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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容貌可佳,却因自己有六个手指被人指点,婚姻更是让人悲痛
云虹斩断多余的六指,也为悲惨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1
2002年,冬至,迎头几片流云,缥缈游移。
胡同巷口,一颗人脑袋探出来,向左瞧完,向右瞧。
没人。
云虹肩膀一松,后背贴着墙面,闭上眼睛,整张脸陷入冰冷的空气。
“别露胳膊!”
云虹眉头微皱,察觉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才睁开眼睛。
一张黝黑的脸,坑坑洼洼,面颊凹陷,两腮和颧骨双双外凸,两粒豆子大小的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瞧。
被她这么打量,这人神色一慌,嘴唇弯起,尬笑起来。
“你干啥?”
云虹梗起脖子,袖子一甩,手臂上按压的棉线球,带着点点血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坠落地面。
刘辉一脸认真,“你刚抽完血,胳膊不能露在外面,别冻感冒了。”
冷风刮过,云虹捂住衣领,翻了个白眼,“多管闲事。”
刘辉紧跟上去,厚着脸皮搭话,“你是新来的吧?我说怎么没见过你。我叫刘辉,隔三个月来卖回血,是常客……”
手套戴到半截儿,云虹停住脚步,险些和身后的刘辉撞上。
她满脸讶异:“三个月来一回?你不要命啦?抽一次血,最少得休息半年!”
许是从来没被这样关心过,刘辉怔了怔,对上那双水盈盈的杏眼,脸不知道怎么的,“唰”一下子,红了大半。
“这不是为了钱嘛,又不是天天抽,我身体壮,不碍事儿。”
云虹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那张方脸,好似涂了一层晚霞,红里透粉。
“我叫云虹,你叫什么来着?”
2
在东两间村,以云虹的样貌,算得上“村花”。
她皮肤白,瓜子脸,柳眉杏眼,细高长腿。
可惜,是个六指。
科学说法,这叫“先天畸形”,并无大碍。但在农村,“天生六指,贱命一条”,这叫“不吉利”。
因为多出这么一根手指,不算宽裕的家庭,便以此为由,狠心掐断了一个女孩的“教师梦”。
破灭的,不止梦想,还有“走出农村,嫁进城里”的愿望。
至于男人,不是没有喜欢的,只是到头来,一个个的,前脚花言巧语,后脚就搂着别家姑娘,入了洞房。
27岁那年,为了买件心仪的大衣,云虹瞒着家里去卖血,遇见了刘辉。
刘辉比云虹大三岁,论模样、家庭、工作……方方面面,没有一样,能够得上云虹心里设定的标准。
不过,刘辉也不是一无是处。
单凭“踏实肯干”这唯一的优点,足以让云虹舍弃高不可攀的幻想,心一横,果断嫁了。
刘辉,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
到了该上初中的年纪,为了讨生活,他扔了书包,跑去跟着村里的叔伯给人盖房子,后来,当了瓦匠工。
冬天一上冷,农村没人盖房,刘辉借了辆自行车,咯吱咯吱,奔去县里的小作坊,给人拼命拧螺丝。一天下来,挣个四五十块钱,不成问题。
俩人成亲那天,东两间的亲戚,闹完入赘的“女婿”,鸟兽散去。
窗外夜莺啼鸣,刘辉抹了把泪,搂紧怀里的云虹,那枚六指被他用身体紧裹,始终不撒手。
“媳妇儿,我有家了。”他说。
农村的冬天,星星如洗,夜空如同镶了碎钻的毛绒毯,闪闪发亮。
为了攒冬天的煤炭钱,云虹不顾刘辉的反对,又跑去卖血。刘辉嘴上不说,可心里边疼,第二天,他买回来一只活鸡,炖了汤。
鸡汤出锅,云虹望着那团热气,伸长脖子看了看锅里,咽了好几次口水。
刘辉掰下两只鸡腿,也悄悄咽口水,递到云虹碗里,“鸡腿有营养,媳妇儿,你吃。”
明明有两只鸡腿,可他宁愿让云虹多补身体,也不舍得给自己留一只。
云虹跟他想到了一块,把碗推回去,“太油腻了,我喝汤就行,鸡汤也有营养。”
“瞎说!”刘辉低头衔了口自己碗里的汤,尝出一沫子咸味,又把碗拨了回去,“汤汤水水的,能有啥营养?”
“你天天累死累活的,这疼那疼。就别跟我犟了,快吃!”
“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用不着补!”刘辉急得瞪眼。
推来推去的碗,最是受气,“哐当!”碗摔出去,鸡汤洒了一地,鸡腿在地上滚了滚,还裹上一圈泥。
“你看你!”刘辉赶紧拾起鸡腿,眼里有火,没地儿撒,自顾自叹气。
云虹捡起碎成两半的瓷碗,既恼火又无奈,“都怪你!非得跟我犟。这碗是一对,碎了一个,剩下那一个,怎么用?”
“没坏就照常用呗。”刘辉放下手中的鸡腿,回身帮她,“我来收拾,你别划伤手。”
云虹懒得理他,举起粘上泥的鸡腿,用水来回涮了好几遍。
洗好回来,她比了比两个鸡腿的大小,将大块的那个,推到刘辉面前,“这下你总舍得吃了吧?”可语气,还透着一股子火药味。
刘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长这么大,过惯了苦日子,从来不敢对人生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现在不一样,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家,有云虹。
3
2010年,冬至,天空飘起雪花,大地白茫茫。
华北平原,农村。
两颗小圆点,在洁白广阔的大地上,来回移动。
“我们玩捉迷藏吧?”
“顇丁壳!”
“雪莹,你个小笨蛋!你又输了,哈哈!我去藏,你数123,不许偷看!”
“1、2、3……燕子姐姐,我数完啦!燕子姐姐……”
刘雪莹抽了抽鼻子,尖瘦的小脸蛋红扑扑,发干的鼻涕粘在鼻头和人中之间。
纯白的雪面,金光闪烁,她调转脚步,一步一个脚印,挪向发光地。
走近了才瞧清楚,那是一袋干脆面,袋子敞开着,里面还剩些碎面渣。
刘雪莹舔了舔舌头,四下张望,迅速摊开冻僵的小手,将袋口朝下,里面的面渣,窸窣铺在小手心。她用舔过鼻涕的舌头,轻轻一卷,碎渣全被含进嘴里。
半夜,刘雪莹发起高烧。
云虹摇醒打鼾的刘辉,俩人踩着厚雪,深一脚浅一脚,从村东头奔向村西头。
村医挂好输液瓶,打了个哈欠,回屋继续睡了。两口子一刻没停,从凌晨2点,扛到凌晨4点。
云虹抬了抬酸麻的胳膊,将怀里的女儿移到病床,小心抽出女儿腋下的温度计。
37度,总算退了烧。云虹松了口气。神经一放松,顿感头疼欲裂,她干脆披上棉衣,出门透气。
雪还在零星飘,落在脸上,冰凉凉的,竟不觉得冷。半晌,她弯下腰,从地上捧起一把雪,揉在脸上,用力搓了几下,发颤的六指,被雪疗愈,恢复平静。
再抬头,雪夜映着周围小范围的白光,前方,仍是一片漆黑。
刘雪莹出生那年,赶上闹,生下来,三斤八两,是个早产。照街坊四邻的话说,刘雪莹长不高,纯粹是因为“营养不良”。
久而久之,有事儿,也成了“没事儿”。
刘雪莹7岁,上小学一年级。她个子小,小到比同龄人足足矮一头。
班主任找云虹谈话,云虹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她夜里睡不着,脑袋里有个可怕的猜想,又不敢跟刘辉念叨,只能闷在心里。这一闷,小孩,也渐渐长大了。
棉衣拉链敞开,冷风吹过,掀飞一侧,狗吠两声,云虹晃了晃神,回到现实。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从屋内传向屋外,云虹进屋,瞧见刘辉倚着白墙,睡得正熟,身体来回摇晃,愣是没倒。
她“扑哧”笑了,前一分钟还乱成团的心,倏地一松,竟然解开了。
4
“行了啊!够了够了!别买了,赶紧结账!”
刘辉拦住云虹,将她拖离牛奶专柜,一路没撒手。收款台,人群攒动,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伍。
“也不能光买鸡蛋啊,太寒碜了,要不买点水果?我再去瞅一眼,你等我。”
刘辉太阳穴跳了跳,他习惯性地跟在云虹身后,不断抱怨,“这一篮子鸡蛋,够吃一个月了,咱自己都舍不得买。”
云虹一听,眼一瞪,火说来就来,“瞅你那小气劲儿!人要是能在北京帮你找一份体面工作,你还计较这几个鸡蛋?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刘辉知道说不过她,屈着脸,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能不去北京吗?在家里也一样赚钱,跑那么远干什么。”
他声音越来越小,小到专心挑水果的云虹,只听见了“不去”俩字。
云虹脸色大变,“咱俩但凡有一个学问高的,也不至于挣那么一点儿钱。咱闺女,也不至于营养不良,还受人欺负,被人看不起!”
提到女儿,刘辉沉默了,要怪,只怪他没本事,给不了云虹和女儿更好的生活。
在指日可待的机会面前,他甚至连为自己的意愿,而“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张姐半推半就,连带鸡蛋和水果,一并提进里屋。
“我们家老李可说啦,你家刘辉的工作,包在他身上!等刘辉去了北京,跟着老李,你就放宽心吧。”
“张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云虹腰板儿挺得直立,招呼刘辉,“过来!谢谢张姐!”她拉过一脸不情愿的刘辉,跟着连连鞠躬。
“举手之劳的事儿,别那么见外。”张姐依然笑意满面,她拉起云虹的手,“云虹啊,你来……”
走到窗边,张姐才敢小声说,“你得提前给刘辉打“预防针”,北京,那不是一般的地方,地大,人多。你家刘辉老实巴交,去了北京,可不能太善良,小心被人骗。还有,你看他那张脸,嘴角老耷拉着,就跟欠他钱似的,这样也不行,得多跟人笑。”
云虹朝“当事人”一瞥,对上那张怨气深重的脸,再定睛一瞅,张姐说的没错,那嘴角,快耷拉到地上了!
5
阳光刺眼,北京的天空,白得像烧干的锅底。
刘辉扛着沉重的蛇皮麻袋,立在“北京西站出口处”的正中间。
放眼望去,人海茫茫,那些视线所及之处,人们神色麻木都一个样,他们脚步匆匆,彷佛有天大的事情,不得不拼上拼尽全力去奔赴。
老李匆匆赶来,接上刘辉,汽车从西向北,开一路,停一路,等驶出北五环,天幕挂黑。
天城苑,一个号称全亚洲“最大社区”的居民小区。
“这天城苑,比咱县城的人,加起来都多。”
“好家伙!那不得人挤人啊?”刘辉一惊,小眼瞪得浑圆。
老李点着一根烟,“你听说过‘睡城’吗?”
“睡城?啥意思?”
老李不慌不忙,吐出烟圈,“这地方,没啥烟火气儿,都是些外来打工的白领,白天没人,他们也就在晚上回来,睡个觉。”
“那这住着有啥意思?”
“因为这是北京五环内,租房最便宜的地方。”
话题因为憋了一路的尿而中断。
刘辉冲进厕所,刚脱掉裤子,被呲水的智能马桶,吸去了注意。
“李哥,给我来根烟!”听着智能马桶打旋儿的声音,刘辉心潮澎湃,“大城市就是好啊,马桶还能呲水。”
老李递过烟,给他点着火,“这有啥,国贸那些五星酒店,比这高级的多,光一个马桶好几万。”
“什么?一个马桶好几万?我这一年都挣不够一个马桶钱!”
“你这小子。”老李被这番话逗笑,语重心长道,“在北京好好干。以后你一个月挣的钱,能买好几个这样的马桶。”
烟雾缭绕,远处忽明忽暗的灯光,悉数亮起,透过玻璃,刘辉望着远处,若有所思。
初到北京,不太顺利。
因为一桩“退押金”的纠纷,刘辉做了好人好事,却被扇了一巴掌。扇他的人,是号称“京城第一房姐”的方姐。
“我不干了!”
刘辉三两步,气冲冲跨下台阶。
老李追出来,“刘辉!你回来!”
刘辉执意要走,老李挡在面前,不让他动弹。
刘辉抬手,蹭了蹭右脸清晰可见的手掌印,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不是讹人吗?你媳妇当初跟我媳妇说,大城市租房的人多,在北京当‘二房东’,靠收租一年能赚不少钱。这姓方的可到好,不给退钱也就算了,还让我吓唬租房的小姑娘。小姑娘一看就是个大学生,没啥社会经验,我话还没说呢,她就哭了,我再不退钱,我还是人吗我?跟我欺负了她似的。讹人这事儿,我干不了,谁爱干谁干。”
老李也不急,慢悠悠先掏烟,“跟个女的,你置啥气?”说完,递给刘辉。
“就因为看她是个女的,我才不好意思还手,不然早抽她了!”刘辉接过烟,一脸憋屈。
老李把烟衔在唇边,转头又替方姐说话,“她是老板,咱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刘辉胸闷,蹲在地上,重重吐了口气,没言语。
见刘辉不吱声,老李也蹲下来,摊开手掌,掰扯道理:“咱算算帐,论行规,这最基本的,房子租一年,押一付三,没问题吧?这样,咱按短租,三个月算。房子这那磨损,算不算损坏?电器没法用了,找不找人修?门窗故障,算不算问题?这些问题,还不都是咱们自己给租户解决?”
老李一件件数着,刘辉干抽烟不作声,他的确没考虑这些额外事件,想着想着,心里那团火,瞬时消去大半。
老李眼珠一转,拍拍刘辉的肩膀:“所以啊,这扣押金是天经地义的事,咱挣的就是这份钱,这叫‘差价’,明白不?心眼好犯傻冒,喝西北风的,可是你自己。”
“哎,但这违法啊,咱总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刘辉仍然愤愤不平,只是,再无方才的气焰。
“违法?咱没杀人没放火,怎么就违法了?”老李神色微眯,打起感情牌,“说到底,你跟我,就是个干活的,天大的事儿,有‘房姐’顶着呢。你再想想云虹,想想你家闺女,总不能一分钱没挣着,穷着回去见老婆孩子吧。照云虹那脾气,你觉得,她能同意你两手空空回去吗?”
老婆和女儿的份量,全被刘辉写在了脸上。老李是个聪明人,他故意摆出云虹和刘雪莹,巧语稍加润色,轻松堵了刘辉退缩的打算。
“李哥,可……”
“还可什么可,翻篇儿!方姐那边,你别担心,她急缺人,不能赶你。你以后别再招惹这女人,方姐在北京,黑白通吃,北五环四分之三的房源,都卡在她手里,“爱家”这些正八经的房产机构,都干不过她。”
说话功夫,俩人上了车。
老李眉毛半挑,嘴角斜斜勾着,始终不说车开向何处。
「兰花草理发店,办卡八折优惠,只限今日!」
刘辉指着牌匾,“剪个头发30块钱?我还不如买个剃头刀,自己剪。”
听闻嚷嚷声,镶了钻的玉指,掀起门帘,烈焰红唇之上,长了一双勾人桃花眼,波浪卷发,垂在胸前。
女人眼尾扫过刘辉,捂嘴调侃:“李哥,你这小兄弟,还挺会精打细算,他怕不是来错地方了吧。”
老李不言语,咧嘴回笑,用手勾了勾女人的下巴,轻车熟路进屋落座,手伸进内兜,掏出几张百元大钞,当成扑克牌,摊开成扇。
一边稍胖的女人,前一秒还漫不经心嗑着瓜子,这会儿,像上了发条一样,趿起拖鞋,飞奔过去。圆润的身体,彷佛强效粘贴剂,又像黏在老李身上的挂件,一旦贴紧,就扯不下来。
刘辉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老李跟陌生女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亲来亲去。
门悄悄掩住,桃花眼堆着笑,“小兄弟,来都来了,玩玩呗?”柔软的指尖,滑过刘辉僵挺的脊背,有什么东西拼命往心里爬,一下一下,抓耳挠腮,无比刺痒。
“我有老婆……”刘辉一推开她,保持住理智,却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渴得嗓子疼。
桃花眼笑声在耳边回荡,有别于云虹的矜持内敛,这女人,彷佛与生俱来,骨子里透着和狐狸一样的狡黠。
“疼吗?”
她轻抚刘辉挨打的右脸,巴掌留下的红印,依稀可见。
从未有过的妄念,只在瞬息,生根破土,抽出绿芽。
另一扇房门砰然关闭。这次,刘辉没再躲开。
6
2014年,智能手机,已经随处可见。
刘辉给云虹也买了一台,国产牌子。云虹连着兴奋了好长时间,干活累了,掏出来,摸完屏幕摸背面,触感冰凉,心里却充满暖意。
云虹喊女儿过来,俩人一起拨通了刘辉的号码,电话嘟声,比往常响得久。终于,有人接了。
“咋了?干嘛突然打电话啊?”
前两年还没流行智能手机,刘辉把电话打到云虹上班的厂子,头一句,永远都是扯着嗓子先喊“媳妇儿”。
这回,云虹听着刘辉的语气不大对劲,像是跑了老远的路,连呼带喘。
“闺女说,想给你打电话。”云虹对着女儿眨了眨眼,刘雪莹木着小脸,一脸无辜。
电话那头,不见回应。
云虹提心吊胆,担心打扰了刘辉工作,“你是忙呢不?那你先忙,闺女没事,就是想你了。等你有空,咱再打电话,我先挂了。”
“云……媳妇儿。”
刘辉咳了咳,语调恢复往常:“咱闺女马上放寒假了吧?你俩来北京,我带你们到处逛逛。”
刘辉刚去北京那年,一直叨叨,等赚到钱,带她和女儿吃烤鸭、逛胡同……几年很快过去,真赚了点儿小钱,刘辉反倒提都不提了。
云虹鼻子一酸,心里再委屈,也还是说不出口。
“不去不去,那地方寸土寸金的,哪能消费得起。”
“来呗。一早就说,接你和闺女来北京见见世面,你就是不来。”
云虹咬紧嘴唇,难做决定。
刘雪莹趴在云虹腿上,睁着溜圆的黑眼珠,突然蹦出一句,“妈,我长得像你,还是像我爸?”
电话一直没挂断,无形的线牵扯的两端,陷入沉默之中。
喇叭轰鸣,汽车拥堵,堵得一眼望不到边际。
原来这就是大城市。首都,北京。
六指不由得开始抖动,云虹紧紧搂着女儿,总感觉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们娘俩。
刘辉看见云虹,赶紧下了车,一路小跑过来接应。
不知是错觉,还是北京的太阳太亮太刺眼,云虹瞧着刘辉那张方脸,圆润了不少,鬓角剪得干净利落,头发也精心打理过,还染了黑头发,不见一根白发。
透过车窗,云虹瞥见自己,枯草一般的头发随风乱颤,阳光一照,发顶的中分线溢出一滩银丝,白得晃眼。
云虹将六指别进虎口,下意识,用这种方式,来掩饰局促与不安。
刘辉的注意力都在刘雪莹身上,这几年,女儿似乎没怎么长个儿,性格,也越来越随他。
刘雪莹喊,“爸。”
刘辉轻声回,“昂。”
这一路,父女俩大眼瞪小眼,全靠云虹叽叽喳喳个没完,在中间调和。
刘辉住的地方,也在天城苑,是个两居室。
“大城市的房子,就是不一样,又大又干净。”
云虹参观完卧室,又进了卫生间,“这马桶真高级啊!还能插电啊?我都没见过。”她来来回回,看来看去,像在观摩自己的房子。
刘辉寸步不离,“等雪莹上高中,咱在县城买了楼房,也安一个这样的马桶,不贵,便宜着呢。”他说话时,时不时往客厅瞟。
云虹顺着视线向外探,女儿正坐在沙发,专心看着电视。
“想跟她说话,就直接说呗,闺女挺想你的。”云虹推着刘辉,和女儿唠嗑。
和多数父亲一样,刘辉跟女儿熟络的方式,先从学习开始。
这一点,云虹更甚,她每天求着盼着,女儿能考上大学,将来考老师,有了“铁饭碗”,未来不愁嫁。顺便圆了她自己未完成的“教师梦”。
第二天一早,刘辉买回小笼包和老豆腐,一家三口刚落座,门铃响了。
敲门的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最多二十出头,看着斯斯文文。
“啊!”
刘辉和刘雪莹同时一惊,见云虹向后倒退,接着,一把菜刀,闯入视线。
“你是谁啊?你……你要干什么?”
云虹浑身发颤,刘雪莹“哇”哭出声,动也不敢动。
刘辉挡在前面,“小乐!你这是干什么?咱有话好好说。”
拿刀的小伙,一改斯文形象,朝刘辉“啐”了一口,换成用双手握刀。
他破口大骂:“呸!我当初求你的时候,你怎么没好好说?还扔我东西!这房,老子租的憋屈!我每天小心翼翼,不敢在墙上粘东西,甚至都不敢在厨房开火做饭!到头来,你还是扣了押金。这也就算了,你还多扣我俩月的房租!吸血鬼!你把钱还给我!还我钱!”
云虹瑟缩在刘辉身后,怀里裹住女儿,根本顾不上弄清楚来龙去脉。
刘辉和对方:“哪多扣了,合同上写的明明白白,你多住了一个礼拜,已经超出期限了啊,我们得按照合同收费。要不这样,小乐,我自掏腰包,补你一个月的押金,你看成吗?先把刀放下……”
“去你大爷的!”小乐急得扯嗓子吼,“你扯淡!是你那个小弟说,让我先住着,等我找到房子,再按照单天的费用,把钱补给你们,这样就不用扣我押金!是他说可以通融,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小乐,”刘辉趁他抹眼泪,靠近一些,“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你跟我说,我兴许还能帮你一把。我知道,你刚毕业,挣钱困难……”
为了不让自己放松警惕,小乐紧咬牙关,额头青筋凸显,透明镜片,早已被泪水打湿,模模糊糊。
只差一拳的距离。
小乐托了托镜片,刘辉抓住时机,重拳挥起、落下,“啪嗒!”小乐一个趔趄,眼镜甩飞出去,镜片,裂了。
“孬种!自己没本事,没钱,你怪的了谁!”再下一拳,刘辉下手一次比一次重。
轰!云虹的心,如坠冰川。她眼里看到的,是从未见过的刘辉,狠戾,残暴。
小乐疯了一般,乱叫乱喊,手里的刀,不管不顾,一顿挥舞。
混乱中,刘辉左臂被斩两刀,鲜血直流,在“疯子”面前,他败下阵,蜷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刘辉!”
云虹不顾危险,半跪半爬过去,衣服染了大面积的血,触目惊心。
“快……打120……”刘辉咬着牙,痛昏过去。
“我……我没有要杀人!我只是想拿回我的钱……我只想拿回钱……”
警鸣由远及近,小乐丢下刀,逃了。
云虹被叫去警察局做笔录,从警察问话,再结合行凶者与刘辉的对话,她隐约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但面对警察,云虹按照刘辉的嘱咐,不管怎么问,就一句话:“我啥也不知道”。
警察看她一个女人,又是从外地来的,怯怯诺诺,也没想为难她。
问话结束,云虹盯着马路对面红灯闪烁,不由自主的,将那枚六指攥进虎口。
医院。
刘辉半个手臂,裹得严严实实,他瞅了一眼窗外,“你走吧,她快回来了。”
女人噎着嗓子,眼角湿蒙蒙,柔声细语,“就说我是你朋友,来看你。”
“听话。”刘辉挺起腰,用另一双无碍的手,抚过女人脸颊,指腹抹掉那行半干的泪。
女人走出医院大门,与云虹擦肩而过,刘辉深呼吸,松了口气。
原本三两天的行程,一住,就住到了过年。
刘辉不听云虹劝,嫌石膏影响活动,刚过完年,就摘掉石膏,直接扔了。
瞅着触目惊心的伤疤,云虹心口莫名一紧。
“刘辉,咱回家吧,不在北京干了。”
她看向刘辉,满面愁容,“我后悔让你来北京了,什么赚不赚钱的,都没命重要。”
刘辉心里一咯噔,云虹从没在他面前服过软,这一开口,八成是铁了心,让他离开北京。
“八百年也遇不着一回,就是赶巧让我遇上了,你别大惊小怪的。”他撑开编织袋,想替她收拾行李。
云虹按住口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跌坐在床上,声音挂着哭腔,“你在北京,到底干什么工作,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跟雪莹可怎么活?”
刘辉围过来,坐在旁边,“‘二房东’啊!这不是你让我来北京,当‘二房东’收租吗?你怎么又成了弄不明白了。”
云虹眼泪啪嗒地掉,刘辉不忍心,开始学着老李的语气,给她掰扯道理。
“是,咱们那小破县城,也能挣钱,一个月一千来块钱,你说,这点钱,不吃不喝,得攒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雪莹上大学的钱?她打小体弱多病,营养一直跟不上,你不给她多吃有营养的,她这身体能发育的好吗?我在北京,少了说,到手好歹也能月入万八千的,还怕养不起你们娘俩?”
云虹张嘴,想反驳,可现实问题摆在眼前,她只能扣上嘴,干抹眼泪,想说的话,自行噎了回去。
说服了云虹,刘辉往后备箱塞着大包小包。
云虹瞧着车牌,冷不丁问,“你换了辆车啊?哟,这车还是京牌的。听说京牌得摇号,好几十万人,抢一个车牌号。”
刘辉手一顿,“这车是李哥的,我跟他借的。”
“李哥的?天啊,他现在赚了不少钱吧?怪不得张姐不干活回家带孙子去了。哎呦,我跟张姐今年还没咋联系呢,等这趟回去,我看看她。”
刘辉点头同意,突然一拍脑袋:“我就说让你把烤鸭带走,我不吃。正好,我上去拿一趟,你回去了带给张姐。”
刘辉迟迟没下来,云虹坐在副驾驶,好奇打量这辆车,皮质坐垫,柔软光滑,她伸手一摸,比厂长屋里的沙发套子,可舒服多了。
副驾驶的储物箱,没盖严实,盖合处卡了一张纸。云虹犯难,纠结要不要打开。
她瞧着这张纸,不是普通的白纸,倒像一张照片。
好奇心驱使,箱子还是打开了。她把卡住的东西往回塞,面前闪过一张人脸。
的确是一张照片,尺寸略小,有一圈白边,边上写了字:给爱人。
云虹愣住,照片里的人,是一个女孩,年轻漂亮,眉眼弯弯,笑容灿烂。
“真漂亮。”云虹不禁感慨。
这女孩是谁?她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车里?
她看向女孩的脸,目光逡巡一圈,阳光下,照片某个位置闪出异常光亮。
“妈,爸怎么还没下来?”
刘雪莹从后座张望,刘辉正好拉开车门,见母女俩正围观什么。
“看什么呢?”
刘雪莹拿过照片,将有人的一面,在刘辉面前展示。
刘辉倒吸凉气,他猛然看向云虹,云虹发着愣,很明显,是因为这张照片。
“别乱动!”他大吼一嗓子。
刘雪莹一哆嗦,缩回后座。长这么大,这是刘辉第一次凶她。
“你李伯的东西,别瞎碰。”
刘辉拿回照片,随手扔回储物箱,他给云虹系上安全带,云虹回神,问,“东西拿好了?走吧。”彷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一路上,车内沉默的不像话,刘辉有心开窗透透气,又担心做贼心虚,被云虹有所察觉。
他想了个法子,开口道,“媳妇儿,照片的事情,你别跟张姐说,别人家的事情,咱不跟着掺合。”
车上了高速,云虹才张嘴说话,“你也跟我回去,不留在北京了,我跟闺女不想离你太远。”
刘辉紧握方向盘,眼望前方,“咱俩不是说好了,等雪莹考上大学,我再回家,你怎么又提这茬儿?”
“我不是非要提,”云虹侧着身,指一指胸口,“我这心里总是‘突突突’的,我害怕……”
后方车辆,一个接着一个,按起喇叭。刘辉眉头拧紧,半晌,他打开窗户,朝着无名的方向大骂:“催TM什么催!都赶着去送死啊!”
风灌进来,不堪入耳的话,糊了云虹一脸。等刘辉关上窗户,车内再度陷入沉默。
云虹看着前方,她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也努力克制着,不去回想照片里出现的男士皮夹克。
那是刘辉来北京之前,她特意去市里的品牌店买的,这件皮衣,花了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7
刘辉终究没跟着云虹回去。
云虹像着了魔,每天以各种理由,用微信视频,突击检查刘辉的动向。刘辉开始还耐着性子,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上一两个小时,时间长了,不是推诿说“在忙”,就是干脆不接。
再后来,直接拒接。
农村“煤改气”,云虹趁着村支书来家里做工作,硬是求着对方,给刘辉发了条语音。
语音显示送达,村支书的“任务”完成,工作重新交回云虹手里。
她编了段文字,发之前,拇指迅速摊开,想到什么,又在文字最前,输入俩字:“老公”。
站着等,坐着等,等了几个小时,还在等。
盯着“老公”那俩字,云虹咬住六指,可惜,连个表情包都没等到。
转念一想——
她凭什么等?
她最近这是怎么了?
她什么时候受过刘辉这种气?
云虹越想气,越气越急,她不管不顾,捏着语音对话条,狂风暴雨似的,乱喷一通。
语音条是发过去了,但是接下来,云虹的天,也塌了。
语音条前面,多了个红色感叹号。
她被刘辉拉黑了。
连着几天,依旧联系不上刘辉,云虹跑去求助村支书,结果,电话号码成了空号。
云虹慌了手脚,急得团团转。要不是村支书提醒,她险些把“张姐”这么重要的人物忘了。
云虹一拍脑袋,她可以去找张姐,要到李哥的联系方式,再拜托李哥找刘辉,不就行了。
路上乌云攒动,云虹骑着二手的电动车,风在耳边刺啦乱叫,吵得心,也跟着焦躁了一路。
张姐住的村子,距离东两间不算远,骑电动车二十来分钟。
刚到村口,云虹犯了难。
村口有三条岔路,分别指向三个片区,云虹是个路痴,不记得路。谁能想到,一个农村,还分几个区。
“大妈,您知道张桂芝住哪吗?”云虹支着电动车,转头去问村口闲聊的大妈。
“张桂芝?三村的吧?”被问的大妈,扭脸,问向低头择菜的大妈。
这人头一抬,“知道啊,你也来看她啊?”
“啊?是,”云虹一听,有眉目,紧着说,“我们是一起干活儿的,好久没见了,过来看看。”
“你怎么不去医院看她啊?她住院一个多月了,不是咱县医院,是市医院。”
云虹收起笑,隐约觉得不对劲,支上车,走过去,“住院了?张姐怎么了?”
“你不知道?”
女人猛然抬头,表情夸张,“她得病了,癌症,也就这两天了。”
“什么?癌症?什么癌症?”
脑袋像炸开的高压锅,耳鸣嗡嗡,围着云虹一圈一圈地转。
头一个答话的女人,也好奇道,“她平时不是挺乐呵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气的呗,”择菜的女人,漫不经心,将择好的菜往铁盆一扔,继续说,“她男人在北京找了个小的,听说还不止一个呢。”
“我也听说了,她男人看着挺实在的,真没想到。”
“啧啧啧,人一有钱,就变坏喽。”
“可不,她男人在北京,专靠收房租坑人钱!听说,他带了几个人去北京,那些人,全都是给他当‘打手’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
天漏了个洞,雨从云窟倾泻而出,“噼里啪啦”,灌向大地。
嵌着远光灯的大货车,在乡道玩命飞驰,云虹冒着大雨往家赶,她看不清方向,凭着迎面而来的光,缓慢行进。鸣笛阵阵,轮胎打滑,六指又在抖,一个没握稳,云虹连人带车,甩了出去。
天色已黑,云虹脚步趔趄推着车,原本二十来分钟的路程,走这一路,像走过了一生。
一下午没看手机,短信红点多成省略号,她强迫自己,一个接一个点开,不管是不是垃圾短信,她一概不关心。
直到,那串“存款100000元”的数字,变更成了“仅剩10000元”。
在数次比对确认之后,那枚六指,伴随紧张与不安,一如往常,疯狂颤抖起来。
黑夜里,云虹奔向厨房,对准六指,她丝毫没有犹豫,手起刀落,砍下去。
8
平原辽阔,天际浮现层层薄云,缓缓游荡。
车内广播响起:“火车即将到达……”
云虹回望一眼北京西站,转身,跃入人海。
天城苑小区,一辆奥迪Q7,停在路两侧。
“我去买瓶水。”
刘辉关上车门,小跑,拐进一家烟酒超市,再出来,手里拿着一盒烟,迫不及待抽出一根。奈何,打火机怎么点,都点不着。
“奶奶的。”他骂了一句,再继续,火苗“蹭”地蹿出,险些烧着眉毛。
火光之外,彷佛有人闯入了视线,刘辉扇开弥漫的烟雾,人影渐明。
他愕然愣住:“云虹?你怎么来了!”
“你跟我回家。”
云虹尽量保持冷静,她不是来吵架的。
这几年,她和女儿的吃穿用度,都是刘辉一个人在北京,辛苦打拼出来的。她恨不起这个男人,更离不开这个男人。
刘辉猛吸几口烟,事到如今,他也不藏着掖着,“云虹,咱俩离婚吧。”
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来得防不胜防。云虹哑然失笑,有几缕发丝散落,顿显狼狈。
她抬头,泪水夺眶而出,“刘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刘辉碾灭烟,面无表情,说,“钱,我会给你,不过,得等离婚以后。我给你留一万,你够花吧?应该够,你自己又不是没工作。”
“你说什么?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六指没了,可这手,怎么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云虹彻底爆发,她拉着刘辉的胳膊,死活不让他走。
“你怎么狠得下心,连闺女都不要了?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是不是因为那个‘小三’?你是不是因为找了‘小三’,才想抛弃我们娘俩?”
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刘辉试图逃脱纠缠,拉扯中,目光被不见的六指残口牢牢锁住,他呆了几秒,云虹从那目光里,看见一丝挣扎。
“咱回家行吗?刘辉。算我求你,算我求你……”她软下心,先败下阵来。
刘辉突然冷笑,一字一句,将冰冷无形的刀子,了云虹内心深处。
“你醒醒吧,雪莹那是小毛病吗?她是‘侏儒症’!一辈子就长那么高了!指望这种孩子出人头地,你做什么梦!”
“老公?你在干什么?”
循声,一个年轻女人,缓步走近,粉嫩的脸,不见一丝褶皱。
一股电流从脑颅刺穿,视线挪不开,说不出任何话,彷佛失去羽翼的飞鸟,云虹呆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事没事。”
刘辉揽住女人的腰,大步流星逃离这是非地。
云虹仍没动,目送他们走远,听见女人“哎呦”一声,然后,头靠在刘辉肩上,嗲声道,“走那么快干嘛呀,儿子又踢我了。”
头顶斜阳余晖,晚霞映红,楼宇间有淡淡烟云荡过。
云虹被这景象刺得眼睛疼,她依稀记起,与刘辉相识那天,天上停了一朵似曾相识的云。
一定要做风口上的飞猪?想努力实现经济自由的她,掉进了“校园短视频创业”陷阱
柳雪已经和父母冷战了一个月。
这一切,都始于一次“短视频校园创业”的直播,在校园创业大师“吕不”的引导下,柳雪加入了一个名为 “流量王”的创业项目,她一度以为,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但这份关于创业的梦想,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大师”一同消失的,还有柳雪从妈妈那“骗”来的6000块钱。
“流量王”仅仅是骗局的冰山一角。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中,搜索“校园创业”,仍可发现大量此类分享大学生创业项目的账号,其话题点击量高达7173.3万次。投身到校园创业项目中的大学生,有的想当上网红,实现经济自由;有的希望通过“流量王”补贴日常开销,减轻父母的负担;还有的,则是打算赚钱购买一件种草很久的商品后,就退出的。他们都相信短视频造富的神话。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这类教大学生如何创业的短视频账号,在攫取网络流量的同时,借机推销“创业项目”,吸引在校大学生付费加盟。而所谓的项目,实则是不断拉加盟者入伙,发展下线。
多年侦办相关案件的民警陈东(化名)则用“打不尽的老鼠”,来形容类似的团伙,“很多涉及传销的案件达不到刑责标准,证据链无法闭合,参与者们来报案只能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在巨额利益驱使下,有的犯罪人员即使受到刑罚也宁愿铤而走险,另起炉灶。
创业“导师”吕不在短视频平台中发布视频,称校园里存在大商机,月入27000元很轻松。图片来源:博主吕不短视频账号截图
风口上的“飞猪”
柳雪的财富梦,始于一次网络直播。
2022年1月6日,在某短视频平台中,博主“吕不”主持的一场校园创业直播,引起了她的注意。“现在上大学赚钱简直太容易,我大学期间共赚了120万元,成功带领了几百名大学生实现经济自由。”屏幕里,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孩吕不,正慷慨激昂地讲述着自己曲折辉煌的创业历程,他一身名牌,尖瘦的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梳着锃亮的油头。
“一个就读于专科的女孩,加入大学生创业项目后,仅用了一年,就摇身一变,当上了百万粉丝的网红,还喜提了敞篷宝马……”吕不滔滔不绝地描述着一个又一个大学生致富的案例,时不时抬起双手,在胸前来回比画,手腕上大一号的名牌金属手表被抖落得“哗啦啦”响。
柳雪羡慕这些可以快速致富的人。她就读于天津一所高校,读的是国际商务专业,在无数种职业中,她最羡慕打扮时髦、时间自由的网红博主。19岁的她从不避讳自己每天花大量时间拍短视频的目的:“如果想赚钱就去互联网上,想出名就去当博主,既想赚钱又想出名就当网红。”
吕不称,短视频有超强的互动性,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精神食粮”,不仅可以收割流量,更可以变现, “创业就是要做一头站在风口上的飞猪,风口站对了,猪都可以飞起来。” 柳雪拿起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定要做风口上的飞猪!”
三十多分钟的直播,柳雪压根没搞明白,吕不所说的短视频创业项目到底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和自己的梦想不谋而合。
当天,柳雪主动添加了吕不的微信,并询问短视频创业的方法。“公司会手把手教你运营自己的账号,怎么通过短视频流量变现。” 吕不非常热情,他告诉柳雪,几天前,刚帮了一个18岁的小姑娘做直播,涨了不少粉。
柳雪回忆,一番客套后,吕不向她推荐了一个名为“流量王”的创业项目,称入会费原价9800元,现在只要5980元就能成为高级合伙人。入会后,公司将提供现成的视频素材和文案,帮助她打造一个大流量的成功创业青年人设。
柳雪准备立刻行动起来。但入会费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小数目,晚上,她以报名参加英语培训班为由,找妈妈要来了6000块钱。而电话另一端的父母,不仅对柳雪的创业计划浑然不知,还为女儿的上进感到欣慰。
和柳雪一样,20岁的大三学生林阳,也一度以为遇到了“伯乐”。林阳自小生活在贵州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父母以种菜务农维持生计,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林阳每周末就去学校附近的快餐厅打工,一小时80元。“ 能从老家考出来不容易,肯定要比别人更努力。”
大一那年,林阳第一次跟着同学去重庆市里逛街,“一双篮球鞋原来可以卖到2000多块钱,吃一顿正宗的牛排西餐要300元。”那是林阳在老家县城从没有见过的“新世界”,对于那些生活优越的同学们,他时常感觉羡慕又自卑。
2021年11月6日,林阳在短视频中被吕不的“豪气”形象吸引。他觉得吕不既了解大学生的实际需求,又精通短视频运营的路数。
“我看过很多因为短视频暴富的博主,特别酷,特别爽。”几天后,林阳在宿舍里翻箱倒柜,找出了仅剩的1306块钱,交上了定金,又在一周内向周围的同学朋友东拼西凑了1500元,正式加入了大学生创业项目。他把“流量王”看成了改变他命运的一艘快船,决定试一把。
“流量王”校园创业项目公开发布的宣传海报。受访者供图
从未谋面的创业大佬
进入项目会员群后,柳雪得到了一份具体的项目教学视频。新京报记者从这份视频中看到,那是由吕不出镜录制的视频,教成员如何打造人设。视频中,他先教会员们如何编纂个人介绍:“大家可以这么写,年纪小就出来混社会了,取得了特别大的成就,有两家短视频互联网公司,这些都是编的,头像背景也要和炫富沾边。”
在视频的最后一页写着,“内部资料,仅限会员观看,严禁泄露,后果自负”。柳雪称,这份教学视频曾出现在多个会员群内,“很多校园创业的短视频账号的包装和其中的话术,都和这份视频里所说的一模一样。”
“项目是线下探店,不需要本人亲自去,公司会提供统一的店铺视频和文案素材,每天用自己的账号整理发布即可。”据吕不介绍,所谓的“创业”是通过打造成功创业青年人设,发布一些实体店的经营案例,来吸引粉丝付费加盟其项目,事成后可分成10%。
柳雪刚入群的那天,吕不邀请了一位“男嘉宾”,在群内讲述自己加入“流量王”后的变化。在这次分享中,男嘉宾宣扬着自己利用打扫寝室、旧衣回收、开小型打印店等项目零成本赚钱的波折经历,并宣称只要按照教学视频中去做,月入大几千甚至过万很轻松。回想起那天,柳雪说,“就像是一场疯狂的成功学分享讲座”。
按照教学视频,柳雪在多个短视频平台上注册了新的账号。吕不告诉她,在包装人设的过程中,“炫富”很重要,“让观众觉得你特别厉害,他们就会私信你,问你创业的秘诀和方法,这样就成功了一多半。”紧接着,吕不向她保证,只要有人私信,公司就会派专人进行一对一的销售辅导,“下家完成加盟付费后,你就可以拿到提成了。”
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流量王”项目共有三个层级,分别为:会员、合伙人、高级合伙人。缴纳2980元、4980元、6980元、1万元即可入会,成为不同等级的会员。依照“流量王”的返利制度,下线加盟付费后,上家即可提取总费用的10%-30%提成。此外,价格19800元的高级合伙人项目,宣称可以打造个人专属IP,成交一单,可获得最高50%的拉人提成。
柳雪担心这种加盟模式类似于传销,但手机另一端的吕不,似乎早已感觉到了她的犹豫, “我不会害你,假如你拉到一个人,这个人就能再帮你销售拉人,一变二,二变四,上班族都挣不了这么多钱。如果是传销,警察早把我们抓起来了,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又怎么让别人相信呢?”
另一端,林阳也加入了另一个“流量王”项目群。
陆续地,林阳在三个短视频平台中开通了个人账号,他给自己制定的人设是:“20岁专科生,创业三年,成功经营了一家市值千万的传媒公司”。当林阳向新京报记者回忆起自己像着了魔一样盯着短视频个人简介的那几天,他说,“这是一个容易赚钱的机会,我当时特别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他所在的项目群内共有258人,均为18-22岁的大学生,像这样的群有十几个,而吕不的任务就是频繁地在群内鼓励、鞭策着他们。“二十几年的独立生活让我悟出一个道理,人在没钱的时候,谁都瞧不起,想想自己的父母,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为了以后你们有出息。” 吕不不间断地发送语音,而交了钱的会员们纷纷迎合回复, “大佬求带,一起加油!”
回忆起 “流量王”合伙人群,林阳直叹“疯狂”。实际上,群里的会员们从未真正见过吕不,也不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
2022年3月,校园创业导师曾多次向大学生表示,拉人进“流量王”项目,即可获得10%提成,并宣称该项目分销利润为36%以上。受访者供图
拉人头行动
线上“拉人头”成为了柳雪的“主业”。
“先用大面积浅色眼影铺满整个眼窝,会有放大双眼的效果……”早上9点,大学里的第一堂专业课已经开始,柳雪才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在狭小的的上下铺空间里,跟着视频博主学化妆,这是她成为网红创业博主的第一步。
她往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粉底液,又拿起一把小刷子划着圈地打腮红,十几道工序结束,柳雪才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终于容光焕发,可以上镜了。
直播开始,柳雪先冲着镜头比了个心,用余光瞟着纸上事先打好的草稿,努力回想着一些关键的话,“大家好,今天是我第一天直播,以后我会用这个号分享我的创业故事,希望多多支持我,我是你们的小雪,爱你们!”她坐在书桌前,把窗帘往墙边拉了拉,以免有人在窗外看到她。
3个多小时的直播结束后,柳雪开始整理、剪辑短视频的素材,回复粉丝发来的私信,一直忙活到夜里一点多。凌晨,柳雪依旧兴奋得睡不着,那些渺茫的财富梦,夹杂在漆黑的夜里,迟迟不肯散去。从那以后,旷课成了常事。
为了拉到更多“人头”,柳雪把目标对准了身边的人。
她在寝室里说,自己认识了一位既有钱又有能力的人,做着很多项生意,非常成功,可以带大家赚钱。她所在的寝室里,掀起了一阵关于“短视频创业”的讨论风潮。和柳雪一样,女孩们对“流量造富”有着疯狂的向往和追求,她们跃跃欲试,提前规划着赚来的钱,应该先购买哪一件种草已久的商品。
室友栗晓莹在柳雪的带领下,交了2980元加入了“流量王”创业项目。为了增强信任感、更有效地吸引下一位创业者,包装自己是重要一环。栗晓莹拉着同宿舍的几个女孩到市区的商场里,用手里不充裕的钱买了3条颜色亮丽的裙子,又精心地做了造型。她为自己打造的网络人设,是一个创业三年,成为传媒公司女CEO的大学生。
很长一段时间内,女孩们对“流量王”造富的路径深信不疑。栗晓莹回忆,有天早上,被舍友的电话争吵声吵醒,她听了个大概,是舍友的父母让她大学毕业立即回老家找工作,但同学不想离开大城市。“要想不受父母的管控,首先经济要独立,否则他们一定会乱安排。”在栗晓莹看来,能自己赚到钱的孩子,可以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也验证了自己此次创业是明智的。
2022年3月,柳雪的个人短视频账号拥有了近一万粉丝。“创业”三个月,她共拉来了两名室友加盟,又通过线上拉来1个人,共计加盟费8940元。柳雪喜滋滋地数着手里不到900元的提成,购买了一瓶种草很久的网红粉底液,她觉得,用自己赚的钱买来喜欢的商品,也算得上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发财梦破碎
柳雪亢奋的创业,仅仅维持了不到一个月。
拉不来新的人,她的热情褪去了一大半,“只是靠用我的账号不断发布校园创业视频,吸引其他学生来私信,一套操作全靠嘴皮子。” 柳雪觉得没有具体产品,靠发展新会员的返利收益并不稳定。3月6日,她在会员群里公开提出了质疑。
次日,一名自称是创业助理的人添加了柳雪的微信,向她宣布了一条“惩罚决定”, “你这个月没拉到人,作为惩罚,下个月提成也都没有了。”这之后,她才恍然大悟——“实际上这些公司没有实际的项目和产品,只是空壳子。”
柳雪想退钱。她觉得自己不仅受了累,也没赚到什么钱,还亏了6000元,怎么看都不划算。“我一提出退费就被踢出群了,他们还说,让我有本事就去报警。”柳雪表示,对方曾多次警告她,付费行为纯属自愿,是她自己放弃,无法退款。而在付款前,双方未曾签过任何协议与合同。
“我是信任他(吕不)的,所以也信任这个创业。”虽然未曾谋面,但在整个过程中,柳雪从未怀疑过这个在手机里给她鼓励、教她成为流量博主的创业大佬,柳雪说,她想到这突然滋生出一种“失恋”的感觉,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受骗大学生提出退款后,遭到创业“导师”拒绝。受访者供图
与此同时,在短视频平台里,吕不还在不停发布着校园创业成功学视频,拉人加盟入会。除了“流量王”项目外,更多类似的项目应运而生,“有的人先给流量王交了一次钱,又在洗衣店项目里再次续费。”柳雪渐渐发现,无论是哪种项目,创业大佬们使用的话术和“教学方式”都一样。
那天,跟着柳雪创业的几个舍友一同陷入了集体沉默。“其实我也曾怀疑过那些人。”“咱们怎么没想到那种几天就能咸鱼翻身的故事是神话。”“真的是脑子缺根弦才会做这样的发财梦,那些人估计就是靠着坑蒙拐骗起家的。”以往,大家每天都围绕着“创业”聊到深夜,但这次,九点半熄灯前的交流只维持了三两句话就结束了。
事实上,大多数“创业者”都没有赚到钱。
半年下来,林阳也发现了端倪。他表示,对方没有提供承诺的“一对一指导”服务,也没有进行专业培训。“所谓的项目就像是一个幌子,他们先用一些有产品的项目吊着你,让你入坑,其实都是让你去不断地拉人头。”此后,林阳提出的退款请求也遭到了拒绝,被踢出了项目群。
林阳怀疑,那些带头附和的,以及被邀请来分享经验的人应该也是“托儿”。他回忆,起初进入会员群时,有几个人一直在群内带头附和吕不的发言,时不时分享着自己的创业成果。而事实证明,根本没有人从项目里赚到钱,那时的林阳,和很多人一样,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杨某曾是“流量王”核心成员,他向新京报记者证实,大多数创业博主采用雷同的套路:成功添加学生微信后,将通过其朋友圈发布一些“成功案例”,使用一些项目中赚取到费用的付款截图让学生们相信,该项目能够真正赚到钱。“其实那都是假的,伪造的截图,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真的拿到奖励和返利。”
根据多名大学生提供的付款凭证显示,“流量王”项目的收款方名为浙江国梦传媒集团有限公司。新京报记者调查发现,该企业注册地为杭州市钱塘区,成立于2021年8月13日,为存续状态。今年1月,因通过登记的住所或者经营场所无法联系,被杭州市钱塘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列为经营异常。
4月7日,杭州市萧山区市场监督局工作人员对新京报记者表示,目前,相关企业法人一直无法联系,具体案件仍在调查中。新京报记者致电浙江国梦传媒集团有限公司,询问“流量王”等创业项目涉及的拉人头、分提成等模式。其工作人员表示,该公司所经营的项目为合理合法的二级分销,并非传销。
2022年4月,新京报记者由杭州市场监督管理局获悉,浙江国梦传媒集团有限公司已被列入经营异常。受访者供图
被骗之后
被骗后,柳雪经常一个人躲在宿舍的上铺里。她拉上布帘,躺在床上刷手机,看到好笑的段子,“咯咯咯”笑几声。但这种短暂的快乐会在室友回来时立刻消失,因为“流量王”,寝室里另外几个女孩都被骗了钱,柳雪也成为了被孤立的对象。很多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其他女孩们的对话,大气儿都不敢喘。
夜里,柳雪开始在心里一遍遍琢磨“为什么我会被骗。” 她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实现经济自由,对于他们这群被骗的人来说,倾诉自己的经历,或许也只是被当个笑话听听罢了。
4月,这些曾深陷创业骗局的大学生们自发组成了维权群。入群之后,柳雪发现,和自己有着同样遭遇的人遍布全国各地。“这样的维权群总共有十三个,每个群都有二三百人。”据她的不完全统计,大学生有1000余名被骗,涉案金额共计达400万元左右。
学生们决定向杭州市公安局萧山区分局市北派出所报警。但因网络传销难以取证、涉案范围广、管辖难定,导致无法准确调取电子记录,警方无法认定涉案组织的违法行为,学生们的报警无疾而终。
4月11日,市北派出所工作人员告诉新京报记者,该案件已在处理中,初步认定为经济纠纷,已对涉案大学生进行教育,具体办案细节不便透露。
因为受骗,学生们时刻关注破案的信息,他们在各个社交平台上发起了“大学生反”超话,搜寻着关于该案的证据。最近,为了警示其他大学生,林阳牵头制作了一系列短视频,揭露校园创业成功学“大师”的套路,发布在社交平台上。
随后,更多的骗局浮出了水面。
“流量王”仅仅是骗局的冰山一角。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中,搜索“校园创业”,仍可发现大量此类分享大学生创业项目的账号,其话题点击量高达7173.3万次。该类账号通常配以光鲜的个人简历,如大学创业三年成为某集团合伙人、帮助上万大学生实现经济自由等,而视频内容和文案也基本相似,大多为打扫寝室项目、旧衣回收项目、打印店项目。
在某短视频平台中,大量类似的校园创业博主活跃其中,校园创业总点击量超千万。图片来源:短视频平台截图
记者通过短视频平台私信了多个账号,均被要求添加个人微信。一个名为“小开学长”的短视频博主在聊天中,向记者推荐了一款名为“元宇宙宠物店”的创业项目,称每个月躺赚几万块钱不是问题,没有任何风险。
小开学长表示,现在正处于限时促销阶段,“想入会需要门槛费,原价2980,现在只要1980。”在记者表示没有支付能力后,对方表示可先付1000元定金,等赚钱后再补齐尾款。“名额紧张,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然过几天就按原价收费了,你好好考虑考虑”。
反诈民警陈东(化名)向新京报记者证实,以网络加盟等噱头不断发展下线,拉人头,收取入门费是一种严重破坏市场经济秩序和危害社会稳定的犯罪行为。实际上,依赖网络平台的传销、犯罪,在数据调取方面存在一定的现实困难,此外,有的涉案人员还会租用国外服务器,数据调取耗时久、周期长。
在多年参与办案的过程中,陈东发现,网络传销会员多,组织人员之间的关系松散,甚至互不相识。而在涉案资金认定方面,涉案人员通常使用第三方支付平台进行交易,轻易地绕开了银行监管,“很多资金经过第三方支付平台后,很难直接认定哪一笔属于传销资金。”
陈东用“打不尽的老鼠”,来形容网络上的传销团伙,“很多涉及传销的案件因为证据链无法闭合,层级、人数达不到刑责标准,参与者们来报案只能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陈东表示,在巨额利益驱使下,有的犯罪人员即使清楚会受到刑罚也会铤而走险,另起炉灶。在他看来,网络传销有很强的裂变性和再生性,加大了基层干警的查办压力。
近日,“校园达人吕不”账号已被注销,新账号“校园指路达人吕不”再次活跃在短视频平台中,利用相似的文案和视频圈粉。
记者在吕不短视频账号留言表达求证诉求,但截至发稿时仍未获回复。
林阳仍持续向监管部门举报,“光维权群就有十几个,有的人觉得钱也追不回来,就算了,但我还在坚持。”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柳雪、林阳、栗晓莹、陈东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咸运祯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李立军
时间是个孤独的孩子
十天前,到一风景名胜。而所谓的风景名胜,有一点我始终有困惑,那就是,几乎无一不有寺院或者道观。既有寺院或者道观,又必有算命先生。这不,我就遇到了一位算命先生在倒春寒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出于同情,我便找他帮我算命。
算命先生说:“三十六岁以前,你一定很辛苦。”我说:“是的。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现在如何呢?”当我打量着他的时候,贼眉鼠眼的算命先生眯缝着小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都已经习惯了。”“也对。”我说。我接着问他:“我能当多大的官呢?”这时候,他认真起来,用右手的拇指掐了掐其它四个手指后,大悦:“先生,你如果年轻十岁,可以官至三品。”他又说对了!可是,我怎么可能再年轻十岁呢?再年轻一天甚至一秒也不可能啊!谁能逆生长呢?为了迎合他,我自然面露喜色:“多谢你的吉言!我最想知道,我能活多久。麻烦你帮我算算。”他又掐起了手指,面有难色。我说:“没关系,你尽管说。”“六十岁时有一劫。”他说。“哦,短命的三品官哇。”此时,我不露声色,竭力配合着他。他说:“也不是,只是需要渡劫,死不掉。”我说:“那就好。给你扫码?”“好的。”他边说边点开微信收款码。我说:“二十块?”“五十吧。”他说。我说:“好的。”
这次算命,大概是我此生第二次算命吧。第一次算命是一九八一年下半年,具体时间不详。当然,那之前,村里有位算命的瞎子常到我家,母亲留他吃饭,顺便让他给我们姐弟算只命,然后,母亲再从米缸里舀一筒子米给他。每次瞎子算命先生走后,我和姐姐问我们的命是什么,母亲说,他是个可怜的人,给口饭吃,他算的什么,一句我都没听。第一次是父亲找算命先生算的,算命先生是谁,父亲没说。寒假回家,父亲给了我四张纸,三张是关于我的命书,还有一张是称命的结果,也可算命书吧。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一个人的命也是有轻重的,最重不过七两二。可怜我这小命仅三两六钱重,并云:不须劳碌过平生,独自成家福不轻,早有福星常照命,任君行去百般成。命格:少年多波折,老来安逸之命。寿元:57岁、88岁。如今,57岁已过,回想过往,“少年多波折”此言非虚,至于“不须劳碌过平生,独自成家福不轻,早有福星常照命,任君行去百般成”就与事实相悖了。
那四页命书,我保存多年。十五年前的一天,我偷偷拿出来琢磨时,被前妻发现,一把抓过去给我撕个粉碎。
一个人的命到底是什么,我常想。若论生命,我理解,是肉体的存续和精神的传承,或者换个说法,即便肉体死了,灵魂却永生。正因为此,人们才会有缅怀的情结。
由此,我想到“双奥导演”张艺谋在北京冬奥闭幕后亲自解读“折柳送别”。
这次闭幕式“缅怀环节”的创意会,我们其实也开了很多次,下了很多功夫。这个环节是自里约奥运会开始的规定动作,为了缅怀逝者。韩国选择用类似葬礼的形式展示,东京奥运会则展现了日本的“物哀文化”。
那么中国人如何表达死亡?如何在中国文化中萃取出中国人的生死观?我想中国跟其他国家不太一样的是,对于逝去的人、对于生命,我们有属于中国人的乐观与向上。中国人对于逝者常说的一句话叫“一路走好”,我们的生命观就是如此,在纪念逝者、缅怀逝者的同时,我们常常会擦干眼泪,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
所以我们选择了“折柳送别”的意象。大家拿着一个发光的“柳条”,在《送别》的音乐中缓缓地向中间走,有无数道绿色的光像纪念碑一样升起来。我们特别把光调成绿色的,意味着生命、希望和成长,我们没有太多的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纪念。
绿色的希望重新升起,一切都要向前看,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情怀。
生命是什么?生命是向前看,更是时间的绵延。而时间又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只有当我们抱紧她,生命才有了温度。我们和时间拥抱,相互取暖。我们温暖了时间,时间也温暖了我们的生命。
(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女人的一生,有六难,熬过去,就有福
作者:闻秋声
原创文章,抄袭必究
01、引言女人,就像是一只忙碌的蜜蜂,不停地采蜜,不停地酿造,哪怕最后的甜头都被别人获取了。
忙碌了一生,却很少为自己活过。
许多女人,从少女走到结婚,从一个弱小的女生,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母亲和贤惠的妻子。可是,却丢了自我。
女人的一生,很难为自己而活。生活,是自己的。只有熬过苦难,才能真正获得幸福。
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女人的一生,有六难,熬过去,就有福。
02、十月怀胎,步步难提起女人,最苦的,莫过于十月怀胎,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去孕育一个新的生命。
绝大多数的女性,都会有孕吐的现象,吃什么吐什么,身体迅速变得脆弱了起来。这个时候,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忍着恶心继续吞咽,哪怕换来的是更严重的呕吐。
怀胎十月,女人每个月都在提心吊胆,吃不好,也睡不好。
但是,在孕育一个生命的过程中,女人也会感觉到甜蜜,感觉到幸福,对未来充满希望。只有,真正熬过了这个阶段,才能真正获得与子女相伴的幸福。
03、初为人母,养育子女难当孩子呱呱坠地之后,女人就从一个独立女人变成了母亲,身份发生了阶段性的转变。尤其是在哺乳期间,更是面临着许多的挑战。
就像电视剧《产后调理院》的严智媛,哪怕是一个在职场里雷厉风行的集团老总,却还是会被哺育一个孩子所难倒。
养育孩子的路上,每个女人都是一个新手妈妈。
可能无时无刻,会被孩子的问题纠缠。孩子小的时候,担心他生病;孩子大一点,担心他的学业;孩子到了青春期,又担心他的叛逆……
初为人母,有喜悦,但是,更多的是惊慌,是艰难。
只有,耐心地陪伴子女,用心教育子女,熬过这个阶段,培养出子女良好的品格,才能真正享受到养育子女的快乐。
04、事业与婚姻,难平衡步入婚姻之后的女人,对于家庭和事业,总是会很纠结。
从当初的高跟鞋,逐渐变成了平底鞋;从以前的精致妆容,变成了现在的不施粉黛。一个家庭的组建,将彻彻底底地改变女人的生活。
事业上的压力,让女人不得不注入自己的精力去应对,而回到家里之后,繁杂的琐事,却又缠绕着她。
写到:“进入婚姻的秩序意味着你不能逃离了,你要承担你必须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一个人的精力,一定是有限的。
女人,会经历事业与婚姻的难平衡。婚姻和事业,不管是哪一样,都不能丢。
熬过事业与婚姻难平衡的那几年,用心经营家庭,也用心经营事业,你会成为人生赢家。
05、婆媳矛盾,难处理当一个女人组建了新的家庭之后,改变的不止是自己的生活习惯,需要适应的,还有婆媳之间的交往。
要知道,女儿与儿媳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要想在婆婆面前得到一个“好评”,女人就得自己付出更多的精力去获取。
如若,女人和婆婆相处得不好,家里矛盾横生,女人的日子就会过得苦不堪言。
06、中年婚姻,危机四伏,难经营等一个女人,好不容易熬过了婚姻最艰难的初期,成功地养育了孩子,获得了婆婆的认同之后,却又迎来了另外的挑战。
那便是,婚姻迎来了平淡期。
中年的婚姻,总是危机四伏,时刻充满了诱惑。
夫妻之间,可能会因为缺乏交流,导致矛盾横生;又或者,彼此之间没有互动,导致感受不到爱意,而有了发展婚外感情的念头。
走到中年后,女人不但要守住自己的心,还要守住丈夫的心。只要熬过了这个阶段,夫妻之间就会相处得更加融洽。
07、父母老去,难在孝顺在人生当中,女人有一种难,叫难在孝顺。
结婚后,女人全心全意地照顾自己新家的时候,自己的父母,却在不知不觉间老去了。
还来不及转身去陪陪他们,他们就已经离自己远去,再难有机会去好好孝顺他们了。
陈雨黎说:“回到父母身旁,看着儿时的照片,更觉得往事如昔,光阴似箭。但愿我们能多花时间陪陪最爱的亲人。”
时光荏苒,总是偷偷地从指尖里流逝,稍不注意,就全部溜走了。
女人,出嫁后,对于父母总有一种亏欠、愧疚的心理。女人,请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样,你才更有能力去孝顺你的父母。
08、闻秋声寄语女人,好像一生都在忙碌,每个阶段的自己,总是面临着不同的挑战。
从单身到婚姻,就会忘记自己原本的家庭;从结婚到母亲,又会忘记那个独立的自己。好像自己的一生,都是在重复着获得——失去——再获得的过程。
但是,不要怕,用心去经营自己的生活,也用心去经营自己的事业,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让身边的人活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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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闻秋声,以字为生。秋风煮雨,一杯清酒,三两故事,在孤独的路上与你为伴。
便宜五毛一斤卖菜给熟人,短秤3两多收6毛,结果赔了300元
扬子晚报网3月29日讯(通讯员 潘其兵 记者 朱鼎兆)看到熟人到菜场买菜,便宜5毛一斤,但是在卖菜时却短斤少两,被买菜的熟人在菜场复秤处给发现。想想都是熟人还短斤少两,于是向市场监管部门投诉。经调查近一个礼拜的调查核实,卖菜的人经市场监管部门调解,落实惩罚性赔偿措施,29日,卖菜的自愿赔付给买菜的熟人300元钱。
淮安市民在菜场买菜后有的会到市场复秤处复秤
卖菜给熟人少了三两秤
23日下午,淮安市民史某(化姓)在淮安某一农贸市场摊位李某(化姓)处购买小青菜,李某热情招呼,称“小青菜都卖2.5元一斤,老熟人就算你2元一斤”。史某买了一把青菜,李某在电子秤上称重后,说是3元钱的,史某追问一句“不会少秤吧!”李某信誓旦旦”怎么能呢?”史某还真较真,购买后立即到市场复秤处复秤,只有1斤2两重,少了3两秤,应收2.4元,结果菜贩李某多收了0.6元。总共只有3元的菜,却被多收了6毛钱,史某很气愤,随即向市场监督管理局投诉,要求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退赔。
淮安市场监督管理部门经调查后发现,小青菜当天价格确实是2.5元一斤,因史某是家门口熟人,卖菜的李某就便宜卖2元一斤。李某称,因当时买菜人多且自己岁数也大了,在称重时,忘记修改电子秤上的价格了,仍然按2.5元一斤算账了,没有主观故意这么做,愿意十倍赔偿青菜。买菜的史某并不认可李某所言,称已经多次被李某欺诈,要求市场监管部门按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赔偿。
经调解,卖菜的因短斤少两赔了消费者300元
卖菜的多收6毛赔了300元
经执法人员调查,当天小青菜价格确实是2.5元一斤,李某便宜卖2元一斤给史某,却多收了6毛钱的事实确凿无疑,形成了事实上的诈欺,但不排除李某主观上的无故意性。李某未按约定价格销售青菜,按照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退一赔三、不足500元赔500元的规定,理应赔偿500元,经耐心调解,双方达成一致意见,李某给予消费者史某惩罚性赔偿300元。
记者29日上午随机走访了淮安市区部分菜场发现,在菜场明显为准都有一个公平秤窗口,也就是复秤处,但是鲜有市民前往复秤。在淮海路菜场,一名经营者告诉记者,现在很少有人短斤少两,因为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退一赔三、不足500元赔500元的规定,一旦短斤少两,至少要赔偿500元。对于买菜的市民来说,他们很少去公平秤窗口复秤的理由很简单:麻烦,但是他们称,如没价格偏贵的菜品时,还是会愿意复秤。在公平秤窗口的市场管理人员告诉记者,前来复秤的往往都是老年人较多,年轻人很少。
来源: 紫牛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