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中水鸡声”——86岁老人气胸术后着凉咳喘，仲景方应手取效
庄**，男，86岁，住院病历号64887，主因“右侧胸部间断疼痛1天，右侧胸闷3小时”由急诊以“右侧自发性气胸”于2012年2月17日收入院。
气胸
2012年2月17日患者系福建人，此次来北京旅游，住在女儿家，可能是数日来旅行劳累，1天前突然出现右侧胸部间断疼痛，未予重视。今晨起出现咳嗽咯痰，3小时前出现右侧胸闷，自觉呼吸困难，就诊于我院急诊科，查胸片提示：右侧气胸，右肺压缩约40%，双肺感染，肺气肿，遂由急诊以“右侧自发性气胸”收入我科。
入院症见：右侧胸部憋闷，呼吸困难，稍活动即加重，右侧胸部时有疼痛，不能平卧，无肩背放射痛，时有咳嗽咯痰，色白质粘，时有发热，无寒战，无恶心呕吐，纳眠可，二便调。
患者右侧自发性气胸诊断明确，入院当晚立即行右侧胸腔闭式引流术，术后自觉右侧胸闷憋气减轻。
入院当晚立即行右侧胸腔闭式引流术
一般来说，这种气胸多是因肺部肺大泡破裂致肺内气体逸出胸腔，当胸腔内大量积气时又压迫肺脏，影响呼吸功能故见胸闷憋气、呼吸困难、胸痛等症状。西医常规给予胸腔闭式引流治疗，多能在1周内引出胸腔内气体，肺破口愈合，压缩的肺充分复张，病愈出院，当然如果CT查出肺部有较大的肺大泡也可考虑进一步手术治疗。
此患者胸腔闭式引流术后胸闷憋气减轻，西医常规给予抗感染、化痰、平喘治疗。患者舌暗红、苔白腻，脉滑，加之年高体弱，遂给予益气化痰中药口服，处方：清半夏、 陈皮、 茯苓、 炙甘草、 党参、 苏叶、 前胡、 生黄芪、 生姜、 大枣， 3剂，日1剂，水煎、早晚饭后服。
2月22日患者出现间断发热恶寒，无汗，咳嗽频频，痰少，无恶心呕吐，无头晕头痛，纳眠差，二便可。查舌暗红、苔白腻，脉浮紧。询问患者知其昨日不慎着凉，观其形体适中，面容倦怠，语声偏低，高枕卧位，唯咳嗽较前频繁，然痰甚少，偶而咯出少量白色粘痰，倦卧于床，却不时翻来覆去、左右欠伸，自觉胸闷烦躁，不能安卧。
高枕卧位，唯咳嗽较前频繁
看来留置胸腔闭式引流管后虽然能够将胸腔内气体引出，但由于患者不慎着凉感冒，加之年高体衰，既往吸烟60余年，每日1包，肺脏已亏，肺脏宣发肃降之用不能倏复，此非西医所长，必藉中医之力方能速愈出院。
对于有外感的咳嗽我平时最喜欢用小青龙汤，多取速效，而此患者咳嗽频频、烦躁不安的症状使我又想到了《金匮要略·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病脉证治第七》小青龙加石膏汤下的描述：肺胀，咳而上气，烦躁而喘，脉浮者，心下有水，小青龙加石膏汤主之。当然，其症状亦与越婢加半夏汤之描述相似：咳而上气，此为肺胀，其人喘，目如脱状，脉浮大者，越婢加半夏汤主之。
然我仔细观察并询问患者无“目如脱状”的感觉，遂决定用小青龙加石膏汤，况且患者年高，肾气不足，单用小青龙汤难免有“发肾阳”“连根拔起”之虞，而小青龙加石膏汤则寒热互用、轻重相佐，甚是合拍。遂处方：麻黄、 桂枝、 清半夏、 白芍、 细辛、 干姜、 五味子、 炙甘草、 生石膏， 3剂，日1剂，水煎、早晚饭后服。
2月25日患者咳嗽咯痰较前减少，无发热恶寒，无明显胸闷喘憋，纳眠可，二便调。患者一般情况好转，3日来引流瓶内无明显气体引出，复查胸片见右肺复张良好，遂予拔除胸腔闭式引流管，拟择期出院。
2月27日不料，27日凌晨3点，患者再次出现胸闷喘憋，咳嗽咯痰，立即给予西药利尿、平喘、化痰及激素治疗后，症状方能得以控制。复查胸片提示：右侧气胸，肺组织压缩约15%。
向主治医师汇报病情后，我们都心照不宣：如果肺压缩带继续扩大怎么办？再次行胸腔闭式引流？还是手术，这么大岁数？并且之前亦和家属沟通过手术的问题，其女亦表示暂不同意，由于父亲确实年事已高，此次千里迢迢从福建来北京，在自己身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母亲和其余兄弟都在福建老家，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没法交代，就希望父亲能赶紧治好平安返回老家......家属的苦衷我也明白，可是谁又能理解医生的难处呢？
千里迢迢从福建来北京
我仔细询问患者的情况：目前自觉气短乏力，时有胸闷憋气，无胸痛，时有咳嗽咯痰，色白质粘，不易咯出，时有自汗，纳眠差，近日新增大便稀溏、不能自控，每次小便时大便即随之排出少量，舌暗红、少苔，脉弱。
我认为患者目前的主要病机是痰浊阻肺、肺气不足，肺气不足故见气短乏力；痰浊阻肺、肺气失于输布故见咳嗽咯痰、胸闷憋气；肺亏之甚，子盗母气，脾气亦亏，脾不升清、中气下陷、肾之关门不利故大便不能自禁随小便而出。
为今之计，首当建中化痰、补脾益肺，又虑其感冒初瘥，既往慢支多年，治属“喘家”，遂予桂枝加厚朴杏子汤加减，处方：桂枝、 白芍、 干姜、 厚朴、 杏仁、 茯苓、 大枣、 炙甘草， 7剂，日1剂，水煎、早晚饭后服。
其实，每次处仲景方后，我都怀有非常期待的心情，因为它已经带给我太多太多的惊喜了。随着每一首仲景方的使用和病人病情的反馈、好转，我对中医也有了逐渐深入的认识和更加浓厚的兴趣，她给我自己、我的亲人还有更多人带来了益处......处方后我便留心患者的症状。
2月29日两天后，患者除了大便能控制住以外，其余咳喘痰的症状并无明显好转，以前用仲景方的经验告诉我桂枝加厚朴杏子汤并没有切中病机，可以说是击中了部分病机，所以大便不再失禁了。
当然，以此建中补肺的思路继续治下去病情也应该能够好转，但什么时候能够好转就不好说了，1个月？3个月？况且这是在医院，患者本来不习惯北方的水土，又吃不好睡不好，生病了给女儿添这么多麻烦心情也不好。
时间就是生命
病人这么大岁数了，夜长梦多，万一有些什么其它意外......我不想继续往下想，因为实在是病人的不可预测因素太多了，在医院待久了，天天和病人打交道，我已深深体会到“人有旦夕祸福”这句话的意义，别说1个月治好半个月都太长，这个病必须尽快拿下！于是，我便经常去病人屋里溜达，留心他还有些什么重要症状没有告诉我，这个时候真感觉自己像是福尔摩斯！
一次偶然去病房，患者睡着了，我便站在旁边像往常一样静静地盯着他看，希望能发现什么。只见患者虽已耄耋之年，但脸上皱纹并不多，头发花白，眉宇开阔，两颧微微泛红......想想患者年轻时也定是个英俊青年，不禁感慨人生无常，心头一阵凉意.......
呵喽~呵喽~呵喽~呴~呴~呴~
这时，我突然听到患者喉中发出如拉风箱般的声音，我心中一阵激动。又仔细听了听，确实是患者发出的，并且就是如拉风箱般的声音，不是打鼾！这不就是《金匮要略》中描述的“喉中水鸡声”吗！
拉风箱
这时我已对《伤寒论》中的“但见一症便是，不必悉具”和刘渡舟、印会河等老前辈所说的抓主症略有体会，遂快步走向办公室，径疏方：射干、 清半夏、 紫菀、 五味子、 麻黄、 款冬花、 生姜、 大枣、 细辛， 5剂，日1剂，水煎、早晚饭后服。
当晚服药，次日早晨我来查房，见患者坐在床上、笑逐颜开，欣欣然已变一人矣！自觉痰咳大减、胸中舒畅，我亦窃喜：没错，这才是仲景方的疗效！
3月2日2日后，患者痰咳喘几无，精神恢复八成，出院。
按之后又遇到数例“喉中水鸡声”的病人，皆按射干麻黄汤原方药味处方，多能应手取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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