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沈灵音玄彻小说免费)

我二十岁那年,嫁给个四十七岁的老头做妾姐姐哭着说我这辈子毁了

我二十岁那年,嫁给了一个四十七岁的老头做妾。

姐姐哭丧着脸,说我这辈子算是毁了。

但我和娘却被这老头送来的夜明珠闪得流泪。

因为,我那下了大狱的老爹终于能回来了。

还是顺天府亲自送回来的。

想我嫁给死鬼那年,正是双十年华。

姐姐哭丧着一张脸,直说我这辈子算是毁了。

我和娘亲也眼泛泪光,不过是被纳兰府上送来的那副点翠头面上的夜明珠闪的。

我们娘俩在短时间内达成了一致,试探性地问来送喜服的管家。

咱纳兰家,家大业大的,想必也不差那仨瓜俩枣。

能不能再给我打套足金的,我脖子硬,不怕沉。

管家听了直撇嘴,瞧我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约莫着入府也是个坐冷板凳的命。

我不在乎啊,我要是当朝宰相,定也娶个妻妾十八房。他后院环肥燕瘦,满园春色,我是料到了的。

无宠更是再好不过了,俗话说得好,长寿的秘诀就在于远离男人。

纳兰府这份长工,活到八十岁也能拿鱼翅当粉丝吃,苟到就是赚到。

何况当年在关外老家的时候,隔壁的刘财主四十七岁那一年,纳了一房年方二十的小妾。

第二年开春,全村老少齐聚刘财主家等上菜。他全家再想看看他,就只能上坟头了。

守满三年,小妾带着积攒下的体己,在村头置办了大宅田产,改嫁给同村武秀才。郎情妾意,羡煞旁人,正式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小日子。

那年我二十,纳兰铭也刚过完四十七岁生辰,这不巧了嘛……

我进府那天,没有大红花轿,没有喜字红绸,没有龙凤花烛。一顶轻呢小轿,趁着夜色就把我从后门抬进来了。

据说府上也就三姨娘,是摆了宴席,正经操办过婚礼的。

二姨娘被收房那会儿,死鬼的郡主夫人还活着。

他畏妻如虎,借他俩胆儿,也不敢大操大办,伤她的脸面。

到四五姨娘的时候,他年纪渐长,心思愈重,断是不愿再于男女情事上费心思。

纳进来也只当消遣,若要他在此处费半点心神,他必也要为了虚度光阴而心疼得,整宿睡不着觉。

需知晓,权力可比女人迷人太多了。

到我这儿便更是不上心,纳妾文书都没过。

嗯,我还是个没编制的。

可我毕竟是个女儿家,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多多少少,我还是有……亿点点期待的。

府上为我安排的小院甚是清幽僻静,通俗点说,就是离纳兰的寝室和书房都特别远。

这么说吧,纳兰府上的门房都住得比我离他近。

但我挺满意。院子里支了个葡萄架,藤蔓盘缠,郁郁葱葱,深紫淡绿,锦绣成堆。左右还有两棵枣树,我看已经结了不少果子。

就这配置,我以后要是得罪了谁,被关了禁闭,估计十天半个月都饿不死。

大抵是我给管家留的印象实在不济,他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了,晚饭都没给送。亏了我临上轿,胡乱抓了两块花生酥藏在袖里。聊胜于无,吃了也能应急。

谁知道那花生酥好像有开胃的功效一样,我越吃越饿。要不是纳兰在这时候推门进来,我怕是都要出去撞树,捡枣子吃了。

我赶紧把还剩下的那半块花生酥往身后藏了藏,又直了直身子。

想起娘叮嘱过,女儿家这时候要矜持羞涩,才显得金贵有风情。

我微微颔首,面色微红,故作娇羞。就等着死鬼挨过来拉我小手了。

结果人家不紧不慢,眼皮子都没夹我一下,坐在八仙桌前慢悠悠地品茶呢。

我偷偷撇了他一眼,还没等瞧到他的脸,就感觉到他也在看我,目光只好落在他的手上。

别说,老家伙的手还真挺好看。纤细颀长,竟不像属于一个年近天命之年的男人,倒像是属于哪个状元榜眼探花郎。经这样一双手写的文章,必也是有芝兰香的。

他清了清嗓,问我,「府上的人,没教过你伺候的规矩吗?」

这就是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直给,没有任何感情。

我狗腿得很,赶紧从床上起来伺候他换寝衣,动作太快,险些没闪到腰。害,打工人就要有打工人的态度。

我也是饿糊涂了,想来爹娘感情一向不佳。我娘要是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早些年我爹也不会因和她争执了几句,就离家出走,要去当和尚。

后来还是因着他出去念经接私活儿,被主持发现,这才臊眉耷眼地回了家。

我爹是十里八村最有生意头脑的男人,他的脑袋瓜里也放不下女人。整宿整宿,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赚到银票。

就靠着这刻苦钻研的劲头,他成功从幼时睡牛棚,吃粗粮野菜,发展到后来住瓦房,有铺面良田。

可惜一山还有一山高,这样的老狐狸,也被啄了眼。不仅亏了个底儿掉,还被诬陷,关进了大牢。

也彻底将我和相隔一千四百里的纳兰铭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

我爹是折在给一位告老还乡的官员于老爷建庄子的活儿上的。

他这个人,买醋都恨不得叫店家再搭他半盘饺子。从前接活儿,偷工减料也是寻常事。

但那次因着主家身份特殊,他是真材实料,尽心尽力地建出了个极气派体面的庄子。

谁知完工后,人家非但不肯结款,连这庄子是我爹盖的都不认。

我爹这人一向有原则,只坑富人,从不欠底下工人一分一厘。

逼得我爹咬牙卖了几十亩田,才将工人们的钱粮,商户们的欠款,发下去。

原本想着,这官司稳赢。只叫了个熟知律法的秀才帮着写了个状纸,便将那于老爷告上公堂。

却不想官官相护,沆瀣一气,第一堂官司,愣是输了。

后又层层上告,一连打了七八堂,皆是败局。

我爹捂着屁股说,不打了不打了。

这一堂堂打下来,要不回钱不说。老爷们都说他是诬告,要赏他三十板。

这两百多板打下来,命都没了半条,还落下个一见公堂就冒冷汗的病。

我们作罢,对方却不依不饶。反告我爹诬告勒索,直接给关进了大牢。

我爹是独子,我又没有兄弟,早前还退了婚。

前两年我姐又因为趁婆家人去邻村吃席,半夜叫村头的徐二黑来家里吃饺子,被休弃回家。

而今彻底只剩一窝妇孺,连个能出头的人都没有。

对方关系有多硬,具体我不清楚,但遮住咱老家这一方水土是够了。官司再这么打下去也是枉然,还不如上京搏一把。

反正我们姐俩在老家的名声已经臭了,再去抛头露面也是不打紧的。

我把上京告状的想法一说,前儿个还在我那帮姑母面前赌咒发誓,刀山火海也要闯过去,誓死救夫的我娘,直往外躲,问就说要从长计议。

行吧,我就知道他俩对彼此都不太满意。我也没别的要求,往后给我找后爹,牙口齐整就行。

我那关在大牢里的老父亲,于饮食上,既嗜甜,又不讲卫生。刚满四十岁,牙就掉了好几颗,剩下的也是负隅顽抗。

为了迁就他,家里一日三餐基本都是喝粥。往后来了新人,是个牙口好的,我也能吃上一口合心饭。

大抵也是架不住我三番四次的提,我娘终于说了真心话。

「老二,听说上京告状得滚钉板。我最怕这个,你姐是娇养大的,身子弱...…」

害,你早说啊。我滚不就得了,本也没指望别人。

得了我的准话儿,我们娘仨火速赶往京城。

银子也使了,可顺天府就是不受理。我们娘俩只能日日换班,举着状纸跪在衙门口。

没别的路了。我爹虽是苦出身,可这些年养尊处优,怕是等不到判个徒刑流刑的,就已经熬不住了。

初秋的京城已经开始冷了,街边热腾腾的糖炒栗子和烤番薯,除了能让跪了大半日的我,更觉着时间难熬之外,与我没半点关系。

我第一次见到纳兰铭,就是在顺天府的衙门前。那日娘刚给我换了新的护膝,我本人的状态要比平日好。不然我也没那个力气,去拦他的驾。

两个当官的微微弓着腰,一路赔着笑脸,送他上轿。我扑上去,直接抱住了他的腿。

其实我并不知晓他的身份,也不晓得他的官最大。

只是觉着这个大高个最瘦,想甩开我估计也需要点时间,我能多说上几句话。

可惜这算盘是没打响,我刚抱住,就被两个侍卫架了起来,半个字也没说上。

我已经跪了十来天了,一口糖炒栗子,烤番薯都没吃上。整日里全身酸痛,回去的路上就啃俩馒头,连个素馅包子我都舍不得买。

从前在家,爹一买望江楼的大肉包子,就把馅都挑出来给我吃,自己吃皮。

他说这正好,咱们爷俩儿,一个爱吃馅,一个爱吃皮。不知道他现在在大牢里,能不能吃上一口他最爱的包子皮。

想到这儿,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喊冤枉。

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挣开了两旁的侍卫,冲上去把状纸塞进了纳兰铭的手里。

我当时涕泗横流,定是又难看又没仪态。可……据纳兰铭讲,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看中我的。

纵使后来的二十几年里,死鬼搜肠刮肚。形容初见时的我,从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夸到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我也全然不信,只怀疑他当时就有老花眼。

我服侍他换好寝衣,本想再给他打盆洗脚水。

可他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不偏不倚地坐在了床边的那堆花生酥残渣上。

他往一旁挪了挪,瞄了一眼花生渣,又看了一眼我。

我连忙将渣子往地上掸,尴尬地笑了两声,说,「早生贵子,早生贵子.…」

他本就微微有些下垂的眼角,在那一瞬间耷拉得更厉害了。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挑了挑眉,「哦」了一声。

我想这大概是扫了他的兴。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

当晚死鬼很是尽兴,梅开二度,还换了个姿势。

至于我嘛,在床上僵得像块木头。初只觉得疼,后只觉得胀,总归不大爽利。

行吧,命运的一切馈赠,都是有标价的。那夜明珠,大金冠,也不能叫我白拿了不是?

此后,他每隔四日会来我这儿一次。

我对这种做一休四的生活挺满意,而且他都是晚饭后才会来,也不大爱同我说话,这大大缩减了我的工作时间和难度。

管家对我的脸色也越来越好了,甚至开始主动往我房里填东西。

我说其实我这院子里什么都不缺,就是想再填个丫鬟。不然打牌总是三缺一,多造孽啊。

我那被人诬告的老父亲也被放出来了,顺天府亲自把他送到了,纳兰府在京中给我家置办的大宅。

他那久别重逢的老娇妻扑上去干嚎了几声,愣是掉不下一滴眼泪。

倒是他被我娘那一手的戒指,硌得差点哭出来。

于老爷特意进京赔罪,把工钱足足又添了三倍还给了我爹。

回去之后,连夜打包离开了老家,不知所踪,连那新建的庄园都没来得及出手。

我们于他,他于纳兰,都不过是蝼蚁,没什么区别。

攀上了纳兰家这门亲,爹娘索性也不愿再回关外老家,决定带着姐姐在京城养老。

爹是有些介怀我这老夫少妻难到头,娘倒是想得开,说男人只要官大钱多,别的嘛,有什么打紧?

临了塞了包符灰给我,说喝了包生儿子。没个儿子傍身,怕我在纳兰家的盘丝洞里终归立不住。

何况纳兰这个岁数,我要真能再给他添个一儿半女,扶正也不是没可能。

害,我娘这大半辈子,出过最远的一门次就是这趟来京城。

处理过最复杂的夫妻问题,就是村东头老何家的媳妇,趁她回娘家的时候,半夜来找我爹借酱油。被提前回来的她,抓了个满脸花。

如今倒是算计起高门大院,后宅争宠,母凭子贵,小妾扶正了。也是难为她了。

但我可能是要让她失望了,自打进了纳兰府,在八大名厨的浇灌之下,我日益圆润。

配齐了二胡三弦四喜这三个丫鬟之后,更是连疏窗馆的门我都没怎么出过,比礼佛多年的二姨娘还深居简出。

没办法,马吊真是太好玩了。话本子也是真好看,龙傲天多霸气啊,他说要是女主死了,他就叫所有太医都陪葬。

我可不能出门,我还没替女主角在东方傲龙,西门霸天,南宫紫邪,北冥无双里选好,应该嫁给谁呢。

我卧在贵妃椅上,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去抓琉璃盏里的点心。发现吃没了,便叫二胡去给我填上。

二胡戳了戳我肚子上的那圈肉,带着哭腔说,「六姨娘,咱可不兴再吃了。您刚入府时做的那几身衣裳都要穿不下了,三姨娘的贴身丫鬟天天追着我问,您是不是有了。关键是咱家老爷喜欢的是纤瘦的江南美人,您得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啊。」

三弦四喜纷纷感叹,她们二胡姐姐真是难得的忠仆。三个月的月钱打牌全输给我了,却不计前嫌,还这么为主子着想。

害,我还不知道这个死丫头吗?鬼机灵得紧。

后院拜高踩低的,纳兰铭要是久不登我的门。别说她那三个月的月钱,往后所有的月钱和赏钱也都得打水漂。

纳兰铭真的挺忙的,圣上是有大志向的人,一心要缔造盛世。

我也不知道具体什么叫盛世,想来应该就是人人有衣穿,都能吃饱饭。

为着这个,又是治河又是打仗,还不止和一个地方开战。把死鬼也是一个人撕成三瓣儿使唤。

外人只看见他一马当先,站在百官前列。气定神闲地听大家一声一声,带着谄媚地叫他「左相」,好不威风。

却看不到,他常要通宵达旦,书房里的灯总是不熄的。很多时候,坐在椅子上眯一会儿,就要起身梳洗上朝。

在我老家,像他这个岁数的人。早就一推四五六,将一切尽数交给儿女操劳,自己盘腿在坑上摸牌喝酒吹牛。

可他又和我老家的那些叔伯们完全不一样,老家的那些人一过四十就塌了腰,头发也斑白,精气神儿全无。

纳兰总是挺拔的,哪怕是坐着的时候,他的腰杆也是直直的。发辫乌黑粗壮,不见白发。

不管昨儿熬到多晚,只要一从他那把太师椅上起来,永远是精神抖擞,纹丝不乱。好像永远不会累,好像这世上的任何事都难不倒他。

只是天越来越冷,他的手脚总是发凉。

我则不同,村子的萨满说我是火命,天越冷,我的手脚反而越热。

有时候夜里他的脚冷得厉害,我就把他的双脚抱在怀里。

我的动作很轻,他卯时就要上朝,皇上总是第一个叫他的起儿,他只有这么点时间好睡。

至于我嘛,我最多的就是时间。他走了之后,我大可再睡上五七八个时辰也无妨。

我是不想吵到他的,可老天爷不这么想。

一声惊雷炸破,吓得我全身一抖。他也被惊醒,我连忙放开抱着他双脚的手。

我俩面面相觑,气氛十分尴尬。他坐起来,拉住我的手,只说了句「睡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我一贯是讨厌下雨的。总觉得一下起雨,整个世界都是泥泞不堪的,连人也要脏上几分。

在细碎的雷声中,我渐渐入睡。可我睡得很浅,魂儿都飘回了关外老家的一处院子里。

我趴在地上,从门缝里看见了两双鞋,一双藏蓝,一双嫣红。

我死盯着它们,越看越从心里往外的发寒。身后却有暖意,我回过身,想去拥抱那一点的温暖。

耳边却是纳兰的声音,「丫头……别怕,我在这儿呢……」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挤到了他的怀里。他闭着眼,也是半睡半醒,手里却一下一下的轻拍着我的背,安抚我的情绪。

我索性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他寝衣上的松柏香凛冽,还挺好闻。那也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他的肩膀也很宽。

纳兰的后院,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进府没多久,不识字的家生子二胡,就用一张粗糙到只有圈圈叉叉和线条的人物关系图,经过两个时辰的努力,帮我捋明白了。

二姨太马佳氏,是已故的郡主夫人的陪嫁丫鬟。本家包衣,打小伺候夫人。

郡主夫人天潢贵胄,算起来还是当今圣上的堂姑。

治家甚严,驭夫有道,铁腕手段。虽已过世多年,但余威尚存。

想当年纳兰金榜题名,报喜的一来,街坊四邻争着向他求字。

纳兰出身贵重,祖上是阔过的,可惜到他这一代早败落了。

年少时一度穷到要靠糊风筝,补贴家用,养活弟妹。许多年里,四九城的每条胡同,都有他叫卖风筝的足迹。

街坊们多是老旗人,对他很是照顾。到他进宫当了侍卫,弟妹也多蒙四邻看护。

而今登科,他也不吝啬,当即挥毫。邻家阿妹去接,不小心碰到人家姑娘的手一下。

郡主夫人瞥见,直接耗着他耳朵进了内堂,跪了一天搓衣板。

如今一提起这事儿,死鬼还是会本能的抖三抖。

只是后来他进了内务府,又从鸿文院进了六部,一步一步眼看着要爬到顶尖儿。外面有关于郡主善妒,纳兰惧内的传闻也愈传愈盛。

郡主夫人便做主,让他把马佳氏收了房。生下大姑娘之后,又抱到自己膝下抚养。

大姑娘八九岁便被选进宫教养,就等着年岁大些好侍奉君王。

人都说这大姑娘最是温顺不过,可不知怎的,就是与纳兰的族妹惠妃娘娘处不好。没两年就被送了回来。

过了几年,郡主夫人同纳兰挑了个青年才俊,又给嫁了出去。姑爷是个玲珑人儿,这几年在地方上做官,也是风生水起。

二姨娘一过三十五,便过起了青灯古佛的日子。关起门来吃斋念佛,后院里的莺莺燕燕权当没她这个人。

三姨娘彦惜池说起来还是官家小姐,爹在南方做知县。郡主夫人死后三年多,纳兰迎她进了门,是个扶风弱柳的标准江南美人。

性情却与样貌极不相符,尖酸刻薄,是个难相与的主儿。

生的二姑娘却是个极规矩的,如今也跟着夫婿在地方任上过活。

三姨娘正经得宠过几年,直到更楚楚可人的江南才女四姨娘沈灵进了门,才君心难收,失了宠。

四姨娘是有点东西的,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无一不通。识文断字还能管账,进门不到两年,就成了当家姨娘。

三姨娘竟也服她,俩人还颇带点姐妹情深的意思。

和纳兰那也是赌书消得泼茶香,谈古论今,赏月煮酒。情到浓时,直呼他的四姨娘是闺阁学士,自己怕是配不上。

多年来沈灵的地位无人可动摇,就连更年轻貌美的五姨娘也未能与之一战,最后还折在了难产上,母子俱亡。

我与这三位几乎没什么交集,只在进门后的第三日,与三四姨娘有过小小龃龉。

她们把我叫去,说是地方官员送了一批料子,要给府上的姨娘们裁新衣。

沈灵端坐在正堂右面的主位上,笑容得体。直说都是自家姐妹,叫我不必拘礼。

我也没客气,挨着她俩就坐下了。看得三姨娘直翻白眼,沈灵也是脸色一僵。

我是真想同她俩亲近。她俩长得真好看,虽然已经有些岁数了,可我们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加起来,也不抵她俩风情万千。

我突然有点羡慕纳兰铭,我也想和美女贴贴。

甚至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二姨娘也别念经了。咱四个打马吊听曲逛街,叫死鬼一个人住书房,我看他也挺高兴。

美女的事儿,他应该少管。

现实却无情地击碎了我的幻想,三姨娘先是笑话我腰身比她俩宽一寸,后又讥讽我将蜀锦错认成织花缎。

这就是她的不对了,大家吃的都是纳兰的大米。你自己不吃虎皮肘子樱桃肉,黄焖鱼翅烧鹿筋……,那是你的损失啊,怎么还成我的不是了呢?

沈灵微微一笑,「池姐姐莫要这般讲,倒伤了咱们姐妹间的和气。星妹妹出身乡野粗鄙之地,难免疏于教养,不若你我二人长在富庶江南,又是官宦出身,眼界自然是不同的。这怪不得星妹妹的。」

她这话就说错了,打小我娘就教养我,有话直说,不行就干,阴阳怪气可不算真本事。

「村姑便是村姑,见过什么好东西?这蜀锦虽说价比千金,但老爷疼惜妹妹你。年年赏来与你裁衣裳,妹妹怕是都穿腻了,还嫌料子粗,扎手呢。听说前几日,老爷无意间翻到一盒大姑娘幼时玩过的玻璃珠子。有些人还当成什么金贵东西,巴巴的讨来当宝贝供着。」

三姨娘这话说得也有问题,玻璃可贵了。那么大一盒,我为什么不要?

我上前摸了摸桌子上那两匹蜀锦缎子,又看向她们二人,笑眯眯地说,「我不嫌扎手,二位姐姐既然嫌弃,我村里出来的,皮糙肉厚,穿正合适。」

转身和二胡一人抱着一匹,火速逃离现场。生怕晚走一步,她俩再把缎子要回去。

小孩子才做选择,玻璃珠子和蜀锦,我全都要。

自蜀锦一事后,三姨娘开始不加掩饰地讨厌我。

今天她的丫鬟摔坏我一支钗,明天抢我几斤碳,后天叫后厨给我送的点心混着馊的。

二胡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能和我学上一大段,三姨娘对我的冷嘲热讽。

我让四喜赶紧把她的嘴堵上,下回再学舌,就只能叫三弦去买哑药了。

沈灵那边没什么动静,偶尔碰面,她依旧是待我既得体又透着疏远。

这让不禁让我想起,咱们村里的小狗打架,咬得最凶的那只,永远都是不叫的。

沈灵第一次出手,正赶上纳兰休沐。

她房里的玉鬓来传话,说是叫我去无为阁同她主子一起,伺候老爷用午膳。

需知晓,之前死鬼是没有叫我陪他用饭的习惯的。

这是加班啊,得付另外的价钱。

对于加班这种事儿,我本身是很反感的。

但所有的不满,都在看到无为阁的那一桌子菜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佛跳墙浓香四溢,鹿筋炖得软烂金黄,桂花鱼翅,双头,成色和我平时吃到的完全不一样。虎皮肘子,芙蓉蟹斗,八宝鸭,洛阳燕菜……都只能算是粗菜。

而纳兰正同沈灵在里面写字,我进来,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倒是沈灵招呼我先坐,说她吩咐厨房随意备了几样菜,若是不合我胃口,她便叫玉鬓再去准备。

乖乖,看来加班还真是福报。都是姨娘,人家随便叫后厨准备几样菜,就够我那院子里四个人,一只雀儿,一个多月的伙食费了。

她这都有点激起我的上进心了。想吃好的,还是得努力打工。

我坐在餐桌前,努力克制不让口水流出来。那厢死鬼和沈灵,你写一句,我提一笔,灵犀一触,还相视一笑。

我偷眼看他俩怎么还没写完,却发现沈灵将眉眼笑成一弯新月,也在看我。

她永远都是那么端庄娴雅,可那笑里带着的,明明是……挑衅……?

「您瞧,都怪妾身不好。新得了您赏的画眉墨,实在欣喜,手便开始痒了,拉着您在这儿写字,叫星妹妹好等了。」沈灵巧笑倩兮,将尾音拉得很长。

「无妨,这画眉墨,也就只你这般钟灵毓秀的人才配用。我瞧着你这笔锋愈发浑厚苍劲,须眉男儿怕是都比不上。」

沈灵得了赞许,嘴上嗔怪纳兰拿她打趣,眼睛却在观察我的反应。

害,沈灵的字,须眉男儿比不比得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什么也比不上,一碗肘子拌饭更香。

沈灵眼角眉梢都是笑,话里却都是星妹妹还在,老爷说话要注意,羞煞奴家了。

其实她心里一定很满意,毕竟我进来坐了这么久,纳兰连一眼都没瞧过我。

直到他忽的顿了顿笔,喊了句,「丫头,饿了就先吃,本来胃就不好。」又吩咐在外间的王管家,给我单上一盅黄芪当归羊肉汤。

我如蒙大赦,先叨了块肘子皮。

沈灵也觉着没趣,索性停了笔,将战场转移到了餐桌上。

「星妹妹总归是年轻,胃口好。不似我,但凡稍稍一冷一热,就吃不下。自是形容枯槁,不若星妹妹珠圆玉润。」

「无力摇风晓色新,细腰争妒看来频。你若是都形容枯槁,可还叫天下女子好活。」

俩人儿你一言,我一句的。别说,我瞧着还挺下饭。

我咽下嘴里的那一大块八宝鸭,弱弱地问,「就京城这个天,夏天挺热,入秋就开始凉,春天还短。那你这一年也吃不上俩月饭,还不得饿死?这病得治啊……」

此话一出,沈灵的脸色青一阵儿,白一阵儿,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纳兰喝了一口汤,也板着张脸。说是还有公务,起身便走。

临走还亲厚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仍是没看我一眼,风似的掠过我身边,像是对我开罪了他的心尖儿,很是不满。

他是真当我没看见啊,我刚才说完话,他明明偏过头,偷偷笑了一下。

我也不是那没眼色的人,紧跟着找了个借口也溜了。

一进疏窗馆的门,就瞧见了咱们号称公务繁忙,食不下咽的左相爷儿。

「刚才没吃饱吧?」纳兰夹了一块蜜汁火方放到了他旁边的碗里,示意我过来坐下。

这一桌子菜虽不比刚在无为斋的华贵精细,却尽是我平日里爱吃的。

刚才我是真没吃饱,但在死鬼面前,最基本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我尽量一小口一小口的咽,可架不住他又是给我夹菜,又是帮我剥虾。好像看我吃饭,比他自己吃还开心。

慢慢的我也放开了,叫二胡再帮我盛一碗翡翠鸭子汤。

纳兰却让二胡退下,自己起身给我添了半碗,「胡院判调理脾胃最是在行,他同我讲,你这胃病,不宜过饱,吃个七分就成。」

前几日夜里,我突然腹痛如绞,胃里翻天覆地。彼时已是宵禁,二胡三弦四喜急得团团转,我几欲昏厥,再清醒过来时,已看见有大夫在开方。

本以为是这三个小丫头,我到底没白疼,想了折,叫来了大夫。

却不曾想,原是二胡去书房请了纳兰。

他急叫管家去接来胡院判,诊断过后,便留在疏窗馆的偏房看折子,一夜没合眼。守到四更天,直接上了朝。

回想起来,当时我隐约瞧见那大夫发辫蓬乱,前襟的扣子也系错了。还以为是二胡不知道在哪儿请的庸医,却不想竟是宫里的院判大人。

「今晚,我留下。」

听闻此话,我一下就喝呛了,半天才缓过来。

不是,他前天才来过啊。

咱不约定俗成是四天一上岗吗?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在死鬼破例留宿的第一个晚上,我彻底意识到,出事儿了。

例行公事之后,死鬼把我揽在了怀里,就这么睡了一个晚上。

他从前可没这毛病。

期间我曾试图趁他睡着,轻轻推开他。

直接被发现,还被呛了句,又不是那天夜里,直往他怀里钻的时候了?

对对对,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就该多喝糙米薏仁汤,省得乱做梦。

从那以后,纳兰在我房里的时候越来越多,我好像成为了后院里最受宠的姨娘。

二胡的小辫子恨不得翘到了天上,连沈灵的大丫鬟玉鬓,她也敢和人家争一争了。

一直给我穿小鞋的三姨娘,也巴巴地来疏窗馆给我送礼。当初她叫丫鬟摔坏了我一支白玉钗,而今还了一双。

沈灵叫玉鬓给我送了副字,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

说是她家主子同纳兰一起写的。当时写完,死鬼特喜欢,直说这叫融情于字,恰如其分。

现下拿来贺我,正合适。

说实话,这礼物我不太喜欢。倒不是介意,她拿融他俩情的字,挂在我屋里膈应我。

只是我这个人俗,它要是镶了金边也就罢了。不然哪有金银珠宝来的实际?

死鬼下朝后过来,瞧见桌上的这幅字。直接将杯中茶,尽数泼于纸上。

吩咐二胡跑一趟,给沈灵送了回去。

传话说是他不小心给毁了,但知她的心是好的。往后不如多抄些佛经,供在家庙里,求个家宅平安,后院和气。

我把二胡叫了回来,换成了四喜去。就二胡那个脾性,这张嘴,去这一趟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是非来。

死鬼往我身旁偏了偏,似笑非笑的问我,「醋了?」

我往旁边稍了稍,和他保持距离,「雁币任野薄,恩爱缘义深。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多好的句子,我有什么好醋的?」

「哟,还是个才女。」

我白了他一眼,转身便走,「那自是不如你的四姨娘。」

他笑意更浓,却没追上来,「还说没醋。」

纳兰是打直球的,他已经过了那种每天猜姑娘喜欢什么,一样一样去试错,去探索的年纪。

他很直接地问我的喜好。

我也很直接,无非就是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之类。反正是贵的,值钱的,我都喜欢。

打那儿以后,他每次来,都会像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样首饰。什么牡丹累丝金钗,赤金宝石滴珠臂钏,宝蓝点翠蝴蝶簪……不知不觉就堆满了三四个大首饰盒。

二胡一边打理一边说,我就是长了三头六臂,怕也是戴不完。我让她少废话,给自己和三弦四喜,一人挑一件,戴着玩便是。

偶尔我与他使小性儿,他掏出簪子,我连斜都不斜一眼。他便又拿出一对翡翠镯子,在我眼前晃晃。

等着我眼睛发光,接过镯子看水头。他便咂一口清茶,笑着摸摸我的头发。哪怕我还意犹未尽的与他别扭,甩开他的手,他也是不介意的。

但男人嘛,难免会犯蠢。总觉着自己绝顶聪明,能看透女人的心思,其实他们懂个屁。

我生性懒散,又喜静。落在他的眼里倒成了,我是被这高门大院所束缚,浑然不得自由身。

赶上休沐,便硬要拉着我东山踏青,西山烤肉,南苑听曲儿,东畔游湖。

虽然有些事情,我并不喜欢,但也尽量表现得兴致勃勃。

于寻常人而言,十天半个月,挤出一两个时辰,陪妻妾消遣,不是难事。

可这于纳兰来说,却是不易的。朝堂,河道,战场,甚至是后宫,都有他愁不尽的事儿。

偶尔我会瞧见他独坐在后堂,低着头,也不说话。好似在想些什么,却又像什么都没想。

光线昏暗,一种孤寂感铺天盖地而来,吞噬了整个房间。当然,也包括他。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蹲下身来,将双手附在他的膝上,于他唇上一吻。

尔后也不管他蹙着眉,说我不像个样子。

只自顾自的,狡黠一笑。

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他一定会背着手,起身就走。但走不出几步,他背着的右手就会向我摆一摆。停下来,等着我追上来,握上他的手。

我俩跨步出门,屋里只留下了那只让他爱恨交织的八哥。

此八哥外表不出众,人才不玲珑,靠一句「老黄叫爹」在府上站稳了脚跟。

背后则是朝上两党,左相右相,多年来的相爱相杀。

虽说平日里还算一团和气,最多不过是,你笑我糊风筝赚家用,我讽你上位靠偷袭。你说我穷酸,我叫你粗坯。

可这底下的暗潮汹涌,从来杀人不见血,说是尸山血海也不为过。

有一说一,右相如今是胖得连走路都费劲。怕是再也不能绕到假山后面,一跃而下,偷袭谁了。

咱死鬼糊风筝的手艺却是没丢。之前去踏青,遇到对放风筝的小情侣。我不过是多看了两眼,隔天就收到了死鬼牌蝴蝶风筝。

到底是多年不做,手有些生。翌日便眼下发青,怕是为做这风筝,熬了大夜。

那风筝上他提了字,「两心望如一」。我为了不扫他的兴放过一次,便束之高阁。

他曾问过我,为什么不再放。

我推脱是天气不好。

他抬眼看了看这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朝堂就像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早把他炼成了个人精。

他深知很多事情不必追问,只是眼底还是会有一丝失落。

日子逐渐平静下来,后院历来如此,总会有新宠。可最终不过是殊途同归,他朝君体也相同。

沈灵是个聪明人,她明白这个道理。且我对管家一事毫无兴趣,后院的大钥匙还是牢牢地握在她手里,相安无事才是明智之举。

阿姐一直没有再嫁,在南苑捧了几个戏子,情哥哥甜弟弟的,忙得紧。

看得我是好生羡慕。

爹在京里打着死鬼的旗号做生意,本钱和管事都是纳兰出的,我爹只负责收钱罢了。

爹娘多次与我提及,想提携各自族中的后辈。望我吹个枕头风,为他们谋个一官半职。

我尽数回绝,可他们说得多了,难免传到了纳兰的耳边。

他是不在意帮扶我的那些个亲戚的。芝麻绿豆的小官职,何须他开口,王管家勾勾手指便能办妥。

但这非我所愿,做人不能太贪心。当年我推着木头车,载着娘亲和阿姐进京,只求救出我爹,让他囫囵着与我们娘仨,一家团聚。

如今已是偏得,仗着纳兰赚些银子也就罢了。妄图入仕便是德不配位,必遭灾殃。

我千般回,万般拒,却还是险些捅了大篓子。

河道上有个负责购进木材的买办小官,是我同宗的堂哥。此人中饱私囊,买进的木材,以次充好。

亏了总河发现得早,只是耽搁了些许的工期,没酿成祸事。

追究起任用原委,竟发现走的是左相家眷的关系。

总河宦海沉浮多年,自是懂得不可轻举妄动。并没有上折子,而是私下与纳兰通了气。

他麾下的陈老先生,却是个认死理的倔脾气。谁要是存了损毁他的治河的心,莫说左相,就是皇帝也是不成的。

高斯告了假,私下跑了一趟。好说歹说,就差给他结义的好弟弟跪下了,才将这事儿按了下来。

河道不但是总河和陈老先生的命,也是圣上的逆鳞。这事儿要是被右相知道,他一口咬住,纳兰就是不掉块肉,也得见血。

我是真心冤枉,那个买办官,说起来确是我同宗的哥哥。可我与他根本就不熟悉,更不会为他在河道上安排职务。

而今人家左一句「左相他妹夫」,右一句「六姨娘是他叔伯亲戚」,我倒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沉寂多时的三姨娘抓准了时机,成日添油加醋的在纳兰耳边念叨。

自打河道上出了这档子事儿,他便再也没踏进过疏窗馆一步。

他不来,我也没出去。倒在藤椅上,指挥三弦四喜摘葡萄。

倒是二胡整日愁云惨淡,自我进门起,死鬼从未这样冷过我。她怕我红颜未老恩先断,咱四个一块烂在这疏窗馆里。

我痛痛快快地打了半个多月的牌,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

不禁感叹自己当初要了三个丫鬟是多么的明智。

这疏窗馆的地界也好,冬暖夏凉,花草繁盛的。就是我屋里挂着的那只破风筝,尤为碍眼。

我叫三弦把它收了起来,谁知那死丫头收得那么偏。我夜里睡不着,翻了半宿才翻到。

细看也不过是个行货,有什么好稀罕的,就不该找它。赌气地扔到一边,心里一阵阵地发酸。

在事发的第二十三天,死鬼终于踏进了我的门。

那正是傍晚时分,我侧卧在贵妃椅上看着话本子。

死鬼特意吩咐了那三个丫头别通报,不声不响地进了屋。我看得直发困,背对着他,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他终是绷不住,咳了两声。

「这些日子,你倒是快活,也没想着,去找我分说分说。」他在贵妃椅上搭了个边儿,背对着我坐下。

我翻身起来,用下颚抵住他的肩,语气十分做作,「到底是我家给您添了麻烦,我还哪有面目见咱们相爷儿啊。只得闭门思过了。」

「哦?闭门思过?听说打牌打得连饭都不吃了,话本子看了三四打。还说要是……日后再嫁,定要嫁个像话本子里的欧阳霸天一样年轻力壮的男人……」

说到最后一句,他险些没把银牙咬碎,将皮笑肉不笑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个个都说是我打着你的旗号,在河道上给族兄安排了官职。我就是同你解释,你也不会信。」

他转过身来,与我对视,目光坚定,「只要你说,我就信。」

原本这些日子,他冷着我,后院的人成日把舌根子嚼得嘎嘎响,我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现下他只短短几个字,我竟不知为何委屈了起来,趴在他肩头大哭了一场。

他抱着我躺在贵妃椅上,反复摩挲着我的背,一直到我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哭得双眼微红,抽了抽鼻子,说,「这儿多挤啊,去床上躺着吧。」

「不要,」他将我抱得更紧,「我就喜欢这儿挤。」

彼成多事之秋,朝廷愈发重用汉臣,可前方的战事多还是要仰仗着各地藩王。

藩王们多有不服,纵着手底下的小子们生事。

右相是老勋贵,私底下与那些老家儿穿一条裤子。

高斯是汉人,这些年却青云直上,一步登天,那些藩王恨不得把他生嚼了。

纳兰就成了去南苑巡视恩赏藩王们的最佳选择。

那段日子,他常往晾鹰台跑,替圣上发恩赏,还组织过几场骑射摔跤的比赛。

似模似样地颁布了一套教条,训练

士兵。皇上驾临检阅,见全军庄严整齐,十分满意。

他见我整日闷在疏窗馆里,便提出带我去晾鹰台看射箭比赛。

我一口答应,若是看摔跤便更好。听说南江北的藩王们摔跤的时候,都是不穿上衣的。

参加比赛的都是个中好手,几乎百发百中,很是精彩。就是我坐在台子上,距离他们太远,模样俊不俊实在瞧不清。

鼓声震天,前三甲走到台下,向台上的纳兰,打千儿行礼。

纳兰循例每人问上两句,无非是姓名籍贯之类的问题。赏赐些银两物件,便叫他们退下。

直到他问到第三名的时候,那人抬头,我心下一紧,手中的茶碗险些没摔在地上。

孔承,襄阳孔氏旁支。我想整个晾鹰台,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孔承……」纳兰低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似乎对他格外赏识,叹他若不是最后一箭分心射偏,这魁首本该是他的。

一时兴起,非要与人家比试一场,三箭定胜负。

我不知道死鬼的箭术究竟如何,但并不担心他会丢脸。

一来满人骑射得天下,他总该有点底子。再则我想天底下没有哪个呆子,会当众下长官的面子。

纳兰三箭皆中靶心,着实出乎我意料。死鬼究竟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孔承输得恰到好处,只第二箭稍偏了一点,叫人挑不出毛病。

后来沈灵听闻纳兰在营里同士兵比箭,特地邀我赏花,与我讲了段绮丽往事。

话说郡主夫人在生时,十足的贵族姑奶奶做派。骑湛,每逢狩猎,必不空手而归。

死鬼为了不输自家夫人,私底下没少下功夫,这才练就了一手好箭术。

可惜郡主夫人自生下三公子德方后,身子日虚,再也挽不满弓。

此后纳兰挽弓,夫人必在一旁递箭。每每射中,他便要讲,定是沾了夫人的英气。

我就着故事吃了半盘子玫瑰山楂凉糕,却道这故事不新奇,全是前朝某位公主与驸马玩剩的。但如此鹣鲽情义,也堪称本朝佳话。

沈灵见我满不在乎,这才讪讪离去。

可我心里却清楚的意识到,我在纳兰府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完了,我连死人的醋都在吃。

一旦生出这样的心,当他的六姨娘,便不再是打份工那么简单了。

在从晾鹰台回去的路上,纳兰总是有意无意的摸我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

这支镯子他没见过,我以为他是想看清楚些,便脱下来给他。

他没去接,反叫我仔细戴好,若是丢了便大不妙。

夜里却又不知中了什么邪,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硬把我叫醒。

非说只有玉碎有瑕,才会做成金镶玉,那镯子既不吉利又不值钱。等明儿下朝,他去珍宝斋给我挑上十个八个玉镯子,尽可换着戴,万别再戴这劳什子。

我整个人困得昏昏沉沉,这时候哪怕他说醋是甜的,糖是酸的,我也会连连称是,只求他放我好睡。

那晚没下雨,我却又做起了那场梦。

只是这一次,我看清了那两双鞋的主人。是我的前未婚夫孔承,和村里戏班的台柱花艳红。

我与孔承曾是订过亲的,他昂藏七尺,剑眉星目,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

又是吃官家饭的,跟了他不怕日子没着落。

而他最吸引我的,是那股放荡不羁,豪气干云的劲儿。这是村里的庄稼汉和酸秀才没有的。

纵使他花名在外,我也认定了他。

因着他一句话,天才蒙蒙亮,我便上山收集露水,给他泡茶用。他平日花销大,那点钱粮根本不够他使,我做活儿倒贴也愿意。

我是个蠢的,总以为把一颗心都捧给他,他就会珍之重之。

现实却甩给我一记耳光,订亲刚一个月,他便和花艳红搞到了一起。

用我贴给他的钱,给他的心肝宝贝儿打了金簪子。却只花了区区二十文,在集市上买了个石不石,玉不玉的镯子,送我当寿礼。

这对狗男女被我堵在坑上的那日,我当着他的面摔了镯子,解了婚盟。

其实退婚的话一出口,我便后了悔。

可我知道,我必须这样做。做女人不能蠢到,明知前面是火坑,还骗着自己个儿往里跳。

纳兰第二天一下朝,果真就叫王管家送了十支玉镯过来。皆是玻璃种,水头也足。

而孔承那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买通了府里的小厮。每三日便给我送一封情信,一连送了四封。

痛陈自己当初是鬼迷心窍,自我走后,方才看清自己的真心,原来所思所爱,唯我一人而已。

此番更是散尽家财,托了门路调进京师。不为飞黄腾达,只为与我再续前缘。

送信的小厮多番明示暗示,若是要回信,他也可帮我送到。

我将那四封信码齐通通压在了柜子底下,一封也没回。

直到收完第五封,小厮便再没送信来。

我去书房与纳兰商量,娘亲身体不适,我需回娘家小住几日。

他一反常态,问我,「便那么想去?」

往常我回娘家,他从不拦着。只叫王管家多备礼品,不忙的时候还会亲自送我回去。

顶多是临别的时候,油嘴滑舌两句。住久了便派人去给我送点酸诗,暗戳戳地点我快点回来。

「你若想,我也拦不住。什么时候走?」

「明日。」

「就这么急?」

「我娘这人最矫情,约莫着也没什么要紧。可我要是回去晚了,她难免唠叨。」

「嗯。」他不看我,低头写字。

「你怎么了?」我凑到他身侧,扯了扯他的袖子,同他咬耳朵撒娇。

「没什么,」他停下笔,喝了一口茶,突然发难,将茶碗掷得粉碎,「今日是谁在书房伺候?如此懈怠,连杯茶都沏不好。拉出去,打十鞭子。」

他从不苛责下人,当时我并不知晓他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以至翌日起行,都没来送我。

平日里我回娘家都是带二胡同行,今日却破例带了三弦。二胡那性子是该好好扳扳的,现下谱儿大的,后院她都要当半个家了。

马车内熏了香,大抵是昨晚没睡好,我越闻越迷糊,最后直接睡了过去。

我又做了那个梦,这回儿孔承从炕上连滚带爬地起来,跪在地上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求我原谅,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实际上心中所爱,唯我一人。

我双眼含泪,哽咽着说,「不要……」

「星儿,星儿……」

我被叫醒,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袋,在看见眼前人的那一刻,顿时清醒。

马车里早没了三弦,车换了,车夫也换了。一看窗外,这会儿都出了京城了。

孔承将他的一张脸凑了过去,我登时就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老娘梦里说的不要不要,是不要停啊,他个混蛋。

我这一掌抡得圆,撤得他脑袋都跟着晃了两下,左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我能感觉到他在克制自己的怒火,捏着嗓子,柔声细语地哄我说,

「星儿,咱们总算逃出来了。往后咱们离了京城,好好过日子。」

听得我火大,「要点脸吧,谁要同你好好过日子?星儿是你叫的?你也配?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拢共没有五六斤,但长得全是胆儿是吧?左相的女人,也敢劫。」

「你若对我无情,为何不在收到我第一封信的时候,就告发我?我知道,我约你私奔,你没回应,必是怕了那老家伙以权压人,难为我。你总是那么为我着想,但她保证过,我俩定能逃出生天。」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念着好歹相识一场,乡里乡亲的,怎么也要留他一条狗命。只是私下找了团练,暗示这段时间,找个由头,把孔承排挤回襄阳。

我就该直接把那几封不着四六的情信,直接拿给纳兰看,让他活吃了他。

他刚才叫纳兰什么?老家伙是吧?思及此,我又抡圆了胳膊,给他凑了个好事成双。

这下他那张虚情假意的面具,彻底挂不住了。

一手钳住我,一手去扯我胸前的鸳鸯扣,嘴里尽是些不干不净,「要不是有人花了大价钱,你当我愿意抛家舍业走这一遭?你最好少装样儿,伺候得我舒坦,我便带着你。若是让我不痛快,等我占了你的身子,就把你扔到路边,你当那老家伙还要你?」

听了这话,我手上松了劲儿,任他摆弄。他冷哼了一声,埋首在我的脸颊与脖颈之间,蹭了一脸吐沫星子。

我强忍着恶心与屈辱,趁他放松警惕,摸下头上的金簪子。一下,两下,三下,刺向他的后背,最后一下插在了他的脖颈间。

「我不喜欢你叫我的名字,更不喜欢你叫他老家伙……」

车夫起初并没有理会他的哀嚎,只当是情到浓时难自控。直到他越叫越凄厉,这才停住马车。

一掀帘,只看见已经昏死过去的孔承,和双手染血的我。

我将孔承身上的银票尽数翻了出来,一共十张,每张一千两。哆哆嗦嗦地把身上所有的首饰都摘下去,只留了一张银票,剩下的全都塞给了车夫。

「把他扔到路边,带上这些钱回家,我保证没人翻你的后账。不然就杀了我,带上这些钱逃命,我保证纳兰把整个京城翻个个儿,也会把你抓回来。」

我跌跌撞撞下了车,手脚不自觉发抖,扣子系错了也没发觉。游魂似的,一路往城里飘。衣衫不整发髻乱,鞋还跑丢了一只,活像个疯子。

走到府门口,已经是三更天了,造得门房差点都没认出我来。

府里正热闹,纳兰自我走后,就把自己关在疏窗馆寝房里不出来,据说一天水米未尽。

沈灵在偏厅坐着,陪着绝食。

好戏全在三姨娘这头,她站在我的寝房外面痛陈我是个不守妇道,与人私奔的贱货。

一骂就是三四个时辰,期间喝了五六壶碧螺春,纳兰扔出来七八个茶杯,企图让她闭嘴。

我直接扒拉开她,推门进了寝房。等她反应过来,二胡和四喜已经挡在门外,万夫莫开了。

寝房里没点灯,我摸到了茶壶,直接对着嘴往里灌。

天知道我有多渴多累,脚上的泡都起了一串。

死鬼点燃了烛火,泪眼婆娑,难以置信地向我这边瞧了瞧。确认是我无误,便快步走到我面前,将我揉进怀里,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晚我一连吃了三碗肘子拌饭才尽意,纳兰坐在矮凳上帮我洗脚,一言不发。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我说。

「瞧你造得像个小叫花子似的,手上又都是血,必是受了委屈。有什么可问?我查便是。」

我拿出藏在怀里的银票,摆到他面前,「这是我从孔承身上搜出来的,说不定能扯出来是受谁指使。还有,赶紧派人去城外找找,别是再真让我给插死了。」

「这你不必忧心,没死的话,我再补一刀便是。」

「我说你这人……」

死鬼坏心眼地捏了一下我的脚心,我又羞又痒,他却满是得意,「我这人……就是这么小气。」

纳兰说,王管家找到孔承的时候,他还没死。

只是后来不知所踪,我也没再过问。

纳兰家有的是审讯好手,孔承和三弦全撂了,再加上那张银票,直接锤死了三姨娘。

她哭得梨花带雨,说是恨我得宠,独占着死鬼。但没想要我的命,只想让我再也回不来,这才外联孔承,内通三弦设了局。

孔承在老家欠了一屁股债,连祖田都卖光了,气死了老娘也没钱发送。三姨娘许了他金山银海,他把心一横,索性来京里搏这一回。

事后,三姨娘被勒令从此闭门清修,她手底下的人全被换了一遍。后院算是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三弦着实让我心寒,从前她在我房里捞油水,我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想却把她的心养大了,竟做下这般事。

王管家从她家搜出了我的行李,为我娘准备的礼物早被她家里人吃的吃,卖的卖了。只有我的包袱还没动。

王管家让我瞧瞧,里面短没短东西。

仔细一翻,东西倒是没少,里面反而多了几盒我平时里常吃的雪莲丹参丸,还有五万两银票。

「纳兰。」我给了他肩膀一拳。

死鬼满不在乎,贱兮兮地反问我,「这又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早就认定我要跟他跑?」

他斜了我一眼,「谁让你连东西都不会藏?就他那几封信写的,文笔粗劣,字迹潦草。赶上我主考的那几科,必是要赶出科院,永不能再考的。」

我翻了个白眼,说,「是是是,您老要求多高啊。您主持那几届,孔承那家伙连京城都进不了的。」

「嘿,」他将我的身子扳正,「怎么就老了呢?就是老那又怎么了?黄毛小子倒是年轻,可护不住你,是要挨苦的。」

泰和二十五年,伏州一役大捷,伏王求和。帝大喜,意欲封赏功臣。

纳兰自然在列,而令他更为欣喜的是,入府几年,我的肚子也终于有了动静。

他本欲为我请个诰命,两位早已自立门户的公子,约好似的,在一个不是循例请安的日子,登了门。

话里话外的说他色令智昏,该为他们两兄弟加官晋爵才是。

纳兰气急了,摔了最为喜爱的端方砚,也顾不上读书人的风雅体面,直骂他俩懂个屁。

父子叙话,不欢而散。

我知道他在忧心什么。他虽与右相分庭抗礼,内里却是大不一样的。

右相世代勋爵,树大根深,背后站的是老都藩王,关系硬得很。

纳兰是靠自己一路爬上来的,没有右相那样的底气。最是小心谨慎,保命要紧。

这些年皇上恩赏不断,他的爹娘妻儿全都得过荫封,他自己更是位极人臣。

他们这一族,上回这么风光,还是没入关的时候。

与其再为两位公子请封赏,惹皇上疑心。不如给小妾请个诰命,大家都乐呵。

可现下两位公子,搬出已故的郡主夫人难他。

郡主夫人当年是下嫁于他,为他持家操劳,养育三子,恩重如山。

我不想他为难,诰命夫人那点俸禄我也看不上,大不了叫他每月双倍补给我就是了,便主动推辞。

他轻抚着我的肚子,说委屈了我们母子。

隔天便为英年早逝的大公子请了个恩封,皇上很是满意。

过了前三个月,我的胃口开始恢复,也有了精神。拉着屋里女红最好的三元一起,给肚子里的孩子缝制小骑装。

纳兰说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他都喜欢,但我对这孩子是有点私心的。

右相那个死胖子,一直笑话纳兰父子酸文假醋。所以这一胎无论男女,我都希望能是个弓马娴熟的。

胭脂色的骑装红得耀眼,大抵是坐的时间太长了,腰开始阵阵发酸,头也发胀。

二胡端着我每日必用的碗血燕进了屋,没走两步,「啪」的一声,碗就碎在了地上。

我刚想说她差当得愈发毛躁,却看她脸色苍白,带着哭腔,指着我说,「血……血……」

我流产了,在怀胎四个月的时候。

大夫说,是长期服用少量红花导致的。

纳兰告了三天的假,寸步不离地陪着我。把他当年执掌刑部的那一套,全都用在了后院那群仆人身上。

进展如何,我一句没问过,只说不要对我手下的三个大丫鬟动刑。

一心扑在那套没做完的骑装上。很奇怪,我的十根手指都快扎烂了,可怎么就是不觉得疼呢?

纳兰陪着我熬,见我这般憔悴,他的头发顷刻白了不少。

宽慰我说,他还不算太老,我更是年轻,孩子总会回来。

伸手就要抢我的小骑装,我双眼通红,像只护崽的母鸡,同他撕扯。

疯了似的朝他吼,让我尽完这最后一点为娘的心也不行吗?

他松开手,将头偏了过去,背对着我,肩膀起起伏伏。

我知道,他在流泪,可我真的没有心思去做他的解语花。

孩子没了他也难过,夜里多少次他起来给我掖被角。摸着我的脸颊叹气,一坐就是半宿。

可那是我身上的血肉,我亲眼看着他一点一点的离开我的身体,撕得我肝肠寸断。

他便是再心疼我,也无法真的做到感同身受,哪怕他是孩子的父亲。

第四日,三姨娘手底下的小丫鬟倩儿挨不住打,终于吐了口。声称是受三姨娘的授意,让她在府上做二厨的情哥哥,在我每日吃的血燕里下了红花。

这几日的虚耗,我血泪耗尽。却还是想挣扎着起身,问问那三姨娘,稚子何辜?如何下得去手?

纳兰死死地抱住我,大喝命下人把三姨娘拖出去,乱棍打死。

三姨娘的哭求声响彻了整个后院,那板子一下一下的,却好似也打在了我的心上。

「够了。」我低声说。

纳兰发了狠,「我定打死了那毒妇,让她给咱们的孩子陪葬。」

「她也是你的妾室,若是死在你的手上,我也会寒心。」

我留了三姨娘一命,一是我不希望她死在纳兰的手里,二是我不信她被关了禁闭,身边的人又都非心腹,还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我叫二胡瞒过众人,陪我去了趟关押她的柴房。

起初她对我毫不客气,尽是冷嘲热讽,身上却抖个不停。

我知她是个色厉内敛的主儿,不与她多废话。

只说她若不肯讲实话,那么她的姑爷将会被一撸到底,贬回原籍种地。且我还会透信儿过去,全是因她这丈母娘,他才毁了前程。看她的二姑娘,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虎毒不食子,她在后院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便是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肯脏了闺女一点。

她很快就供出了身后的沈灵。当年沈灵和五姨娘得宠,逼得她没地儿站。

五姨娘有孕后,她便求了副药,可令孩子先天不足。买通了玉鬓,兑补品里,以四姨娘的名义送过去。

不知四姨娘用了什么法子,拿几块糕点,就哄了懵然不知的二姑娘去送。还把药换了,致使五姨娘早产,母子俱损。

自那以后,她便彻底被四姨娘拿住了把柄。为着女儿,沈灵就是要她的命,她也不敢反抗。何况是害我的孩子。

交代过一切,她求我保守秘密,给她的女儿一条生路。转身就一头碰在了柱子上,流血被面,似一心求死。

她怜惜她的女儿,我又何尝不怜惜我的孩子?

可惜她没死成,我命人打断了她的一条腿,不许医治,将她送到了二姑娘所在的晋中府。

这事儿我没请示过纳兰,他也不计较,说只要我能振作,他什么都依我。

我淡然一笑,「那就把沈灵送到城外的尼姑庵去吧,再别放她出来。别问我为什么?你就当我善妒,不愿再同旁人分享一个男人。」

「好。」他答应得很爽快,我想凭他的聪明,未必瞧不出一点端倪。不然前几日,他也不会找借口,把沈灵关了禁闭。

那是我第一个孩子,失了他,我的心就像裂开了一道口子。纵然得了女娲娘娘的五彩石,也是补不上的。

可我不能让他拖垮了自己,更不愿再去伤害眼前之人。

十一

五十寿辰之后,纳兰的心思一日比一日深沉。

要是赶上惠妃娘娘来府上省亲,他就会犯头疼的毛病。

大皇子愈发出息了,立了不少战功,他却只是更加忧虑。

与高斯私下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候对外说是陪我去西山散心,实际上是把我丢在外面,人家两个关起门来烤肉吃。

好几次我都打趣他,何必再上老娘的床呢?不如和高斯睡一个被窝得了。

他们俩是聪明人,早知道山雨欲来,却拿不准这一刀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

只有右相那胖子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会是最后的赢家。

只是他俩谁都没料到,皇上的刀斩得又狠又快,还是拿河道开的刃。

曾经的治河功臣陈先生,被押解回京。罪名是勾结京中大臣,买卖淤田谋私,外加治河不利。

而这位大臣,正是纵横书房近二十载的纳兰。

其实罪名是什么都不打紧,只要皇上刮破纳兰一个小口子,自有人闻着味儿来帮他撕个粉身碎骨。

泰和二十七年,皇上整治内政的第一刀,砍在了纳兰的身上。

罪名左不过受贿、营私。

我不懂朝堂上的事情,但跟在死鬼身边多年,也知晓他这个人向来谨慎,生怕行差踏错,所以断不会为己谋私。

旁人明白个中利害,也知纳兰是被诬陷,但都不言语,生怕惹祸上身。

高斯看似恩宠如故,但他心里清楚得很,在皇上的心里,他与纳兰早是。纳兰若真倒了灶,他也得陪着见阎王,便在出事后暗中奔走。

朝上的事儿,死鬼从不与我讲。我知道得太多,于自身反而不是好事。

因此许多事情,我往往都是最后一个知晓。

皇上下旨抄家的前一晚,他亲自把我送回了娘家,说我爹快过寿了,叫我回去多尽些孝道。

到了门口,我拉着他进去歇歇脚,他死活不肯,推托说还有公务。

我踮起脚想偷亲他。他同往常一样,往后躲了躲,蹙眉训我不成样儿。

我脚下一软,一口亲在了他的喉结上。

他耳尖发红,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把我往大门的方向推,让我赶紧进去。

「那我进去了。」我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就拉着二胡进了门。

「丫头!」他突然喊我。

我就知道他舍不得我,从门里探出头来,装腔作势地问他有何贵干。

他摆了摆手,喉咙发紧,半晌只说出了句,「回去吧……」

那晚我做了场美梦,我梦见孩子回来了。一眨眼就长到十五六,我同死鬼做了翁婆,欢欢喜喜的看着孩子拜了堂。

梦醒了,得到的却是纳兰被革职抄家的消息。

娘家登时鸡飞狗跳,他们怕受到牵连,七手八脚地收拾行李。恨不得每人长出双翅膀,马上飞回关外老家。

我飞也似的跑回了纳兰府,昨夜还是富贵满堂金银错,今日已成破败不堪秋霜落。

仆人遣散殆尽,王管家见了我,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告诉我,老爷在后堂。

后堂依旧没有点灯,纳兰低着头,独坐于此。那只独得恩宠的八哥也不见了,连个笼子都没剩。

从前我总觉着,他是不同的,永远有用不完的精气神儿,也从不觉得他老。

可一夜之间,他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心气儿。原来苍老,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我缓缓蹲到他身前,拉起他的手,贴在我的脸颊上。

「怎么回来了?」他没有抬头看我。

我强忍住眼泪,换上笑颜,「我爹说他的寿辰还早着呢,不用我现在就跟着忙活。」

他抽出手,从里怀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我,那上面是我十辈子都挥霍不完的数字。

「收好它,我吩咐了王管家,明天就送你一家回关外。你不是常说,要把我踹了,再找个年轻力壮的玉面郎君吗?」他抬起头,故作轻松地冲我笑,「这回如愿了。回了老家,最好找个比你还年轻的,别再上老家伙的当。从前是我太自大了,我甚至不觉得自己老。以为自己满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可如今,没了权势,我才发现,原来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也好啊,你连纳妾文书都没过过,不会受到牵连。一开始,我只是一时兴起,连个名分也没给你。后来我是不敢给,就是怕有一日,要连累你受罪。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把你放在心上。这大半辈子,我从未待一个女人这样过。」

我知道啊,有些话,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

两心望如一,是他不知晓,他也早就在我的心上。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我死命地将银票塞回他的手里,哭着说「给他们,都给他们。我还有些体己,也给他们。你在朝堂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不能那么没良心,总该留你一条命。只要留你一条命,咱们就离开京城,回关外老家去,不碍他们的眼。我能种地,还会挖参,你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写字。等过两年,我再给你生个胖娃娃,日子好着呢……」

纳兰扬起脸,眼皮不停地眨,把眼泪与心酸全都咽了回去。

「丫头,听话,回去吧,不值得在这儿受苦。」

我站起身来,抱着他的胳膊坐下,「就是吃糠咽菜睡草房,只要咱俩还在一块儿,家就没散。家还在,就没什么可苦的。」

我本就是个村姑,不是什么金贵人儿。

在京城走这一遭,享了泼天的富贵,好似梦一场。如今梦醒了,还能落下个他,已经是赚了。

可皇帝却没给我这个机会,他把纳兰带走了。

纳兰被押走那天,正是立秋。他只穿了一件粗布白袍,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沿街叫卖风筝的少年。

他受不得凉的,我抱起那件抄漏了的黑貂大氅追了出去,却没追上。

王管家带着几个得力的心腹,护送我一家回关外。

刚出京城我就把干管家支了回去他虽没有正经官身,却可说是纳兰身边最为信任的人。这个时候,纳兰远比我要需要他。

爹娘和姐姐的马车走在前面,我与二胡的那辆跟在后面,逃命似的赶路。

眼见要出了关,我吩咐车把式慢下来,与爹娘的马车渐行渐远。

沈灵敏狂刷600万,有钱有颜,究竟看上了PDD啥?

哈喽宝宝们,在休息两天之后的红姐继续给大家更新长篇啦。昨晚有宝宝留言称,前两天基哥的文章还没看怎么就没了?

那当然是........你们懂的啊~~所以说看文章要趁早嘛。

还有就是说红姐吐槽太犀利了,好嘛好嘛,那咱们以后温柔点。

那今天咱们来说个正能量的人物吧,他就是长在红姐笑点上的PDD——刘谋。

相信打游戏的朋友应该都知道PDD,他和五五开卢本伟,德云色笑笑,大司马等关系都很好。

为什么说他长在红姐笑点上呢?因为他的鬼畜视频实在是太多了。

B站随手搜索PDD,PDD的各种鬼畜视频就纷至沓来,而每次他游戏输了之后,就会被惩罚看自己的鬼畜视频。

然后红姐就笑的一发不可收拾。

比如网友制作的PDD上非诚勿扰的视频,真的能把红姐笑抽过去,而卢本伟的闪现,也让人忍俊不禁。

PDD,原名刘谋,1991年生,LOL(英雄联盟)电子竞技选手,擅长上单。

2013年SWL联赛第二赛季冠军,2014LPL春季赛亚军。

2014年微博宣布正式退役,随后开始做主播。

因为他脾气好,人又搞笑,骚话连篇+骚操作,网友喊他骚猪。

而且他本来就是职业选手,游戏水准也在线,所以直播人气与当时的55开不分上下。

不过55开后来因为开挂的事,导致一直到现在还没被解封,卢本伟有没有开挂,也成了世界谜题。

而说到55开,就不得不提江湖一直谣传的“UU一血PDD拿”这个梗了。

都知道UU赵梦玥是55开女朋友,55开和PDD又是好哥们,那这个梗是怎么来的呢?

在PDD和沈灵敏要结婚时,赵梦玥出来解释了这件事,她称这是因为当时55开和PDD双排,因为有个人嘴臭骂他两,他两就骂回去了。

结果那人发现骂不过,就说了句“UU一血PDD拿”,随后就被网友带节奏。

虽然这事是解释清楚了,但你这选择在人家快要结婚的时候说出这件事,有点蹭热度的嫌疑。

随着网络直播的兴起,王思聪创办了熊猫直播,并且高价聘请主播,而PDD也选择加入熊猫。

可随着熊猫渐渐蓄力不足,主播开始纷纷跳槽,欠薪的事情也层出不穷,一直到2017年年底,PDD最终停播了。

外界猜测是受卢本伟开挂的影响,他当时也开挂了,所以躲起来了。

但因为开挂这事毕竟没有实锤,所以开没开挂,最终也无从得知。

而退役后的PDD也没闲着,他还组了站队,叫YM站队,虽然这个站队不出名,但他培养出来的电竞人才却很多。

网友戏称这是电竞界的黄埔军校。

在他没直播,休息的这段时间,PDD还生病了,他的磁共振被粉丝曝光,学医的粉丝说是原发性肝癌,还有人说是血管瘤。

随后大家都很担心PDD的身体健康,PDD发微博安慰大家称是良性的,大家不要担心。

而且从他的微博来看,他积极乐观,真的让人不得不喜欢。

而昨天PDD又上了微博热搜,还上了新闻,因为他捐赠200万,帮助多伦县皮皮欢乐小学建成。

记者采访他的时候,刘谋少了直播时的嬉皮笑脸,他称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己以后还会多做公益。

无论他是炒作还是真心做公益,这样的行为是值得赞扬的。

说他炒作,是因为3.25日,PDD在斗鱼复播了,有人说是为了复播制造声势。

在时隔400多天后,PDD最终选择在斗鱼直播,当晚还没到8点,粉丝就纷纷守在黑屏前,刷起了弹幕和礼物。

当晚PDD直播间,人气高达5.4亿!!!创了历史新高。

仅仅开播3小时,斗鱼账号就满级了。

老婆沈灵敏更是狂刷3000个超火,换成人民币近600万,各大主播也纷纷来捧场刷礼。

当晚斗鱼的抽奖系统一度陷入瘫痪,卡屏,迟钝的现象也频繁出现,网友纷纷笑称,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系统了,要学会自我修复。

整场直播下来,光礼物PDD就获得了2300万+,真的是嫖老师一出手,电竞圈抖三抖。

相比较PDD这边开播的热火朝天,同样超人气主播张大仙却遭到了斗鱼的限流。

有人说这是斗鱼想把PDD捧成斗鱼一哥,故意打压张大仙。

而张大仙和PDD回应称,大家都30好几的人了,一哥不一哥的没什么意思,大家都只想做好直播,都是好兄弟。

其实红姐也觉得粉丝不要引战,两人都是高人气主播,各有各的风格,所以还是希望大家都好。

那PDD是因为红姐觉得他长在了红姐笑点上,而且也没什么大黑料,所以还是很喜欢的。

相比较卢本伟,PDD的情商更高一些。

而PDD的反向抽烟,把自己嘴烫到,也成了鬼畜的表情包。

好了,今天PDD就说到这吧。

继续留言你们想看谁,红姐来翻牌,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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