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六月初四的八字(1984年6月初四命里缺什么)

共同富裕龙港启示①|在这条大船上,农民不再是卑微的代名词

编者按

龙港,是一个不应该被时间遗忘的名字。

38年前,浙江最南端的农民乡亲从这里出发,打破坚固而冰冷的城乡二元化藩篱,用自己的双手和奋斗,催生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中国农民第一城。那是一个惊天动地、欢天喜地的新世界;38年后,作为中国第一个“镇改市”和最年轻的城市,龙港则是寄托了曾经的农民们创造与财富梦想的彼岸。

农民命运的起落,与革命和改革的成败正相关。本质上,龙港的意义不是造城,而是中国农民在这里彻底改变了千年不变的命运。 依循共同富裕的大历史轴,龙港38年给予了我们诸多启示:

——没有农村和农民的现代化,就没有中国的现代化;

——农民始终是最广大、最弱小的“大多数”,只有亿万农民得以分享的共同富裕,才有真的意义;

——农民从来不注定是卑微的被施舍者,只要有一道阳光,他们同样可以成为财富新世界的创造者;

——中国农民要抛弃的是贫困及狭隘的农识,物质富裕之上,还要拥抱法治、契约、平等、利他的公识和精神富有。

38年回望、前瞻,澎湃新闻(www.thepaper)再访龙港,采写摄制了一组4篇系列报道,意图在中国改革、农民命运、共同富裕间厘清其内在肌理与逻辑。以下为“综述篇”。

37年媒体生涯,记忆中来到龙港采访过8次。第一次是1987年11月,第八次则是在今年骄阳似火的8月。

龙港是谁?龙港在哪里?

龙港本不存在。1983年10月12日,浙江省政府批准设立了新生的龙港镇。这个该省最南端温州苍南县下辖的小镇因为地处浙江八大水系之一鳌江入海口南岸,鳌江又名青龙江,而获名龙港。

龙港出生即声名大噪:1985年后数年间,十多位党和国家领导先后前来考察,参观取经的外省市干部逾20万人。强烈吸引各方目光的,是推动龙港神速崛起的三大创新:打破城乡壁垒的户籍改革、土地有偿使用和大力培育产权明晰的民营经济。

1983年,龙港的全部家底是一条建于清同治年间总长几百米的方岩老街、5个渔村、7800人口、六千元开办费、一台电话机,以及一大片白茫茫的盐碱滩涂。仅仅两年之后,依靠当地农民自费集资一千多万元,龙港建成新房100余万平方米,城区面积4.26平方公里,人口猛增至3万,挟“中国农民第一城”之名,龙港横空出世。至1998年,龙港已跃居全国百强镇第四位,浙江省第一强镇。

2019年9月25日,经国务院批准,龙港撤镇建市并正式挂牌。作为国家新型城镇化综合改革的试点,2021年,龙港成为了地区生产总值达340亿元,面积184平方公里,人口47万的中国第一个镇改市和最年轻的城市。

2019年9月25日,龙港市挂牌成立大会召开。龙港市委宣传部供图。

纵观中国44年改革开放史,在造城奇迹的维度,龙港与深圳堪称最闪耀的双子星。而与深圳不同,龙港是中国农民的伟大创造,在这里创造的不仅仅是财富和一座城市,更在于群体性地彻底改变了农民千百年卑微的命运。

今年8月,专访对话龙港市委何宗静书记。在市委会议室,我注意到墙上一幅龙港行政区划图密密麻麻的地名居中,有一个名叫“平等社区”。何宗静书记告诉我,“平等社区”的地名源于1950年,当时原属平阳县宜山区的平等乡在全县最早实行土地改革和向农民颁发土地证。欢天喜地的农民兄弟心怀“新中国人人平等”的憧憬,遂改乡名为“平等”。

“只有在改革开放的今天,在龙港这条共同富裕的大船上,曾经的农民才得以开始将共同进步化为真真切切的现实。”何宗静说。

七十余年间,龙港今夕,地覆天翻。龙港的故事,就是中国农民的翻身记,是底层民众从贫困走向共富的奋斗史。

陈定模:苦难没有意义,只有帮助农民战胜苦难,才有意义

陈定模的名字,几乎可以和龙港的新生划上等号。

“农民之子”,是陈定模口述的个人回忆录第一章的标题。他的确是农民的儿子。

1939年2月出生的陈定模是龙港之南的苍南县陈家堡村人,7岁丧父,在八姐弟中排行老六。他童年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是1954年春天,家里即将断粮,裹着小脚的母亲决定带着他和弟弟去往福建福鼎山区逃荒。逃荒时路经福鼎枫树湾凉亭,凉亭里有卖粥的,一分钱一大碗。那一刻,这一碗白粥对挑着全家的行李翻山越岭的陈定模有天一样大的诱惑。但想到母亲囊中只有几枚救命钱,而且如果自己喝粥,弟弟一定也要喝,母亲一定不会喝,他强忍了,走下路边的溪沟喝了几口溪水充饥。

“对中国农民来说,饥饿是最大的苦难,温饱就是最大的幸福。”回首往事,陈定模说:“但是,苦难没有意义,帮助农民战胜苦难,才有意义。”

正是怀揣这番同样铭心刻骨的信念,1984年6月11日,陈定模主动请缨,担任了一穷二白的龙港的镇委书记。

上世纪80年代的龙港。“龙港发布”微信公号 图

战胜苦难不仅需要信念和勇气,还需要正确的方法和路径。

上任伊始的陈定模面对的是这样的两难与挑战:刚刚降生的龙港“灯不明、水不清、路不平”,没有人,更没有钱;而龙港周边乡村一大批农民抓住改革开放的第一缕春风,叮叮当当的个体私营工业品小作坊如野草般地快速滋长。他们想进城,他们想要更大的创富舞台和更美好的城市生活。但森严的二元化城乡壁垒,让他们长久地沦为不平等的乡下人。

世界是折叠的,我们就用自己的勤劳和智慧让它变成平的!

虽然只有初一辍学的文化,却担任过县委宣传部理论宣传科科长的陈定模,在现实和禁令之间大胆亦小心翼翼地开始了他的理论破冰。

——未来龙港的人从哪里来?长期的计划经济体制,锁定了城市户籍与农村户籍两个闭环,不流动、不兼容、不平等。在当年,要想跨越最大的制度性城乡不公平,难于上青天。改革暗潮涌动,缝隙乍现。陈定模在1984年中央一号文件中找到这样一段话:“允许农民自理口粮到集镇落户”,他在同年6月的《人民日报》评论员文章中还发现了更详尽的理论依据:“鼓励农民到小城镇务工经商。凡在小城镇有固定收入和住所,允许自理户口到所在地落户,作非农业人口统计。”

“所有的可能,都是由不可能转化的。从不可能到可能,中间就是一个字——干!”在就任后的第一次龙港全体干部大会上,陈定模大手一挥。1984年6月,龙港成立“欢迎农民进城办公室”;7月,在《温州日报》头版头条推出《龙港也来一个对外开放》的重磅报道。

苦城乡剪刀差久矣的农民沸腾了,半年之间,3万多人离土离乡,奔赴龙港。

——建设龙港的钱从哪里来?放眼四望,龙港什么都没有,只有4.7平方公里的土地。但土地都是国家所有,在此之前没有商品属性,不许买卖,均属无偿划拨。理论难题还得靠理论突破。爱读书的陈定模在《资本论》中又找到了马克思引用的威廉·佩蒂的这样一段话:“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既然土地是“财富之母”,就必然有其价值且可以创造新价值。1984年8月,龙港镇人民政府发布《关于在龙港镇建房有偿使用土地收费标准的规定》,以收取公共设施费和劳动力安置费的名义进行土地有偿转让,并按照级差地租的原理,将不同地段的建设用地分成六个等级。

同样在半年之间,900多万元农民集资款涌入龙港。三年后,深圳公开有偿转让全国第一块国有土地;四年后,全国人大修改《宪法》,第一次在法律上确立土地使用权可以有偿转让。

第一个开户籍制度改革的先河,第一个吃土地有偿使用的螃蟹。龙港大船扬帆,被理论界赞誉为“继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中国农民的又一个伟大的改革创举”。

农民进城了,龙港崛起了,人民富裕了。

“千百年来,农民都是最可怜的群体。但他们不需要被拯救,改革时代,只要有党和政府给予的一线阳光,他们就会绽放自己,改变命运!”30多年后的2022年8月,我第二次当面采访陈定模,遥想自己一生中最闪亮、最有意义的那段时光,84岁的他依然激动如少年。

2022年8月,84岁的陈定模接受澎湃新闻专访。澎湃新闻记者 张刘涛 图

我问陈定模,看到今天日益繁华的龙港,他有过什么遗憾?“龙港这个新生儿,我没有能够一直陪伴她长大成人。”1989年秋,由于各种原因,陈定模被调离龙港。5年前,他来到龙港时体重120斤;离开时,只有90斤。

2018年正月初四,陈定模80岁生日,他为自己写了一阕《满江红》:滚滚龙江,逐浪高,勇立潮头。破樊篱,力排众议,敢写春秋。三十年鞠躬尽瘁,半生情夫复何求。曾记否,昔日小村落,尽高楼。

龙港,早已不是往昔的小村落;38年奋斗留给龙港的,也决不仅仅是如林的高楼。

“斗转星移,但第一代改革者的勇气还在,当年温州人的那一股劲还在。”龙港市委书记何宗静说,“龙港永远在变,一代代人帮助农民战胜苦难的信念永远不会变!”

王均瑶:能让每一只鸟儿自由飞翔,那才是真正的天空

王均瑶,应该是龙港迄今最出名的农民创业者。他的出名,是因为“胆大包天”。

当年,购销员出身的王均瑶主要的业务点是湖南长沙。1991年春节,已经跑了5年购销、25岁的王均瑶准备回老家过年,因买不到火车票,就与一帮生意朋友从长沙包了一辆豪华大巴赶往温州。途中,他突发奇想:我能包汽车,为什么不能包飞机?长沙一带的温州商人就有1万多,从长沙到温州陆路行程1000多公里,乘火车转汽车起码得要两天。如果开通一条空中航线,还愁没人坐?

他越想越兴奋。年一过,王均瑶一脚跨进了湖南省民航局。接待他的官员被吓着了:什么,私人包飞机?还是个嘴上没毛的农民?

但方案很诱人。由王均瑶承包长沙至温州的航线,每周两个航次。他必须按飞行架次、里程上缴营运费,而且是提前把承包款打进民航部门的口袋,盈亏则自负。也就是说,王均瑶包飞机,民航部门包赚。于是,门开了一条缝:不声张,试试看。

王均瑶向湖南民航局承包飞机,开通长沙至温州的航线。“龙港发布”微信公号 图

此前,王均瑶没坐过飞机。生平第一次见到的飞机,是十几岁时在温州隔壁金华市的公园里,和一架部队赠送的报废战斗机合了个影。时任温州民航站站长张德志回忆,其实,在王均瑶之前,1990年7月温州机场刚建成开航时,温州乐清有两个农民曾经包过杭州至温州的安24飞机。但很快,他们就以“非法经营”的罪名,被公安机关拘留起来,白白关押了17个月。要知道,那时候,买机票还需县团级以上政府部门介绍信。

这一次,王均瑶成功了。1991年7月28日,一架被王均瑶“包”了的客机从长沙起飞,1小时30分钟后,稳稳降落在了温州机场。王均瑶的胆大包天,彻底颠覆了千百年来面朝黄土的中国农民的脸谱,彰显了经历改革洗礼的中国农民的全新形象。

首次包机后,龙港青年王均瑶一发不可收:成立中国第一家农民民营包机公司,迅速包下了30多条航线;以18%的股份参股东方航空武汉有限公司,成为彼时中国第一家入主垄断性民航主业的私营企业;宣布投资6亿元,收购并重新改造湖北宜昌机场。

2004年11月,王均瑶因晚期肠癌病世,旗下均瑶集团总资产35亿元。

王均瑶“胆大包天”15年后的2006年9月25日9时55分,一架空中客车A319飞机从上海虹桥机场腾空而起——均瑶集团全资控股的民营上海吉祥航空有限公司实现首航。目的地:长沙。

王均瑶是从龙港起飞的,他的中国第一家农民民营包机公司创办于龙港。但龙港青年王均瑶并不是真正的龙港人——事实上“真正的龙港人”并不存在,所有龙港人都是龙港新生的新龙港人——而是1984年涌进龙港的第一批外乡农民。他的家乡是龙港南部更偏僻贫穷的渔村——苍南县大渔镇渔岙村。

关于王均瑶的出生地,有一则流传颇广的趣事:王均瑶见到外国人,就说自己是上海人;见到上海人,说自己是温州人;见到温州人包括见到媒体记者,他一定会骄傲地说自己是龙港人。1994年10月5日,龙港举办建镇10周年庆典,“包机大王”王均瑶高调包租了飞机,在龙港的天空抛撒彩带助兴。而好友回忆,出名后的王均瑶很少回渔岙,即使回来一趟也是行色匆匆。毕竟,渔岙曾经带给他的只是一条穷命,永远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龙港镇举行建镇10周年庆祝活动时,王均瑶包租飞机在空中抛撒彩带助兴。萧云集 图

作为全国知名度最高的龙港创业者,我先后三次采访过王均瑶。

印象中,他可能是最善于“弄出响动”的温州人。与绝大多数行事低调,习惯“少说话多赚钱”的传统温州商人不同,无论是登台亮相包飞机还是此后的大小生意,王均瑶总是能以“最开放的浙商”形象聚焦媒体的目光,谋事与谋势始终交织在一起。有人笑言:“王均瑶见到记者就来精神。”

开放的视野,开放的性格,开放的精神,开放的龙港青年王均瑶。合理的解释是:因为城市,因为龙港,能让每一只鸟儿自由飞翔,那才是创业者、奋斗者向上生长的真正的天空!

费正清在其名著《美国与中国》一书中分析说,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中国是农村中为数极多从事农业的农民社会,他们所坚持的习俗和准则“一向是世界上最古老而又最牢固不变的社会现象”;另外一个中国,则是城市和市镇的比较流动、开放的上层。

流动和开放带来的是活力与机会。这种活力与机会不仅让王均瑶们这样的优秀者一飞冲天,也为无数默默无闻的平凡者打开了空间,展现着希望。

陈定模回忆录的撰写者陈文苞,当年是一个和王均瑶差不多同时期跟着父亲来到龙港的少年。他记忆中,那时候的龙港到处是建房造厂的工地。少年陈文苞突发奇想:龙港城里的人可比自己乡下老家的人多多了,如果卖棒冰生意一定会好哇!他悄悄向亲戚“借”了20元,到龙港棒冰厂进货,40根雪糕5角一根的成本,卖出去是1元。背着一个桶沿着龙翔路一路吆喝,结果还没走到下埠,棒冰就卖光了。一算下来,利润10元。12岁的少年陈文苞异常兴奋,又去进货,又卖光。一天辛苦,净赚30元;辛苦一周,净赚300元。

几十年后,已经担任了龙港大型民营企业董事会秘书的陈文苞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自己用棒冰赚得第一桶金的每一个细节。这一人生的细节让他坚信:对曾经的乡下人来说,城市意味着更好的机会、更多的可能、更大的舞台,而且,它公平。

截至2022年,龙港常住人口47万,在册市场主体总量达84640家,每5.5位龙港人就有一个老板,人均比例远超全国及全省平均水平。大众创业、人人做老板的“老百姓经济”的背后,则是机会均等、透明公平的政府高效服务体系持续38年的不断探索完善。

1995年,龙港即被国家有关部委确定为全国小城镇综合改革试点,对行政管理服务体制等七方面进行改革;2010年,浙江省首个镇级行政审批中心——龙港行政审批服务中心成立;2016年6月,龙港15个“大部制”部门挂牌,意味着国家级新型城镇化试点中的行政体制改革架构完成搭建;2020年11月,“一枚印章管审批”改革启动,龙港全市涉及7个部门的1146项行政审批事项统一划转新成立的行政审批局。企业和民众办事“只进一扇门,只盖一枚章”,构建起了“速度最快、流程最简、事项最少、服务最优”的新型县域政务服务的又一龙港模式。

龙港“一枚印章管审批”。池长峰 图

楼高10层的均瑶大厦至今矗立在龙港市龙港大道和西一路交汇处,因为已经建得有些年头了而显得多少有点陈旧。但它面朝太阳,依然在告诉每一个龙港人,这里是奋斗者起飞的地方。

包郑照:有契约、法治的公识,共富才会持久

包郑照大概是龙港名人中,我没有当面采访过的唯一一位。

和王均瑶一样,包郑照不算是“真正的”龙港人。他原本是龙港隔壁舥艚镇的正宗乡下人。2002年,包郑照去世;2011年,舥艚镇被拆并,最终成为龙港的舥艚社区,他的子孙也成为了“新龙港人”。

但某种意义上,包郑照的名气并不比王均瑶小。他的出名,源于中国第一起“民告官”案。我在2018年撰写出版的《东方启动点:浙江改革开放史(1978—2018)》一书中,对这一震动全国的事件有过详尽的追访和记录。

龙港曾经归属的苍南县地处浙江最南端。1980年代,从杭州坐公交客车翻山越岭一路颠到苍南县城灵溪镇至少得花上15个小时。以至每次采访出发前,我都有点后怕。

1988年8月25日,小镇突然挤满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人,新华社、《法制日报》等26家媒体的近50位记者蜂拥而至。有1032个座位的苍南电影院被改造成了临时法庭,国徽悬挂在淡蓝色的天幕上方。这一天,中国首例农民告政府案开庭。

原告:舥艚镇61岁的农民包郑照;被告:苍南县县长黄德余。法庭上,有着又长又乱灰白胡子的包郑照抱着一个用竹子做成的水烟筒,一刻不停地埋头猛吸。在他的身旁是他的两位女儿、两个儿媳和老伴。法庭审理就在这一团倔强的烟雾和五个女人胆怯的低泣声中开始了。

1988年8月25日,中国首例“民告官”案开庭。“龙港发布”微信公号 图

事由是一件在乡镇每天都可能发生的房屋纠纷。1985年,包郑照经镇城建办批准在舥艚镇东面的河滩上建造了3间3层楼房,占地面积126平方米,并办理了房屋产权登记。1987年,苍南县政府下发了《关于强行拆除包郑照违章房屋的决定》,认为包家房屋盖在了河堤范围内,占用水道、影响抗洪防汛。7月,苍南县调动70余位武警及县区镇干部300多人对包家附近进行了封锁,采用爆破手段连续爆炸17次,将房屋延伸至河道的1.5米建筑强行拆除。包郑照愤然提起诉讼状告县人民政府,要求确认他的房屋的合法性,赔偿经济损失13012元,并追究主要责任人的法律责任。

这一普通又极不普通的案件背后,有两个极富隐喻的看点。看点一,是农民包郑照选择了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包括龙港在内,江南(鳌江以南)之地百姓千百年素来尚武,民风彪悍。村落大多聚族而居,一个村一个大姓,彼此一旦纠纷积怨,便群起而攻发生严重的宗族械斗。据不完全统计,仅1967年至1991年,即发生大小宗族械斗1000多起,死亡 20人,伤39人,最大规模单次“出兵”号称万人。1982年春,时任江南钱库区委书记的陈定模就冒着生命危险,及时制止过一起“出兵”千余人的宗族械斗,惊心动魄。自家房屋被强拆后,胸腔中激荡着江南人血性的农民包郑照曾想拿起炸药包,和拆迁者同归于尽。儿子们极力劝阻了他,几经坎坷,他们去了省城,请了律师,“要相信法律!”

看点二,是堂堂县长黄德余屈尊向农民和法律“低头”。彼时,国家尚无行政诉讼法规,只能依照民事诉讼程序审理。关键是,开庭当被告,会不会丢了政府的脸?据回忆,当时苍南县委、县政府曾经就县长应不应该出庭进行过三次激烈的讨论,与会者80%表决不同意。很显然,需要勇气的不仅仅是农民包郑照,而更是县长黄德余:“这起案件的公开审理,如果有利于建设的话,那么我愿意成为试验品,成为垫脚石。”

庭审三天后一审判决:包郑照建房手续不全且危害水利安全,县政府对其强行拆除属合法。包郑照不服,继续上诉。12月,浙江省高院作出终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案结百日后的1989年4月,七届全国人大第二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倔强而“讲道理”的包郑照奋力撞开的是一扇从未开启过的大门。

2002年10月16日,已经74岁的包郑照因病去世。临终前,这位“中国民告官第一人”把众多儿孙叫到床前:“我当年的这桩官司虽然输了,但有那么多人关心,我无憾今生。今后你们一定要学法、懂法,只有守法才能为自己讨‘说法’。”据包郑照子女介绍,其孙女高中毕业后,选择报考了浙江大学法律系,而其孙子则取名“包诉讼”。

因为纳入了舥艚渔港风情小镇的建设规划,包家的那间老屋已经被政府征购。火辣辣的今年8月,包郑照的大儿子包松柱拉着装满当年诉讼所有资料的小推车陪我们去往老屋,腥咸的海风中似乎也夹杂着历史记忆的碎粒扑面而来。站在老屋前,包松柱说:“我们家族为自己曾经的选择而骄傲,我们从来没有后悔过。”

包家当年被炸老屋现状。澎湃新闻记者 姚似璐 图

农民问题研究者秦晖评价认为,浙南龙港,这个由“乡下人”的民间行为创造的新城,是具有独立人格并自己对自己负责的人们建立的“市民社会”。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带来了市民的权利和责任,也带来了由身份到契约、由服从到交换、由被指令到遵循市场规则、由市民到公民的社会转型。

因改革而生的龙港,在城市治理的社会肌理深处,同样透射出浓重的改革气息。作为国家新型城镇化综合试点的重要抓手,龙港社会治理改革以“大部制、扁平化、低成本、高效率”为指向,仅设置了15个党政部委办、1个群团工作部及6个事业单位,行政事业人员编制核定1640人,机构与人员数量只有同等规模县市的五分之二。“小政府、大服务”,一方面依靠的是简化流程、并联审批的行政集成改革,以及数智化技术平台建设,另一方面则是有序实施权力让渡,从当年的农民自费造城进化为公民社会自治:

——社区服务自治。撤镇建市后,龙港统筹推进城乡一体化、全域市民化,形成“市级+102个社区”的扁平化管理架构。依托各类主体协商互动的社区自治体系,打造养老、教育、医疗等“15分钟社区便民服务圈”,以及以浙江省首家专业致力于问题和偏差行为未成年人的“5”壹次心未成年人帮扶中心为代表的“10分钟志愿服务圈”。

壹次心未成年人帮扶中心

——行业服务自治。2020年,龙港即开列出第一批共154项政府职能清单,让渡转移给行业协会、社会组织。2021年,又在此基础上对职能转移清单进行了动态调整,并将承接职能转移的社会组织优选范围扩大到了全国。

城市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及以此为内核的社会治理现代化。契约、法治的公识,社会各阶层的关爱、互信与彼此尊重,是创造财富、共同富裕这条大船远行的平稳航道。

在龙港,包郑照之后,一粒粒的种子春风化雨,无声滋长。

陈定模、王均瑶、包郑照,他们都是农民或者是农民的儿子。他们都曾经在龙港38年创新发展史上熠熠生辉,他们也终将消散于更长久的历史尘埃。

大学毕业后,我长达18年就职于新华社浙江分社。对温州、对龙港持续的追访由此开始。在新华社,我担任的一直是农村记者,这是一个当今媒体机构内部采编分工中早已湮灭消失的“物种”。这段重要的媒体生涯却让我得以触摸到源自乡村的中国改革的喷薄心跳,学会了从农民的视角观察中国,从农民命运的蜕变眺望中国命运的进化。

我始终认为,农民问题是中国最大的政治。回溯中国改革史,甚至上溯中国革命史,农民命运的起落与中国革命及改革的成败正相关。

中国式农民问题的极端重要,首先决定于农民人数的众多。据权威统计,1949年,中国人口总数5.4亿,农民4.8亿,占比89%;1978年,中国人口总数9.6亿,农民8.4亿,占比88%;2021年,中国人口总数14.1亿,同年5月公布的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农民5.1亿,占比骤降至36%。改革时期,农民人数占比巨大变化的背后,城市化与工业化的推动无疑居功至伟。

36%的占比,是否真的意味着农民已经不再是中国的大多数?我们不妨把视野放得更宽些。除了5.1亿“准农民”之外,据国家统计局今年4月发布,2021年全国共有进城务工的农民工2.9亿人。这是一个庞大的“动态农民”的群体,他们会随着经济兴衰、就业易难,在城市与乡村之间起伏流动。另外,与发展层级更高的欧美城市化不同,中国探索的是更为宽泛的城镇化路径,不仅有一线、二线城市,还有八线、九线小镇。在这些量大面广、尚处于城市化低点的偏远小镇,将生存其间的基数同样庞大的人群——至少是部分人群——定义为“广义农民”是恰如其分的。

我们无法对“准农民”+“动态农民”+“广义农民”的数量给出一个精准的测算,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所代表的农民群体将依然是中国的大多数。农民问题的极端重要并不因为他们是农民,而是因为他们是最弱小的“大多数”。

费孝通先生在其出版于1939年的名著《江村经济:中国农民的生活》中认为,没有农村和农民的现代化,就没有中国的现代化。我们可以进一步认为,没有作为最弱小的“大多数”的农民的富裕,就没有中国的共同富裕。

基于这一宏大的时代命题,龙港38年给出了一种清晰的可能以及触手可摸的现实图景:在以城市化改变农民命运的制度性改革逻辑之上,农民个体创富,并进而群体共富。正如作家朱晓军在《中国农民城》一书中所描述——“搭上龙港这艘大船,哪怕你是船尾的一只蜗牛,今生今世都爬不到船头,却有希望一起抵达理想的彼岸。”

在龙港,我们倍感欣慰。

一张毕业证引发的失踪,从大学生到流浪汉:不告而别16年,也曾思念家人

如果不是突然晕倒就医,那些在东莞与他一起漂泊的伙伴们不会想到:这个从不愿吐露家人信息的内向工友,曾是一名大专医学生,因拿不到毕业证赌气南下,切断与所有亲朋的联系,成为流浪汉。

廖银超的额头上总是别着一个黑色眼罩,吃饭睡觉、行走站立都不摘下——并非为了遮光,而是用于固定右颈部的半透明导管。这条导管用于慢性肾病终末期的血液透析。

一个多月前,41岁的廖银超刚刚结束了长达16年的流浪,被亲人接回重庆大足的老家养病。

如果不是突然晕倒就医,那些在东莞与他一起漂泊的伙伴们不会想到:这个从不愿吐露家人信息的内向工友,曾是一名大专医学生,因拿不到毕业证赌气南下,切断与所有亲朋的联系,成为流浪汉。

公益寻亲组织的志愿者们遇到过形形的流浪者:神志不清迷路的老人;沉迷游戏或与家人赌气离家的青少年;想到大城市打拼的农民工;期待值更高但连遇挫折的大学生。

廖银超离家时20来岁。再回家,已满头白发,性子更沉默。那个如今看来显得冲动鲁莽的决定,就像一个漩涡,拉拽着他的命运不断向下。

时隔16年重返家乡

接到那通来自广东的电话时,身在重庆的廖英一度以为是。那是今年三月底,距离她的堂哥廖银超莫名与家人失联,已经过去了16年。

意识到儿子失踪的前几年,廖银超的父亲去过好几趟四川寻人。

从读书的泸州、到省会成都、再到儿子实习过的地方,能联系的同学朋友都问过,学校也跑了好几趟,皆无功而返。

村里一度流传,“廖家的这个娃儿是被搞进传销组织了”,后来又转向更悲观的方向,“这孩子估计是没了”。

从2017年开始,廖英的寻亲帖就出现在朋友圈、论坛、贴吧和网络社区,但从未收到回音。

当寻亲公益组织的志愿者给她发来照片,她激动得手发抖,“就是我哥,虽然头发都白了,但还是能认出来啊。”

廖银超1米68的个子,110斤的体重。与家人失联的这些年,他化名“文志伟”,一边流浪一边打零工。他的回家之路是从他在东莞的一个工地晕倒送医开始的,因病情严重一度进入ICU抢救,治疗费超过十万元。

起初,廖银超拒绝与寻亲志愿者和医护交流。“比起让家属相信志愿者的身份,要获得流浪者本身的信任是一件更困难的事情”,参与救助的“让爱回家”东莞万江服务队队长陈敬宏对此并不意外。

廖银超并不愿告诉陈敬宏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家庭住址,但当他得知医院考虑他情况特殊,免除了十余万的治疗费用,他松口了。

陈敬宏所在的公益组织,他们将这种寻人过程称为“逆向寻亲”,是志愿者发现流浪者后,通过劝导沟通、再与公安部门配合技术手段协助甄别信息,精准寻家。

1500公里外的廖家父母想的是,“人回来了就是好的”,于4月底,驱车前往东莞将廖银超接回了重庆大足老家。

回家的当天,家人为他特意买了一束鲜花,欢迎他的喜庆红绸也是提前备好的。天下着大雨,前来探望他的亲属挤在老宅,屋里坐不下,大家干脆在门口的院坝搭起大棚,十人一张的大木桌,满满当当坐了五桌。

整个廖家,在廖银超回来之前,只留存着一张他的照片。

那时他20来岁,头发偏分,白衬衣外面套着一件条纹相间的白蓝色V领毛衣,脚上踩着一双当时很流行的白色厚底旅游鞋。再回家时,他已满头白发,性子更沉默。

回家后的日子,廖银超开始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周二、四、六,他就要前往重庆市双桥经开区人民医院进行血液透析。

躺在10层血透中心病床上的那四个小时,是他身体感觉最轻松的时候:深红色血液沿着弯曲的导管送进床边半人高的白色机器中,滤掉有害物质与多余水分,经过净化输送回体内。

医院诊断书上,记录着疾病在廖银超身体上留下的痕迹:慢性肾脏病五期(尿毒症期)、肾性贫血、矿物质与骨代谢异常、高血压三级(很高危)、高血压性心脏病、心力衰竭、慢性胃炎。

一张毕业证引发的失踪

廖银超的失联是毫无预兆的。

在堂妹廖英的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堂哥是在邮亭镇元通村的老家。2003年6月的一天晚上,堂哥去她家玩,当时还提到说,“第二天要去学校拿毕业证了。”

廖银超说,他2000年考上原泸州医学院三年制专科,中西医结合专业。19岁时,他还曾跟着村里小有名气的一位医生学过医。

从家里离开后,亲妹妹廖建超曾在2004年的农历二月初四接到哥哥的最后一通电话,那一天是她20岁的生日,她印象深刻。但电话里并无异常,哥哥还是和往常一样,问候父母。

但从那之后,这位在上大学前从未踏出过重庆大足的年轻人,消失了。

时隔多年,廖银超也说不清楚当年为什么会突然萌生那样的想法,只记得临近毕业的那次期末考试后,他成绩未过,收到了无法拿到毕业证的通知。

“同寝室的五个人中,我是唯一一个不能顺利毕业的学生。”毕业季的一个上午,他从学校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到内江火车站,只身踏上了成都的火车,那时全身上下只有300多元,是他一个半月的生活费,行李箱里也只有几件衣服。

徘徊在成都火车站的那几天,他曾在附近餐馆询问是否招人,听说福建沿海城市好找工作赚得多,便南下福建。

前七年,他一直在福州闯荡,进出过大大小小的制鞋工厂,当临时工。2010年9月,听说东莞打零工收入不错,他和另外两个工友一起,坐了10个小时大巴车到了广东,一待就是10年。

与廖银超打了十几年交道的梁建安,是最了解廖银超在外生活的人。他们曾一起在福州和东莞进出厂,同吃同住。

老梁记得,第一次见到廖银超,他20来岁,娃娃脸像个小孩子,头发有些少年白,跟着几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在流浪。

刚认识的时候,廖银超提过自己曾在泸州学中医,是个大专生。小学文化的老梁笑着没当真,还打趣他。

流浪人生:一直使用假身份生活

在南下的途中,廖银超丢失了自己的身份证,但他不愿回家补办,便开始使用“文志伟”这一假身份继续生活——这是他在福州捡到的一张身份证复印件,这个出生于1984年、四川地址的文志伟,与他身份相近。

家中仅存的一张廖银超年轻时的照片。受访者供图

十几年来,他最熟练的工种是用高周波机器给鞋子压上商标。 在厂里干活,每天十小时是常事,周末也不休息,这是计件月结的行业,多劳多得。事实上,早些年,廖银超南下打零工的收入还算可观。

2010年时,廖银超打工的最高月收入将近5000元,但并不是每个月都有活儿。他和其他流浪者一样,赚到钱了便休息,钱没了再出去找活儿。

廖银超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但凡见过他的亲朋、工友、医生都用了同一个词来形容他的性格:内向。从没听说过他得罪人,也未与人发生过争执。

他描述自己过着“宅男”一样的生活,没交女朋友,唯一的爱好是看书。在他那部花了2900元购置的vivo手机里,相册里没有一张他自己的生活景物或是自拍合影,线上看书的软件倒是下载了好几个。

厂子附近就有租书的摊位,武侠小说是他的最爱。他说不清为什么喜欢,只是觉得这个爱好省钱,1本书看一整天只花1块钱。他的口头禅也与书有关,“按照书里面的说法……”

更重要的原因是,没有身份证带来的麻烦局限了他的生活。火车飞机都无法乘坐、连办理手机号、银行开卡都需要借用朋友的身份信息。工资通常是发现金,生病了也只能去小诊所。

移动互联网迅速向前的年代,廖银超却犹如身处断层。直到回到重庆老家补办了新身份证,他才注册了微信。

十几年前远走他乡,他说自己曾憧憬过许多美好,那些阳光的、自由的、新鲜的生活,后来才发现现实不同于幻想,找不到活儿、进不了厂、没有熟人的日子令人崩溃,还有被老板克扣工资的时候,他更觉无助。

他也曾思念家人,在手机上搜索重庆大足、父母妹妹的名字,没找到什么有效信息。内心的想法也从最开始的“在外面做出点成绩就回去”,转变为“这么多年还是这样,昏昏庸庸”。

这些苦楚还能忍受,直到身体日益显现的病痛击垮他。

2016年开始,廖银超出现高血压,总是头昏脑胀,高压数值最高时飙到200多mmHg。2019年7月开始,状态更差了,频繁呕吐,饭量直线下降,体重在一个月内骤降10斤。

生病之后,他坚定了“更不能回家”的念头。

去年一年,公益组织救助了46名大学生流浪者

与廖银超类似的案例,仅在2019年,“让爱回家”就救助了46名大学生流浪者。

志愿者们遇到过形形的流浪者,大概分为四类:神志不清迷路的老人;沉迷游戏或与家人赌气离家的青少年;到大城市打拼的农民工;期待值更高但连遇挫折的大学生。

创始人张世伟从2001年就开始零散救助流浪者,他观察到一个变化:十年前街头流浪乞讨的主要是老人小孩,现在年轻人的比例越来越多,送返流浪人员回家的省份中,广西、湖南和四川的人数位列前三。

那些宁愿露宿街头也不愿回家的理由各不相同,比如排在前几位的是:赚不到钱没有面子、离婚、跟父母闹矛盾、父母双亡等等。

陈敬宏把志愿者救助比作流浪者和亲属间的桥梁,“其实经过劝说救助,10个人里面有9个都愿意回家。”

三年时间里,他陆续救助的流浪者中,年纪最小的只有18岁,年纪最大的是70多岁,男性居多。有接近30%的人和廖银超一样,没有身份证,漂泊在外打零工,通常寄宿于桥洞、绿化带和公园凉亭,成为五金、电子厂的临时工,或是在网购节日密集的下半年,找到一份快递员或搬运工的工作。

“我觉得这是缺乏社会教育,我们成长的教育体系大多只是知识教育,教你考高分,但没教你遇到挫折之后怎么化解。”张世伟说,那些主动选择流浪的大学生们,既有国内名校的高材生,也有海外归来的留学生。

2018年“让爱回家”曾救助过一位姓曹的流浪者,已在外游荡14年。被发现时,曹某身体已有多处溃烂,经志愿者沟通后才得知,这是一位重庆大学毕业,留德两年的海归。曹某因在海外打工被认定为非法劳工,遣送回国后学历档案被消除,打工一路不顺,因此丧失对生活的信心。

那些比普通流浪者拥有更高学历的大学生流浪者,大多在离家的初期对自己抱有很高的期待值,为自己预设了更高的目标,当屡次遭遇不顺,便无法面对家人。

于是,像廖银超一样,他们大多选择一边流浪、一边打零工果腹的生存状态。那些逃避现实的状态,在张世伟看来是一种内心自私的行为。

在被志愿者找到,并成功送回家的流浪者中,有不到2%的人会跑出来再次成为流浪者。但更多的人会重新开始新人生。张世伟说,他们曾救助过一位身陷传销15年的大学生,在街头露宿被救助回家后,重新学习网络找到了月薪14000元的工作。

家族阴影:妹妹从未走出过老家

从邮亭镇上的一条小巷右拐,就能找到通往元通村的路。

村里年轻人不多,大多剩下老人和小孩在家。条件好一点的人家,跑到街上去买了明亮宽敞的商品房,条件差一点,也都在村里翻新了老房,贴上亮白的瓷砖。

廖家的老宅紧挨着一片竹林,这栋有着30年历史的二层砖房,几乎是村里最破旧的。

外面下雨,家里便漏雨。二楼屋顶的瓦片参差耷拉着,蓝白条的塑料布被压在瓦片下兜水;每个房间的墙壁都发霉破损,露出粗糙的砖体;家里杂物凌乱,几乎找不到一件完好像样的家具。全家最显朝气的是堂屋墙上妹妹一家的春节合影,以及孩子们满墙的奖状。

廖家老父母年迈,每月收入都来自低保。家里唯一的男性青壮年是廖银超的妹夫,在工地上帮人开车拉材料赚些家用。

家里经济窘困,但妹妹还是花费千元专门给哥哥添置了一张淡黄色的新床,那是家里唯一完整的家具,廖银超蓝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通通是新买的。母亲还特意买了鸡和鸭,50元一只,散养在家里,养肥了给儿子补身体。

过去,妹妹只需照顾父母和孩子,如今担子更重了。廖银超的状态并不算太好,即便坐着也不能太久,大部分时间需要卧床休息,连洗脸洗脚都需妹妹上手帮衬。

廖银超话少,家人与他相处便也小心翼翼。回家至今的40来天,大家达成了共识,只做关怀的举动,不敢深入多问,生怕失了分寸刺激他再跑掉。

廖银超还在家的那些年,廖家的生活并不算难过。那时,全村人的生计大多依托附近的五金市场,家家户户都做不锈钢刀这一行。

在当时的元通村,廖银超是唯一的大学生,还是学医,算得上是全家人的希望和骄傲。家里人曾畅想过廖银超毕业后的生活规划,回到镇上开个小诊所,能养家就行。

为了给儿子读大专攒学费和生活费,廖银超的父亲成了村里数一数二能吃苦的人,通宵不休息是常事。一把刀的卖价是2块5,刨去成本能赚一半,一家人一天能做几十把,钱实在凑不够还曾借债。

但廖银超的突然失踪,让这个家庭不断向下。

堂妹廖英清楚记得,堂哥失踪后的一年春节,寒冬腊月的天气,廖父在自家田里大哭。

廖父不止一次出现过轻生念头。女儿女婿曾发现他偷偷购买农药,被家人拿走。还有一次,他跑到附近的一个崖边想跳下,被廖英的父亲拦下。家人说,廖银超的母亲也偶尔神志不太清醒。

廖银超莫名失联的恐惧也深植在廖家人的心里。

妹妹廖建超已经36岁,从没走出过大足,也不被允许外出上班。婚后,她和丈夫前前后后生育了5个孩子,最大的16岁,最小的9岁,“或多或少都是受到‘那件事’的影响”。

堂妹廖英毕业于重庆师范大学,高考那年想报考外地学校,被家人劝说阻挠。廖家的一位小辈侄女,曾找了甘肃的男朋友,遭到全家反对,最后的结婚对象被指定为家门口知根知底的男人。

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村里的广播会定时播放音乐和资讯。家人们会搬个凳子到院坝来听,这是一天中这个家里最充满生机的一刻:鸭子和鸡群从这头跑到那头,一只瘦弱的灰咪会跳上桌子翻找遗留的食物,掉毛的黄狗趴在猪圈门口。

这十几年唯一不变的是家中时不时飞进飞出的燕子,它们衔来黄泥和小枯枝,在廖家堂屋高高的墙壁处搭了一个窝,还在里面诞育了幼雏。

【五小解读】划重点!何为“五小” ,你不得不知道的硬核知识点

“争分夺秒抢进度、化危为机抓机遇、攻坚克难补损失”,重庆市机械冶金工会“五小”劳动竞赛已经开启,其目的以班组建设为平台,积极组织动员职工群众当好主人翁,立足岗位建功立业。

那么,“五小”是什么呢?“五小”是指“小发明、小创造、小革新、小设计、小建议”,在企业一线班组中,不同的领域,不同的岗位,不同的职责,“五小”都可能存在提升空间,正是这些小小的进步,汇集成整体的进步。接下来,一起深刻解读“五小”的前世今生。

“五小”的前世今生

01

1983年,共青团中央会同国家经委、全国总工会联合发出《关于在全国青年职工中开展五小智慧杯竞赛活动的通知》,在全国工业战线青年职工中,开展以小发明、小革新、小改造、小设计、建议为内容的“五小”智慧杯竞赛活动。

“五小”活动极大地激发青工的创新意识和开拓热情,促进青工的智力开发和人才成长。经过一年多的实践,全国有1000多万职工踊跃参加。围绕产品的更新换代、工艺和设备的革新改造开展攻关,共实现“五小”成果40多万项,为国家和企业创经济效益上亿元。1984年6月4日至9日,团中央召开总结表彰大会,共评出500项优秀成果。

“五小”的目的

02

降低能耗推动改革,强素提能全员提升

“五小”活动根据各行业、各企业的不同特点,从实际出发,有不同的活动内容,主要目的有以下几点:

1、推动经济体制改革。围绕提高经济效益、增强企业活力,针对企业计划、供销、分配、人事等生产经营管理方面的新情况、新问题献计献策。

2、促进产品的升级换代。围绕新产品开发,提高产品质量,进行发明、革新、设计,改造现有技术和工艺,创造、推广先进操作技术。

3、改进设备、工具、仪器。从技术改造、设备更新、技术引进的要求出发,围绕设备升级、提高劳动生产率和安全生产,改进生产设备、工具、仪器,或提出革新、改造的建议。

4、降低能耗和节约原材料。围绕降低消耗、有效利用原材料、燃料、动力、设备及自然资源的技术措施,革新、改造或提出建议。

5、强素提能全员提升。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提高员工技能素质,让全员在工作实践和技能竞赛中锻炼自身能力,发挥自身潜力。以点带面,发挥引领示范带动作用。

“五小”究竟是什么

03

小发明 小创造 小革新 小设计 小建议

1、小发明:指在特定范围内首次发明某种产品。如在研究解决制约单位生产和发展中的热点、难点和关键问题时,发明某种产品能提高劳动生产率,为单位发展创造有利条件等。

2、小创造:对已有设备、用具进行小型改造以提高工效或废旧利用。如对落后的技术设备、不合理的工艺和陈旧的操作方法进行革新、改造或提出建议,促进生产技术和生产方式的转变,对提高单位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产生直接影响。

3、小革新:指使工艺进步、某一方面技术性能得到明显提高的成果。围绕产品的升级换代进行革新,并应用于生产实际,推进技术进步,提高生产经营管理水平,为企业创造显著经济效。

4、小设计:外形设计、构造设计、产品设计、工艺设计,其成果具有完整性、可实施性。该设计针对降低消耗、节约能源资源、减少污染,能提高单位文明生产和安全生产水平,取得明显成效。

5、小建议:指职员对单位的管理或生产提出的新思路。这些合理化建议能有效地降低生产成本,改革提升企业管理水平,改善经营管理模式,加强企业管理和企业文化建设等,实现企业、职工、社会三方共赢。

“五小”案例分享

04

案例一:物料转运方法改善(一线员工创造)

分享:改善前,铜排转运是由人工搬运,导致铜排表面磕碰伤等质量不良,且人力搬运投入较大,带来一定的质量损失。现场一线员工通过自主设计、制作一个铜排转运的平板车,有效改善因铜排表面损伤导致的镀锡麻点现象;其次减少人力搬运过程的走动、搬运时间。

案例二:某企业车间班组区域改善

分享:

-班组自主设计制作工装架,根据工装特性进行分类摆放并标识。通过改善,强化工装的管理,有效降低员工寻找工装的时间。

-自主设计制作设备挡板,避免设备加工导致的铁屑飞溅的现象,有效改善现场5S,避免因铁屑飞溅导致的安全隐患等。

-产品零件标识:应用颜色标识、零件按边摆放等,有效区分合格品、不良品、返工品。

案例三:某企业接收工段工作改善

分享:改善前供应商卸货要重复通知收货员和叉车工2次;通知发运班组1次;行走距离240米,整个过程超过10分钟。通过对岗位工序节拍时间的分解,应用IE-ECRS原则对工序进行“去除、合并、重排、简化”,有效减少客户等待时间,提高卸货收货效率。

案例四:某企业班组后减柔性装配单元改进

分享:后减柔性装配单元布局不合理、工序连接工作台高低不平、操作过程中浪费较多。为解决此问题,由班组长、骨干员工及技术人员,组建改善小组,应用工作改善四阶段法对现场工作台布局、工装检具、设备台进行改造&优化,对员工操作等进行改善,改善后班产量提升了60%,人均效率提高了62%。

案例五:员工合理化建议

分享:某企业一线员工合理化建议提案,设备上增加一挡板定位,每年即可节约成本3420元。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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