承受天命主宰中国的象征,我怎能随便带在身边呢?我这里有盖在黄绢上的玺印,请呈给皇上以辨真伪,然后我再隆重献上。”

梅国桢沉吟了一下,说“我们圣上不缺国宝,你那块玉玺纵然是真的也没多少用处,我不敢将此事轻率上奏。念你一片好意,赏你黄金一锭,连同你的盖印黄绢一同带回去吧!”那首领一听,大失所望,悻悻地走了。

那首领一离开,手下的人便说:“玉玺复出是祥瑞之事,您怎么不报告圣上,而这样将他打发走了呢?”梅国桢说:“王者拥有天下,在于有德,不在于是否握有什么宝器,况且那异族首领将此玉玺视为可居之奇货。我若贸然上奏圣上,那异族首领就有了要挟我的本钱了。若圣上下旨来要,而那首领又以此要挟我们,我们怎么办呢?”手下人都佩服梅国桢远见卓识。

梅国桢从鞑靼首领只献盖有玺印的黄绢而不献玉玺的举动中,看透了他那以此为诱饵,以此为要挟本钱的用心,巧妙处理,避免了自己陷入两难的地步,避免了受人要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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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岱《夜航船•政事部》

夜航船

卷七 政事部

经济

平米价

赵清献公,熙宁中知越州。两浙旱蝗,米价涌贵,饥死者相望。诸州皆榜衢路,立告赏,禁人增米价。公独榜通衢,令有米者增价粜之,于是米商辏集,米价顿贱。禁闭籴

抚州饥,黄震奉命往救荒,但期会富民耆老以某日至。至则大书“闭籴者籍,强籴者斩”八字揭于市,米价遂平。

但笑佳禾

张全义见田畴美者,辄下马,与僚佐共观之。召田主,劳以酒食,有蚕麦善收者,或亲至其家,呼出老幼,赐以茶彩衣物。民间言张公不喜声伎,独见佳麦良蚕乃笑耳。由是民竞耕蚕,遂成富庶。

击鼓剿贼

魏李崇,为兖州刺史。兖旧多劫盗,崇令村置一楼,楼悬鼓,盗发之处,乱击之。旁村始闻者,以一击为节,次二,次三。俄顷之间,声闻百里,皆发人守险,由是贼无不获。断绝扳累

薛简肃公帅蜀,一日置酒大东门外。中有戍卒作乱,既而就擒,都监走白诸公,命只于擒获处斩决。民间以为神断,不然,妄相扳引,受累必多矣。

擢用枢密

都指挥使张?被旨选兵,下令太峻,兵惧,谋为变。上召二府议之。王旦曰:“若罪?,则自今帅臣何以御众?急捕谋者,则震惊都邑。陛下数欲任?枢密,今若擢用,使解兵柄,反侧者自安矣。”上曰:“王旦善处大事,真宰相也。”

分封大国

汉患诸侯强,主父偃谋令诸侯以私恩,自裂地封其子弟,而汉为定其封号。汉有厚恩,而诸侯自分析弱小云。

征卤封禅

张说以大驾东巡,恐突厥乘间入寇,议加兵备边。召兵部郎中裴光庭谋之。光庭曰:“四夷之中,突厥最大,比屡求和亲,而朝廷勿许。今遣一使,征其大臣从封泰山,彼必欣然承命。突厥来,则戎狄君长无不皆来,可以偃旗息鼓,高枕而卧矣。”说曰:“善,吾所不及。”即奏行之。

预给岁币

契丹奏请岁给外别假钱币。真宗以示王旦。公曰:夷狄贪婪,渐不可长。可于岁给三十万内各借二万,仍谕次年额内除之。契丹得之,大惭。次年,复下有司:“契丹所借金帛六万,事微末,依常数与之,以后永不为例。”

责具领状

王阳明既擒宸濠,囚于浙省。时武庙南幸,驻跸留都。中官诱令阳明释濠还江西,俟圣驾亲往擒获,差中贵至浙省谕旨。阳明责中贵具领状,中贵惧,事遂寝。

竞渡救荒

皇□二年,吴中大饥。范仲淹领浙西,发粟及募民存饷,为术甚备。吴人喜竞渡,好为佛事。淹乃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游。又召诸佛寺主僧谕之曰:“饥岁工价至贱,可以大兴土木之役。”于是诸寺工作并兴。又新仓吏舍,日役千夫。两浙大饥,唯杭宴然。

比折除过

韩琦知郓州,京中素多盗,捕法以百日为限,限中不获,抵罪。琦请获他盗者听,比折除过,故盗多获。

中官毁券

梅国桢知固安,有中官操豚蹄为飨,请征债于民。国桢曰:“今日为君了此。”急牒民至,趋令鬻妻偿贵人债,伪遣人持金买其妻,追与偕入,民夫妇不知也。桢大声语民曰:“非尔父母官立刻拆尔夫妻,奈贵人债,义不容缓;但从此分离;终身不复见矣!容尔尽言诀别。”阳为堕泪。民夫妇哀恸难离。中官为之酸楚,竟毁券而去。

宣敕毙奸

况钟知苏州,初视事,阳为木讷,胥有弊蠹,辄默识之。通判赵忱,肆慢侮钟,亦不之校。既期月,一旦,宣敕召府中胥悉前,大声言:“某日某事窃贿若干,然乎?某日,某如之!”群胥骇服,不敢辩。立掷杀六人,肆诸市。复出属官贪者五人,庸懦者十余人。由是吏民震悚,革心奉命。民称之曰况青天。

积弊顿革

刘大夏为户部侍郎,理北边粮草。尚书周经谓曰:“仓场告乏,粮草半属京中贵人子弟经营。公素不与此辈合,此行恐不免刚以取祸。”大夏曰:“处天下事以理不以势,定天下事在近不在远,俟至彼图之。”既至,召边上父老日夕讲究,遂得其要领。一日,揭榜通衢曰:“某仓缺几千石,每石给官价若干,封圻内外官民客商之家,但愿告报者,粮自十石以上,草自百束以上,俱准告,虽中贵子弟,不禁也。”不两月,公有余积,民有余财。盖往时来告者,粮必限以千百石,草必限以十万束方准,以至中贵子弟为市包买,以图利息。自大夏此法立,有粮草之家皆自往告报,不必中贵包买足数,然后整告也。几十年积弊,一朝顿革。

筑墙屋外

许逵为乐陵令,时流寇势炽,逵预筑墙城浚隍,使民各筑墙屋外,高过其檐,仍开墙窦如圭,仅可容人。家令二壮者执刀俟于窦内,其余人各入队伍,设伏巷中,洞开城门。贼至,旗举伏发,贼火无所施,兵无所加,尽擒斩之。自是贼不敢近乐陵境。

承命草制

梁储在内阁时,秦王疏请陕之边地,益其封疆。朱宁、江彬等受其贿,助之请,上许之。兵部及科道执奏不听,大学士杨廷和当草制,引疾不出。上震怒,内臣至阁督促储曰:“如皆引疾,孰与事君?”遂承命草上制曰:“昔太祖皇帝著令曰:‘此土不畀藩封,非吝也!念此土广且饶,藩封得之,多蓄士马,饶富而骄,奸人诱为不轨,不利宗让。’今王请祈恳笃,朕念亲亲,畀地不吝。务得地宜益谨,毋收聚奸人,毋多养士马,毋听奸人劝为不轨,震及边方,危我社稷,是时虽欲保全亲亲,不可得已。王慎之,毋忽!”上览制,骇曰:“若是,其可虞,其弗与!”事遂寝。

平定二乱

张佳胤因浙兵减粮,辱巡抚为乱,受命视师两浙。将抵杭,复闻市民因受役不均,聚众焚劫乡绅,有亡赖丁仕卿者为首倡。佳胤促驾曰:“速驱之,尚可离而二也。”到台,召营兵为乱者抚之曰:“汝曹终岁有守卫功,前抚减粮诚误。今市井亡赖亦为乱,彼无他劳,不可以汝曹为例,可为我捕之,功成不独论赎,且有赏也。”众踊跃听命,遂薄乱民,败之,擒捕丁仕卿等,立会诸司讯之,得其挟刃而要金帛者五十余人,皆枭之,余悉放归。于是诸亡赖皆帖然解散。佳胤乃复营兵饷,密廉其倡乱者名,因捕数人曰:“汝为乱首,吾故欲贷汝,天子三尺不贷汝!”遂斩之,因驰使遍赦七营,曰:“乱者已服辜。今以尔有功天子,不欲尽诛。汝当尽力报国!”不五日,二乱平定。

转赐将士

李正己为平卢节度使,畏德宗威名,表献钱三十万缗,上欲受之,恐见欺,却之则无辞。崔?甫请遣使慰劳淄、青将士,因以正己斫献钱赐之,使将士人人感上恩;又诸道闻之,知朝廷不重货财。上悦从之,正己大惭服。

一军皆甲

段秀实为邠州都虞候。行营节度郭晞纵士卒为暴,秀实列卒取十七人,断首注槊上,植市门外,一军皆甲。秀实诣军门,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因让晞,晞谢过。邠州由是无祸。

各自言姓名

 大将田希鉴附朱泚,泚败。李晟以节度使巡泾州,希鉴郊迎,晟与之并辔而入,道旧甚欢也,希鉴不复疑。晟于伏甲而宴,宴毕,引诸将下堂曰:“我与汝曹久别,可各自言姓名。”于是得为乱者三十余人,数其罪,杀之。顾希鉴曰:“田郎不得无过。”并立斩。

为三难

鲜于,字子骏。方新法行,诸路骚动。奉使九载,独公心处之。苏轼称上不害法、中不伤民、下不废亲为“三难”。司马光当国,除京东转运,曰:“子骏,福星也。”

平原自无

史弼为平原相时,举钩党,惟平原独无。诏书前后迫切,从事坐传舍责曰:“青州六郡,其五有党,平原何治而得独无?”弼曰:“先王疆理天下,画界分境,水土异齐,风俗不同。五郡自有,平原自无,胡可相比?若承望上司,诬陷良善,则平原之人,户可为党,相有死而已,所不能也!”

烛奸

责具原状

李靖为岐州刺史,或告其谋反,高宗命一御史案之。御史知其诬罔,请与告事者偕行数驿,诈称失原状,惊惧异常,鞭挞行典,乃祈求告事者别疏一状,比验与原不同,即日还以闻,高祖大惊,告事者伏诛。

验火烧尸

张举,为句章令。有妻杀其夫,因放火烧舍,诈称夫死于火,其弟讼之。举乃取猪二口,一杀一活,积薪焚之,察死者口中无灰,活者口中有灰。因验夫口,果无灰,以此鞫之,妻乃服罪。

市布得盗

周新按察浙江,将到时,道上蝇蚋近马首而聚,使人尾之,得一暴尸,惟小木布记在,取之。及至任,令人市布,屡嫌不佳,别市之,得印志者,鞫之,布主即劫布商贼也。旋风吹叶

周新坐堂问事,忽旋风吹异叶至前,左右言城中无此木,独一古寺有之,去城差远。新曰:“此必寺僧杀人埋其下也,冤魂告我矣!”发之,得妇尸,僧即款服。

帷钟辨盗

陈述古令浦城。有失物,莫知为盗者,乃绐曰:“某所有钟能辨盗,盗摸则钟自鸣。”阴使人以煤涂而帷之。令囚入摸帷,一囚手无煤,讯之果服。

折芦辨盗

刘宰为泰兴令。民有亡金钗者,唯二仆妇在,讯之,莫肯承。宰命各持芦去,曰:“不盗者,明日芦自若;果盗,明旦则芦长二寸。”明旦视之,则一自若,一去芦二寸矣。讦之,盗遂服。

遣妇缚奸

陆云为浚义令,有杀人不得其主者。云囚其妻十许日,密令人尾其后,属曰:“其去不远十里,当有男子候之与语,便缚至。”既而果然。问之,乃与妇私通,共杀其夫,闻出狱探消息,惮近县,故远相候耳。一县称为神明。

捕僧释冤

元绛摄上元令。有甲与乙被酒相殴,甲归卧,夜为盗断足,妻执乙诣县,而甲已死。绛遗其妻曰:“归治而夫丧,乙已服矣。”阴使迹其后,见一僧迎之私语。即捕僧,乃乘机与其妻共杀甲者。

井中死人

张知润州,有报井中死人者,一妇人往视曰:“吾夫也。”令其亲邻验之,井深莫可辨。曰:“众不能辨,妇人何遂知其为夫?”即付所司鞫之,果其妇与奸夫所谋者。

食用左手王维熙盐城尉,有群饮而毙者,俱不伏罪。脱其械而与饮食,问一人曰:“汝用左手,而死者伤右,尚何拒?”囚无辩,而拟抵。

盗首私宰

叶宾知南安,有盗截牛舌,其主以闻。宾阳叱去,阴令屠之。即有首私宰耕牛者,宾曰:“截牛舌者汝也。”果服。

留刀获盗

刘崇龟为广州刺史。有少年泊舟江滨,见一妙姬倚闾,殊不避,少年挑之,曰:“黄昏到宅。”是夕,果启扉待之。少年未至,一次入扉,姬不知,即身就之。盗疑见执,遂刺姬死,遗刀而逃。少年后至,践其血,仆地,扪之,见死者,急出。明日,其家随血迹至江岸,岸上人云:“夜有某客船去矣。”捕者追获,具实吐之,观其刀乃屠家物。崇龟下令曰:“某日演武,大飨士,集合境庖丁。”既集,复曰:“已晚。留刀于厨。”阴以杀人刀换下。比明,各来请刀,独一屠不认。因诘之,曰:“此非某刀,乃某人刀耳。”命擒之,则已窜矣。崇龟以合死之囚代少年,侵夜毙于市。窜者知囚已毙,不一二夕归家,遂就擒服罪。

命取佛首

程颢为主簿,僧寺有石佛,岁传佛首放光,士民竞往。颢戒曰:“俟后现,当取其首。”就观之,光遂止。

识猴为盗

杨绘知兴元。有盗库缣者,绘迹踪之,不类人所出入。乃呼戏沐猴者,一讯而服。

闻哭知奸

国侨,字子产,尝晨出,闻妇人哭,使吏执而讯之,则手绞其夫者也。吏问故,子产曰:“凡人于所亲爱也,始病而忧,临危而惧,已死而哀。今哭夫已死,不哀而惧,是以知其有奸也。”

河伯娶妇

西门豹为邺令,俗故信巫,岁月河伯娶妇以攫利,选室女以投于河,豹及期往视,其女曰:“丑!烦大巫先报河伯,如其不欲,还当另选美者。”呼吏投巫于河。少顷,曰:“何久不复我?”又投一人往速。惊惧,乞命。从此弊绝。

哭夫不哀

严遵为扬州行部,闻道旁女子哭,而声不哀,问之,云:“夫遭火死。”遵使舆尸到,令人守之,曰:“当有物往。”更日,有蝇聚头所。遵令披视,铁锥贯顶,乃以淫杀其夫者。命七给子

张知杭州。有子与婿讼家产者,婿言:舅终,子才三岁,遗书令异日三分付子,婿得其七。曰:“汝妇翁,智人也,以七与子,子死矣。”命三给婿,七给子。

怒逮妇人

王克敬为两浙运使,有逮犯私盐者,以一少妇至,克敬怒曰:“岂有逮妇人于百里外,与吏卒杂处者,污教甚矣!”自后不许。著为令。

断丝及鸡

傅琰山阴令,有卖针、卖糖老妪,争团丝诉琰,琰令挂丝于柱,鞭之,微视有铁屑,乃罚卖糖者。又二野父争鸡,问何以饲鸡,一云豆,一云粟。破鸡得粟,罪言豆者。民称傅圣。

老翁儿无影

丙吉知陈留,富翁九十无男,娶邻女,一宿而死,后产一男,其女曰:“吾父娶,一宿身亡,此子非吾父之子。”争财久而不决。丙吉云:“尝闻老翁儿无影,不耐寒。”其时秋暮,取同岁儿解衣试之,老翁儿独呼寒,日中果无影,遂直其事。

断鬼石

石璞,江西副使。时有民娶妇三日,婿与妇往拜岳家。婿先妇,妇后,失之,遍索不获。妇翁讼婿杀女,婿不胜榜掠,自诬服。璞犹疑杀人而弃尸,必深怨者为之。彼新婚燕好,胡乃尔尔。夜斋沐焚香,祝曰:“此狱关纲常,万一妇与人私,而夫枉死,且受污名,于理安乎?神其以梦示我!”果梦神授一“麦”字。璞曰:“此两人夹一人也,狱有归矣!”比明,令械囚待时行刑。囚未出,璞见一童子窥门内,乃令人牵入,曰:“尔羽客,胡为至此,得非尔师令侦某囚事耶?”童子大惊,吐实,乃二道士素与妇通,见匿之麦丛中。人因号曰断鬼石。

视首皮肉

民有利侄之富者,醉而拉杀之于家。其长男与妻相恶,欲借奸名并除之,乃斩妻首,并拉杀之,首以报宫。时知悬尹见心迎上司于二十里外,闻报时已三鼓,见心从灯下视其首,一首皮肉上缩,一首不然。即诘之曰:“两人是一时杀否?”答曰:“然。”曰:“妇有子女乎?”曰:“有一女,方数岁。”见心曰:“汝且寄狱,俟旦鞫之。”别发一票,速取某女来。女至,则携入衙,以果食之,好言细问,竟得其情,父子服罪。

法验女眉及喉

刘鸣谦守杭州,有刘氏女所居浅陋,邻少年张窥其艾,夜跃上楼,穴窗入。女大呼贼,父惊起,邻少年不能脱,执而髡之。少年昆弟号于众曰:“伊父实以女伥而又阱之。”女闻之,拊膺曰:“天乎!辱人至于此。”遂自缢。张乃贿其父金,当谳诉女已承污,特羞奸露耳。鸣谦得女贞烈、父受金状,乃令以法验女眉及喉,实处子。与从事刘公讯治之,张伏法。百姓谣曰:“两刘哲,一刘烈,江河海流合。”

花瓶水杀人

汪待举守郡部。民有饮客者,客醉卧空室中。客夜醉渴,索浆不得,乃取花瓶水饮之。次早启户,客死矣。其家讼之,待举究中所有物,惟瓶中浸旱莲花而已。试以饮死囚,立死,讼乃白。

识断

斩乱丝

高洋内明而外晦,众莫能知,独欢异之,曰:“此儿识虑过吾。”时欢欲观诸子意识,使各治乱丝,洋独持刀斩之,曰:“乱者必斩。”

立破枉狱

陆光祖为令。才士卢被前令枉坐重辟,数十年相沿,以其富不敢为之白。陆至,访实,即日破械出之,然后闻于台使者。使者曰:“此人富有声。”陆曰:“但当问其枉不枉,不当问其富不富。不枉,夷、齐无生理;果枉,陶朱无死法。”使者甚器之。后行取为吏部,黜陟自由,绝不关白台省。

即斩叛使

胡兴为赵府长史。汉庶人将反,密使至,赵王大惊,将执奏之。兴曰:“彼举事有日矣!何暇奏乎?万一事泄,是趣之叛。”一日尽歼之。汉平,宣庙闻斩使事,曰:“吾叔非二心者!”赵遂得免。监国解纷

张说有辨才,能断大议。景云初,帝谓侍臣曰:“术家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奈何?”左右莫对。说进曰:“此谗谋动东宫耳!陛下若以太子监国,则名分定,奸胆破,蜚语塞矣。”帝如其言,议遂息。

断杀不孝

张晋为刑部,时有与父异居而富者,父夜穿垣,子以为盗也,其入,扑杀之,取灯视之,父也。吏议:子杀父,不宜纵;而实拒盗,不知其为父,又不宜诛。狱久不决。晋判曰:“杀贼可恕,不孝当诛。子有余财,而使父贫为盗,不孝明矣!”竟杀之。

刺酋试药

曹克明有智略,真宗朝累官十州都巡检。酋蛮来献药一器,曰:“此药凡中箭者傅之,创立愈。”克明曰:“何以验之?”曰:“请试鸡犬。”克明曰:“当试以人。”取箭刺酋股而傅以药,酋立死。群酋惭惧而去。

杖逐桎梏

黄震为广德通判。广德俗有自带枷锁求赦于神者,震见一人,召问之,乃兵也。即令自招其罪,卒曰:“无有。”震曰:“尔罪必多,但不可对人言,故告神求赦耳。”杖而逐之。此风遂绝。

一钱斩吏

张咏在崇阳,一吏自库中出,鬓边一钱,诘之,乃库中钱也。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钱何足道!乃杖我耶?”强项不屈。固命杖之。吏曰:“尔能杖我,不能杀我。”判云:“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自杖剑下阶斩其首,申府自劾。崇阳人至今传之。

强项令

董宣为洛阳令,湖阳公主家奴杀人,宣就主车前取杀之。主诉于帝,帝令宣谢主,宣不拜。帝令捺伏,宣以手据地不俯。帝敕曰:“强项令去!”

南山判

武后时,李元□迁雍州司户。太平公主与僧争碾硙,元判与僧。长史窦怀贞大惧,促改判。大署判尾曰:“南山可移,此判终无摇动也。”

腕可断

唐韩,宰相韦贻范母丧,诏还位,当草制,言贻范居丧不数月使治事,伤孝子心。学士使马从皓逼草之,曰:“腕可断,制不可草!”

麻出必坏

唐德宗欲相裴延龄,阳城为谏议,曰:“白麻出,我坏之!”恸哭于廷,龄遂不得相。判诛舞文

柳公绰为节度使,行部至乡县,有奸吏舞文诬其县令贪者。县令以公素持法,必杀贪官。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犯法法亡。”竟诛舞文者。

铁船渡海

贾郁性峭直,不能容过。为仙游令,及受代,一吏酗酒,郁怒曰:“吾再典此邑,必惩此辈。”吏扬言曰:“造铁船渡海也。”郁后复典是邑,吏盗库钱数万,郁判曰:“窃铜镪以肥家,非因鼓铸;造铁船而渡海,不假炉锤。”因决杖徙之。

其情可原

孙唐卿判陕州,民有母再嫁而死,乃葬父,遂盗母之丧而葬之。有司论以法,唐卿曰:“是知有孝,不知有法,其情可原。”乃判释之。

问大姓主名

周纡为洛阳令。下车,先问大姓主名,吏数闾里豪强以对。纡厉声怒曰:“本问贵戚若马、窦等辈,岂能知此卖蔡佣乎?”于是京师肃然。

引烛焚诏

李沆为平章。一夕,真宗遣使持手诏欲以刘美人为贵妃,沆对使者引烛焚诏,附奏曰:“但道臣沆以为不可。”其议遂寝。

天何言哉

真宗耻澶渊之盟,听王钦若天书之计,而行封禅。待制孙?言于帝曰:“以臣愚所闻,天何言哉?岂有书也?”帝默然。

礼宜从厚

李宸妃薨,太后欲以宫人礼治丧于外,吕夷简为首相,奏礼宜从厚。后怒曰:“相公欲离间吾母子耶!”夷简曰:“他日太后不欲全刘氏乎?”时有诏,欲凿宫城垣以出丧。夷简乃谓内侍罗崇勋曰:“宸妃诞育圣躬,而丧不成礼,异日必有受其罪者,莫谓夷简今日不言也。当以后服殓,用水银。”崇勋驰告太后,乃许之。后荆王元俨为帝言:“陛下乃李宸妃所生,妃死以非命。”帝因恸号累日,下诏自责,幸洪福寺祭告,易梓宫,亲启视之。妃以水银,故玉色如生,冠服如皇后。帝叹曰:“人言其可信哉!”待刘氏加厚。

奏留祠庙

张方平判应天府。时司农遵王安石鬻祠庙于民法,方平托刘挚为奏曰:“阏伯迁商丘,主祀香火,为国家盛德,所乘历世尊为大祀。微子宋始封之君,开国此地,是本朝受命建业所因。又有双庙,乃唐张巡、许远孤城死贼,能捍大患。今若令承买小人规利,冗亵渎慢,何所不为!岁取微细,实伤国体。欲望留此三庙,以慰邦人崇奉之意。”疏上,帝震怒,批牍尾曰:“慢神辱国,无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庙皆得罢卖。

收缚诬罔

隽不疑为京兆尹。有男子乘犊车,诣北阙,自谓卫太子。诏列侯公卿以下杂职视。至者莫敢言。不疑后至,叱从吏收缚。曰:“昔蒯聩出奔,辄拒而不纳,《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来自请,此罪人也。”遂送诏狱。上与霍光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有经术明于大谊者。”验治,得奸诈,坐诬罔不道,要斩。

捕脯小龙

程颢为上元主簿,有善政。茅山池有小龙,得见者奉以神,民走若狂。颢捕而脯之。汰僧为兵

宋胡旦通判州。时江南初平,汰李氏所度僧,十减六七。旦曰:“彼无田庐可归,将聚而为盗。”乃悉黥为兵。以同时所汰尼僧配之。

俟面奏

寇天叙以应天府丞摄尹事。时武宗南巡,权嬖鸱张索贿,拂其意,祸且立至。天叙曰:“与其行贿改节,不若得罪去官。”凡有所需,直阻之,曰:“俟面奏,旨与则与,皆莫谁何!”驻跸九阅月,费且不资,而民不病。破柱戮奸

李膺拜司隶校尉,时小黄门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畏膺威严,逃还京师,匿于兄家合柱中。膺知其状,率吏卒破柱取朔,付洛阳狱。受辞毕,即杀之。自此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时朝廷日乱,纲纪颓弛,而膺独持风裁,以声自高,有景仰之者。

清廉

冰壶

杜诗:“冰壶玉鉴悬清秋。”姚元崇所作《冰壶》,言其洞彻无瑕,澄空见底。杜诗清廉,有类于是。

斋马

唐冯元叔历浚仪、始平尹,单骑赴任,未常以妻子之官。所乘马,不食民间刍豆。人谓之斋马。

廉能

《周礼·天官》:以听官府之六计弊群吏之治,一廉善,二廉能,三廉敬,四廉正,五廉法,六廉辨。

冰清衡平

华康直知光化,丰稷知谷城,廉而且平。时人歌之曰:“华光化,丰谷城,清如冰,平如衡。”

釜中生鱼

晋范丹字史云,桓帝时为莱芜长。人歌之曰:“甑中生尘范史云,釜中生鱼范莱芜。”

留犊

魏时苗,为寿春令。始至官,乘簿笨车、黄牛、布被囊。岁余,牛生一犊。及去,留其犊,谓主簿曰:“令来时,本无此犊,犊是淮南所生,故留之。”明交河令叶好文,亦留三犊与贫民为耕。

酹酒还献

后汉张奂,为安定属国都尉。有羌人献金、马者,奂召主簿张祁入,于羌前,以酒酹地曰:“使马如羊,不以入□;使金如粟,不以入怀。”悉以还之,威化大行。

食馔一口

北方彭城王攸自沧州召还,父老相率具馔,曰:“殿下惟饮此乡水,未尝百姓馔,聊献疏薄。”攸食一口。

臣心如水

前汉成帝时,郑崇为尚书,好直谏,贵戚多谮之。上责崇曰:“君门如市,何以欲禁绝贵戚?”崇对曰:“臣门如市,臣心如水。”

清乎尚书之言

后汉钟离意,为尚书令。交趾太守张恢,坐赃伏法,以资物陈于帝前,诏颁赐群臣。意得珠玑,悉以委地。帝怪之,答曰:“孔子忍渴于贪泉,曾参回车于胜母,恶其名也。赃秽之资,诚不敢拜受。”上叹曰:“清乎尚书之言!”

乘止一马

朱敬则为卢州刺史,代还,无淮南一物,所乘止一马。

酌水奉饯

隋赵范为齐州别驾。入朝,父老送之,曰:“公清如水,请酌一杯水以奉饯。”

郁林石

吴陆绩为郁林太守,罢归无装,舟轻不能过海,乃取一大石置舟中以归。人号郁林石。

只谈风月

徐勉迁吏部尚书,常与门人夜集,有为人求官者,勉曰:“今夕只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

市肉三斤

海瑞为淳安令。一日,制语三司诸道曰:“昨闻海令市肉三斤矣,可往察之。”乃知为母上寿所需也。

一文不直

薛大楹主南昌簿,尝标其门曰:“要一文,不直一文。”

原封回赠

吴让知临桂县,不三年,超升庆远知府。南丹诸土官各馈金为贽,让却不受,口占绝句遗之,曰:“贪泉爽酌吾何敢,暮夜怀金岂不知?寄语丹州贤太守,原封回赠莫相疑。”

书堂自励

陈幼学知湖州,书于堂曰:“受一文枉法钱,幽有鬼神明有禁;行半点亏心事,远在儿孙近在身。”

画菜于堂徐九经令句容,及满去,父老儿稚挽衣泣曰:“公幸训我!”公曰:“惟俭与勤及忍耳。”尝图一菜于堂,题曰:“民不可有此色,士不可无此味。”至是,父老刻所画菜,而书勤俭忍三字于上,曰:“徐公三字经。”

御书褒清

程元凤官拜右丞相兼枢密。御书“清忠儒硕昭光”六字褒之。

清白太守子

王应麟守徽州,其父伪尝守是郡,父老曰:“此清白太守子也。”

刘穷

刘玺,龙骧卫人。少业儒,长袭世职,居官廉洁,人呼为“青菜刘”,或呼为“刘穷”。继推总漕运,上识其名,喜曰:“是刘穷耶?可其奏。”

清化著名

韦少好文学,群言秘要之义,无不综览。后仕后季龙,历守七郡,咸以清化著名。

廉让之间

范柏年初见宋明帝,言及广州贪泉,因问:“卿州复有此水不?”答曰:“梁州惟有文川武乡、廉泉让水。”又问:“卿宅何处?”曰:“臣所居廉让之间。”帝嗟其善答。

清白遗子孙

郑述祖仕齐,为兖州刺史。其父亦尝为此州。百姓歌之曰:“大郑公,小郑公,相去五十载,风教尚有同。”及病,曰:“一生富贵足矣!以清白之名遗子孙,死无所恨。”

清有父风

柳玭,,仲郢子,为岭南节度副使。廨中桔熟,既食,乃纳直于官。拜御史大夫,清直有父风。

悬鱼

羊续,南阳守。入境,即微服间行,凡令长贪洁,吏民良猾者,皆廉知其状,一郡震竦。府丞以生鱼献,受而悬之庭柱。其后进,妻率子秘入郡舍,不纳,妻怒检室中,惟衾盐菜而已。

自控妻驴

宋李若谷赴长社主簿,自控妻驴,故人韩亿为负行李。将入境,谓韩曰:“恐县吏迎至。”箧中止有钱六百,以其半遗韩,相持大哭而别。

埋羹

王?,宁波守。操行廉洁,自奉尤俭约。一日,见馔兼鱼肉,大怒,令辍而瘗之,号“埋羹太守”。

进饼不受

明戴鹏,会稽知县,清慎自守。时军驻四明,鹏往供馈饷。期限严急,率民步行,日晡饥甚,从者进饼,却不受,掬道旁水饮之。

仅二竹笼

明轩由御史出为按察使,清约自持,四时一布袍,常蔬食。约诸僚友,三日出俸市肉一斤,多不能堪。待故旧,惟一肉,或杀鸡,辄惊曰:“轩廉使杀鸡待客矣。”后以都御史致仕。上问曰:“昔浙江廉使考满归家,仅二竹笼,是汝乎?”顿首谢。

符青菜

明符验,守常州,不携家,持二敝簏,一童仆,日供惟蔬,人目为“符青菜”。锐意锄强,凡横于乡者,虽窜匿,期必得之,苟奉法而至,亦不深求。岁大旱蝗,日循行督捕。每出,以筐盛米数升、柴数束自给,不劳民供亿。

清乃获罪

南北朝沈瓒之丹徒令,以清介不通左右被谮,逮系尚方。帝召问,对曰:“臣清乃获罪。”帝曰:“清何以获罪?”曰:“无以奉要人耳。”帝问要人为谁,指曰:“此赤衣诸郎皆是。”复任丹徒。

橐无可赠

南北朝刘溉建安太守。故人任以诗寄溉,求一衫。溉检中无可赠者,答诗曰:“予衣本百结,闽乡徒八蚕。”

不持一砚

包拯知端州。州岁贡砚,必进数倍以遗要人。拯命仅足贡数即已。秩满归,不持一砚。

日唯啖菜

宋姚希得知静江。官署旧以锦为幕,希得曰:“吾起家书生,安用此!”命以布易之。日惟啖菜,一介不妄取也。

命还砧石

宋凌冲令含山,律己甚严,一介不妄取。见归装有一砧石,诧曰:“非吾来时物也。”命还之。

毋挠其清

唐蒋历长安、咸阳、高陵诸邑令,多卓异声。郭子仪过高陵,戒麾下曰:“蒋贤令供亿,得蔬食足矣。毋挠其清也!”

杯水饯公

隋赵轨,齐川别驾。东邻有桑椹落其庭,轨遣拾还之。及被召,父老挥泣送曰:“公清如水,不敢以壶浆相溷,敬持杯水饯公。”轨受而饮之。

挂床去任

三国裴潜,兖州刺史。尝作一胡床,及去任,挂之梁间。人服其介。

置瓜不剖

苏琼守清河。先达赵颖献园瓜,琼勉留置梁上,不剖食。人闻受颖瓜,竞献新果,至门,知瓜犹在,相顾而去。

受职筮仕《左传》:毕万筮仕于晋,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

下车

李白为南昌宰去思碑云:“未下车,人惧之;既下车,人爱之!”

瓜期

《左传》:齐侯使连称、管至父戍葵丘,瓜时而往,曰:“及瓜而代。”

书考

《书经》: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

增秩

前汉宣帝曰:“太守吏民之本,数变易则下不安。民知其将久,不可欺罔,乃服从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绩,辄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

报政

《史记》:伯禽受封之鲁,三年然后报政。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祀丧,三年而后除之,故迟。”太公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曰:“何速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也,故速。”

一行作吏

晋嵇叔夜与山巨源书云:“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穷猿奔林

李充字弘度,尝叹不被遇。殷浩问:“君能屈志百里否?”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穷猿奔林,岂暇择木?”遂授剡县。

有蟹无监州

宋初通判与知州争权,每云:“我是州监!”有钱昆者浙人,嗜蟹,尝求补外郡,曰:“但得有蟹无监州则可。”东坡诗云:“欲向君王乞符竹,但忧无蟹有监州。”

致仕遗爱

蜘蛛隐

龚舍仕楚,见飞虫触蜘蛛网而死,叹曰:“仕宦亦人之罗网也。”遂挂冠而去。时号为“蜘蛛隐”。

从赤松子游

张良辞高祖曰:“臣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此布衣之极,于愿足矣。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

鸱夷子皮

范蠡灭吴,以大名之下难以久居,且勾践可与同患难,不可以同安乐,遂乘轻舟泛湖而去,自号鸱夷子皮。

东门挂冠

汉逢萌见王莽杀其子,告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遂挂冠东门而去。

思莼鲈

晋张翰,齐王辟为大司马功曹。翰见秋风起,思吴江莼羹鲈脍,叹曰:“人生贵适意,安能羁官数千里!”遂命驾而归。

二疏归老

汉疏广为太傅,兄子受为少傅。广谓受曰:“吾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岂若告老,以归骸骨。”即日辞官,上许之。故人设饯东门,观者皆曰:“贤者二大夫!”

瞺被而出

晋魏舒为尚书郎。时欲沙汰郎官,非其才者罢之。舒曰:“我即其人也。”被而出。同僚素无清问者咸有愧色。

弃荏席霉

晋文公弃荏席,霉黑。舅犯辞归,言文公弃其卧席之霉黑。舅犯以其弃旧恋新,故辞归。

乞骸骨

汉宣帝朝,丞相韦贤以老病乞骸骨,赐黄金百斤,安车驷马,罢就第。丞相政仕自贤始。

甘棠

《诗经》:“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召伯巡行南阳,听政于甘棠。后人思其恩泽,故戒勿剪伐。

生祠

汉于公决狱,平民立祠生祀之。生祀始此。

脱靴

唐崔戎自刺史迁官,民拥留抱持,取其靴。今之脱靴始此。

桐乡

前汉朱邑为桐乡令,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故后,吏民必葬我于桐乡。后世子孙奉我,或不如桐乡百姓。”

野哭

子产相郑。及卒,国人哭于巷,农夫哭于野,商人罢市而哀,流涕三月,不闻琴瑟之声。堕泪碑晋羊□以清德闻。及死,南州为之罢市,巷哭者声相接,葬于岘山。百姓望其碑者。辄流泪,谓之堕泪碑。

童不歌谣

秦五大夫百里奚卒,秦人巷哭,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

下马陵

董仲舒墓在长安,人思其德,过者下马,人谓之下马陵。后世误称虾蟆陵。

扳辕卧辙

汉侯霸为临淮太守,被召,百姓扳辕卧辙,愿留期年,奔送百里。

截镫留鞭

唐姚崇受代日,民吏泣拥马首,截镫留鞭,止其不去。

众庶从居

魏德梁迁贵乡长,为政清静,不严而肃。转馆陶长,既至,老幼如见父母。二县父老争请留之,郡不能决。会使者至,乃断从贵乡。馆陶众庶从而居者数百家。

与侯同久

柳不华武冈路总管,守境卫民几二十年,民歌之曰:“前有公绰,武冈父母。今之郡侯,无乃其后。足我衣食,安我田亩。我子我孙,与侯同久。”

不犯遗钱

郑庐州刺史。黄巢掠淮南,移檄请无犯州境,巢为敛兵,州独完。秩满去,遗钱千缗,藏州库。后他盗至,曰:“郑使君钱。”不敢犯。

天赐策

何比干,字少卿,汝阴人,汉武帝朝廷尉。时张汤持法严,而比干务平恕,所全活者数千人,淮南号曰“何公”。忽有老妪造门曰:“先世有阴德及公之身,又治狱多平反。今天赐策,以广公后。”因出怀中策九百九十枚,曰:“子孙佩印符者如此算。”

再任

陶侃再为荆州,黄霸再为颍州,郭再为并州,陈蕃再为乐安,寇恂再为河南,耿纯再为东郡。

降黜贪鄙

咄咄书空晋殷浩被黜,谈咏不辍;虽家人,不见其有流放之感。但终日书空,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

胡椒八百

唐元载受贿,后事败,有司籍其家,钟乳五百辆,胡椒八百斛,他物不可胜计。

箪簋不饰

贾谊策:“古者大臣有坐不廉则废者,不谓不廉,则曰‘箪簋不饰’。”

围棋献赂

蜀刺史安重霸,性贪贿。州民有油客邓姓者,资财巨万,重霸召与围棋,令侍立。下子过于筹算,终日不下数十子。邓倦立,且饥馁不堪。次日,又召。或曰:“本不为棋,何不献贿?”邓献金三锭,获免。

拔钉钱

五代赵在礼令宋州,贪暴逾制,百姓苦之。后移镇永兴,百姓欣贺曰:“拔却眼中钉矣!”在礼闻之,仍求复任宋州,每岁户口,不论主客,俱征钱一千,名曰“拔钉钱”。

捋须钱

南唐张崇帅庐州,所为不法,尝入觐,庐人曰:“渠伊想不复来矣!”崇归,计日索“渠伊钱”。明年又入觐,盛有罢府之议,人不敢实指,道路相视,皆捋须相庆。崇归,又征“捋须钱”。

破贼露布

李义甫为相,杨行款白其赃私,诏司刑刘祥道与三司杂讯,除名,流隽州,或作河道元帅。刘祥道破铜山大贼,李义甫露布榜于衢。

京师白劫

后魏元修义为吏部尚书,惟事贿赂,官之大小皆有定价。中散大夫高居呼为“京师白劫”。

明朝,一位以“奇谈怪论”闻名天下的狂人奇士

李贽图太糊了,用沈周代替吧

01

这世上,有才的人都很狂。

在古代封建社会,敢狂的人挺多,狂到敢骂孔子的人却没几个,掰着手指头,也数不出十个来。

其中骂得最狠的,一个是庄子(出门左拐,大前天说过),

还有一个是李贽。

跟李贽比起来,楚狂接舆简直一点儿都不狂了。

李贽骂孔子,直截了当就说他是“虽孔夫子亦庸众人类也”;

他还说大家都是圣人,没必要去学那个假圣人,学孔子的都是“丑妇之贱态”。

他可不是哗众取宠,他打小就喜欢骂孔子,12岁就写出了轰动乡里的《老农老圃论》,把孔子视种田人为“小人”的言论大大挖苦了一番。

活到了26岁时,他却又开始遵循起世俗眼中读书人最正确的进身之路来,把锦绣文章都卖予了帝王家,考上了举人当官去了。

但是啊,李贽这人,实在不是啥当官的料。

他祖上就没有当官的传统,也不是啥书香世家出来的。

李贽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泉州巨商,明朝的泉州,那可是个通五洋、揽四海的商业大都会,李家是专门跟忽鲁模斯,也就是今天的伊朗做生意的,他家六世祖还娶了个伊朗浓眉大眼的姑娘做老婆。

所以在李贽的身上,还流着伊.斯兰的血脉,他家也一直信仰伊.斯兰教,但是李贽是个离经叛道的家伙,不肯信真主,要做一个无信仰者。

他后来读了书塾,学了孔孟朱子之道,也坚决不肯信孔夫子说的话,还把人骂了个狗血喷头,觉得圣人之言都是错的,不如自立门户当李子。

02

当时明朝已有了海禁政策,李家没法像祖上那样去海外做生意,家道逐渐中落,只好谋一条读书取仕的道路。

李贽当上了官以后,家里人都很欣慰,觉得他从此迈上了一条康庄大道,李家从此复兴。

然而他这家伙吧,当官没什么本事,就俩大特点:一曰傲慢,一曰两袖清风。

明朝科举取仕,旁人中了举,要先烧两柱高香,再大宴亲朋,然后发奋图强,再考进士。

可李贽呢,却当着大家的面儿说以后再也不考啦,举人也挺好的。

他还不愿意往上升官,一概人情往来都不参加,升职考试都不去考,每天闭门研究学问,美其名曰不为五斗米折腰。

明朝的俸禄是很低的,基层小官的俸禄更加微乎其微,养家糊口都难,长期的傲慢让李贽的工资单难以跟上明朝飞速发展的经济形势,这官越当越穷,有一年大旱,田里颗粒无收,他的两个女儿竟然因为买不起米活活饿死了…

有人统计过,他有八个孩子,其中七个都去世了,这些孩子“都死于营养不良”。

这是真的李贽

李贽最大的官,是当过姚安知府,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李贽呢?

他却写了个楹联,说是:“做官无别物,只此一庭明月,两袖清风。”

他当了二十年的官,就攒下了一轮明月。

李贽在姚安知府任上干得很不错,工作抓得有声有色,上司十分满意,向朝廷举荐他,要给他升官儿。

但没想到,李贽一听这个消息,拔腿就跑,跑进了山里不肯出来,直到上司收了他的辞职信,拍拍屁股走人了。

03

55岁的李贽,带着一家老小投奔了湖北黄安的好朋友耿定理,在天台书院里谋了一份讲课的活计,还因为房租太贵,直接住到了耿定理家里。

按理说,书院老师也是份很有面儿的工作,工资也还可以。

但李贽可不是为了找工作而找工作,他只是想要一个讲台、一群观众,看他手拿麦克风随风舞动。

李贽在天台书院里,发表了许多惊世骇俗的言论。

他批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伦理纲常,揭露道学家们的伪善面目,反对以孔子的是非观为是非标准,把宋代大理学家周敦颐、程颢、张载、朱熹都骂了个遍。

他崇尚把个人私欲放到首位,痛骂道学家们提倡的无私奉献精神,批评理学家“高谈性命,清论玄微,把天下百姓痛痒置之不闻,反以说及理财为浊”。

他还说焚书坑儒的秦始皇是千古一帝,而大肆诛杀功臣的朱元璋则比秦始皇更伟大,是万古一帝。

整个中国封建王朝,无不重农抑商,李贽却说:“不言理财者,决不能平治天下”。

他要求人类生而平等,要解放妇女天性,歌颂自由恋爱,反对宗教迷信。

对当时盛行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李贽提出了“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

这些思想,放到现代来看也是先进且睿智的,可是,在那个年代,他不可能为世所容。

他写的著作,自己取名叫《藏书》、《续藏书》、《焚书》、《续焚书》,孔夫子说的话都是屁话,不如把它们都烧了吧!

就连他的好朋友耿定理,也不能理解这位千古狂生的所作所为。

于是,李贽干脆从他家里搬了出来,跑到芝佛院里去落发为僧了。

小时候,他不肯跟着家里人信伊.斯兰,如今五六十岁了,更不可能去信什么佛祖。

他出家的原因,只是如袁中道在《李温陵传》中所说:“一日,恶头痒,倦于梳栉,遂去其发,独存鬓须。”

李贽只是因为头痒痒就给自己剃了个光头,连胡子都没舍得剃,仍然喝酒吃肉逛,在《焚书》中说:“出家为何?为求出世也。”

04

李贽还公然招收女学生,坚持妇女和男子一样有读书的权力,也有自由决定人生的权力,所以他招女学生,只有一个要求:要足够离经叛道、解放天性。

但那个年代的女人,谁不是被三从四德绑得死死的?大约能被称得上离经叛道的女人,就只有风月场里的美人儿了。

于是李贽招收的很多女弟子,都来自这些世俗人眼中“不正当”的地方,以至于当真有良家女子做了他的徒弟,也要被人攀诬为“僧尼宣淫”。

这说的便是60多岁的李贽和一位女弟子梅淡然之间的故事、梅淡然是李贽好友梅国桢的三女儿,小时候跟刘家结下了亲事,但还没来得及成婚,小刘同志就死了,梅淡然心如死灰,不想再嫁人了,就给李贽写了信,说要出家。

李贽并不支持淡然小姑娘这么做,可她老爹梅国桢却支持她,在麻城北街为女儿修建了一座绣佛精舍,让她一边念佛一边绣花,两不耽误。

没多久后,梅淡然正式落发为尼。

李贽就给她写了一首诗,两人也有了半师之谊:

闻说淡然此日生,淡然此日却为僧。

僧宝世间犹时有,佛宝今看绣佛灯。

可笑成男月上女,大惊小怪称奇事。

陡然不见舍利佛,男身复隐知谁是。

我劝世人莫浪猜,绣佛精舍是天台。

天欲散花愁汝著,龙女成佛今又来。

其实,李贽的女弟子远不止淡然一个人,梅家的女儿媳妇都拜了李贽为师,可人们却热衷于八卦他和淡然之间的故事,大概是因为淡然长得好看吧。

大家都说,李贽做了假和尚,却给真尼姑写情诗,好不要脸。

05

李贽的离经叛道之举触怒了许多人,他大骂的孔夫子、朱熹、周敦颐这些人,都是当时的读书人奉为至圣先师的,更何况李贽公然宣扬那些与朝廷法度背道而驰的言论,早惹怒了朝野上下。

正统思想卫道士的东林党人最先发难,指责他有伤风化,“挟”、“勾引士女”、“与无良辈游庵院挟,白昼同浴”。

著名的东林党领袖顾宪成这么说李贽:“李卓吾大抵是人之非,非人之是,…学术到此,真成涂炭,惟有仰屋窃叹而已,如何?如何?”

李贽这家伙啊,就是世上人都说对的,他偏要说错,世上人都说错的,他偏要说对,这么跟人拧着来,如何能不得罪人?

他们一纸状书,递到了皇帝面前,用一篇标准的诬陷范文把他打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大臣们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李贽的荒唐行径,锦衣卫们则非常高效地把李贽关进了大牢。

当时,李贽已经古稀高龄了,路都走不动几步,他主动束手就擒,对来逮捕他的人说:“来人啊,快抬个门板来,让我躺上去。”

于是,李贽就这么被人用门板抬进了刑部大牢。

在牢狱里,他亦无所畏惧,说:“今年不死,明年不死,年年等死,等不来死,反等出祸”。

可是,万历皇帝偏偏不想让他死。

李贽太有名了,举国上下,遍地都有他的粉丝,工部尚书刘东星请他写书,文坛巨子袁氏三兄弟为了见他跑去陪住,就连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都和李贽交往甚密。

放在今天说,李贽就是第一大流量明星,粉丝居多,但黑粉也不少,他若是死了,岂不要震动整个围脖?

所以,万历皇帝要听别人说一句皇恩浩荡,只把他关进大牢,一应吃穿都不含糊,他还能在牢中吟诗作赋写歪文:

年年岁岁笑书奴,生世无端同。

世上何人不读书,书奴却以读书死。

李贽不怕死,他只害怕人生而不得自由,如何能忍受牢狱之困?

“我可杀不可去,头可断面身不可辱”。

于是在万历三十年的一天,他嚷嚷着要剃头,等剃头的侍者来到牢中,他却一把夺过剃刀,割断了颈动脉。

当他鲜血淋漓之时,却没有立刻死去,还留下了一段经典对话。

侍者问他:“和尚痛否?”

答:“不痛。”

侍者又问:“和尚为何自割?”

答:“七十老翁何所求?”

两日之后,李贽终于断气,享年75岁。

他曾说:“我有二十分识,二十分才,二十分胆。”

大明狂人李贽(三):孤军奋战在麻城

麻城位于湖北东北部,是一座历史悠久,文风浓厚的古老城市。

传说在五胡十六国时代,此地属后赵统治,当时东晋衰微,为了突破长江灭亡东晋,后赵皇帝石虎命令部将麻秋在阎家河古城畈修筑城池防守。而麻秋性情残暴,他强征当地百姓日夜不息的修筑城池,许多百姓为此家破人亡。

麻秋规定必须干到鸡叫时分才让百姓们休息,百姓们十分痛苦。这让麻秋十六岁的女儿麻姑看到了很是难受,于是她半夜爬到高处学鸡叫,一时间城中的公鸡纷纷开始报晓。劳苦的百姓们得到了休息,十分感激善良的麻姑。但后来这件事被麻秋察觉,痛打麻姑。麻姑一气之下离开家,到城北的深山中开始了修道生涯,终于白日飞升。百姓们看到麻姑飞升上天,纷纷跪拜。

麻姑献寿

从此之后,此地遂名麻城,而麻姑的故事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到了隋文帝开皇十八年,此地首次设县。之后朝代更迭,但麻城县一直都保留,明代时划归湖广布政司管辖。嘉靖四十二年,又从麻城县的土地上划出一部分建立了黄安县,属于黄州府管辖。黄安县与麻城县由于原本是一家,故此常被称为黄麻地区。

麻城到了明代中后期,成为了学者聚集,讲学之十分风靡的文化之城,而麻城许多人也入朝为官,俨然是当时湖广一带文化和政治气氛十分浓重的地区。当地的周,梅,刘三大家族许多人都是朝堂上的高官,故此也成为地方上的名门望族与道德楷模。

李贽是受到周氏家族的大老爷周柳塘邀请来到麻城的,与耿定向决裂后,他于万历十四年孤身来到麻城,寄居在一座叫“维摩庵”的寺庙中。在李贽辞官后的二十多年的叛逆岁月中,麻城的经历是最重要的。他在麻城一共呆了十多年,几乎所有的重要著作都在此地完成,麻城特殊的文化和政治地位让李贽的故事更加传奇,李贽怪异超前的思想让麻城的历史更加精彩。

明代的湖广行省

一,我就是异端,你敢怎样?

精通三教的李老头

李贽是万历十四年搬到维摩庵的,维摩庵虽名为“庵”,其实并没有尼姑,只有几十个和尚,修建维摩庵的是周家的二老爷周思久。

早在与耿定向产生矛盾的时候,李贽就到周家做过客,也趁机把麻城的风光游历了一遍,那时他就有移居麻城的想法。

如今他来到麻城,因为耿定向不愿意让他带坏孩子们,也因为李贽不愿意寄居耿定向门下。

孤身搬到麻城维摩庵的古怪老头李贽成为了麻城人热议的话题。

一个年近六旬的老者,他的到来能让新来的县令邓石阳亲自投贴欢迎并自称晚生。而且周家的老爷们经常去维摩庵拜访他,这个老头必定不一般。

一些生员们慕名前去拜访,回来的时候不禁感慨道:“没想到这世界上有如此独树一帜的学者和大儒。李先生对儒家经典的解析真是独辟蹊径,与众不同。原来圣人孔夫子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原来教条规矩并不能让人接近大道的,大道在我们各自的内心中。此番言论真是令人如醍醐灌顶呀。”

另一批拜访者却是这样评价:“李卓吾很像老庄一流人物,但又不是完全一样。老庄要人避世,卓老却教我们要与世俗打成一片,在真性的表露中接近道,真是怪异又使人觉得新奇有趣。”

当然,也有一群人拜访李贽后再也不去了,他们这样说:“这个李卓吾说的话总是带着一股邪气,教人琢磨不透。他要教人们抛弃礼教,抛弃朱子的学说,完全顺从天性。危险啊,难怪会被耿宗师赶出黄安。”

和尚参禅念经

最开心的当然是维摩庵的和尚们,由于这位前四品知府的到来,小小的维摩庵成了麻城学子经常来往的盛地。况且他和邓县令还有周家老爷都交情不浅,这也让和尚们感到很有面子。更绝的是这个老头子对佛经也很有研究,谈禅说理往往语出惊人,又颇具禅机。一些香客更是把他当成了佛爷转世,拼命的跪拜供养,维摩庵的香火钱比以前多了许多倍。在和尚们眼中,李老头是财神,是高人。值得尊敬和欢迎。

麻城距离黄安并不远,二十多年前,黄安本是麻城县的一部分,直到嘉靖四十五年才划出麻城而建立黄安县的,所以耿定向也是老麻城人。

李贽虽然离开了黄安,但并没有离开耿定向的势力范围,因为黄麻地区有许多耿定向的学生和朋友。耿定向在麻城地区的影响力有多大,李贽就同样具有旗鼓相当的名望。虽然双方的矛盾一直都是关于学术方面的,但实际上双方的门生和追随者早已互相敌视,犹如敌国。更要命的是,李贽和耿定向两人共同的朋友太多,正如互相交叠的朋友圈一样,对方的一言一行都会很快知晓。故此魔教的头子李贽与礼教的代表人耿定向之间,存在着很复杂微妙的关系。他们互相鄙视对立,却又不得不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友谊。文人的事情就是这样,不能单纯的用对与错,黑与白来区分。

如果李贽只是用自己对三教的深刻了解和自己活跃灵巧的思维吸引追随者的话,那他与耿定向还能一直维持着虚假的友谊,但李贽不光是一个思想上的叛逆,同时也是一个行动上的叛逆。他用他的大胆异端的实际举动,使得整个麻城上至官僚士大夫,下至平民百姓无不知李卓吾大名。

和光同尘与混入世俗

李贽把与释放本性与世俗世界打成一片为追求大道的法门,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每日与维摩庵的和尚们和前来拜访的人畅谈学问,读书作诗,好不自在。一些年轻的学子们和他插科打诨开玩笑,他也应对的妙趣横生。到了傍晚,便邀约一些年轻人踏青散步,谈古论今。兴致高的时候就请大家到勾栏瓦肆青楼楚馆纵酒高歌。像极了今天的人烧烤摊上撸串还得去KTV吼几嗓子,不为别的,就为了高兴。

李贽酷爱书法,听说麻城有一个丧偶多年的老寡妇刘毛氏,不光学问很好,还写的一手好字。这让老李很是仰慕,渴望着能与这位刘毛氏见上一面,但他来到刘毛氏的居所时却吃了闭门羹。之后老李还不死心,死皮赖脸的求刘毛氏送给他一些书法作品,仍然是被回绝。一个白发苍苍的孤老头子,一个堂堂的前四品知府居然做出如此举动,不得不让人瞠目结舌。

耿定向依旧常常给李贽写信,因为这个对手必须收服。无论是站在自己黄麻地区道德楷模还是自己一代大儒的身份上,李贽这个走火入魔的异端都必须向自己低头。

武士用刀剑决定生死,而文人用笔墨来一决高下。李贽被耿定向的来信搞得很烦,因为这些信无一不是让自己放弃观点,接受耿大宗师的所谓“不容己”的训诫。“不容己”就是认为人是为了维护纲常礼教而活着,自己的天性与思考如果脱离了礼教的约束就是背弃了为人之道,与禽兽妖魔无异。这正好与李贽的追求自我,憎恨虚伪的观点针锋相对。老耿的来信让李贽生气了,于是他写了一封一万多字的长信《答耿司寇》作为回敬,在信中再次强调了每个人对道的理解不同,不可能全跟耿定向认为的一样,大家互不干涉,何必要强求一致。接着更进一步指出:“如今的世道,道德和名教只是俗儒谋取功名利禄的遮羞布,看似冠冕堂皇,其实里面充满了龌龊卑鄙。儒家的招牌就是被这些人弄臭的,只有没有真本事的道学先生才会在乎所谓的纲常礼教,反不如农民只说种地,商人只说生意来的坦诚可爱。”

明末的钱谦益评价这封信的威力是:“胥天下之伪学者,莫不胆张心动,恶其害己,于是咸以为妖为患,躁而逐之。”李贽不识抬举,反而一针见血的把道学先生们的假面具撕掉了,凡是打着纲常伦理想要谋取富贵的道学家们都很害怕。老李现在是撕耿定向,万一哪天看自己不顺眼调转笔头针对自己怎么办?一时间关于李贽的谣言风起,但他依然我行我素。耿定向再也没有来信了,李贽终于感到清净多了。

就在麻城人纷纷议论李贽到底是不是一个老流氓的时候,李贽又做了一件事情,还是为了寡妇。

由于李贽精通佛学经典,常常在维摩庵与香客们说成佛的法门,当地的一位贫苦的老寡妇深深的信服李贽是真佛转世,每次都虔诚的跪拜他,并且不断的给他送香花水果以期供养。李贽最开始也觉得老寡妇太热情了,怕招来非议,严厉 的训斥她。

但是这位受苦受难的寡妇真的是想供养真佛而脱离苦海,李贽也就生了怜悯之心,不再拒绝她 的供养。但是闲言闲语却是无法阻止的,时间一长,许多人就开始传播李贽和老寡妇的绯闻。这位虔诚的佛教徒很受伤,向李贽倾诉了自己的痛苦。李贽知道后亲自出面把造谣的人狠狠的臭骂了一顿。

如此一来,恨李贽的人更多了。他自己却不以为然,思想家是孤独的,也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他对于自己的和光同尘与混俗行为丝毫不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一切都是按照真实的人性而发挥出来的,比起那些道德先生们真实的多。面对人们的非议和造谣中伤,李贽更加疯狂。

由于老李不肯回家乡,孤身在外,他的弟弟便带着儿子李贵儿来到麻城照顾李贽。李贽毕竟是知府退休,享有朝廷的优待。李贽弟弟和侄子的到来其实是有目的的,李家贫穷,来到李贽身边可以沾光不少,由于李贽的儿子都死了,没有继承家业 的后代,把李贵儿带来,也是做一个继子的意思。

要来就来吧,李贽虽然抛弃了家族,但毕竟自己已经年老,有亲人在身边也可聊做慰藉。

弟弟来到麻城一年多的时间,很是想念家乡的妻子,心情郁闷。李贽安慰他,居然说:“你不如去青楼放松放松吧。”

虽然封建社会的男人逛青楼是极其寻常的事情,但还没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更何况是叫自己的弟弟去青楼呢?李贽这种风风火火的性格自然不会遮掩的,于是这件事很快就传遍麻城大街小巷。人们都知道了,维摩庵的李老爷,这个老流氓居然劝自己的弟弟上青楼。

许多人愤怒了,李贽对社会习俗的挑战未免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个学者,分明是个邪魔外道的头子。

李卓吾铜像

远在京城为官的耿定向从弟子们的书信中知道了李贽在麻城的轰动全城的举动后,写信给他们共同的朋友周柳塘。在信中讽刺的说道:“可惜啊,卓吾老弟是走火入魔了,大家不要非议他,你们不知道,他崇拜的泰州派学者颜山农曾经当着大众的面在地上打滚,然后说在打滚中找到良知。我想李卓吾老弟也是学颜山农那样在地上打滚寻求真理吧。”

周柳塘兄弟和邓石阳其实很尴尬,他们熟知耿李之间的恩怨,多年来一直在二者之间调停和缓解矛盾。但是老李未免太过火了,别说耿定向看不下去了,就算是一些普通百姓也看不惯他的邪门的举动。于是周柳塘把耿定向的信交给李贽,并劝他安稳一点,别再搞出格的事情了。

李贽得知后写信给周柳塘,对自己在麻城所做的事情一一解释,并痛骂那些造谣生事的伪君子。他认为自己完全没有错,是符合孔子所说的“言顾行”的精神的,自己心里想的,对人说的,做的都是一致的,根本没有错。倒是耿定向的门徒们向来是打着圣人旗号的伪君子。自己就是要在世俗中打滚,耿定向和众多的卫道士一样,只是在官场中打滚罢了。既然都是在打滚,凭什么说自己不对。

他要周柳塘把自己的回信寄给耿定向,但是周柳塘不敢。这封信要是寄出去,不就是公开的挑战么?难道老李还嫌事情不够大么?李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亲自给耿定向和周柳塘写去一封信,两个人都被老李说成“言不顾行”的假道学。很多人不敢和他过多接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老李的疯狂让自己成为麻城风云人物。他的疯狂也传到了远在朝堂的三大家族的官员们耳中,于是京城的高官们也开始议论李贽。有的说这种人该收拾,也有一些豁达的官员觉得老李只是一个追求逍遥快活 的老头子罢了,不必上纲上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李贽在维摩庵已经住了两年多。弟弟也回家乡福建去了,身边的亲人只有侄子贵儿。这两年来老李以自己的怪异让麻城人对他又爱又怕。爱他的率真豁达,恨他的离经叛道。

我就是异端

万历十六年春天,耿定向的老婆彭氏去世了。老耿告假回家替彭氏举办葬礼,并且把弟弟的正式葬礼也一并办了。定理虽然已经死了好几年,但当时自己在京城回不来,一直没有正式邀请宾客举行葬礼。

李贽很想去黄安参加自己唯一的知己耿定理的葬礼,同时也想和耿定向当面锣对面鼓的把各自的学术说清楚。毕竟总是打文字战争他也很烦,而且再怎么说大家曾经都是朋友。但是耿定向没有邀请他,他也不愿自己亲自登门。一次和解的机会就这样过去了。老李很遗憾,看来和耿定向重归于好是不可能了。

但是这样就透露出一个危险的信号,在此之前,耿李二人的唇枪舌剑以及李贽的疯狂早就让麻城的耿定向的追随者们恨之入骨了。一直碍着耿定向曾和李贽有交情才迟迟不敢动手。如今老耿是不把李贽当朋友了,他们得想法子收拾一下这个怪老头了。

一时间批评和咒骂李贽的言语就像山洪冲破闸口一样铺天盖地。妖人,邪魔的骂声不绝于耳。老李嗅出一丝丝不对劲,他愤怒,但他不怕,大不了就是个死么,再说,就凭麻城这些又酸又臭的假道学们,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万历十六年的夏天对于李贽来说很是烦躁,福建老家不断来信请他确立继承人;妻子也真诚的请求他回家,不要在外面流浪了;麻城的许多人都在造谣和诽谤自己,这一切都让这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感到不平,而比不平耿叫人无法忍受的是那深深的没有知己的孤独感。

大凡沉浸于自己思想中无法自拔的人脾气往往很怪异,或许是一生中遭遇了太多的不幸,李贽形成了类似于强迫症性质的洁癖。他不停的扫地,洗手,洗澡。

维摩庵里扎扫把的和尚很是头疼,因为一把新扫把不用几天就被李贽扫秃了。而且这个老先生几乎一天要洗澡很多次,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身上的污垢。对于自己是这样刻意的保持清洁的面貌,对于别人也不例外。一些慕名而来的拜访者因为衣冠稍微不整洁,李贽便当众捂着鼻子下逐客令。搞得人家拂袖而去。

其实李贽一直没有与世俗真正的融为一体,他超前的思想和怪癖,只能让恨他的人有了更多的理由攻击他。

这年的夏天很热,李贽头皮发痒,想起种种往事,狂躁的不能静下心来读书写字。忽然看到伺候自己的小和尚在剃头,于是他命令小和尚为自己剃发。小和尚无奈,只得把这位总是居于麻城新闻头条的李老爷给剃成了光头。头皮是凉快了,种种议论又暴风雨一般的袭来。

李贽剃成了光头,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出家为僧,不会再和麻城的学者们争长短。但是他依旧留着胡子,也不受香疤,也不穿僧袍。生活中仍然吃肉喝酒,出门必坐官轿,勾栏瓦肆照去不误。他本就是麻城文化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却把自己搞得不僧不俗,许多人都看不惯,连朋友们都无法理解。面对朋友们的质疑,李贽一一回信说明自己落发的原因:他就图个任请自适,活的舒坦,既然有人说他是异端,那不妨就彻彻底底的当个异端吧,成就了这些满口道德礼教的俗人。

李贽作为一个封建士大夫和闻名四方的学者,居然做出如此违背社会习俗的事情还毫不遮掩。县令邓石阳也感到压力山大。毕竟作为一个官吏有维持道德风华的责任和使命,而且他也不愿意老朋友李贽玩火烧身。于是亲自登门请求李贽别闹了,赶快留发恢复正常人的样子。邓石阳曾救济过李贽的家人,二人交好数十年,但老朋友这样的请求,李贽还是不听从。“我就是异端,我为什么要改,反正那些高唱道德的圣贤们都骂我是异端,是邪魔,我干脆成全他们吧。”

自此以后,李贽的罪名上又加上一条:败坏佛门清规的妖僧。李贽却毫不在意,对别人说自己要当真佛,俨然一个“魔教头子”的形象。

老朋友周柳塘看在眼里,深深的担心李贽的安危,他要再这么肆无忌惮的得罪人,后果真不堪设想呢。好在自己曾在城郊的龙湖建过一所芝佛院,那里的主持无念和尚也是老李的崇拜者。老李既然喜欢研究佛学,干脆让他去那里安度晚年吧,这县城繁华之地他不能呆了。

麻城芝佛院

于是,这年的秋天李贽带着贵儿来到龙湖芝佛院。龙湖远离城市的喧嚣,风景优美,令人神清气爽,果然是个养老的好地方。芝佛院是周柳塘建造的,无念和尚是周柳塘出聘金请来做主持的,而无念是李贽的追随者和弟子,所以李贽就成为芝佛院真正的祖师爷。

天地之间一孤老

芝佛院虽然在城郊,但因为有了李贽的存在,仍然吸引着无数慕名而来的人。李贽就这样在芝佛院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流学术,表达自己的各种观点。遇到志同道合的自然是十分欢喜,遇到面目可憎的则毫不掩饰的做出金刚怒目状。虽然周柳塘把他安排到了远离城市的芝佛院,李贽之前也说过自己不愿和道学家们争长论短,但事实就是,李卓吾的名气更加大了。曾经的他只是一个总是揪住道学家小辫子就痛批的儒家学者,如今的他是一个集学者,高僧于一身的大异端。

原本与世无争的佛寺,随着李贽的到来,变得熙熙攘攘,仰慕者纷至沓来,只为与李先生谈一谈学问,反正老李的知识涉及面广,怎么都能找到共同话题。至于老李结不接待,那就得看他的心情了,要是思想活络的少年才俊,老李自然是欢喜的,往往会一谈就是数日,从盘古开天谈到大明现状,从孔子谈到释迦摩尼。要是死守教条大谈仁义礼智的估计要被老李捂着鼻子送客,还得损他两句。成了芝佛院和尚们祖师爷的李贽,异端头子是越当越开心,越当越有滋味。

李贽名气之大,对佛学又深有研究,如今又是一寺之主,把他当师傅和真佛的信众自然不在少数。老李这辈子孤僻贫穷了大半生,如今是可以安度晚年的时候了,他想起自己一生的坎坷,就更加倾心于佛教中的解脱之道。但老天却似乎不让李贽能有片刻的人生欢愉,就在搬到龙湖一年多的时候,侄子贵儿到湖中洗澡,不幸淹死在龙潭湖中。李贽哭的老眼昏黑,这是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啊,上天为何如此作弄人呢?虽然李贽一直不愿意回家乡,也早就做好了和自己家庭斩断关系的打算,但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哭的撕心裂肺。

贵儿死后,女婿庄纯甫从家乡赶来照顾他的起居。老李很不高兴,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庄纯甫不会过日子,大老远的跑来费盘缠,而且家里穷,肯定又给别人借银子了。虽然表面上是批评,其实到像极了今天的固执的老年人因为心疼子女而故作的姿态呢。这一点来看,狂妄孤僻的老李也并不是完全的不近人情啊。

万历十六年七月,老李和女婿接到来自家乡的书信,原来他陪伴他四十多年的妻子黄氏病故了。而此时庄纯甫在李贽身边,丧事完全由女儿料理。老李还故作坚强的替妻子写了墓志铭,让女婿赶快回乡。这个消息传出后,黄安的耿定力也替黄氏撰写墓志,然后送了许多钱给庄纯甫,让他回福建好好将黄氏埋葬。

虽然李贽和自己的大哥经常死磕,在学术上几成死敌。但耿定力却从不介入二者的矛盾,一直与老李保持着友谊。庄纯甫离开的时候。耿定力也来送行,老李一见耿定力来了,装作对妻子的死毫不在意的样子,催促女婿赶快走。如此绝情让耿定力颇感诧异,但也不敢问。

等到耿定力走后,一直装作看开红尘俗世的老李才流下眼泪。他怎么能不伤心呢?

黄氏陪伴他四十多年,自己一直一贫如洗,但妻子却没有嫌弃,反而是孝敬公婆,与其他的族人和睦相处。后来随自己四处漂泊,历经艰辛。他们的孩子因为贫穷和冻饿夭折的时候,黄氏都不敢埋怨李贽。一直到死前,黄氏还不断托人带信到麻城,希望丈夫不要疯疯癫癫的赶快回家,但李贽却不为所动。如今这个可怜的女人走完了自己五十六年的艰难人生,终于解脱了。

李贽成了真正的孤独老人,他痛恨命运的作弄,也哀叹自己的孤独和凄凉。在李贽的诗作中有《哭黄宜人六首》,正是此时心情的写照。其中第四首这样写:

慈心能割去,约己善持家。

缘余贪佛去,别汝在天涯。

自从妻子死后,李贽更加孤僻,身体也越发衰弱,老年性气喘病发病的次数增多了。越是痛苦,他的性情就更加怪异。当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想起前尘往事的时候,他不禁感慨:“就算把大地化为纸张,也写不完我一生的坎坷啊。”

一心寻求解脱的老李,最终还是被生老病死的痛苦折磨着。做一个超越时代的思想家是痛苦的,做他的家人也是痛苦的,假如李贽不是追求思想解放而是老实的按照当时的社会风气做人行事的话,那他和他的妻儿老小又怎么会如此的凄凉结局呢?哎,这真是那以判断谁对谁错啊。

女弟子风波

宗教对于受苦的人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佛说“人生皆是苦”,很多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就有了佛教信徒。李贽从佛教中寻求解脱,并且在一般人眼中俨然是一位有道的高僧。麻城自然是有许多信众的,佛既然无相不可遇到,但龙湖芝佛院的李和尚是个实实在在的追求解脱法门的人,于是向李贽请教佛法的人自然不会少,把他当成导师的人也自然不会少,梅澹然就是其中的一个。与其他信众不同的是,梅澹然是个三十岁的寡妇,而且是麻城大族梅氏的女儿,她的父亲是当朝御史梅国桢。

梅国桢,字克生。明代麻城籍官员,曾举荐李成梁平定宁夏叛乱

一个女儿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就失去了丈夫,自然是很悲哀的。梅澹然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一头扎进了佛教经书中寻找安慰和解脱。梅国桢明白女儿的痛苦,不愿意干涉她的选择,于是梅澹然就成了一个地道的在家居士。每日参禅念佛,甚至把自己的闺房改成了念佛的道场,别号“绣佛精舍”。李贽来到芝佛院后,梅澹然和她的姐妹们便写信向李贽询问解脱之道。时间一久,这些信佛的女信徒不禁对李贽很是佩服,便把他当做老师。李贽很看好梅澹然学佛的决心和惊人的领悟能力,在这孤独的城郊寺院,能有这么几个既有文采又很有慧根的女弟子,他感到一丝丝安慰。

书信往来即多,流言蜚语自然日甚一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居然和梅家的二小姐成了笔友,这原本很正常的事情到了男女授受不亲的明代中后期,便如一颗烈性炸弹在麻城大小官员和儒生的耳边爆炸了。在很多人眼里,李贽本来就是一个老不正经,这次和一个寡妇书信来往,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丑事呢?一个大户人家的青年寡妇,居然忘了羞耻之心和一个老和尚交笔友,这是对社会风化的公然挑战。

谣言的中伤让梅澹然等女弟子受不了,作为信佛的人,是不能和别人争论的,这就动了嗔念。但是心里毕竟还是委屈,于是她再次写信给老师李贽,倾诉自己的遭遇。李贽回信安慰她们,“我们是学佛求解脱的出世大丈夫,何必在意这些俗人放的狗屁。身正不怕影子斜,要再有假道学中伤的话,直接当面吐他口水。至于佛学的戒律和法则,自己要敢于怀疑,只有敢于怀疑,才能真正的成佛解脱之道。”

李贽的朋友也觉得老李太过火了,连忙写信来劝他。朋友们劝他:“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跟她们讨论什么佛学呢?如今到处都在谣传你和梅澹然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你该为自己和梅家的名誉考虑啊。”李贽很生气,他回信给朋友们,表明自己和梅澹然等女弟子之间是清白的,只不过是一些伪君子要打着维护礼教的幌子对付他罢了。在这深山之中,和禽兽动物尚能一起嘻戏玩耍,为何与麻城的正人君子们却无法和睦相处呢?

况且女人学道有何不可?古往今来,才干胜过男子的女人何其多,只是一些道德君子们自以为是,认为女人只能传宗接代和伺候丈夫,这种偏见和私心才造就了今人根深蒂固的偏见罢了。在自己心中,这些女子和男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而她们求道 的真心和对佛学的理解远远胜过只会大谈仁义道德的君子们。最后,老李表示,自己不怕非议,追求大道的豪杰向来不在意世俗的诽谤。

每当读到李贽为女弟子辩护的书信,我就不禁想起写《红楼梦》的曹雪芹,看来,了不起的的人都是有共同点的。若是曹雪芹生在李贽的时代,或许这二人能结成莫逆也未可知,老曹不是借贾宝玉的口说过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觉清爽”。

李贽啊,你没有错,唯一的错就是早生了几百年。

李贽与梅澹然的事情最后传成了这个样子:芝佛院的妖僧李贽,勾引良家妇女入寺讲法,常常一同歇宿。而且李贽还带着弟子直接闯进妇女的闺房。于是,麻城的许多人知道,芝佛院住着个没有廉耻心的老色狼。这无疑让想除掉李贽的道德先生们抓住了很好的把柄。

但现在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梅家是大族,御史梅国桢根本就不信这些穿凿附会的谣言,因为他回到麻城时曾与李贽见过面,两人还很是意气相投,要是用这个借口收拾李贽,被梅国桢知道了那还得了。大宗师耿定向也没有明确的表态,姑且让你再浪一些时日吧。

二,以童心处世,以笔墨传道

《焚书》引战

李贽虽然自称老僧,但其实仍是想在世俗中做出一些大事情的。他自己不是说过么:豪杰丈夫活在世界上,必定要像孔圣,佛祖那样才不枉此生。

对于古人来说,要想建立不朽的功业,无非立功,立德,立言三种途径。李贽在官场上没有轰动朝野 的功绩,而道德上则与封建礼教唱对台戏,最后自己也自称异端了。剩下的路径只有立言这一条路了。

怎么立言呢?无非是把自己的思想和见解化为文字,能让后世的读者知道世界上曾有李贽这个人存在过,而且能认可他的思想和学说。而他本身就是一个爱读爱写爱思考的人,自从辞官后几乎无日不读书,无日不写文字。这些年积累下的书稿已经太多了,从品评历代人物和史实的《藏书》,到注解儒家经典的《说书》,还是自己选辑的古代诗文等等都已经初具规模。这些东西都是在他那超越时代,突破前人窠臼的异端思维指导下完成的,原本还只敢让亲近的朋友看一看,不愿把这些东西出版公之于世。

但现在自己既然是异端了,也当和尚了,还怕个什么?为了建立不朽之功业,也是为了把自己的东西让更多人了解,老李决定出版自己的著作。他第一部出版的著作是《焚书》,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老李自己有预感,这玩意一旦出版,正人君子们是绝不允许流传下去的,肯定会一把火烧干净,所以给题了这个颇有挑战意味的名字。

老李出书无外乎两个目的,一是让自己的著作与大众见面,在直接打道学家的脸的同时也希望有读者能理解他的思想,成为自己的知音;二则是遵循传统文人的最高期望,希望自己著作能流传下去,是自己能做到精神不朽。其实这是古今所以写文字的人都相通的地方,唯一的不同就是明朝那会出版自己的著作不光没稿费,还得自己掏钱请人刻印。但老李作为一寺师祖,又有那么多士大夫朋友,钱自然是不缺的。

万历十八年春天,《焚书》和老李这些年写的一些史论作品相继刻印流传开来。《焚书》是老李这些年与别人谈论学术的一个书信集。而这些年来与他谈论学术最多的就是耿定向了,所以之前与耿定向的学术分歧与他对耿定向一类道学君子的憎恶此时都由私下转为公开,何况老李这人也算是个“毒舌”,在许多信里都把道学家名为君子,其实蝇营狗苟的面目和假借匡正世风作为自己谋取富贵的各种伎俩揭露的相当彻底。

《焚书》一经出版就风靡麻城和湖广地带,佩服李贽的人自然读后拍手称快,怨恨李贽的人则因为被这些书信里的讽刺和揭露深深的戳了一刀,感到李贽之恐怖如斯,他这可是把天下高举三纲五常的君子们全给骂了一通呀,如此妖孽,怎能不叫君子们胆寒呢?

而老李史学功底扎实,在一些史学著作中往往把前人对历史人物的评价贬的一文不值,而自己标新立异写出与传统截然相反的评价。这种别致新奇的论点也让人们眼前一亮,例如他把五代著名的官场不倒翁冯道成为真正实践了“民贵君轻”思想的大贤人,这一观点让许多人瞪大了双眼。

因为从封建忠君思想来看,冯道一生先后臣服于后唐、后晋,契丹、后汉、后周四朝十君,是个地地道道的贰臣和软骨头,把官僚的终于君主的基本气节都丧失了,冯道是反面人物早就是社会的公论。而老李就敢给他翻案,理由是:冯道虽然一生毫无忠君的气节,但他的每一次投降都让治下的百姓免于战争的屠戮,这不就是孟夫子所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最生动的写照么?所以他对冯道很是赞扬。

因为作品的出版,老李的名声传遍湖广,无人不知麻城龙湖有个当世怪才,当然骂他的人也更多,所以也可以说无人不知龙湖有个能说会道的妖僧。人气一高,其作品一旦面世人们就争相购买或传抄。明朝要是有“作品最受欢迎和最受争议的作家排行榜”的话,李贽绝对独占榜首。当《焚书》被梅国桢读到后,大笑着评论说:“这个李先生啊,真是一个要做英雄事业的人物啊。我奉劝那些被他骂的人不要生气,应该把他供奉在莲花座上顶礼膜拜。”

俗话说:树大招风,猪肥招死。老李本来就是轰动朝堂的大异端,如今还把著作搞出来了,出事是早晚的事情了。《焚书》等著作引得麻城读书人和士大夫们激烈的讨论时,耿定向回到了黄安。

耿定向此时已经是七十岁的高龄,由于身体日渐沉重便辞官回乡,此时已是万历十八年秋天。当他在黄安看到李贽出版的《焚书》时,一改平时克己宽容的长者形象而勃然大怒。以前李贽和自己再怎么互相看不惯不过是私下的事情,这下倒好,他把那些信件全出版了。难道要读者都认为自己是个打着仁义道德幌子的伪君子么?这不就是诽谤么?他打起精神来,准备回敬李贽,将他的歪理邪说和诽谤全给消灭掉,免得带坏了湖广的读书人。

“君子”们的反击

耿定向给所有的弟子和朋友们写了一封提名为《求儆》的书信,并很快刻印公之于众。

这封书信可是写的很有水平,一个封建社会精明官僚的嘴脸形诸纸上。他先是替自己叫屈:“我耿定向一生克己,并努力 的体会圣人的教导。而且与诸位一起传播道德,为匡扶世风尽一份绵薄之力。如今七十老朽,居然被人诽谤,让不明真像的人都以为我是心口不一的伪君子,这怎么能让我不感到悲哀呢?请大家从今往后指出我的缺点和错误的地方,让我不被人恶意中伤。”

接着他开始批评李贽: “ 这个人本来是奔着我弟弟定理才来到黄安的,原本与我也是朋友。可惜我的德行不够,让他最终愤然离去,深以为憾。这本《焚书》是他一生学术的表露,但他揭人隐私和不足的手段太过分了,近乎地痞流氓。我与他并无私恩怨,只是担心他的邪说四处传播,对道德和纲常造成危害。”

耿定向的《求儆书》一公开,就得到了许多李贽所说的”正人君子“们的强烈支持。他们纷纷替耿大宗师叫屈,并开始攻击李贽“ 放辟邪侈,妖言惑众。”文人是靠笔来战斗的,耿定向找出多年来与李贽论辩的书信,又命自己的弟子蔡毅忠主持,要求大家写文反驳李贽的观点,李贽既然能出书,难道耿定向不能么?

两位黄麻学术界的风云人物终于公开论战了,把李贽驱逐出麻城的声音也越来越多,黄州的官员甚至打算派人捉拿妖人李贽,但耿定向这边却坚持要用文字分出胜负,考虑到耿家与李贽纠缠不清的恩怨关系,官府才没有轻举妄动。这封建文人之间的事情,有时候还真是说不清楚。

而老李此时身体情况也很糟糕,动不动就犯气喘病。徒弟无念和尚却常年云游结交四方官员打抽丰,搞得他很孤单。耿定向的回击他也没多大反应,继续在龙湖读书写作,但麻城地区咒骂和攻击他的声音日益增多,让他颇感一丝悲凉。

暂别麻城

就在麻城的道学家们纷纷咒骂李贽的同时,老李的大名也传遍了整个湖广。他的名声传到了湖北公安县一个二十三岁的才子的耳中,让这位两年前就中举却在进士考试中落榜的苦闷的年轻人心生向往。他叫袁宏道,也就是后来反对文章复古而开创“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公安派”的领袖人物。

袁宏道落榜的两年间心情郁闷,在兄长的影响下学习佛教禅宗思想,并把自己的学习心得写成《金屑集》一书,听说麻城的李卓吾是个“闻教外之旨”的高僧,于是小袁同学带着自己的《金屑集》赶了一千多里地来到麻城拜访求教。

李贽很是开心,他在麻城遭受那么多人的攻击和辱骂,此时正是孤孤单单的一个可怜老人。对于袁宏道的来访,自然是很欢迎的。袁宏道年轻聪慧,而且思想活跃,这让老李更是如见到衣钵传人一般的愉快。特别是《金屑集》更是让他爱不释手,如同得到珍宝一般。

正如俗语所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李贽邀请袁宏道在龙湖住了几个月。二人常常聚在一起谈禅论道,互相交流学术观点。李贽对袁宏道后来开创公安学派是有很大的影响的,在这段时间中,李贽对他讲述了自己对于儒家经典的见解:他认为《四书》《五经》的内容不过是当年圣贤们为了救治时弊,随手开出的救世良方,但那些不孝的弟子们却将这些道理作为万世准则,结果生搬硬套成了一种枷锁和障碍。这种大胆且真切的见解让袁宏道大为惊讶,也对他今后任性自然的处事风格的形成有着重大的影响。

而谈到做文章的方法时,李贽则强烈反对当时已经成为风气的“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风气,主张文章的写作应该是发自心灵的,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和见解。而不是一味的模仿和抄袭古人,这种写文章但求真心表现,提倡打破既定套路的观点对袁宏道及其后来的公安派文风简直是指导思想。

之后二人又谈论了诗词小说戏曲等底层文学,真是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齐奏,气氛轻松又无时不碰撞出伟大的思想火花。自此,袁宏道对李贽五体投地的崇拜,并以弟子之礼侍之。

时光荏苒,转眼万历十八年已经结束。袁宏道在龙湖居住了数月之后,也起身告辞。老李要亲自送送这位少年,他带着三个小和尚跟随袁宏道一起离开龙湖。就像一句民谣里唱的那样“张郎送李郎,送到谷子黄”。不知不觉,老李跟随袁宏道一直来到省会武昌。

这下倒好,离麻城已经很远了,反正那里没谈得来的朋友,不如就在这武昌城里四处游历吧。袁宏道也不急着回公安县,二人一拍即合,在武昌城东的洪山寺里借住下来,每天还是互相探讨,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老李这个人就是这样,有朋友的地方便是家,此时的他已经有点不想回麻城受大头巾们的批判了,他要和袁宏道谈论学问,还要游览武昌的山水名胜,这才畅快。

闰土氏点评:

李贽在麻城的举动,在今天的人们看来完全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在晚明时代却激起那么多人的反对与攻击。可见,封建社会对个人思想的束缚和控制是有多么严重。李贽的时代,已经是封建社会的晚期,整个社会呈现出 各种思潮和矛盾,而僵化和刻板的儒家教条此时已经成为一种限制社会进步的枷锁。加之晚明社会动荡,怀疑传统和礼教的人层出不穷,这就迫使封建统治阶级加强思想控制。

按照李贽的社会地位来说,他本就是封建士大夫中的一员,本来是该积极维护封建道德的,但是他确实个实实在在的叛逆者,而且是个用行动来反抗教条的战士。虽然他是孤独的,但也是勇敢的,甚至是有趣的。先知先觉的人往往会被人们当成疯子,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我也不禁思考:如果我是一个明代人,而李贽就生活在我身边的话,大概我也要敬而远之,因为这个家伙爱骂人,还有强迫症。哪怕是朋友他也是看不顺眼就扣一顶假道学的帽子,而且总是做出格的事情,这其实也是他的一个缺点。或许正是这些缺点,导致了今天的一些人对李贽仍然是持批驳的态度。

从史料中的记载来看,李贽其实是有很多朋友的,但他却觉得孤独。或许一个人的思想境界高了,就不容易把别人当朋友吧。以前有一种观点认为李贽是为了受压迫的劳苦大众而反抗封建礼教,其实这是不正确的,因为从头到尾,他都只活跃与士大夫阶层,而从未与下层百姓建立过友情。这一点在黄仁宇先生的著作中已经提到过了。

至于李贽对袁宏道提出的不能抄袭套用古人的陈词滥调,而是把写文章当成真性情的流露方式,这真是至理名言。对于爱写文字的人来说这条教诲是永远也正确的。写完本文时候,我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武侠小说大师古龙,他的前期一直是靠模仿金庸小说的写作方法而产出作品的,但是后来他发现:武侠小说的写作已经成了套路,成了公式。于是在中晚期大胆尝试,最终开创了古龙风格的武侠世界。成为与金庸齐名的泰山北斗。看来,牛人们总是在某些问题上是有共识的。

特别对于自媒体作者来说,学习李贽“以心写文”和古龙“求新求变”或许才是闯出一番天地的方法吧,这也是我的一点点个人感悟。当然咯,老李的故事还没结束,因为他还没死,像李贽这种叛逆,只要不死,就有故事。

参考资料:

明·袁中道《李温陵传》

明·李贽《焚书》《续焚书》

明·《黄州府志》

黄仁宇:《万历十五年》

鄢烈山:《文化怪杰李贽——告别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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