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是什么意思(家中有喜是什么意思)

怀孕了,为什么民俗叫有喜

#寻找古籍守护人#

《道德经》开篇就有“无,名也,天地之始;有,名也,万物之母。”这样的语言,我们的理解就是,没有推理的纯抽象定义。

但是拌着几干年的中国民间风俗习惯文化,再来品味道德经中的这句话,就会品出丰富的内涵了!

在文始道里,指导道法修行的《唐僧取经念词》中,就有李老君也就是老子,是只阴阳同体的鸡,关尹子就是这阴阳鸡㛯出的蛋的神话叙述。

关尹子就是函谷关的关令,文始道的创始者尹喜;在干年的民俗中,人们是一直把女人怀孕了,叫做有喜,其中这个“喜”就是尹喜!这种道家的说法,之所以流传千古,也正说明其在民间的信仰有多深。

在这深厚的道家黄老思想观念的背景中,再读《道德经》“无,名也,天地之始;有,名也,万物之母”,的感想,还会仅是没有推理的抽象定义吗!

吾家有喜(叙述篇)

吾家有喜(叙述篇)

阳历的3月20日,农历的二月十八日。我终于修成正果,告别了所谓的单身狗,迎来了我人生第二次的订婚仪式。没有凡俗的礼节,没有隆重的场面,两家人坐在一起红红火火吃了一顿饭。本来还想正正式式搞个求婚仪式浪漫一下,结果单膝跪了地,双手捧了花,就是嘴里没了声,脑里丢了词。用老人的话说:球不顶,关键时候打死放不出个屁。最后只能脸红的跟个猴钩子一样,草草了事,结束了当天的行程。

刚订婚,过不到五天我妈提出让我们选个日子把婚结了,而且日子都给我们测好了,还是问了当地的平师(阴阳师)。当时听到这话我头都懵了,哪有这么急的,我做出了反对。我说:妈,我们刚订婚不到一个礼拜你就让我们结婚,让人家还说我有啥问题了?其实我知道她老人家的意思,三十八岁的我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给家里人也带来了不可磨灭的精神伤害。这几年我妈逢人就说让给我介绍对象,我知道她老人家是真的心里急了。我好说歹说把这事先压过去,保证了用最快的时间给她老人家一个答复。理由就是:结婚必须要有结婚照,我们这几天先把结婚照拍了,就选日子结婚。

阳历的4月5日,我们去拍结婚照。跟老板三番五次的电话沟通压价,最后老板回到店里才知道那是我的小表弟。尴尬的场面是不期而遇,幸亏我脸皮厚,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不要脸精神,人家连少价带送相册,我们高高兴兴的拍完回了家。结婚的日子大致就决定到了5月左右,照相一回来我们就定日子结婚。因为疫情的闹腾,婚纱照迟迟不得回来,最后还是我的小表弟反复的催促,我们的婚纱照在4月30日终于回来了。

因为是五一放假期间,我们想到孩子们都回来了,所以结婚的日子就定在了阳历的5月3日,农历的四月初三。时间非常的仓促,也没通知亲朋好友,和单位同事(五一放假期间,大部分人都提前有了计划),我也不想因为我的第二次婚姻再连累大家,所以我就没有跟大家打招呼。在这里我代表我和我的爱人给大家道个歉,我们偷偷的结婚了没有告诉大家,希望得到大家的谅解,第一、时间的紧促,第二、自卑的心里,造成了现在的过错。

5月1日我带着爱人,先回了我的老家南村,去了祖坟上了香,告诉他们我要结婚了。又去了我爱人的老家,马家圪痨,也是上坟上香祭拜祖先,告诉双方的祖先我们要结婚了。5月2日陪同爱人操办准备第二天的结婚事情,又是给老人买鞋,又是给我妻子买敬酒服,又是找人借我第二天穿的西服。妻子的意思是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让我买一套西服,我的意思是买了也就穿一会儿,过后放那也没用借上个就行了,其实还是囊中羞涩舍不得花钱。下午4点北关三云大酒店吃了饸饹,我和我的爱人守在饭店门口接待来吃饭的亲戚。没想到酒店还有一家结婚的,是我同学侄儿的,又是好朋友哥哥的结婚了,嗨!又是个尴尬的场面,人家事情上来的人大部分我还都认识,问我弄啥哩?我头一低:我在这吃个饭,你也来了啊!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吃完下午饭回来就要准备我的婚房了,虽然咱是二婚,该高调的还要高调,自己家的东西不能差了,一定要把我的房子弄得漂漂亮亮。在这里我要诚心的感谢我的一对儿小侄女杜园和杜学,还有我的几个姐姐妹妹把我的婚房弄得非常的漂亮,得到了大家的一阵好评,还说她们是专业的。

5月3日早上6点起的床,人家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心里也爽,就是不习惯穿西服打领带,勒的脖子疼,感觉气都上不来。早上8点还是饸饹,但是今天加了油糕,吃完早饭带着我的小媳妇捯饬一下头发,弄个时兴的发型,中午要敬酒了么,穿的红色礼服,不配个好看的发型说不过去。因为经济的原因,我们的婚礼非常的简单,不迎不送,也没有多少人,只有双方老人和要紧亲戚还有自己的兄弟姐妹。我带着一小捧鲜花,开着借来的车,娶回了我心爱的姑娘,一路的心情那是一个好,那叫:啷个里个啷!

回到我的婚房,场面的是真的让我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泪,我三姨和我的两姨妹给我们准备儿女饺子,我爸我妈准备抱孙子仪式,我四妈四爸给我们准备上头的东西,反正一房子的人都在各自的忙碌着,我感觉到了我很幸福,感谢有你们!

我妈手里拎着捻线轴,我爸手里拿着笔本书,一对儿洋娃娃抱在老两口怀里,我们俩个给我爸妈三拜九叩,敬酒叩头,行抱孙子仪式。我知道老两口今天也特别累了,尤其是我爸还是带病在身,但是她们心里的喜悦却体现在了脸上,为我娶到了媳妇感到欣慰。抱孙子仪式完了我们两个就进入了婚房,等待递烟房的两个娃娃过来送东西了,具体送的啥我到现在也不懂,就听见老三家那候女子撕心裂肺那哭声和妻家弟弟的小儿子两人抬个盆子,很不情愿的送到了我两的面前,红包和玩具送到两个小孩的手里时刻,老三家候女子哭声终于停止了,还略带腼腆害羞的笑容,哎!人小鬼大,我估计又被套路了,但我很高兴,自家孩子自家亲。给我们两个行上头仪式的是我四爸和我四妈,人家两口子是我们这家人公认的公家人,有文化人,干什么事都体面细心。老馍馍夹肉,有夹有送,我四妈夹肉,我四爸负责送给我们吃。核桃红枣头上倒意味着双双儿女满地跑,一木梳节节长,二木梳...............说词的是我妻家姑姑,估计人家也是专业的,说的很好但我记不住,我收到了他们的祝福。上头完了我们该见大小了,也就是我们给老人买衣服鞋子,老人给我们包红包,在我的意识里就是觉得哄老人钱了,毕竟衣服钱我们有,红包钱她们就不一定有啊!看见白发苍苍的外婆还要为我们的婚事操劳,心里真的是过意不去。

我们的仪式也就告一段落,感谢亲朋好友能在百忙之中参加我们的婚礼,感谢她们的祝福,也同时感谢她们的帮忙,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生活了,有了担当、有了责任,也祝愿自己在今后的日子里,好好经营我们的小家庭,彼此互敬互爱,相互尊重,做到上敬父母,下教子女,相互扶持的走下去!!

杜振2022年5月3日

从文庙、龙壁、魁星楼等高等级建筑看古代对教育和科举的重视

#古代科举#

古代,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完备的系列教育配套机构。地方等级最高的建筑一般有三类:宗教类的寺庙宫观、教育类的文庙府学、权力类的督府衙署。前两类有时候建筑型制可以参照皇宫的最高等级,比如金黄色琉璃瓦,九开间……并没有僭越封建社会的森严等级。

府学门街在大同城内东南角,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街道。大同建立学校早在北魏时代就开始了,当时叫太学。到了辽金时期,大同还设有最高学府,叫国子监。元代都城设在大都(北京),最高学府迁到北京城,大同始设府学,府学设在皇城街一带。到了明代,朱元璋封13子代王于大同。代王十分骄横奢侈,占用府学修建了代王府,才把当时城东南的云中驿改为府学,一直到清末。

府学设有教授一人,教授乃国家官员,级别为九品,掌管大同府县教育;还有训导四人,是专门的教职人员;在府学的学员称为“生员”,学成后通过乡试成为“秀才”。

当时大同府学,是三进三出的大院,门口旗杆矗立,石狮护驾,内有大殿,正面为大成殿,殿内供奉孔子圣像,外挂儒学大牌匾。所学理论完全以孔子儒家学说为基础,文章则以八股文为准则。明嘉靖十二年(1533)大同发生兵变,大同东南角府学被毁。数年后,大同府学迁到城内西北隅府衙,历经沧桑,府学变为学校。东南角府学修复后,由于生员不足,渐渐开辟为专门祭孔的庙宇,名曰府学庙。正面大成殿塑有孔子像,每有府中人求得功名,必来拜谒孔圣,当时香火缭绕,鼓击钟鸣,一派热闹景象。时期,辟为旅游景点,府学庙为文人骚客聚居,吟诗作画的地方。

当时大同城内还有一座县学,在大同城内大十字街路口北。这个县学有棂星门、大成殿和东西廊庑,是专供当时县里的生童上学之用。在大十字街口东有牌坊一座,上书:“大成功”等字,牌坊之西北便是一座魁星楼。魁星楼也写作“奎星楼”,它坐落在武定街(大北街)的中部,原市一医院(大同市妇幼医院)之东。原市一医院本是明代的庙,庙内有武成大殿,殿内供奉穆(岳飞)神像。庙门两侧有八字拱墙,墙上各有团龙一座。山门外有牌坊两座,西刻“精忠贯日”,东镌“匡扶社稷”。

清代,这个县学与孔庙(文庙)的府学(地方一级学校),分属于不同的地方政府管理,类似于现在的小学、中学的含义。大同县学始建于明代后期,清代最为繁华,县学的童子毕业后考取秀才,府学的童生多为秀才,准备来年赴省考取举人。这县学为了使学子高中秀才、举人乃至进士,便在门前建了一座砖雕五龙壁。这个五龙壁全面砖雕,只是中间一龙镶了一圈的琉璃,这个龙壁是清末的遗物。

这座五龙壁有一定的讲究。右面墙上刻的是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儿,寓义跳龙门。那跃跃欲试的情景让人看了真是觉得十分逼真。而正对龙壁的左侧,则是鲤鱼跳过了龙门,但还是龙头鱼尾,而没有全部化作为龙。前面还有一朵浮云上飘着一个小鼓,那是什么意思呢?那就叫“一鼓作气”,意思就是县学里的学童们,如果考上了秀才,你还得继续前进,永远不停,才能取得更大的成绩。

为了鼓励大同城内的学子,当时县太爷便在该学府的东面街口盖了一座魁星楼,魁星楼是一座三层楼的建筑,下面有四个门。楼上供奉天上主考试的文魁星,文魁星在帝君庙也供奉。传说他是汉代四川的一位仙人张亚子,保佑学生步步有喜,高中魁元。魁星楼的形制,不同于其它三个楼,是三檐八角攒尖顶的建筑。下面是砖门,可以四面走人。全楼的脊梁就有三八二十四脊,代表大同学子将要走向四面八方,传播圣人的思想。同时,又代表二十四个时节,表示永永远远,长长久久。

魁星是北斗星的第一颗星,也是北斗前四颗星的总称。四颗星排列成为斗形,也称“斗魁”。 魁星是中国古代天文学中二十八宿之一,是主管文章和文人的神,也称文曲星。魁神的头像“鬼”字,趵跃一脚,一手拿笔,一手拿斗,使其率领魁首。人们在猜拳中常说的“五魁星”就是中状元的意思,因此,古代在任何学府中都要建魁星楼。

张亚子,蜀人,又说越人,是两位人物的合称(张育和亚子),文昌帝君,司文事,侍母至孝。唐代唐玄宗逃到蜀地,经七曲山,追封张亚子为左丞相,梦张亚子显灵,说其不久做太上皇。唐广明二年(881)僖宗避黄巢乱,到蜀地,经七曲山,也封他为梓潼神,济顺王,文昌帝君。文昌,天上星宿,文曲星,主文运,司科举。有“北有孔子,南有亚子”之说。也是儒家文化的又一典范,是道教的掌门人,主管功名禄位。

由于魁星,又称北斗星,在北方,所以大同魁星楼建在了大北街(武定街)中,它原来的作用,也是大同县学,也叫县文庙,供奉魁星的神楼。因此说,魁星是和道家有关,道家文化也是中国文化的渊源。魁星楼的含义十分深远,它不愧是大同人心目中的理想之楼。几百年来,保佑和激励了多少大同学子考取功名,建功立业。

刺客伍六七:伍六七换新形象,西装革履深情表白却表错人?

观众老爷们大家好,这里是每天陪你们侃动漫的漫饭京墨。

在上一话中伍六七向梅花十三赠送了一套泳衣,想和梅花十三去海边约会。

伍六七收到回信,头发都变成爱你的模样

第七话中正在与伍六七纠缠的赖账客人,被一只梅花镖精准地扎在了胳膊上,伍六七取下来一看,发现是梅花十三对于上次伍六七求约会的回信,今晚八点相约鸭仔滩。但这看起来,似乎不像是梅花十三的风格啊。

收到回信的伍六七春心萌动,就连头发都变成了爱你的形状,不停询问客人梅花十三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像极了收到喜欢对象回应的恋人们,甚至直接将理发店关门,挂上“东主有喜”的牌匾,颇有种昭告天下的意思。

说好晚上八点,但伍六七下午两点就忍不住到达鸭仔滩,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约会开场白。平时抖机灵的伍六七,在即将面对心爱之人时,也会陷入“犯傻”状态,像不像第一次约会的观众老爷们?

精心准备,等来的却是个冒牌货

虽然来得早,但没准备好。伍六七决定将自己捯饬捯饬,想以最帅气的姿态出现在梅花十三的面前的伍六七,简直和约会前花两个小时化妆的女孩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晚上八点,梅花十三准时到达鸭仔滩,但很可惜,并没有穿上伍六七送的比基尼,而伍六七甚至还在梅花十三面前花里胡哨地放起音乐、说上了英文,但梅花十三却不像往常的梅花十三,不仅化了妆,还对伍六七温声细语。果然越是漂亮的美人越是带刺,“梅花十三”一刀捅在伍六七腰部,刀上还带毒,原来是伪装成十三的梅花十一。

耿直男孩何大春,在线打妹

在梅花十一即将杀掉伍六七的时候,“救世主”巡逻的保安何大春突然出现,对着欺骗他是和男朋友约会的梅花十一,热心肠的提出最近刺客出没不安全,要待在这保护他们。面对梅花十三的勾引,耿直boy何大春不为所动,噎得梅花十一忍不住使用武力,但何大春似乎天生就是来克梅花十一的一样,使出了“金刚不坏童子身”,迟钝憨厚的何大春这时候才惊觉梅花十一是刺客。

想要趁机掏武器的伍六七,却掏出了一本潮流发型大全,中毒的他在梅花十一与何大春的战斗背景中安然坐下,研究起了手中的书,书中人物动作在伍六七眼中不断闪现,化成了一部功法的模样,伍六七也跟着动起来,最后竟将毒解了。

伍六七深情表白梅花十三,奈何佳人不解风情

见形势不妙的梅花十一赶紧飞走,而此时赶来的卖伍六七玫瑰花的阿婆,飞速结印使出白莲大法将梅花十一击落,果然,刺客伍六七中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有些人表面只是卖玫瑰的阿婆,实际却是天莲派的人,不仅如此,还是纯净小岛协会的江主任。

关键时刻梅花十三也赶到了,替梅花十一挡住了江主任的攻击。见真·梅小姐出现的伍六七,穿好西装,拿好玫瑰花,放上音乐,展现了排练一下午的成果,对着梅花十三唱起了情歌,虽然在别人看起来二气十足,但他仍对心爱的女孩子献上最真挚的表白。拿着玫瑰,看到伍六七即使负伤也要给自己最完美表白的梅花十三,害羞地红了脸颊。

但奈何,梅花十三并不注重儿女情长,一心只想打败父亲。将姐姐带走的梅花十三没有注意到身后伸来的“魔爪”,镜头一转,地上只剩下两朵残败的玫瑰花......

袭击梅花十三的究竟是谁,有着一击能将梅花十一以及梅花十三打倒的人,肯定不是简单的角色,难道是梅花十三的父亲出现了?如果真的是她们父亲,那么伍六七等人即将遭遇史上最强敌人,失忆的伍六七,真的能够打败对方吗?

责编:漫饭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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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有喜》作者:假面的盛宴

《东家有喜》

作者:假面的盛宴

简介:

颜家有女,名青棠,乃经商奇才,只可惜身为女儿身,爹死后,颜家面临被人吃绝户。

招赘是不用想招赘的,那就只有自己生一个了?

一日,她办事行经客栈,见一俊美书生带着书童住店却被人撵了出来,对方一身布衫,衣角泛白,显然家境贫寒穷困潦倒。

她灵机一动,派人将之‘请’至私宅,将宅子以极低的价钱赁给他,并乔装成丈夫无用却又嫌弃她不能生的富家太太,这书生倒也识趣……

数月后,被诊出喜脉的颜青棠挥泪送给书生一笔银子,随后便溜之大吉。

江南织造局中,江南一带各大丝绸商人共聚一堂,都想减免一些今年朝廷的摊派,可往日说一不二的江南织造却不见了,主位上坐着一个身着蓝衫的文弱男子。

众人皆不知其身份,只有颜青棠怔怔看着被她养了数月的‘贫穷弱书生’。

说好的贫穷书生?说好的娃是自己的,没爹呢?

“颜东家,好久不见。”

颜青棠骤然变色。

精彩节选:

东方刚泛起鱼肚白,空气中满是沁人的凉意。

天灰蒙蒙的,隐隐飘浮着晨雾,位于苏州府吴江县盛泽镇的东南角,一处大宅却早已亮起朦胧的灯火。

晕黄的灯火下,绵延起伏层层叠叠的大宅仿若潜伏在混沌中的巨兽,隐隐可见飞檐翘角中笼罩了一层又一层的白。

偌大的庭院中,站满了人。

入目皆是白,所有人都身穿丧服,面容哀戚。

随着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略显有些单薄的身影走了出来。

见其是名女子,年纪约莫有十七八岁,生得墨发雪肤,清艳姝丽,但因太瘦又穿着一身斩衰丧服,为其平添一股脆弱感。

“姑娘,都准备好了。”管家陈伯走过来恭声道。

“大姑娘……”

“大姐姐——”

一旁,几名女子俱是面容惶惶。她们年纪不一,双目通红,依偎在一起小声啜泣着。

颜青棠没理会几人,在下人的拥簇下,来到庭院正中的灵车前。

黑漆棺椁巨大而沉重,仿若一尊巨兽匍匐在灵车上。

颜青棠静静看了会儿,眼神沉寂,让人想不出她在想什么。

少顷,她在棺椁前跪下,点燃丧盆中的纸钱。

火光乍现,哀声四起。

所有人都双膝跪地,哀哭着。

……

“姑娘,该送老爷走了,不然恐误了吉时。”陈伯面露不忍提醒道。

颜青棠回过神,站起身。

下人递来已经清理掉灰烬的丧盆,颜青棠将之接过并高举。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似此物有千斤万斤重,呼吸也不由地急促,一双双眼睛瞠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从月洞门处奔来了几名男人。

“你不能摔盆……

“哪有一个女子充做孝子……”

人还没到近前,就被一群家丁拦住了。

家丁们手脚利索,捆人的捆人,堵嘴的堵嘴,下手极重,毫不客气。

来人吃疼的同时,目眦欲裂:“颜青棠,你怎敢……”

话声呜呜在嗓子里来回打转,却没办法吐出。

一道漠然的目光扫来,挣扎的男人不由地一愣。

下一刻,他听见‘砰’地一声,丧盆跌落在地,本来几近无声的场中,再度响起震天哭声。

“起——灵——”

“我千叮咛万嘱咐,一再嘱咐你们,事到关键时候,一定要上心,你们就是这么上心的?”

“我也没想到颜青棠那丫头会如此狡猾,那日上门,我见她态度软和,只道她明白道理,心知二房没有儿子,想凭她一个女子立门户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指望我们大房,又见颜家的下人对我唯命是从,以我为主,就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人家被你拿捏住了?”颜翰河冷嗤。

是的,颜世海就是这么认为的。

当日他带人上门‘帮衬’,本想着要想成事恐怕有些难,毕竟颜世川虽死了,但颜青棠那丫头名声在外。

谁知女人就是女人,再是精明能干的‘颜少东家’又有何用?还不是一见亲爹死了,就六神无主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他顺势而为以长辈身份居之揽下丧事事宜,对方一句话都没说。

且办事过程中,颜家上下对他有求必应,俨然一副以他为主的样子,于是颜世海就膨胀了,飘了,觉得颜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等丧事过后,他就能入主颜家大宅。

昨晚一切琐事落定,明天就是出殡之日,操劳多日的颜世海也算松了口气。

正打算回客房早睡早起,谁知下人送来一桌席面,说是伯老爷一家近日辛苦了,姑娘特意让人送来一桌上好的席面。

颜世海也没当回事,心想帮二房操持丧事这些日子,他确实辛苦了。为了不让人挑出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他可没少跑前跑后,既然席面都送来了,那就享用了便是。

谁知席面太好吃——颜家不愧是颜家,聚集了江南一带最好的厨子,做出来的席面怎可能不好吃?

酒也过太香醇——这可都是颜世川珍藏了许久的珍酿。

颜世海就这么吃着佳肴,喝着珍酿,做着等明天颜世川下葬后,就能入主颜家大宅的美梦。

谁知美梦还没做完,就被人打醒了。

“你只道她是女子,却不知颜世川从小把她当做儿子养,几岁便被带着走南闯北,四处做商!颜世川是什么人?颜家上上下下多少桑园铺子机房,里里外外多少管事掌柜伙计?能让这么一群人又敬又怕称呼其为少东家的女子,你就当她是个寻常女子?!”

颜翰河越说越生气,两个核桃疯狂地在手里盘转着,发出咯吱咯吱的挤压声。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已经这样了,该想的是如何补救。”一旁,颜世城小声嘟囔。

“补救?都这样了,还怎么补救?”

颜翰河气极反笑。

“本来按照我的主意,一家人不至于闹得撕破脸皮,你们二房还是徐徐图之为好。等出殡时让德耀当了‘孝子’,替世川摔盆、扶灵,之后自然顺势挑了他做嗣子,过继给世川家,如今——”

颜德耀是颜世海的长子,也是颜家大房的长孙。

颜世海和颜世城兄弟俩是颜青棠嫡亲的堂伯,二人的父亲颜俊山是颜世川的大伯,颜青棠要叫一声大伯爷。

两家一个是大房,一个是二房,颜世川父女所在的这一房便是二房。

月前,颜世川外出行商,却偶遇难得一见的暴雨塌房不幸身故,留下一屋子女人无依无靠。

按照当下世俗礼法,若一家没有撑立门户的男丁,即使家中有成年女子,也不得继承家业,需从同族中挑选一个男丁,过继为嗣子。

与无后的二房血脉最近的,就是大房这一脉。

可也说了是若论血缘关系,实际上两房早有旧怨。

当年颜世川的父亲早亡,他大伯欺负孤儿寡母侄儿年纪小,就以照顾弟媳侄儿的名头,占了二房的家产和房子。

可家产占了,却并没有真正照顾到两人,反而颇多刻薄。

后来寡母早逝,那会儿颜世川才十几岁,因实在受不了婶母的刻薄和伯父的冷脸,背井离乡离开了盛泽。

若事情就这么结束,不外乎就是一出欺负孤儿寡母吃绝户的故事,历来这样的事就不少见。

可谁能想到后来颜世川会发迹呢?

不光发迹了,还回到盛泽大肆置办桑田开设机房,成了盛泽最大的丝绸商,甚至在整个苏州都是数得上名号的巨商。

回归正题。

虽两房人多年不来往,甚至颜世川还在世时,就不认这一房的亲戚,整个盛泽镇的人都知道。

但颜世川也没有自出族谱,毕竟按照当下世俗来看,人都是要宗姓的,不能数典忘祖。

恰恰是此举,为今日之事埋下祸根。

当日颜世川身亡消息传出后,颜世海便以二房无子,自己是长辈,颜青棠是个女子不方便打理丧事为由,觍着脸上了颜家的门。

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颜家的家产。

就如同颜翰河所言,颜世海本打算徐徐图之,先以办丧事为由上门,再借着丧事过程中露面,让前来吊唁的人都认识熟悉大房的人,并默认颜家二房无子,马上颜家要易主这项事实。

等到出殡那日,让长子颜德耀以‘孝子’身份摔盆扶灵,之后他儿子理所应当就成了二房嗣子。

到那时候,颜家偌大的家产都是他的。

至于颜青棠?

一个女儿家,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得了!

可谁能想到呢?

谁能想到那颜青棠看似示弱,实则阴险狡诈,临到出殡时突然翻脸,露出锋利的爪牙。

“族叔,你说如今这事…可怎么办?”颜世海灰头土脸的,身上的灰、被家丁扯歪的衣襟都没顾上整理。

“你问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事情都这样了,估计这会儿人都下葬了,还能怎么办?”颜翰河没好气说。

眼见对方有推脱之意,颜世海顿时也急了。

“族叔,这事您可不能不管,您要是不管,这不是乱了章程?你看看颜青棠那丫头,她竟敢以女子之身充作‘孝子’,俨然是在挑衅宗族,把祖宗家法都不放在眼里啊!”

他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从身份上来讲,颜翰河这一支是颜氏宗族的嫡系,属族长这一脉。他虽年纪比颜世海还小两岁,但从辈分上来说,颜世海却要叫他一声叔。

而一个宗族的族长,历来掌管着宗族内部的各项事务,小到族人纠纷,婚丧喜庆,大到祭祀祖宗、打理宗祠,及处置犯了族规的族人等等,族长可谓一手掌握着整个宗姓的宗法权。

而颜翰河的爹,便是颜氏宗族这一任的族长,他作为人子,自然要帮着维护宗族脸面。

“那你想让我怎么管?”

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睛,颜世海心中一阵明悟。

一时间,他脸色变幻莫测,须臾后下定决心。

“若德耀……德耀能成为二房嗣子,是时会拿出一半家业供给族里做族田义庄,也算回馈族里这些年对我们这一支的照顾。”

“一半?”

颜世海心中一紧,难道一半还嫌少?

“族叔……”

颜翰河似笑非笑,靠回椅子中。

这会儿他也不生气了,反而有种稳坐钓鱼台的悠闲。

“世海啊,你要知道,虽然你们这一房确实和世川家血脉最近,但从族里找一找,也不是不能找到其他血脉较近的族亲。

“当初你爹做出那等事,还是世川离开盛泽后,族里才知道。族长他老人家一直后悔当初知道的太晚,以至于世川背井离乡,你说你两家关系人尽皆知,从你家挑嗣子,恐怕有违世川的遗愿……”

他说得风淡云轻,语气中充满了遗憾,颜世海却心里越来越凉。

“族叔,别说了,七成!七成!”

颜翰河还是没有说话。

就在颜世海提心吊胆地想难道七成还不够时,他突然笑了笑。

“罢!”

他长叹一声:“本来族里想着,世川于颜氏有功,族里哪能在办丧事这当头插手人家的家务,如今看这情形,青棠这丫头似乎有异心,这种事违背了祖宗家法,确实要管一管。”

他甩甩手中的核桃,站了起来。

“这么着吧,你们在家准备准备,我去叫上几个族老,等会儿陪你们走一趟。”

“谢族叔!”

“爹,难道我们真要把拿到的家产分给族里七成?”等颜翰河走后,一直没吭声的颜德耀走过来道。

“不给?不给怎么拿到二房家产?你方才没听见人家说,人家的选择可不光只有我们。”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他把那边人死了的消息透给我们,又给我们出主意让爹你上门,就是冲着二房家产去的?”

颜世海看了儿子一眼,还算他这个儿子不蠢,这世上哪有送上门不要钱的买卖。

“那我们不是亏大了?明明该全是我们的,现在却还要分给族里?”

颜世海和弟弟颜世城对视一眼。

这可不是亏不亏的问题,而是这事若没有族里出面,以他们的能力,恐怕连颜家大门都进不了,更不用说图谋人家家产。

现在颜世海也算想通了,他们就是工具,一个被主枝利用想吞掉颜家家产的工具。

之所以会用上他们,不过是主枝那还想找一块遮羞布,不想把事情做得难堪,也可能是主枝那也忌惮颜家还藏着什么后手,所以把他们顶上去试探。

想想,颜青棠为何对他虚与委蛇,临到出殡时才耍了他一把翻了脸?

恐怕人家也知道自己背后有人,根本不是与他交手,而是隔空在跟对方交手。

所以他只得三成亏吗?

不亏!

因为本就是白捡来的。

“姑娘,方才六子来报,颜世海兄弟于两刻前将颜翰河送出家门,我估计我们前脚回去,后脚族里就该来人了。”陈伯低声禀报道。

颜青棠没有出声,径直看着眼前的坟。

坟是旧坟,却有再次动土的痕迹。

这是合葬墓,早在颜青棠的娘宋氏死时,她爹就修好了坟,也早已给自己留了位置,说等他百年后,就跟她娘葬在一起。

可惜他根本没活到百年,算得上是英年早逝。

颜家家主外出行商遇见暴雨塌方?

多么可笑的死因!

直到现在颜青棠都不愿相信自己的爹死了,而死因如此简单、可笑。

“舅舅那可传来了信?”

“有信传来,舅老爷应该下午就能到。”

颜青棠神色淡淡:“那不着急回去,让那些人多等等吧,既然想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要有些耐心。”

又吩咐:“让工匠不用节省糯汁,多填些三合土,夯实了,也免得日后被人扰了爹娘的清幽。”

“是。”

因为有主家亲自看着,负责填土的工匠们格外卖力,每一方三合土中都掺了足够的糯汁,保证等土干透后,贼子用锄头使劲砸,也只能砸出一道白痕。

如此一来工序自然繁琐,直到下午快申时才填下最后一抔土。

至此还不算完,因为在封土之上还要再覆一层青石。颜家乃巨富,自然不吝于在先人陵寝上花钱,用三合土做封土只是最粗浅的手段,以后这上面还要修用来祭拜的房子。

颜青棠最后看了一眼‘爹娘’。

“爹,你总说颜家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从小就这么对我说。”

“放心,我不会让人夺了它。”

送灵需徒步,回去却不需,接人的马车早已在山下等候。

颜家都是一群妇孺,早就被累得不轻,上了车后便恨不得瘫在车上,让丫鬟又是捏脚又是揉肩。

两刻钟后,一行人回到颜家大宅。

关于族里来人且早已等候多时的消息,也传入众人耳里。

“这可如何是好?”

马姨娘顾不得浑身疲累,带着女儿找了过来。除了她,还有钱姨娘、孙姨娘,以及她们各自所出三姑娘四姑娘。

颜世川一生中有一妻三妾,妻宋氏早亡,留下嫡长女颜青棠。

三个妾分别育有一女,二姑娘颜莹,今年十五,系钱姨娘所出;三姑娘颜婳,今年十三,系马姨娘所出;四姑娘颜妍,今年十一岁,系孙姨娘所出。

这是目前颜家所有的家眷,都是女子。

“行了,你别转来转去了,大姑娘不还坐在这儿吗?”钱姨娘有些不耐道。

她年纪跟马姨娘相仿,不同于马姨娘的姿容普通,她的容貌要出色不少,格外有一种半老徐娘的妩媚。

“是啊马姐姐,你现在着急也没用,还是都听大姑娘的,大姑娘肯定有主意。”一旁的孙姨娘道,说话的同时不忘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

其实别说马姨娘慌,她们何尝不慌。

老爷故去的这个打击还没过去,豺狼虎豹就上了门,多亏大姑娘一番斡旋,老爷才顺利下葬。如今她们丧服还没脱下,豺狼虎豹又逼上门,这是不给她们一家子活路啊!

“大姑娘……”

马姨娘惶惶不安,眼泪巴巴的。

“大姐姐——”四姑娘颜妍怯怯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南窗下——

那里,颜青棠正不疾不徐地饮茶吃点心。

黄花梨透雕如意万蝠三围屏罗汉床上,搁着一张同色马蹄足的小方几,几上摆着几色糕点,并一盏茶。

茶盏是汝窑的天青釉盏,盏面光润如玉,点缀着细小开片,如同鱼鳞,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盏好,端着盏的手更好。

十指纤纤,如柔荑,指甲不长不短,泛着粉色的光泽。

顺着手再去看人——

姿色天成,雪骨冰肌,一双幽深的眸子微微上扬,精致秾艳宛若水墨描绘,就是嘴唇太白,仿若伤了元气。

丫鬟素云暗叹一声,站了出来。

“几位姨娘姑娘,姑娘从昨儿半夜到现在,就只用了一碗稀粥,您几位估计也累了饿了吧,要不还是先回屋去歇着?”

“可……”

颜青棠放下茶盏,看了过来,目光沉静。

“集福堂那儿你们不用担忧,我自有处置。”

几人欲言又止,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颜青棠眼眸微微一垂,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鱼贯走出这处偏厅。

集福堂作为颜家大宅前院正堂,地位自然非比寻常。

颜家用来会客的厅堂有许多,但少有动用集福堂的时候,一般动用上,要么是家中有贵客,要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颜翰河大抵也清楚‘集福堂’的重要性,带着人来到颜家后,便长驱直入来到了这里。

此举颇有含义,至少颜家的下人都感受到了。

“让你们续茶,续了半个时辰茶也没上来,颜家就是这么待客的?”

“你们大姑娘怎么还没来?不是说人已经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

偌大的堂上,正中是一副巨大的中堂画,其下左右两边各是一张紫檀雕山水大椅。

这是主位。

再往下两侧各是四把紫檀木太师椅,中间以花几相隔。

此时集福堂上站了许多人,但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有座,分别是颜翰河以及几个花甲之年的老者。甚至连颜世海兄弟二人都无座,陪站在一旁,更不用说颜德耀这种小辈了。

听见堂上传来吵闹声,从门外行来一个下人。他年纪约莫有三十来岁,身材消瘦,还穿着一身丧服。

“今天我家老爷出殡,各处的下人都调去送灵了,灶上无人看火,因此茶水上得慢。”

顿了顿:“我家姑娘是回来了,刚进门。姑娘送灵,上山下山,一身尘土,贵客临门,总要收拾一二。”

言语正常,行为恭敬有礼,偏偏能让人体会出讥讽的味道。

有人会赶着人家家里办丧事上门吗?人家去送葬,‘贵客’来了,哪门子贵客?还要喝水吃茶,有那个脸皮吃茶?

颜翰河早就后悔了,他就不该因一时冲动,叫上人就来了颜家,也没事先打听好人家回没回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这儿了。

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关键是不止他一人,其他人还好,那几位族老在族里辈分大,地位高,哪里遭受过这种冷遇?

此时借机发怒,怒是发出去了,打得却是自己的脸,被一个下人堂而皇之奚落,关键还不能反驳,反驳就是自扇嘴巴。

发怒的族老正要拍桌子,颜翰河咳了一声,制止了他。

“去催一催你家姑娘,哪有让长辈们一直等着她的?”

短短一句话,便撇过自己这群人‘来得不是时候’,反而将话题转移到颜青棠不敬长上了。

果然不是颜世海那种蠢货可比的。

颜青棠步入堂中。

还是一身斩衰丧服,跟之前送灵时打扮别无二致,仿佛方才下人说她要回屋收拾一二,都是虚话。

可颜翰江瞧着她鞋履洁净,不沾任何尘土,显然是刚换过。

明明换过衣裳,却偏偏还要穿一身丧服,为何?

颜翰河故意多看了几眼,他以为颜青棠多少会露出几分无措之色,毕竟被人戳穿用意,是个人都会羞愧。

谁知一抬眼,却看到一双很平静的眼睛。

他一愣。

……

“今天我们来,是为了你家立嗣之事,你爹没有儿子,你一个女儿家,自然继承不了你爹的香火,还是得另寻嗣子。”

人一旦失去耐心,就懒得去迂回铺垫,缺了铺垫,就会显得咄咄逼人。

本来按照颜翰河的想法,还是迂回些好,哪知他不过愣神之间,早已忍耐多时的族老们说话了。

“是啊,一个女人能做什么,还是应该嫁了人,老老实实在家中相夫教子,才是正途……”

“让我说,你爹就是糊涂了,我早就说他糊涂,又不是不能生,非得拿着一个女子当儿子养,如今……”

族老们言辞激烈,历经岁月的老脸都是对女子的不屑,以及对颜青棠的嫌弃。

事实上他们不是今日才嫌弃,而是早就嫌弃颜世川将女儿当儿子养,还弄出个什么少东家的名号,简直是不成体统!

只是以前碍于颜世川还在,不好说罢了。如今颜世川没了,颜家一屋子妇孺,可不得一泄积攒多年的不满?

颜翰河暗叹一声,觉得这样也好,本就是要撕破脸皮的,遂不再出声,而是转为去关注颜青棠的反应。

至于颜青棠,大抵是没想到刚来,几位族老的言辞就如此激烈。

一字字一句句,刀刀见血,全冲着她来了,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懵了,眼圈已然通红,泫然欲泣。

颜翰河心中刚觉出有些不对,下一刻宛如炸雷似的男声蓦地从门外响起。

“这是哪来的一群泼皮鼠辈?竟上门欺负一个孤女,家中丧事还未毕,就逼上门来了?这是欺负我宋家无人?”

随着话语声,一个身材颇为圆润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但见他年纪约莫有四十多岁,穿一身暗灰绣金钱纹的长袍,手上戴了五六个宝石戒指,皆是明晃晃金闪闪,好一副富气逼人!

“舅舅!”

颜翰河心里咯噔一声。

之前他一直觉得哪有些不对劲,却一直没想明白,可心里有了这种感觉,难免做事谨慎,所以族老言辞激烈些他便觉得不妥。

此时他终于明白是哪儿不对了,早亡的宋氏并非没有娘家,颜青棠也不是无依无靠,她有舅家,而那一家正是扬州赫赫有名的大盐商,宋家。

当年颜世川背井离乡离开盛泽,去了苏州讨生活。

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多年后他回到盛泽时,不光发迹了,还娶了个盐商家的女儿。

盐商家什么最多?

除了盐,那就是银子。

于是外人便猜测他是受到了岳家的赏识,才能才短短数年里发迹。

只是颜家和宋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好,尤其自打宋氏亡了后,两家更是少有来往,据说是宋家对这个女婿颇有怨言。

久而久之,许多人便遗忘了还有个宋家。

此时想起来,颜世川还在时,宋家埋怨颜家,如今颜世川死了,可颜青棠乃宋氏遗孤,宋家可能会不管?

一时间,颜翰河心中乱麻四起,可旋即他又镇定下来。

宋家来人又如何?

家中无子,需挑嗣子承继香火,这是宗法礼法,甚至是写进律法的,这个理他走哪儿都不输。

至于来得不是时候,族老们言辞激烈逼迫孤女?也不是不能解释。

可很快颜翰河就不淡定了,因为宋文东进来后,并未理会他们,反而折身又从门外迎来一人。

此人年纪约莫有五十多岁,穿一身湛蓝色常服,看外表平平无奇,似是个文人,可他身边却跟着几个身穿官差服的随从。

颜翰河心里一惊,站了起来,终于明白颜青棠为何会演的方才那一出,分明就是故意做给人看的。

“大人,这便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了。青棠,这是巡江南道御史钱大人,还不快快行礼。”

说着,宋文东痛心疾首又道:“我不过来迟几日,你们这群泼皮无赖坏了心肝的便上门来欺负孤女。大人,实在是让您看笑话了。”

“这哪是什么笑话,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钱大人面露不满,扫视众人。

一时间,几个族老激动的红脸全都褪了颜色,浑身仿佛被抽了骨头,全靠撑着扶手才没瘫软下来。

事情发展至此,傻子也知道被宋家请来的官,肯定是要向着宋家的,他们逼上门来要吃人家外甥女的绝户,人家能放过他们?

有个族老大抵是上了年纪,实在受不得刺激,竟眼睛一翻晕了过去。颜世海等人则是如丧考妣,觉得这么一遭自己肯定是完了。

唯有颜翰河还保持着表面镇定,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示意族人把晕了族老抬下去。

“大人安好,小民姓颜,名翰河,乃盛泽当地人士。家父是盛泽颜氏的族长,家弟颜瀚海乃乾武八年进士,如今任礼部给事中一职。”

经过这么一会儿,颜翰河也算镇定下来,至少表面是不卑不亢,可圈可点,让人看不出端倪。

钱大人捏着胡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第二次眨眼是对着宋文东的。

一旁‘正垂泪’的颜青棠看在眼里,也眨了眨眼。接着,她看见舅舅袖下戴满戒指的大手,极为利索地比了个‘一’。

钱大人微微迟疑,旋即颔首,抚着胡须对颜翰河道:“没想到竟是颜给事中的家眷,本官这次巡查江南道,不日便要回京,临行前偶遇宋贤弟,宋贤弟邀我前来盛泽赏鉴当地风光,未曾想半路收到其妹夫不幸身故这一消息,未能赶上丧礼,实在是遗憾,遗憾啊。”

“世川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惋惜。”

颜翰河惺惺作态,抹了抹眼睛,“不过大人放心,此乃颜氏一族大事,族亲们多有上心,丧仪丧礼皆尽其事,无有不满。”

钱大人环视堂中:“那你们这是——”

颜翰河心里一沉。

看来弟弟的官位是吓不退这个巡查御史了。

其实颜翰河一个升斗小民,哪懂得到底是六科给事中大,还是巡察御史大,他只知道弟弟曾交代——他寒门为官多有不易,家人当谨言慎行,若有官事,可报他姓名官位,视对方态度而行事。

用白话点来讲,就是他寒门子弟做官不容易,你们不要没事惹事,若实在碰上事,可提一提他,若对方给面子,那自然你好我好,若对方不给面子,那就要谨慎行事了。

颜氏终究是个小族,毫无底蕴可言,多年来盘踞盛泽一带,日子不过将将够过。也就作为族长一脉,因为萌荫祖宗有些田产,能供几个读书人。

供出来的读书人,最多不过举人,最大的官不过七品,不过那都是祖上的事了,隔了好几代,到颜族长这一代,也不过比普通人多顶了个‘耕读之家’的名号过活。

是颜世川改变了盛泽颜氏的命运。

由于他发迹后回乡置产置业,又以盛泽为基,大肆经营丝织纺染,不免惠泽当地人。

其中又以颜姓人为之最,颜世川虽深恨大伯一家,对颜氏一族其他人却没有仇恨。

而随着颜世川的发迹,颜姓族人过得越来越富裕,族长这一脉也迎来了好消息,其四子颜瀚海竟考中了进士,被留在京城做官。

这是颜氏一族的光耀!

可寒门子弟做官,没有跟脚,终究是要谨慎的,所以族长一脉行事素来低调,若不是这次颜世川身死,实在利益过大,是万万不会跳出来。

……

颜翰河心中已生退意,但他不能给弟弟留下话柄。

遂,强制镇定解释了一番,着重点了点颜家没有儿子继承香火,他们上门也是为嗣子之事。

至于为何方才态度恶劣咄咄逼人,还是因为族老久候多时生了脾气,与他无关。

“人家父亲新丧,偶有不全也属正常,你们这群做长辈的何必与个女儿家计较。至于……嗣子之事……”

钱大人看了宋文东一眼。

颜青棠忙站出来道:“回大人的话,嗣子之事不用族里担忧,我爹生前便已定下为我招赘,人选早有,婚书也已定,只待办婚事,谁曾想我爹却遭遇意外。如今丧事已罢,小女会在百日之内完婚,以赘婿为嗣。”

“你爹何时为你招赘了?我怎的不知?”颜翰河错愕。

“二伯爷,我爹为我招赘乃家事,难道还要事先禀给你?”

此时颜翰河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忙遮掩道:“那倒不用,我只是有些诧异,竟没听世川说过。”

这鬼话也就拿来唬骗外人,颜世川何时与他有这等交际过?仅有的交际也不过是每年族里叫他去宗祠上香,在宗祠碰上一面,平时颜世川也是很忙的,一年中可能只有几个月在盛泽。

“如此甚好!”钱大人抚掌道,神色满意,又对颜翰河等人说:“既然人家已定下赘婿为嗣,你等族亲就不要再多操心了,同宗同族,当以和睦为佳,也免得落人口柄,招来笑话。”

这话敲打之意明显,颜翰河自然连连称是。之后狼狈地带着族人离去了。

颜翰河走后,钱大人本不想多留,但由于时候已晚,宋文东又极力挽留,只能在颜家暂住一晚。

颜家又是设宴,又是清理客院,因着有宋文东帮着招待,倒也没让颜青棠操心。

直到月上树梢,浑身酒气的宋文东才来到香堂。

“我这满身酒气的,你爹肯定要嫌弃。”

颜青棠一身素衫,多日来第一次脸上有笑。

“舅舅,难道你还怕我爹嫌弃?”

宋文东失笑,“我倒是不怕他嫌弃,我怕你娘和你嫌弃。”

笑完,两人静默。

宋文东收起脸上一贯的笑,让丫鬟打水净了手,上前拿起香点燃,对着上面的两个牌位拜了拜,香炉里。

“明日我再去看你爹,希望你爹不要怪我没来给他奔丧。”

“爹知晓缘故,又怎会怪舅舅?”

宋文东看了看外甥女,见她身形比上次见又单薄了许多,神色也有些憔悴,不免有些心疼。

可让他说些劝慰的话,哪怕向来能言善道如他,也不知该如何启口。

又是静默半晌。

宋文东打起精神说:“我把附近方圆几里都犁了一遍,又让人走访了附近的村庄,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看样子你爹的死,真是一场意外。”

别说颜青棠,宋文东收到消息时,都不信那个遭他嫌弃多年的妹夫就这么死了。

他连夜赶到事发当地,和外甥女碰面后就一拍两散,一个回家治丧,也免得天热尸身腐坏,一个则继续留在当地查探。

事实证明,似乎就是意外。

当然,宋文东会拖了这么久才到,也不仅仅是为了查探,是颜青棠早就料到他爹死后家里不会平静,暗中一直与他通着信。

于是才有他带着那位钱大人‘姗姗来迟’。

“你把那位钱大人请来,花了多少银子?”

外人只道自打宋氏亡了,宋家和颜家就生了隔阂,殊不知宋文东确实对妹夫有些迁怒,但这迁怒并不是他觉得妹妹的死和妹夫有关,而是一贯如此。

宋氏打小身子骨就不好,当时宋家遍请名医,大夫都说此女活不过二十。

为此,宋家人几乎没把宋氏捧进手心里,只要不伤着她身子,宋氏几乎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氏就是在外家养病时,才认识当时在外家布庄当账房的颜世川。

扯远了。总之打从宋氏说要嫁给颜世川起,宋家人就对他充满了嫌弃,哪怕日后颜世川凭着自己努力,打下一份不弱于宋家的家业,这股嫌弃依旧存在。

不过宋家人也是奇怪,他们嫌弃归嫌弃,该帮忙该给助力一概不少,若是有不知趣的外人也跟着一起嫌弃,他们反而会护短。

大概就是要嫌弃也是我们宋家人的事,轮不到外人来。

宋文东算是秉承了宋家人的特性,不过嫌弃妹夫归嫌弃妹夫,对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却疼到了骨子里,以至于颜青棠与他说话向来随意,不像她那些表哥表弟怕亲爹如狼虎。

“你怎知舅舅是花了银子,就不能是本身就有交情?”宋文东讪讪一笑。

颜青棠瞥了他一眼。

宋家虽为盐商,但家中子弟不擅读书也是真的,以至于虽为大富之家,却与官与权没什么关系。

她在外行商时,没少去扬州,自然也知道舅舅这个表面风光的大盐商背后的艰难。说白了,就是拿银子砸出来的。

而堂堂巡江南道御史,看似官位不高,实则因为是朝廷派来巡查各地的钦差,地位不言而喻。

宋家在扬州,颜家在苏州,宋家的人脉想伸到苏州来,一来不方便二来也不易,于是才有今日这出‘大棒用来打蚊子’。

“其实也没多少,也就一万两银子。”宋文东浑不在意道,怕外甥女给他心疼银子,他又解释:“舅舅因为做的那门生意,平日少不得跟各种官员打交道,这种钦差舅舅见多了,说是京里来的官高贵,实际上哪有地方官有油水,一个个穷得抠搜,一点点银子就足够收买他们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后来又加了一万两?”

不等宋文东回答,颜青棠又道:“明天我让账房给你。”

宋家虽为盐商,看似风光,实则因为平时要打点的官太多,并不如表面风光,她不可能让舅舅帮自己办事,还让他帮着出银子。

宋文东了解外甥女的性格,她说什么你最好听着,不然费力争执,最后你还是得听她的,只能点点头。

“此人虽有些胆小怕事,但幸好贪财。”

今天最大的意外就是竟炸出了颜瀚海的官衔,早先颜青棠只知道族长有个儿子在京城做官,倒不知竟做的是给事中。

因着为商者少不得跟官打交道,颜青棠对朝廷命官的官衔和等级,还算有些了解。

六科给事中,虽官衔为七品,但由于负责监察六部,有风闻奏事、上达天听之权,官小但地位超然。

之前那位钱大人一听说颜瀚海竟是礼部给事中,显然有些怂了,幸亏舅舅反应快,当场加了银子。

后续他说的那些话,什么不日便要回京,一改平日官对民居高临下的和蔼,明摆着就是银子虽然拿了,但他也不想得罪人。

包括事后急着想走,不想留宿颜家,无不是反应他在忌惮,不想惹事。

但知道归知道,颜青棠和宋文东却别无办法。

毕竟人家是官,他们是民。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人还是干了点人事,敲打了颜翰河那些人,让他们暂时退去了。

“那谢家的事,你弄妥了?”

宋文东问的是颜青棠招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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