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西门庆绒线铺伙计,纵容妻子争锋,借色取财,心甘情愿当王八
东京蔡太师的管家翟谦给西门庆写信,拜托帮忙在清河县找寻一个小妾,以延子嗣。西门庆找来冯妈妈,让她去物色人选,最后相中了西门庆绒线铺的伙计韩道国的女儿韩爱姐。
西门庆担心冯妈妈老眼昏花,看走眼,决定亲自上门去看看韩爱姐。
这天老冯带着西门庆上韩道国家去,当粉雕玉琢的韩爱姐出现在面前时,西门庆正眼也不瞧一眼,却一门心思都在爱姐母亲王六儿身上。
书中说王六儿是宰牲口王屠户的妹子,生的长挑身材,紫棠色瓜子面皮,二十八九岁的年纪。这个相貌,与,李瓶儿,甚至丫鬟春梅相比,有如云泥之别。可是,在西门庆眼里,他却看到了另外一种风情——不施粉黛,却也淹淹润润,眉如远山,眼若秋水,更兼体态妖娆,月意风情。
西门庆傻眼了,他心摇目荡,不能自已。
王六儿也是惯弄风情的老手,见西门庆看自己情形,便心知肚明,她开口第一句边说:
“俺们头顶脚踏都是大爹的,孩子的事又教大爹费心,俺两口儿就杀身也难报大爹。”
这话说得暧昧得很啊,句句撩人。
西门庆见她如此乖觉,爹长爹短的,当即就动了要讲她占为己有的心思。于是,在他准备起身回家时,有一段文字很值得回味:
(西门庆)临出门上覆他:“我去罢。”妇人道:“再坐坐。”西门庆道:“不坐了。”于是出门。
张竹坡评论这段文字时曾说:“三句九字,勾魂帖,定情书。”
“我去罢”,写出了西门庆留恋王六儿不肯出门的心理,而王六儿呢,也是从二语中听出了西门庆的弦外之音,便接着说“在坐坐”,口角低徊,暧昧撩人。而西门庆的“不坐了”,即是恨又是悔,还又无可奈何,心中万千惆怅。
有了这样的铺垫,接下来的事情似乎自然而然了。果然,不久,西门庆派冯妈妈去王六儿家传达意思,王六儿一听,当下就应允了,立即着手准备接待西门庆大驾光临。到了次日,西门庆骑着高头大马来王六儿家,王六儿极尽逢迎之能事,服侍讨好西门庆。
偷情如此容易且迅速,并不是“郎有情,妾有意”,仅仅只是男的(西门庆)好色,女的(王六儿)贪利。
在王六儿这里,西门庆各种变态甚至过分的性要求都能得到满足。西门庆与她枕席欢耍之时,银托子、硫磺圈无所不用,胡僧药、花无所不至,王六儿不仅甘心忍受,甚至口口声声自辱,以助其性。
而在西门庆这里,王六儿的诉求不似之前的宋慧莲,要求身份上,精神上的平等,她实际且物质,每次跟西门庆云雨完毕,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提出自己的要求。
她告诉西门庆,自从女儿(韩爱姐已被西门庆送往翟谦处)去了东京之后,凡是都要自己动手,西门庆听后,立即表示要给她买一个使唤丫头;她抱怨说自己住在偏僻的巷子里,连打个酒都不方便,西门庆便马上替她在狮子街买了房子;她一次也没向西门庆要钱,西门庆却主动给了她丈夫五十两。
当西门庆话里话外对王六儿丈夫韩道国心存顾虑之时,王六儿立刻宽慰他说“咱行的正,也不怕他”,“爹心里要处自情处,他在家和不在家一个样儿”。言下之意,西门庆无需考虑外露的后果,更不必在意她丈夫韩道国的存在。
而韩道国呢,被人戴了帽子,却丝毫不在意。当他从东京回家后,妻子王六儿就将自己与西门庆的私情向自己的丈夫做了如实汇报。当韩道国听说备细之后,不仅不怒,反而喜上眉梢。“如今好容易撰钱,怎么赶的这个道路!”一语,明白无误地表现出韩道国心中的庆幸,且带有一点自嘲。他甚至于鼓励妻子在为西门庆服务时不仅不要拘束,而且要服务周到。
这......这算什么丈夫呀?
就在我们都忍不住要鄙夷起这个男人,认为他们夫妻俩之间一定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两人毫无恩情可言时,事实却让我们大吃一惊。在小说中,当韩道国从妻子口中得知此事时,便嘱咐六儿:“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承他些儿。如今好容易赚钱?怎么赶的这个道路!”妻子六儿则笑道:“你倒会吃自在饭儿!你还不知老娘怎样受苦哩!”然后“两个又笑了一回,打发他吃了晚饭,夫妻收拾歇下”。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夫妻不仅相互庆幸,好似王六儿中了彩票或者得了一份高薪工作,而且居然能够对此事保持“幽默感”,夫妻之间拿来开玩笑,可见他们对彼此有一种理解与共鸣,在这理解共鸣之下,似乎还有一些夫妻间的恩爱。
如此活宝似的夫妻,道德家看了,要骂没廉耻,可是《金瓶梅》的作者不是道德家,所以故事快接近尾声时,韩道国是死了,王六儿却又与小叔子韩二重叙旧好,结为夫妇,并继承了湖州贩丝绸客商何官人的家业田地,想来应该也算是善终了。
也许,很多人很难明白,对这样一个被张竹坡看来“狗彘”不如的贪财,竟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很不能理解。可是,仔细想想,或许,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贪淫的,恋财的,未必都有一个不好的下场。更何况,像王六儿这样的人,在社会底层挣扎,虽与社会的道德相背,但毕竟没有做出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归根到底,她还是一个被侮辱、被损害的人,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她有一个不好的结果呢?
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王六儿与西门庆的私情,又不仅仅是一个伦理行为,同时也是一个经济行为——纵妻争锋,谋取财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行为,确实又没有伤害到别人,大门一关,究竟怎样也自家事。
但是,夫妻二人自以为得计,洋洋自喜,不以为耻,反认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冠冕堂皇,甚至不屑于避人耳目,这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