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和赵嬷嬷:胸怀狭隘门墙隔,眼界高深世路通
七律·李嬷嬷和赵嬷嬷
王志刚
乳育王孙自傲功,相雷身份却非同。
胸怀狭隘门墙隔,眼界高深世路通。
抢酪明为欺袭软,谋差不惜把腰躬。
奴才影子招人厌,偏有嫫嫫被主崇。
李嬷嬷是宝玉的奶妈,赵嬷嬷是贾琏的奶妈,两人在贾府中的地位要比陪房尊贵得多,是贾府中具有特殊身份的奴仆。曹雪芹用传神之笔,把处于社会底层的两个嬷嬷刻画得栩栩如生,入木三分。
李嬷嬷凭着她是宝玉奶妈这种特殊身份,经常居功自傲,倚老卖老,狂妄不羁,语言刻薄,讨人厌烦。第八回,李嬷嬷陪宝玉到梨香院看望薛宝钗,薛姨妈高兴地置酒招待。且看李嬷嬷的表现:宝玉已是三杯过去,李嬷嬷又上来拦阻。宝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时,和宝黛姊妹说说笑笑的,那肯不吃。宝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妈妈,我再吃两钟,就不吃了。”李嬷嬷道:“你可仔细老爷今儿在家,提防问你的书!”
宝玉在薛姨妈处吃酒,且由薛姨妈照看着,却还抬出“老爷问书”之事,令宝玉“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了头”。这种不合时宜地劝阻,很是扫了大家的兴。薛姨妈知晓宝玉的秉性,不会任凭宝玉随心所欲,没完没了地喝,况且贾母问起来由薛姨妈顶着,自己一介仆人,何苦在大家尽兴之时惹得主子们不高兴呢?这也是李嬷嬷情商低的一种表现。
宝玉回到绛云轩要茶喝时,忽又想起早起沏的枫露茶来,因问茜雪道:“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茜雪道:“我原是留着的,那会子李奶奶来了,他要尝尝,就给他吃了。”宝玉闻言,愤怒不已,摔了茶杯,骂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说着便要去立刻回贾母,撵李嬷嬷走。
第十九回更是写李嬷嬷一来就排揎众丫头,见到盖碗里的酥酪,听说是给袭人留的,并说道:“我不信他这样坏了。别说我吃了一碗牛奶,就是比这个再值钱的,也是应该的。难道待袭人比我还重要?难道他不想想是怎么长大的?我的血变的奶,吃的长这么大,如今我吃他一碗牛奶,他就生气了?我偏吃了,看他能怎么样!你们看袭人能怎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一面说,一面赌气将酥酪吃尽。”
此段描写彰显了李嬷嬷仗着自己奶过宝玉,居功自傲、为老不尊、爱占便宜的性格。
第二十回写道:只见李嬷嬷拄着拐棍,在当场骂袭人:“忘了本的小娼妇!我抬举起你来,这会子我来了,你大模大样的躺在炕上,见我来也不理一理。一心只想妆狐媚子哄宝玉,哄的宝玉不理我,听你们的话。你不过是几两臭银子买来的毛丫头,这屋里你就作耗,如何使得!好不好拉出去配一个小子,看你还妖精似的哄宝玉不哄!”
随着宝玉的慢慢长大,袭人成了宝玉身边的贴身第一丫鬟,作为宝玉奶妈的李嬷嬷,在感情上难以接受甚至很不舒服。此段语言描写,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李嬷嬷倚老卖老、狂妄不羁、心胸狭窄的性格特点,这也促使宝玉对她更加失望和厌恶。从另一方面看李嬷嬷,却是有着忠心的一面,她忠诚于贾母,更心疼宝玉,所以才几次三番强行阻止宝玉吃酒,只不过是情商太低,说话不会掌握分寸。
而有着和李嬷嬷相似经历的赵嬷嬷,却是一位与李嬷嬷性格相反的人物。赵嬷嬷出场时正是贾府筹备元春省亲这一关键时刻,贾府上下都为采购和修建忙碌着,这个时刻赵嬷嬷去为两个儿子谋差事,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赵嬷嬷是一位审时度势善于把握机会的老人。再来看一看赵嬷嬷去求王熙凤时的那些说辞,“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得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我还再四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到如今还是燥屎。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来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
这是赵嬷嬷当着王熙凤的面,在嗔怪自己的奶儿子的一番话,这一番话很是体现了赵嬷嬷说话的智慧:第一,她在不伤及贾琏体面的前提下,贬责了一通她这奶过的儿子;其次,她不露声色地恭维了凤姐,让其听了高兴;再有,她不失时机地抓住了“这一件大喜事”提供的机遇,请求凤姐照顾她“那两个儿子”。果然,凤姐听后满心喜悦,笑道:“妈妈你放心,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
王熙凤这样的人物,待下严苛,行事果断泼辣,对外人更是少有真情。仅看她对赵嬷嬷的这个态度便知,赵嬷嬷是个精于人情世故讨人喜欢的老太太。显然并不是只奶过贾琏这么简单,更是平时知礼守礼赢来的尊重。
再看凤姐嘲讽贾琏时赵嬷嬷的表现,当凤姐针对贾琏别有深意说出“内人”“外人”的话来时,乳母赵嬷嬷立马接过了话茬儿说:“若说‘内人’、‘外人’这些混账缘故,我们爷是没有,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两句罢了。”本是严肃的问题,却被赵嬷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轻松解了王熙凤的怨气和贾琏的尴尬处境。
赵嬷嬷说话得体让人舒爽,她贬中有褒,贬得有分寸,让身边的人轻松自然没有一点局促感。
赵嬷嬷是一位有智慧的老人,她的智慧应是来自于在王府多年的生活阅历,她见多识广、处事低调,懂得人生的务实比务虚更重要,所以她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乐意抬高、愉悦别人,最终达到利己的目的。
赵嬷嬷说话如春风化雨,情商更不知要比李嬷嬷高出几倍,她深得贾府主子们的欢心,也就不足为奇了。同为仆人的两个嬷嬷,性格各异,读过皆让人过目不忘。
注:本文作者王志刚,文章源自公众号“诗画品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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