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志异之十九:天赦入命
二十多年前,外地人管锦州叫“鬼城”。言外之意,锦州挣钱的企业寥寥无几,老百姓却花钱如流水一般。特别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头头脑脑,房产和媳妇一大堆,公款大吃大喝、旅游,支棱起锦州经济的半边天。锦州人对“鬼城”的称呼只是一笑,不置可否。不过大家心里如明镜似的,那些吸食老百姓膏脂的官僚们才是真正的“鬼”。
后来,不知怎么的,“鬼城”的主人换成了锦县,还有鼻子有眼儿地说,什么天上的卫星在锦县这嘠嗒上空“嗖嗖”的来回过,一个劲儿地“咔咔”拍照分析,除了冬天的锅炉大烟囱,愣是没有发现锦县有啥冒烟的厂子!据说锦县的老百姓还贼啦滴有钱,手里的钱在锦县那嘠嗒花不完,就缕缕夯夯地做小客车到锦州消费。不信?锦县到锦州的客车五分钟发一趟车,从天不亮拉到下晚黑,车车爆满。
就这样, “鬼城”锦县就被叫开了。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领导们脸上有“光”呢?还是脸上有“光”呢!还是有“光”呢?!
说起来也是真招笑,提起“鬼城”,锦县这嘠嗒吧,还真有几处地标性建筑来“认证”这个称呼。这些建筑,锦县人都知道,老百姓没事儿蹲墙根儿、扯个闲篇儿的时候,把一些所谓“内部”传出来的各种段子抖落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埋汰那些建筑。
老锦县人都记得,位于国庆路与凌海大街十字路口的“汽车客运站”,重新修建后最初的样子,简直亮瞎了设计者和拍板决策者的眼:活脱脱的就是一口头西尾东的巨型棺材摆在那儿。
“棺材”客运站竣工后,收获了本地老百姓和外地旅客一波接着一波的嘲讽!接下来数年间,从棺材客运站一路往西,先后修建了三圆四不扁的“香炉”锦州湾大酒店、板板正正的“墓碑”凌海城建大厦、直直棱棱的“三柱香”明珠高层,以及老早投入使用的“祭台”明珠广场。
虽然“棺材”、“香炉”、“墓碑”、“三柱香”、“祭台”凑齐了,似乎还缺少了关键的一样建筑:坟墓。还好,随着地藏王菩萨入驻锦县九华山、东面上山台阶两侧石像生的矗立,标志着这座“陵墓”终于现世。
由此,锦县这座以城市为祭堂、九华山为陵墓“鬼城”终于名副其实了。上面的这个结论,就是之前《九华山迷局》里的中年道士所言。
言归正传。根据《天皇至道太清玉册》记载,道士有七等,其中一类道士在家中修行,在家中传道,称其为“在家道士”,也叫“火居道士”。
当年与老大一起勘破九华山迷局的中年道士的来历可不简单。在送老大回家的途中,老大对我说,那个中年道士来自安徽九华山,是一位“在家道士”。
安徽九华山不仅有佛教文化,还有道教文化,道教在那里发展得非常好。安徽九华山是古代学仙修道圣地之一。据古籍记载,九华山是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一。许多著名的道士都曾在这里修行,至今仍有许多与道教有关的故事。比如有窦子铭、子安升仙的故事,现在还有“真人峰”、“葛仙洞”等道教遗迹。
我忍不住问起老大和中年道士的是怎么认识的。还没等老大说话呢,欠登的老大媳妇赶忙接过话茬说道:“还不是因为梦到那口红棺材!”
“不打不相识。到家再说吧。”老大接过话头,没有让已经眉飞色舞的媳妇继续。
回到家,老大用深井水烧了一壶开水,然后向壶里投下一些茉莉花茶,在茉莉花的清香里,我们接着中年道士的话题。老大慢悠悠地讲着,我用小饭碗喝着茶,仔细听着。
中年道士俗姓张,本名四水,家就在安徽九华山脚下。张四水幼年丧父,母亲改嫁,跟着爷爷奶奶生活。五、六岁那年,张四水跟着奶奶在一座道观外面的茶园采茶,遇到一位道观里的道士。道士打量了张四水半晌,又问起他的身世,低头沉思不语。就在张四水要随着奶奶离开时,道士蹲下身问道:“今后可不可以常来道观里玩?”见张四水没有回答,道士又说道:“道观里有好吃的!”
年幼的张四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家里并不富裕,很少有零食,听了道士的话后,转头望了望奶奶,满眼期待。奶奶看出了道士的善意,就点点头,向道士表示感谢。
从此以后,张四水经常去道观里玩耍,耳熏目染,张四水学到了很多道教知识,也通读了《道德经》、《南华经》、《冲虚真经》、《黄庭经》等道家典籍。转眼十几年过去,张四水高中毕业,他的爷爷离世,奶奶年迈。由于受到道教的影响,他正式拜那个道士为师,在家里修行,成了一名“在家道士”。
转眼又过了十几年,张四水的奶奶早已过世,自己娶了媳妇,育有一子两女。他做生意之余,就是潜心修道。师傅临终之前嘱咐他:“学道不可废家业和亲情,不要遁世脱俗,要行走万里,观世人百态,方可沉心领悟。为师当年见你孤苦无助,观你面相方正不俗,就用心引导入道,日后多做善事,必有所成。”
已经中年的张四水,为人和善,做生意诚信为本,十几年间就积累了丰厚的家产。后来,他把家业交给儿子打理,说服妻子,独自一人行走大江南北、塞北关外。
大约在七、八年前,张四水在辽宁铁刹山与人论道时偶然听说辽西有个九华山,分别仿造安徽九华山地藏王菩萨、四川峨眉山普贤菩萨等道场,又听到辽西一些“出马仙”口口相传的奇人“老大”的一些事儿,特别是“斗恶蛇”(参阅《老大斗恶蛇》)、“黄鼠狼报恩”(参阅《黄鼠狼报恩》)、“红棺材入梦”(参阅《红棺材》)等传闻,感到很好奇,决定亲自访一访。
那年冬天,刚过完春节不久,张四水来到锦县。从打听到的地址,来到老大家的屯子。那段时间,老大一直都在做“红棺材”的怪梦,正不得其意呢。这不,张四水送上门来了。
老大家的屯子东面,是一条县级公路,进屯子必须从东面下车才行。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张四水刚在屯子路口下车,老大也恰巧刚要出屯子。
张四水一身普通穿戴,厚厚的羽绒服很扎眼。没有穿道袍,按照他自己后来的说法:怕被冻成狗。见到有人从屯子里出来,张四水快走几步,礼貌地向老大询问:“这位大哥,请问,你们屯子老大家怎么走?”
老大闻言一怔,暗道:找自己的?不认识啊!我先不告诉他我是本人,试试他找自己到底想干啥?于是,老大回答:“你干啥的?找老大干啥?”
张四水当时留了一个心眼,说道:“我是安徽九华山人,算命的,到辽宁铁刹山办事,听说锦县老大很有名气,我特意来拜访!”
老大感到有些懵逼,啥玩楞?我啥时名气大了?我自个儿咋不知道呢?沉默了几秒钟,老大决定再试探一下张四水:“你会算命?那正好,你先到我家,给我算算吧,然后我再带你去老大家。”说完,老大转身往回走。张四水跟在老大身后,一路来到屯子西面的一户人家大门前。
老大推开院门,准备让一下这个算命的先进院。在回身的时候,看见算命的站在门口,双眼不住地向四周打量。又向后退了十几步,再次打量整个院子和周围的环境。
此时的张四水内心波澜起伏,心惊不已!这座宅子不简单啊!整个院子平整开阔略高于前路,承地脉恩泽;房屋微微朝阳,迎紫气东来;三面有密树笼罩,主归隐之势;西邻河流,有聚气纳财之象。最绝的是正房五间东侧小房,汇青龙之气,压诸邪秽!这是一座吉宅。
张四水见老大看向他,便主动夸赞起宅子的风水好。老大一笑,把张四水让进院子里,准备进屋。老大媳妇推开房门,正想说话,老大在前面使个眼色,示意媳妇别说话。
进屋后,老大给张四水沏了茶。张四水也没有客气,边喝水边暖和着身子。老大简单对媳妇说了一句“来给我算命”的,就问张四水:“怎么算?”
张四水放下水杯,让老大报出生辰八字。
老大仔细想了想,报出了生辰八字: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辰。
张四水微皱着眉,用右手指轻轻掐碰着。突然,张四水猛地抬起头看向老大,眼睛盯着着眼前的男人,脱口而出:“大哥!你命带天赦!你的命不用算了,我也算不了!”
“啥玩楞?你说话别半拉嗑叽的,我整不明白。”老大听得一脸迷茫,让算命的说明白点儿。
“这么跟你说吧,你是‘天赦入命’,天赦星是一颗吉星。命带天赦,能得到上苍眷顾,能解人之灾祸,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张四水见老大两口子还是一脸迷糊,就解释道:“大哥,你的命极其少见,万人难求的命。诸事百无禁忌。”
“我就说嘛,我家老大就没有怕过啥事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敢招惹他!”老大媳妇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家老大?”张四水听到老大媳妇说起“老大”,也回过味儿来,看向老大,问道:“你就是老大?对!你就是老大!难怪有这样的命数!”
老大见隐瞒不住了,只得承认:“先前不太信任你,就想借机看看你的本事。我这命数在我小时候就有人算过了。”
老大还要继续解释一些事情,这时外屋门被敲响了。老大出屋开门,是东接壁子老田大哥。
“老大,我和你嫂子想在年后找人看看咱俩家后面的‘红棺材’的事儿呢,今天来找你来合计合计这个事儿。”老田大哥进屋后开门见山说道。
“太巧了,今天就来一个算命的。”老大不禁笑了笑,看向张四水。
老田大哥客气几句话好,就滔滔不绝地把“红棺材”的事儿详详细细地说给张四水听。张四水听完后起身,对老大说道:“先带我去看看,然后再做计较。”
几个人先是走进挨着老田大哥西房山墙的库房,张四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做工精巧的紫檀木罗盘,在仓库四周走了几次,又迈大步丈量着什么,接着走着圆形的图案,在东北角的位置停住,用小石子划了一个标记。张四水又让老大带着他去房后走了几圈,在两家后房山墙下的位置划了一个标记。
张四水收起罗盘,对老大和老田大哥说道:“红棺材早已不在了,只是万物有灵,你们梦到的,其实是它以前留下的一缕印记。”张四水停顿了一下,又看向老大说道:“这里就相当于它的老宅,多多少少会留下些东西。你先前梦到它,是因为你特殊的命数。换种说法,你可以梦到或者看到别人梦不到、看不见的东西。你的命数和你家这座宅子的风水,可镇压所有邪祟。如果需要,我可以再用道家秘法彻底驱除它!”
老田大哥听得稀里糊涂,不住地来回打量老大和张四水。老大心里明镜似的,从小到现在,所经历的那些有异于常人的经历,已经印证了“天赦入命”的命数。想到这里,老大说道:“就按照你们道家秘法去做吧。”
张四水翻过两家围墙,在老田大哥前园子里的桃树下选了一根约手指粗细的枝条,让老田大哥剪下。再分成二十厘米长的两段木棍,去皮、削尖。老田大哥按照张四水的方法,准备把两根桃木钉按照方位钉入两家后房山墙下划好记号的位置。
说也奇怪,本来不太坚硬的地面,那两颗桃木钉说什么也钉不进去!老田大哥稍微一用力,“啪”的一声,桃木钉就折了!老田大哥紧张地看着张四水,张四水也觉得冒失了,事情没有先前预料的这么简单。本来成竹在胸的驱除邪祟的桃木钉就这么折了?
张四水又剪来两段桃树枝,只是比之前的更粗一些。这次,张四水从自己的包里取出黄纸和朱砂,用朱笔在黄纸上龙飞凤舞地画了很多奇怪的图案和字体,把画好符的黄纸铺在坐了记号的地面上,轻声念了几句老大他们听不懂的咒语,拿起桃木钉按在黄纸上,吩咐老田大哥钉进去。
“咔嚓!”桃木钉又折了!只见老田大哥拿着榔头的手在哆嗦,脸上发白,“喯喽”上开始见汗了,一脸恐惧地望着张四水。
张四水也是一脸诧异,道教秘法居然不灵了!他有些不知所措,自从离开安徽九华山云游以来,虽然出手次数不多,却也没失过手。这是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这说明,他可能斗不过那口“红棺材”!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有更厉害的主儿在旁边,同样能够压制道家法术。
老大不懂张四水做的这些,所以一直很安静地在一旁看着,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动手帮忙。当他看到张四水做的桃木钉两次被钉折了,也很好奇:那么硬的桃木钉咋就钉不进去土里呢?
张四水看向老大,那眼神明显是在求助,好像在说:“老大,你的命数硬,你来吧!”此时,张四水有些动摇,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所学和能力了。
老大没说话,转身来到前院,一个片腿,跳过院墙,在桃树上剪下两棵小枝条,还嘟囔着:好好的桃树被祸祸了。非得挑好枝下剪子?挑弱枝剪啊!就当给桃树剪枝了。
老大重新翻过围墙,回到房后,把削好的小树段按照张四水标记的方位,用手按在地面,拿起小榔头轻轻一钉,就钉入了张四水划好记号的地面。
“这也能行?”老田大哥一脸吃惊地说:“老大,你咋做到的?”
“你猜!”老大站起身说道:“谁知道你怎么就钉不进去呢?”
看着老大轻松地把桃木钉钉进地面,张四水也是一脸迷茫:自己的画的符不好使了?怎么老大就能轻松做到?对了,是因为他有天赦星入命,可以克制一切邪祟!如果老大修道的话,那得多牛逼!张四水有些走神儿,看老大的目光渐渐的有些崇拜。
做完这一切,老大和张四水他们回到屋里,闲聊着红棺材入梦的事儿,也谈了不少风水方面的话题。“老大的命数和我们的都不同。他即使什么也不做,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大事的事儿,到了老大面前也会化解。”张四水慢悠悠地说:“算命和风水介于科学和迷信之间,都不能太过,如果客观一些呢,就是一门学问。比如,算命,这是千百年来,前人对人们的面相、神态、性格、语言、语气、文字、家庭背景、社会地位、心理活动、个人经历等等的归纳和总结,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可以大概率地推断一个人的命运。”
老大很认真地想了想:“算命这东西,如果祛除负面说辞,多提供正面建议,可以作为一种心理暗示,促使人进步。”老大喝了一口茶水,接着说道:“很多人的性格和情商影响了自己的一生,无形中,有人把这个称为‘命运’,然后就认命了。殊不知,他们忘记了‘性格决定命运’、‘情商决定命运’的事儿了。”老大看向张四水,语速放缓,好像是一种嘱咐:“你今后再给别人算命或者看风水,可以做一个心理医生,多做心理疏导,尽量不要提那些不好的,把希望呈现给对方。这样的功德,才是道家所追求的。”
老大的几句话,让张四水极为震惊,突然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才是大智慧!不禁对老大肃然起敬。果然高手在民间!
话题越说越多,张四水也越来越觉得少言寡语的老大深不可测。从神鬼狐仙,又说到彼此个人的一些事情。老大也慢慢地认可了张四水。从“神棍”的印象一点点转变过来。
张四水离开时,特意给老大留下几部道家典籍,并且时常与老大通电话,交流心得。
从那天之后,红棺材再也没有入梦。
老大的“天赦入命”的命数越传越远。
老大那个二百来斤的借光徒弟也到处为老大扬名。给人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老大深感头疼,心里暗骂:竟扯犊子。
〖下集预告〗锦州三角山附近有一座废弃的军营,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