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外篇·天运 白话理解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乎?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有上仿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巫咸袑曰:“来,吾语女。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临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
这段文字来自庄子的《外篇·天运》。以下是对其中文字的白话解释:
天运是如何运行的?地球是在哪里存在的?太阳和月亮在它们各自的位置上争斗着什么?谁主张这一切?谁维系着这一切?谁在没有事情可做的情况下推动并行使这一切?是否有某种意志在机缄中被束缚而无法自由行动?是否有某种意志在运转中无法自行停止?云是雨的原因吗?雨是云的结果吗?谁在这一切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谁在没有事情可做的情况下沉迷于享乐并鼓励这一切?北风吹起,一阵向西,一阵向东,有些东西在上面摇摆不定。谁在呼吸着这一切?谁在没有事情可做的情况下展开并抚摸这一切?敢问为什么?
巫咸袑回答说:“来,我告诉你。天有六极和五常,如果帝王能顺应它们,就会有治理;反之,就会有灾难。九洛之事,指的是治理成德,广泛照顾下属,天下的人都尊重他,这就是所谓的上皇。”
商大宰荡问仁于庄子。庄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谓也?”庄子曰:“父子相亲,何为不仁!”曰:“请问至仁。”庄子曰:“至仁无亲。”大宰曰:“荡闻之,无亲则不爱,不爱则不孝。谓至仁不孝,可乎?”庄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过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见冥山,是何也?则去之远也。故曰: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以爱孝易,而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难。夫德遗尧、舜而不为也,利泽施于万世,天下莫知也,岂直大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贵,国爵并焉;至富,国财并焉;至愿,名誉并焉。是以道不渝。”
在《庄子·外篇·天运》中,商大宰向庄子询问关于仁的问题。庄子回答说:“虎狼就是仁。”商大宰问:“什么意思?”庄子回答说:“父子相亲,何为不仁!”商大宰继续问:“请问至仁是什么?”庄子回答说:“至仁没有亲情。”商大宰说:“我听说,没有亲情就不会有爱,没有爱就不会有孝顺。你说至仁不孝顺,这可行吗?”庄子回答说:“不是这样的,至仁确实存在,孝顺只是不足以形容它。这不是过分强调孝顺,也不是不重视孝顺。比如一个人往南走到了郢城,他面向北却看不见冥山,这是为什么?那是因为他离得太远了。因此说:以敬孝顺容易,以爱孝顺难;以爱孝顺容易,但忘记亲人难;忘记亲人容易,让亲人忘记我难;让亲人忘记我容易,但让全世界都忘记我难。至于德行高尚到了像尧舜那样的地步,却不为个人名利所言,利益却传承于万世,全天下都不知道,难道这就是仁孝吗?孝顺、弟悌、仁义、忠信、贞廉,这些都是自己努力去实践和培养的德行,但并不是越多越好。因此说:最尊贵的是国家的封爵,最富有的是国家的财富,最渴望的是名誉和声望。因此,道是不会改变的。”
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荡荡默默,乃不自得。”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徵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大清。夫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应之以自然。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偾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汝故惧也。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却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于有穷,流之于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于四虚之道,倚于槁梧而吟:‘目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汝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曳,幽昏而无声。动于无方,居于窈冥,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于圣人。圣也者,达于情而遂于命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说。故有焱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汝欲听之而无接焉,而故惑也。乐也者,始于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于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北门成向黄帝提问说:“帝啊,你在洞庭湖的野地上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我一开始听说就感到害怕,后来听到又感到厌倦,最后听到后陷入困惑,心情迷茫而无法自拔。”黄帝说:“你的困惑是有原因的!我通过人来表达它,以天来验证它,通过礼义来实践它,通过大清来建立它。至于至乐,首先要以人事来回应,以天理来顺从,以五德来实践,以自然来应对。然后调和四季,使万物和谐。四季交替,万物生生不息。有盛有衰,文武有序。有清有浊,阴阳调和,流光溢彩。昆虫开始活动,我以雷霆震惊它。它没有尾巴,没有头部。一死一生,一消一长,它常常无穷,但是一刹那也不能等待。你所以害怕。我还通过阴阳的和谐来表达它,以日月的光明来照亮它。它的声音可以短可以长,可以柔软可以坚硬,变化多样但又统一,不固守于一种常态。在山谷里充满山谷,在洞穴里充满洞穴。它超越了守护神,以物质为尺度。它的声音广阔,它的名字高明。因此,鬼神守护着它的幽暗,日月星辰行走在它的纪律中。我限制它于有限,让它流动于无限。你想要思考它却无法理解,想要望见它却无法看见,想要追逐它却无法追及。只有当你立于四虚之道,依靠枯槁的梧桐树而吟唱:‘眼睛知道极限,力量不及所追求,我既无法达到,那就算了吧!’形体充满了空虚,甚至变得曲折。你变得曲折,所以感到厌倦。我还通过无厌倦的声音来表达它,以自然的命运来调和它。所以它就像是混乱中的生长,林中的音乐没有形状,展开却不拖延,幽暗而无声。在无方中运动,在幽冥中居住,有人说它是死亡,有人说它是生命;有人说它是实体,有人说它是荣耀。行动流动散漫,不固守于常态的声音。世人对它感到疑惑,但圣人对它有所领悟。圣人能够在情感中达到理解,并顺从于命运。天的机理不需要展开,五官都已准备好了。这就是天的乐,无需言语,心灵相通。所以有焱氏为它歌颂道:‘听不见它的声音,看不见它的形态,充满天地,包容六极。’你想要听到它却无法接触,所以感到困惑。乐始于恐惧,恐惧引发祭祀;我又通过厌倦来次之,厌倦引发逃避;最终陷入困惑,困惑引发愚昧;愚昧引发道,道可载而与之同行。”
在庄子的《外篇·天运中》,颜渊问师金关于孔子的行为如何。师金表示遗憾,并说孔子很穷困。颜渊问为什么。师金回答说,当一只小狗还没有被饲养好时,人们会用盛满食物的篮子、用装饰华丽的巾帕,祭祀祈祷,然后将其养起来。但当它已经被养好后,行人会踩在它的背上,有人会把它拿去做饭。再次要拿来养起来时,人们会再次用盛满食物的篮子、用装饰华丽的巾帕,居住在它的周围。这样,它就无法做梦,必须经常打盹。现在孔子也像是拿来养好的小狗一样,聚集了弟子,居住在他们周围。所以他在宋国伐树,在卫国削足,陷入商周,这些都是他的梦境吗?他被围困在陈蔡之间,七天没有火食,生死相随,这些都是他打盹吗?船在水上行得最好,车在陆地上行得最好。船适合水行,而不适合陆地,否则永远无法行进。古今也不是水陆两用吗?周朝和鲁国也不是船和车吗?现在孔子行走于鲁国,就像是把船推到陆地上一样!劳而无功,身必有殃。他们不知道无方的传统,以适应事物而不局限于一种方式。难道你没有见过橘子树上的桔槔吗?如果你引它,它就低头;如果你放开它,它就仰头。它是被人引领的,而不是引领他人的。所以它低头和仰头都不会得罪人。所以三皇五帝的礼仪法度,并不是自夸于与众不同,而是自夸于治理。比如三皇五帝的礼仪法度,就像是蒩梨、橘柚一样,它们的味道相反但都可以入口。所以礼仪法度是应时而变的。现在如果拿猿狙来穿着周公的服装,它们肯定会啃咬撕裂,直到全部脱去才会满足。观察古今的差异,就像是猿狙与周公的差异一样。所以西施有心脏病而皱眉,她的居住地的丑陋之人见到她却认为她美丽,回去后也皱眉。她的居住地的富人见到她,就紧闭门户不出;贫穷的人见到她,就带着妻子孩子逃离。他们知道她美丽,却不知道她为什么美丽。遗憾啊,孔子真的很穷困!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度数,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也。”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无它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隐。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处。觏而多责。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
在庄子的《外篇·天运中》中,记载了孔子与老聃的对话。孔子五十岁时,他感到自己还没有领悟到道的真谛,于是他前往南方的沛城拜访老聃。老聃对孔子说:“孔子,你来了吗?我听说你是北方的贤者!你是否已经得道了呢?”孔子回答说:“还没有得道。”老聃问道:“你为什么要追求道呢?”孔子回答说:“我曾经追求过度数,但五年来仍未得到答案。”老聃又问:“那你又为什么要继续追求呢?”孔子回答说:“我又尝试过研究阴阳,但十二年来仍未得到答案。”老聃说:“是的,如果道可以被呈献出来,那么人们都会把它献给君主;如果道可以进一步发展,人们都会将其传给亲人;如果道可以告知他人,人们都会告诉自己的兄弟;如果道可以与他人分享,人们都会与自己的子孙分享。然而,道之所以无法达到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因为内部没有主导而无法停止,外部没有规范而无法行动。从内部产生的东西不受外部的影响,圣人不会离开内部;从外部进入的东西在内部没有主导,圣人不会隐藏。名声是一种公共的工具,不应该过多地追求。仁义是先王的住所,只能短暂地停留而不能长久居住。观察并多次要求。古代至高无上的人,借助仁德之道,在义的支持下,游走于虚无之中,在简朴的田地中寻求食物,在没有借贷的园圃中生活。虚无即是无为;简朴即是容易养活;没有借贷即是没有外出。古人称这种生活方式为真实的游离。那些以财富为目标的人,不能放弃自己的禄位;以显露自己为目标的人,不能放弃自己的名声。亲权者不能与他人分享权力,握有权力则恐惧,放弃权力则悲伤,而且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作为参照,来窥探自己不休止的内心,这是天命对人民的惩罚。怨恨、恩惠、索取、给予、劝告、教导、生杀八种行为是用来调整社会秩序的工具,只有遵循大的变化而不被埋没的人才能够运用它们。因此,我们称之为正义。如果心中认为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天门就不会向你敞开。”
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囋肤,则通昔不寐矣。夫仁义憯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又奚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辩;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这段文字出自庄子的《外篇·天运》。孔子见到老聃,想和他谈论仁义的问题。老聃回答说:“如果你用糠喂眼睛,那天地的四方就会互换位置;如果被蚊虻叮咬皮肤,那通常的睡眠都会被打乱。仁义是令人烦恼的,它扰乱了我的内心。你要让天下的人都不失去他们最本真的本性,你自己也要自由自在地行动,保持整体的道德准则。为什么要像背着鼓而寻找失去的儿子一样呢?鸟不需要每天洗澡才变白,乌鸦也不需要每天沾染才变黑。黑白之间的本质并不足以用来分辨;名誉的观念也不足以广泛应用。当泉水干涸时,鱼儿相互依偎在陆地上,用湿润彼此,用口水滋润彼此,还不如彼此忘记在江湖中相逢。”这段文字主要探讨了仁义的困境和价值观的相对性。
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亦将何规哉?”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脋。予又何规老聃哉?”子贡曰:“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雷声而渊默,发动如天地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遂以孔子声见老聃。老聃方将倨堂而应,微曰:“予年运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子贡曰:“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进!子何以谓不同?”对曰:“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故曰不同。”老聃曰:“小子少进,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则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变,人有心而兵有顺,杀盗非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何言哉!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惨于蛎虿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子贡蹴蹴然立不安。
在这段文字中,孔子见到老聃后,沉默了三天。他的弟子问他见到老聃后的感受,孔子回答说他感觉自己见到了一条龙。龙是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云气而养阴阳的存在。孔子觉得自己口不能张开,无法言传。孔子的弟子子贡问孔子是否可以让他也见一见老聃,孔子就带着子贡去见老聃。
老聃正在倨堂上,微笑着回答说自己已经行将去世,问子贡有何忠告。子贡问道:“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方式不同,但他们的声名却是一样的。先生为什么认为自己不是圣人呢?”老聃说:“年轻人啊,你还要学习!你为什么认为他们不同?”子贡回答说:“尧把帝位传给舜,舜把帝位传给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所以我认为他们不同。”老聃说:“年轻人啊,我告诉你三皇五帝治理天下的方式:黄帝的治理让人民心灵合一,人们为亲人而死不哭泣,人们不会指责他们。尧的治理让人民心灵亲近,人们为了亲人而杀人,人们不会指责他们。舜的治理让人民心灵竞争,孕妇十个月怀孕,婴儿五个月就能说话,不到孩童时期就开始谁是人的问题,那就是人会早夭。禹的治理让人民心灵变化,人们有心思,兵器有顺序,杀盗不是杀人。他们自己成为种族的代表,这就是‘天下’的意思。因此天下大为震惊,儒墨学派也兴起了。他们的学说从伦理开始,现在却谈论妇女,真是说不出话来!我告诉你:三皇五帝治理天下,被称为治理,但实际上是混乱至极。他们的智慧超越了太阳月亮的明亮,超越了山川的精灵,却失去了四季的变化。他们的智慧比蛎虿的尾巴还可怜,比野兽的规矩还稀少,无法安抚他们的生命和情感,却还自以为是圣人,真是可耻!他们真是无耻!”子贡站在那里,不安地踱步。
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夫白鶂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虫,雄鸣于上风,雌应于下风而风化。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复见,曰:“丘得之矣。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在这段对话中,孔子向老子询问他治理《诗经》、《书经》、《礼经》、《乐经》、《易经》和《春秋经》这六经的方法。孔子认为自己已经研究这些经书很久了,但仍然不了解它们的真正含义。他提到了七十二位奸邪的君主,讨论了先王的道德原则,并明确表示无法从这些君主的言行中找到合适的借鉴。孔子对于理解和解释这些经书的困难感到困惑。
老子回答说,孔子很幸运没有遇到一个能够理解他治理方法的君主。他认为这六经只是先王留下的记录,而不是可以直接应用的方法。他进一步解释说,记录只是行动的结果,而行动并不等同于记录。他举了相互对望的白鹂和虫子在风中交流的例子,说明它们的本性决定了它们的行为。他认为本性无法改变,命运无法改变,时间无法停止,道理无法阻碍。只有真正理解了道理,才能真正自由;而失去了道理,就会变得可塑。
孔子在三个月后再次见到老子,并表示他已经理解了老子的意思。他用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者化、有弟而兄啼等例子来说明,只有自己能够改变自己,才能改变他人。老子回答说,孔子理解了他的观点,他已经成功地得到了答案。
书法家应该是文化人,不是练两年书法就称家
说书法是高雅艺术,大家无有异议。把书法搞成粗劣装修包裹下的“神马道具”,例如用作名片炒作、装点风雅,或者晋阶发财,甚至买字送钱,卖字洗钱等,肯定绝非大多数书法爱好者的初衷。将书法艺术回归到雅文化的高度来说些什么,并且进一步“知行合一”,落实到位,这是视书法这门传统艺术为国艺,给她以应有的足够的尊重和敬畏。这至少是热爱书法的诚意善心所为,文化良知所为。尊重,即高定位;敬畏,是因为书法是民族文字书写的艺术,她蕴育着吾国文化至善至美的精粹和精神。面对五千年,必须高定位和敬畏。古人珍惜字纸,就是一种敬畏心态;丝毫的亵渎玷污,都应该有罪过感。儿时背诵过的“几案洁,笔砚正。墨磨偏,心不端。字不敬,心先病”,没过时吧?
书法与文化,书法家与文化人,一个永远的话题。最早倡议成立书协时,中国文联部分领导举棋不定,认为书法可由美协设置书法部代管,但是舒同先生坚持书法艺术是“国艺”,是独立的传统艺术,他带着大家锲而不舍地努力,最终争取到成立中国书法家协会的报批。何等不易,必须珍惜。有人低看书法,热爱书法的人肯定反对;如果自己只会抄写,不能丰厚积养,又经常张冠李戴,唐花宋开,甚至照单抄写都出错,或者书风德品不正,与不良世风相沆瀣,让很多人感到书法越搞越浮躁浅薄,那就难免贬抑由人了。
书法家确实有执笔书写的职能,然而定位有相当的文化高度,并非所有能执笔书写者,皆可称作书法家。那个高度,显然是文化的高度,品味的高度,人格的高度。坚持并维护这个门槛,就是出于热爱和尊重国艺的敬畏之心。
思考一个问题,为何古代直至近代,善书者比善画者更能受到上尚的尊敬?难道仅仅是因为点线的惨淡经营,手艺与艺道的不容易?逝之未远的一些近现代艺术大家,大都书画兼擅,却执意坚持“书艺乃吾国艺道之本”,不会是出于心血来潮的偏爱吧?
壬寅(1962)年国庆,李苦禅先生就对我和李燕等人说过“画之上有书法,书法之上有文学,文学之上有音乐。什么是书画家的学问?这就是”。然而,面对当前美术逐渐融汇书法的现实,不知是书法的幸耶不幸?该不该避开热闹,冷静地思考一些书法文化的回归问题?
我认为,强调书法艺术是独立的艺术门类,有煌煌千秋书艺瑰宝、无数卓越大师和艺术家作证,还不够。历史是滔滔不绝的江海,没有今天的支撑,就会断流。不要比拼之余觉得艺无长进,就动辄抱怨流行,风生水起,艺术不怕流行,很多影响过艺术史的流派都崛起于青苹之末。是江海,就得容许潮流滚滚,不拒细流。当今书法不怕流行,那么怕什么?怕的是浮躁浅薄成了主流而且流之盛行,怕的是大浪淘沙,潮流过去后没有为当代书法史的积淀留下精金巨石。如果我们面对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大好时机,不能夯实和丰厚传统文化的博大基础,把书法搞得非常浮躁浅薄,那就很难说了。
其实,毋庸讳言,贬抑书法家的微词从未消停过;没被人认可大山,是因为我们还没有真正矗立成大山。协会成立以后,社会上对书法家仍然颇有看法,例如认为“书法是手艺,只要会抄写,照抄无误就是书法家”等。赵朴初、启功和楚图南等老前辈当时就对北京书界很多中青年说过,“修行不到,棍棒夹道”,“希望大家一定要坚持读书修行,不要以抄录诗词为能事”。这里所说的修行就是要夯实基础,厚积薄发,而非单练手技。我最欣赏赵朴老说过的几句话:“手艺是拐杖,学识是资粮”,“有杖行千步(持杖或者可以行远),无粮半步难(腹无食物行半步都困难)”,“学养是人生旅途远行的必备资粮”,“被人看不起,不要先去纠正对方,看看是否应该先纠正自己”等。这些话,至今听来,亦是棒喝。
文化不是贴金,是日积月累酝酿之后的喷发,所以德艺的修行,皆非时日之功。传统艺鉴,首重德品,皆信奉“德成而上,艺成而下”(《小戴礼记》语)为艺鉴之则,故欧阳修曰“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使(假令)颜公(颜真卿)书虽不佳,后世见之必宝也”;苏轼曰“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德品艺品之论,实则谈的也是文化的高度品味问题。
修行,不可没有志向志气,故古人提倡“笃志”、“尚志”。“志”可以具体化理解。我主张的艺者“三修”,换个角度看,也是“志”。三修,即修能——磨练技能;修学——文化涵养;修德——美善人格。从事书画艺术,要静养清修,耐得住寂寞,淡定地读些书,做些该做的事。赵朴老喻之为“功成化蝶”,说的就是笃志而后功成的至臻境界。当今艺坛,某些官衔艺爵确实颇有吸引力,加之文化市场繁荣下物质实惠的诱惑,这时能够沉下心来,各自修炼,最后能厚积薄发,成就大家的,都是功成三修的笃志者。笔者曾写过一首论书诗:“毫间积学俗能医,心养休嗟费日时。蓄力看如篙过险,出奇方解放船迟”,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关于如何修炼自身文化修养,我认为,首先眼界定位要高,然后才谈得上手从心妙。未闻有“眼低手高”而成就大师的;唯眼界高阔,腹充酝酿,才有可能期望手从心妙。这里所说的眼界,当非矮子看戏,人云亦云,是站在自家的“青藏高原”上的有所作为。插段闲话:我曾组织北京书协主席团成员去过帕米尔高原的几个哨卡,一直到了最边远的“西陲第一哨”。那里海拔约四千米,哨卡所在的山呈圜丘状,官兵们几年前在山上用白色石头拼出一个很大的中国地图,然后又用染红的石头摆了一个五星。战士对我说:“林老师,那个红五星就是北京,你们就在那里。”在场的人都感动非常。官兵们还说,“我们保卫的祖国亲人都在高原下面。你们来看,我们在这里站得高,看得远。再苦也没啥说的”。我们受到的感动和教育,在此不必多言,但珠穆朗玛峰对艺者而言,应该大有启发。它能成为“世界第一峰”,是因为它崛起于青藏高原,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的学识和修养没有丰厚的积淀,最终能达到的高度,就像低洼谷地崛起的山丘,再高也极其有限。文化史上的大艺术家都拥有自家的“青藏高原”,有的甚至终生都在积垫这个“青藏高原”。书画家的文化修养可否也可以看作是一种“高原积垫”呢?
“文化”的概念看似宽泛抽象,却非高深莫测。当年张大千作荷花,画毕请教齐白石,齐白石添了几条小青鱼,然后主翁恭请画题,张大千说题“荷塘秋雨”,齐白石认为“太罗嗦了,既有荷花就不必言‘秋’言‘荷’,题‘雨塘’足矣”。后来一位京剧名票友将此事告诉了溥心畬,想听听他的评说。溥先生认为画面已出,雨池、荷塘任由观者去想,原题唯有“雨”字可取,不如题“听雨”的好。这“听”字何等精彩,一字之易,全画点活,神情尽出。试想,荷花静态,鱼儿动态,还有那能让画中鱼与画外人俱能领会的雨,其动静相生,就妙在“听”字上;况且“细雨鱼儿出”(杜甫),基于科学观察,当然奇趣生焉。这种取舍增添,貌似简单,其间却大有文化意蕴。或许有人会说,不就是一幅画嘛,题啥不行?能有讲究,这就是书画雅趣之所在,文化精蕴之所在。题“雪中归船”、“千山青绿”、“红梅怒放”和“富贵牡丹”,非不可为;但是,这跟题“雪江归棹”、“千岩竞翠”、“梅韵天成”和“国色天香”,是一回事儿吗?画题虽小,涓滴映日,那也是题画者腹中酝酿的喷发。蓄而不发未发,可以;无处生有,飞来一峰,可能吗?这就是我们在读懂前贤大家诗书画的精妙时,会心感悟,情不自禁要拍案叫绝的原因。佩服,乃至必须服膺的是文化的高度和品味。单练手技,没有长期的学识积累,没有历史文化的熏陶,能达乎此吗?远的不说,齐白石、傅抱石、林散之等,皆崛起寒门,成才时身处战乱,全靠自家造化,不仅阅书千卷,以学养为必备资粮,还要跋山涉水,收纳湖山稿本,“眼中无有千千景,笔底难成一幅山”,这就是菜根谭,见得苦心慧心。所以不嚼文化的菜根,不得成大家气候;这道理颠覆得了吗?正因为有历朝历代艺术家的无数高度和品味,才有了中华文化千秋积垫的高度和品味,那就是巍峨的民族文化的高原群峰。
文化,都有说道,说道就是讲究,讲究深沉自有讲究深沉的道理。渴了喝水,用瓢或手取水喝,胡乱浇灌一通,没啥不可以。然而,这跟假座茅堂野亭或水心竹榭品茶,沏茶用什么茶品什么泉水,清客共处,面对什么雅玩奇石、奇花异草,能一样吗?目之所及,般般皆有千秋积垫,各自皆可成就一部学问。王世襄先生说“玩蝈蝈蛐蛐,俗不俗?玩到‘文化’这份上,那就化俗为雅了……”。俗能归雅,也是民族文化发展的一种自然流趋势。
或谓当今不用读书,只要写熟二三十首古诗,揣个诗本,几年下来,当个“著名书法家”,海捞名利不难。诚然,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但事实也很清楚:有那样的书家,不等于九州书家都如此吧?其实,那只是自恋自乐,自我感觉良好;真正有识见的明眼专家,会那么看?来者视今,后人将如何品评?写“唯有源头活水来”、“竹连新雨后”、“千里莺啼绿隐红”、“日淡荔枝三百颗”、“秦皇岛外打渔船”、“东临竭石有遗篇”等,笔下误字翩翩,至少说明书者连选写的内容都没读懂。不是抄录,那是在干什么?这样的书家,不管有多么盛大光鲜的书界头衔,你不会认可他代表千秋书法史传承发展至今的书艺最高水平吧?“修行不到,棍棒夹道”,是个硬道理。
随意翻检展览作品集,再举一例。写《庄子·天运》名句“四時迭起,萬物循生……”,必须写“迭”而非“叠”。“迭”,表示轮番意,例如“迭代”(更替)、“迭日”(更日)、“迭配”(更相搭配)等;自古而今,这字都这么写,没有繁简之异。写岑参的《破播仙凯歌》的“鳴笳叠鼓擁回軍”、柳永《望海潮》的“重湖叠巘清佳”,则不然。虽然手边新出的唐诗宋词书籍上都以“迭鼓”、“迭巘”出之,但深知文史的人大都清楚,“迭”一度借作“叠”的简化字,是属于“拉郎配”,搭配十分勉强。因为古汉语“叠”(重重)跟“迭”(轮替),在字词本意上是绝对风马牛的。这就是说,同样在写“迭、叠”,正确与否,涵意如何,有文史学养的书法家皆心中了然。所以,启功先生说的“文史不通,下笔空空”,绝非虚言。
下面想谈四个方面的问题。
一、注重积垫
书画家作为文化人需要具备哪些文化功呢?
简单地说,是两个基本功,即读书功和学生功。启功先生认为,“书画家除了必备的笔墨功夫以外,读书功和学生功二者必不可少”。
所谓“读书功”,顾名思义,就是指多读书、重酝酿。书卷气、文气,来自修养,而修养多来自读书明理。黄山谷云:“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若其灵府无程,政使笔墨不减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要达到书法的最高境界,不仅在于笔墨技巧娴熟,还须胸存道义,腹有酝酿,才能立艺树人,高格脱俗。
天下读书人甚多,不等于都有“读书功”。见过百余平米的私人大书房,书城簇拥,气势颇大,随意检案头唐诗鉴赏书问“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浩然)何人诗句,主人答“王维”。有人拥书不读,有的人读书不通,如蚕食桑叶,或食而不化,或食而无丝,都没用,唯独能化食为丝的,才算有读书功。
清代袁枚有句话悟得精彩:“读书如吃饭,善吃者长精神,不善吃者长痰瘤。”把读书学习与生死关联,足见问题的重要程度。造诣和储养非朝夕急就可成,这与是否灵悟善学,有否名师亲炙,是否有日积年久的修行等多种因素,固然都有关系,但又因人而异,不能搞绝对化,所以断不能仅以**、门庭、时年等,率尔评鉴其功业水平的高低。世间高人甚多,未必都得冠以理事主席头衔后才能书艺高超,才能跻身当今书法史吧?
读书是很多文化人毕其一生都要践行的文化工程。现在京城各色讲座渐多,所谓“天天展览,隔天讲座”,火爆仅次于展览。很多人爱听“如何创新如何冲刺”之类,却冷淡“读书讲座”。其实,说“创新冲刺”,多半玄乎,“二王苏黄”肯定没来京享受过高费培训;没听说小鲤鱼都得领受龙门班的熏陶吧?静下心来,听听名副其实的学者的读书讲座,学点他们“食桑吐丝”的活方法,反倒实在。一旦能得耳聪目明,必然有助于日后径情直遂。
“不信苏黄读死书”。成功的书生功业,读书之外,阅历(含实践)、博览、识见,俱不可少。书家读书不够,闻见不达,见狭识偏,难免笑话纷迭。1986年夏,有人评日本书法家书“一丝不挂”条幅“有点莫名其妙,而且很不雅观”。其实,不明其妙,未作雅观的恰是评者自己。“一丝不挂”即“寸丝不挂”,见于《景德传灯录?南泉禅师与陆亘问答》,本佛家用语,意指通体透彻,已排除万般物欲,不为俗尘情事所累。此为至上空灵的境界。宋代张孝祥《请龙牙长老疏》有“一丝不挂,无人无我无众生;万境皆融,能纵能夺能杀活”偈联,讲得明白;岂是你想像的那般模样?某书家为祝贺“三八”妇女节,欣然录唐诗一首:“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因为这诗原本胡曾赠给才女薛涛的酬应之作,薛涛是蜀中琵琶巷内一位乐伎,在历代的诗集编辑当中,都将此诗归入“赠妓类”,所以借来赞美当代女书家,不甚妥当。又为海峡两岸书画展书“海北书林尽贻子,江南风雨未归魂”,却是近人挽联。又书家写“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本明代杨继盛语)为“李大钊联”(河南美术出版社的《书家必携》也误为李大钊句),写“恪勤在朝夕;怀抱观古今”(本清人孙柳君集古乐府诗联)为“康有为联”,写“事能知足心长惬;人到无求品自高”(本清人纪晓岚学师杨白崖书斋联语)为“周恩来联”、“何绍基联”等,皆传误书界为时甚久的书例。如果读书有年,视野开拓,有些错误完全可以避免。笔前苟遇疑惑,善于翻检核实的书法家,择是弭非,辨别鹿马,应该不难。
启功先生说的“学生功”,实则是个学会继承的问题,即长期求教师长,或者以古今大师为师,勤苦自学。读书如同面对师长,也是一种自学方式。当学生,就必须真正谦虚观察(看门道),恭敬求教(解疑惑、知其所以然),认真思考(以便通会活用),有真付出才有真长进。现在标榜门庭较以前容易得多,而真正谦虚地师从某师某家,几十年恭谨如一地学得真知精髓,也洵非易事。
未必挂杖大寺才会念经。只要方法对路,自学、善从、多师都是方便途径。孔子学无常师,才成其高大。齐白石虽有几位文史界的学者型友人指点,但主要靠自学,书画篆刻之外还创作了那么多题画诗,简单吗?据说任伯年初学画时特别崇拜费丹旭(费小楼),临摹过不少费的作品,后来费故世,他去费宅请教,想展示一下书画水平,却被费家人拒之门外。希望落空,棍棒夹道,打击不小。他从此立下志愿,发誓要“富储养、广门庭”,即广纳博取,集众家之长、立一家之业,后来“功成化蝶”,最终成为沪上大家,身后留下三百余幅画作,件件堪称精品。天下有的事就是这样,不能不在乎,亦不能太在乎,“门庭”即是一例。
“学生功”,一则要虚心求教师长,知其所以然所以不然,识其门道机巧,一则从师也忌盲从,应该对老师所授进行仔细思考,品味其中的深刻意蕴和细腻风光,才能方便融会贯通。学习的要点很多,例如刚才说到的,学会前人的思维方法,“食桑吐丝”的活方法,对善于找寻打开知识和技巧大门的钥匙,都很重要。南宋朱熹去各书院讲课时,经常有一位老者带着行李跟踵而至。一些后生笑谑他:“随夫子书院穿梭,白发劳顿,和习何若(都学习什么啊)?”老者答:“读书方法耳。”老者高明。听课所得知识毕竟有限,学会读书或思维的方法或可惠渥终身。这是善学,关键所在。
善学,必然务实。说得天花乱坠,没用,得听有无道理,能否适用。“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刘勰语),作为古训,值得细味。欲知其“晓声识器”否,须辨识其是否有过“操千曲(创作实践)”或“观千剑(欣赏实践)”的真本事真学识。择师而从,是入门要路,必须慎重。不能只看官阶艺爵和漫天炒作的缤纷泡沫,必须着实度量其真才实学。择师,主动权在自己,须有明眼。如果拜错师门,烧香烧到“假大师”那里,非独耽误青春年华,一生有多少事可以重来?
举个学诗的例子比较好理解。我幼时随刘思祖先生学诗,他家境清贫,腹有诗书,可惜乱世无用,只能教教小孩子。那时不讲什么科学教学,但他教诗的方法很好。初二时,有次日课,他先讲一通古诗,然后让我将宋人的词句“云破月来花弄影”,“翻转言之”(诗学上称“反客为主”)。初始不解,请教先生。他说“只能云来破月,月亮公公不能探头出来看看云是如何‘破’的吗?”于是,我翻改成两句五言诗是“月出看云破(仄仄平平仄),影随花舞稀(仄平平仄平)”,刘很高兴,用红笔改“看”为“窥”,说“振得此诗精神者唯此字”。此字的确点睛生动。见我服气,知我会心,先生又出头句曰“云去冰轮寂(○平仄平平仄)”,令写“云去后事”。我接着作出次句“天清无所依(平平○平仄平)”,先生说“如何写得月无骨气?不如改为‘天清分外奇’”。然后由他转柁,出第三句:“明朝如化雨(平平平仄仄)”,我接尾句:“润土莫迟疑(仄仄仄平平)”。先生评说,“未必不佳,只是世间旱涝不均,云亦为难。不如公道为仁的好,改为‘润土慰先期(仄仄仄平平)’吧”。善教者,授诗教人,诲人言行美善,亦是宣教君子之道。能学以致用,善教善学,都是务实,学得活法,慧烛长明,必受益无尽。书画的学习,亦当如此。说某幅佳劣,云山雾罩,玄妙得让人犯晕,莫不如听他道出何处佳劣,何以佳劣,说些笔法墨法章法意法上的门道,更便于实践。人生能得嘉师高人指点,实乃三生有幸。当年幸领沈尹默先生教诲的周慧珺等上海书家,那与众不同的“笔底气质”,至今仍朗然可见。
将上述“二功”具体一点,又有“三功”。“字外功至少要有文字功、文学功、史地功”(沈从文语)。“文史不通,下笔空空”(启功语)。“书画家要有几手绝活儿,起码得会捏算干支纪岁,会撰联语,会写真情动人平仄无误的诗词,旁观书画会预有诗稿跋稿于衷(以便题画题跋),会识解通假二百字吧?”(俞平伯语)。
文字功、文学功、史地功,孰先孰后,也没有绝然划分的界限。对书法家来说,三功之中,文字功应该位居榜首。自称书法家,先不说严肃吾中华民族文字有多么神圣的职责,写了几十年,写来写去,老写错字,总是个异怪问题吧?其中,最常见的是读书不求甚解,往往词义没弄清楚就信笔挥洒,当然易生笔误。当年北京曾有书家为自愿赴西藏工作的大学生书李白《与史郎中饮听黄鹤楼上吹笛》,因诗中有“一为迁客去长沙”,“迁”是被贬谪,而非迁移户口,引起笑话,遭遇报刊议论。又某书家进京展一行草作品书岑参诗,尾结“封侯应不远,燕颔岂徒然”,书成“封侯应不远,燕领岂徒然”,就是没弄懂“燕颔”(见《后汉书·班超传》,燕颔虎颈,此万里侯相)的词义。又首届“兰亭赛”获奖者青岛现场书写时,某位参赛者书写李白《送友人》的尾句“萧萧班马鸣”,原本正确,有个别评委和其他参赛者提出第三四字应是“斑马”,作者不服,遂有争论,也是不解“班”(分开,别也)的词义。唐朝人大约尚未见识过斑马。此诗最后说“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这是李白巧借行将分别的马鸣写惜别不捨,在渲染前面的“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诗法叫“借物生情”。并辔的马因数日的耳摩颈交,相处甚洽,面临分别,尚且眷恋友情而嘶鸣不已,更况游子故人!多好的诗,与“斑马”何干?当年北大有学生将《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庆封如师,男女以班”,翻译成了“庆封如当老师,男女分班”,古汉语家王力先生讲课至此,必让同学记住这个笑话,也就顺便记住了“班”字。
其实,一些细微处也常见书家的文史积养。例如书画家常用的“跋”字,其本义是“足后”,一词多义,常用“踏草而行”和“题词文尾”二意,故有“草跋”、“跋涉”、“跋尾”、“题跋”等。壬午(2002)年西安友人请题册页,首开即见京城某家题写的“龙马精神”四字,落款“挥汗跋之”;既无跋识,又据众前,“跋之”何来?去年展览会上有作者书“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为“李大钊联”,已经大误,又在两联近百字边款中题“今日草跋于后”,此处小误有二。
其一,因为“跋”本有“于后”意,故“于后”可删;其二,“草跋”易生误解,因为自古以来称行走草野曰“草跋”。边款里的“今日草跋于后”,严格地说,书作“今以草书跋之”比较妥当。其它问题,例如录老杜五律《咏竹》中二联的“绿叶半含箨,新梢才出墙。雨洗娟娟净,风吹细细香”、李白古风《行路难》的“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等落款称“绝句”;书《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应书“诗”或“革命领袖诗”,落款却称“革命先烈诗词”;将非对仗句作对联书写,特别是改易前人联语数字后称“自撰”,结果不符联律又内容径庭等,虽然每展四五,却很有普遍性。
或谓书法评选评的是书艺,可以不究语文错误,恕难苟同。一则自斫门槛,等于自降文化水准;其二,如果书法错字不究,是否戏剧、绘画、唱歌、影视等都可以“四裤全书”(见某红火电视剧字幕)呢?
评选中,书“凭欄處,瀟瀟雨歇”(传岳飞词)、“挂席拾海月”(谢灵运诗)、“真珠帘箔掩蘭堂”(李白诗),见繁体字作品中书有“凭”、“挂”、“帘”等字,评委往往以“繁简同幅”扣分,实则失当。因为传统本有“凭、憑”、“挂、掛”、“帘、簾”,今简化字即借用这些古字而来。书者尽自抄写,未必知晓,但评委应该知道(例如《周书》中“凭玉几”早有此字)。如果大家都从文字学、诗学等传统文化的角度理解书法,恐怕就不会传承到我们这一代,一不小心,就把书法搞得没底气了。如果有些本应该书家熟知的常识性问题,圈外人通知而书家茫然,那就很没面子了。文字的发展史与书法艺术史、文学史都血脉相关,多看一些文字学和文学方面的书籍,粗略了解一下文字发展演变的历史,深化文史功,会意旁通,也非至难至难,何况还会给人以“悦读”的快感呢。
二、勤学敏思
要积垫“二功”,勤学,自不必说,敏思直至触类旁通,更为重要。只练手技,底蕴空乏,搞单打一,不行;书城簇拥,过眼不读,或者读而不思,合卷即忘,亦不可取。欲求事遂功至,须智慧通之,志力达之;此为古今中外成艺之大道。智慧通之,简单地说,就是能否激活知、识、思、变等创造性思维的问题。
地球上的山水无不沟通,州界省界国界皆属人为设置;在创造性思维那个高端层面上,文学艺术之间不存在绝然的门墙划界,文学的造诣会有助于其它艺术的创造性思维活动。书家下笔非诗即文;文学功也是书法家必修的功课。能作简单的对联和诗词,撰写一些表情达意形象生动的散文、题跋、评语等,可以列入书法家的专业训练。训练的意义,不仅在书法家提高了文学修养和文学创作水平,也开拓和滋养了创造性思维的活力。文学,一向被看作民族文化的人文乳液,受其浸润激活的不仅是书画、戏剧、影视等门类。这是一个较大的话题,之前发表过的几篇拙文多有涉及,可资参酌,以后有机会再给大家“下回分解”。
先问一个问题,请大家思考:禅与诗何干?“禅中有诗,诗中有禅”,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认为,这是诗与禅在创造性思维那个高端层面上的贯通和理解。强调书画家丰厚学养,与创造性思维攸关。例如老禅师问“何谓风”,回答“空气流动谓之风”,肯定正确,但非诗非禅。有小僧回答“楼外絮纷纷”或“亭皋木叶落”,一言春风,一言秋风,未著“风”字,却得风流。或谓“虎在山中行”(林中大王之风)、“钵空有物归”(空灵之风),也未著“风”字,则愈见悟觉。如果老禅师又问:“何谓大中见小?”回答“西瓜瓤有籽”,不能说答错,但拙在坐实。或答“广宇茫茫飘桂子”、“玉鑑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孤高清寂愈见,也愈见悟觉。机锋应对,通禅或是通诗又有何难?如果老禅师再问:“何谓小中见大?”回答“芥子比西瓜”。你认可是实话,会认可其禅风诗味吗?或答“一口吸尽西江水”、“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你有什么感觉?反过来理解,诗人写这些诗句,不正是创造性思维的积极活动吗?在这个层面上,你对“禅”与“诗”,会没有新的理解(悟觉)?不轻易说“禅”与“诗”无关的人,也不会断言“文学只是书写素材,书家没必要去搞懂文学”云云。
一些书法家读了不少年的诗词经典,仍然难以从事简单的文学创作。碰到这样的问题,首先需要检查自己学习方确否和思维滞碍否,例如你多年的读诗是务虚还是务实?有无真正意义上的创作活动实践?有无文学创作实践经验丰富的专家指点过?不学诗法,只是读诵,终究难以上手。用朱熹的话说,那就是“只因未到那深处;若到得那深处,自然佛门洞开”。人可以很聪明(包括天赋和后天涵养),因为有时没有做到,让自己失去很多创造的机会。朦胧与开悟,或许仅差一步之遥。迈出这一步,即是顿悟。我列举诗例,因为形象,也方便说明书法家的文学功。再重复那句话:地球上的山水无不沟通,州界省界国界皆属人为设置;在创造性思维那个高端层面上,文学艺术之间不存在绝然的门墙划界,文学的造诣会有助于其它艺术的创造性思维活动。信不信由你。
清代桐城派作家刘海峰说“天下可告人者唯法耳”,应是古今学苑至理。以诗法观之,读出“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是老杜在写两个点、一条线,在用点线经营诗境空间,这就是明眼,务实。如果能用这个点线经营法去关照“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居然读出“白日”是点的运动,由上而下,“黄河”是线的运动,由西往东,就有点小彻小悟了。如果还能借助“列锦法”,读懂王维的“大漠(面)—孤烟(线)—直,长河(线)—落日(点)—圆”,是点线经营法与双字列锦加字法的巧妙结合,甚至还能动笔开辟自己的文学天地,则近乎大彻大悟了。金圣叹说“天下妙思无限,故妙法亦无限”,反过来理解,“天下妙法无限,故妙思亦无限”。白纸青天,造化在手。通与不通,悟与不悟,全在作手灵慧。看三千字的鉴赏文章,不如点拨一个诗法实在,“诵经千卷,莫如灵心一点”,所以,善学者的聪明,不过知晓应该学习什么和如何去学罢了。
听懂我讲的这些简单的常用诗法,如果碰巧你又很清楚自己的努力方向(是作满足抄录他人诗文,还是有志于成为诗书兼擅的书法艺术家),那么,应该如何解读经典诗文,还用赘言吗?这是带有主观能动性的一种自觉。激活人的创造性思维能力是多方面的综合效应,当然也包括文学的解读和创作活动。
通常画家完活儿,可以袖手,恭请书法家题写,还得说画家谦虚。书法家呢,转身又去恳求诗人,然后照单抄之,旁观者作何感想?如果书法家看着那画,相局时已经预有诗意,用介入法写“借水敲门何必问,宣和画谱尚书家”(题《杏庄》),用善解法写“惟恐俗尘来客问,出溪从不种桃花”(题《桃庄》),用虚拟设问(虚实相生)写“菊花围屋阿谁主?看似陶公旧草堂”(题《菊庄》)等等,待到提笔濡墨,腹稿已成,这时全凭表情达意需要,主张都在自己。如果面对同一幅画,都题画中主要人物,题七言,“扶头酒醒门声响,有客来酬翰墨缘”,以客形主;题六言,“唤醒老翁春睡,何妨画里斗诗”,代客问主等等;皆善作经营,妙思牵出佳诗不难。
只道作诗,平素勤学不够,临阵又敏思不及,十数年辗转蜀道,成功何日?跟诗歌创作一样,书画创作也需要顿悟。其实,顿悟就是在平素丰厚积垫酝酿的基础上的敏思,灵心一动。齐白石有幅荔枝图,颗颗鲜红,中有两颗黑荔枝,观者不以为异怪,反倒觉得黑果衬托红果,愈加鲜亮真实。汪曾祺先生说,观看展览时正好李可染先生在场,可老说他有幸亲见白石老人画的这面册页,最有发言权。当时作品已近完成,老人忽然拈笔濡墨,飞出了两个黑荔枝,全画遂生机活泼。意外之妙,如同清风自来,偶然在必然之中。因中有人曾拿黑荔枝画批判过齐白石,我计划主编《当代书坛名家精品与技法》时,汪先生先写了《论精品意识》一文,定要将齐白石画“黑荔枝”事写入,惜此书拖延至戊寅(1998)年夏出版时,汪先生已逝,我仍以此文为序,亦是铭记老前辈点拨教诲的苦心。
陆维钊先生讲过,四十岁以前只管读书学习,因为没有先成佛后念经的道理。书法家无论有多少头衔多大名气,一旦笔下出错,就会贻笑大方。丢了书界的大面子,大家都不开心。当然,有时判断正误公允否,也取决于评议者的文史修养等综合水平,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例如,中唐以前没有“茶”字,写作“荼”。有次应邀参加评选,江苏一件行书作品中书有“饮新荼”。有人认为“‘饮茶’岂得‘饮荼’?”坚持拿下。这里,认为“荼”是错别字,未免主观臆断。我当时提出建议,首先依据那首诗创作的时代,辨别正误;现场没有工具书,断不了诗作者时代的话,还可以针对押韵情况具体分析。因为诗押的是虞愚韵,“倚石饮新荼”句尾写“荼”,不能算错。如果此诗押的是佳麻韵,例如“松间坐啜茶”之类,茶字押尾,书者写成了“荼”,那就是笔误。我们不能等背会唐诗三百首后再裁断正误,但借助平素的学养进行判断或分析,还是可以的。
“贴”“帖”二字,是在第四届国展上出现过的老问题。当时陕西有幅小楷书写的《木兰辞》,水平很高,但是他把诗中“对镜贴花黄”的“贴”,写成了字帖的“帖”,有评委认为写错,当即取下。我认为这样写没错,因为《木兰辞》所有的版本都用“帖”,“帖”可通“贴”。很遗憾,人微言轻,没有采纳拙见。前几年,河南中青年在北京中华世纪坛搞展览,许昌刘绍典一幅集唐诗诗联的作品,上联书有“妥帖”,引起观者争论。研讨会上,我结合四届国展的“对镜帖花黄”,举出唐诗中“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韩愈句)等,再次讲了识别通假字的重要性。如果没有人告诉陕西那位作者,他年年都百倍认真地书写“对镜帖花黄”,结果年年参展落选,又不知道是“帖”字惹的祸,不是很冤吗?
逢着书写《管子》的“政令不善,墨墨若夜”,《庄子》的“至道之极,昏昏墨墨”,观者尚可模糊理解。有次评选逢着书写《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的“墨墨不得志”,《汉书》的“墨墨不得意”,争论之后,评委以“默默”的笔误给“处决”了,确实有失公允。殊不知“墨墨”即是“默默”,通假至今。那么,是继续“默默”,还是公开说明“墨墨”好呢?评选场外,总有人喜欢议论评委的争论,其实,场内有争论比没有争论好。如果正确意见获得大家认可,是进步,是好事,不必紧张。首先申明,每参加一次评选,我都大有收获提高。因为我教授古典文学,可能多翻读了几本书,但不深不透之处甚多,通过学习,才有新的进步。没有“欲穷千里目”的决心和付出,谁都不可能“更上一层楼”。我们面对的是五千年的复杂的中国文化史,这是一门大学问,所以包括我在内,永远都得做学生,大家一定要不断地学习和提高,才能把书法评选真正做得公平公正。评选之争,是否也与“三功”有关呢?
三、博学广储
古今文化的全部知识,皆天下公器。“学不能至,心向往之”。对书法家而言,笔墨功夫不能少,储学功夫更不可慢怠。清人董棨《养素居画学钩深》说“笔无转动曰笔穷,眼不扩充曰眼穷,耳闻浅近曰耳穷,腹无酝酿曰腹穷。以是四穷,心无专主,手无把握,焉能入门?”此语,不止针对画事,用于书法,亦是同理。书法家未必都成学者,但不可以没有储养,没有学者的务实精神和劳苦耕耘。俞平伯先生上述“书画家要有几手绝活儿”的话,实是书画家的博学广储问题。
关于史地知识方面,除掌握二百多个常用的通假字外,还需要学会掐指快速计算干支纪年。五千年的中国历史,说出干支、朝代,就应该推算出来时年。这样不但在落款年代时不容易出错,也有利于书画理论、人物本事等方面的研究。例如龚自珍(1792-1841)的《己亥诗抄》结集于1839年,某书家写龚自珍己亥数诗,落款书“乙亥杂诗”,这就异怪了。逢“乙”必五,成了光绪元年(1875)年。此时,龚已故世三十四年,这不添乱吗?又清代画家华嵒(1682-1756)的一幅《万壑松风图》,画上题款分明写作“乙卯”(即1735年),某出版物上释文为“己卯”(即1759年),也同属“画出身后”的牛头不对马嘴。
书画家落款的干支纪年常见书误,将“辛巳”、“丙戌”、“己卯”,写成“辛己”、“丙戍”、“已卯”,下笔皆太随意。最简单的,例如写甲乙丙丁的“乙”字,多不规正。正确书写应该是平头起、鼓肚、翘尾巴,这时它读“以”音。如果写成昂首或俯探,加上鼓肚、翘尾巴,那它就不是“乙”了,而应该读“鸦”音,《康熙字典》或《词源》、《词海》里释之为“玄鸟也”。于是,因为书法家的粗心,从“乙丑(1985年)”,经“乙亥(1995年)”,到“乙酉(2005年)”,大量作品的“乙”都写作“乙(音读鸦,指鸦或燕)”,让玄鸟终岁翻飞。就算是鸡毛蒜皮,为何不能笔下留意?总不至于写了两千多年的“乙”,到今天忽地都幻化成“鸦”了吧?汉字书写的规范是有社会约定俗成性的,任意自造,搞乱文字,并不显高明。
其次,季语的书写与释读也须符合传统,规范化。例如作品款书“仲夏七月”、“秋暮十月”等都让人莫名,因为事实上只有“仲夏五月”、“季秋九月”等。将公历月份与农历混淆的错误,最为常见。与其混淆,不如简单化处理的好。在台湾见大陆名家一幅行书作品,款书有“癸酉孟秋上元”,很费解。癸酉,一算,逢“癸”必三,当1993年。“上元”即正月十五;元宵节如何延得至“孟秋七月”?估计原本想写“癸酉孟秋上浣”(上浣,即上旬),下笔轻脱,遂出此错误。
此外,文人的字号用法也需要熟悉。古人取字号大约有十二种途径,例如荆浩,字浩然,又黄易,字大易,用添字法;张衡,字平子,又沈兼,字两之,用换语法;怀素,字藏真,又傅眉,字寿毛,用释解法等。其中顺意和反向取字是其中较为常用的两种。岳飞字鹏举,文天祥单字瑞,都取顺意。朱熹,“熹”字意为明亮,反向取字“晦翁”。一明一晦,明暗对举之意也。赵孟頫的“頫”同“俯”,取字“子昂”,一俯一昂,典型的反向取字,大有中庸协和之意。2004年上海一个拍卖会上,有幅《凤鸣图》落款人“和庭”,要上拍,当然得先把作者搞清楚。乍一看,不知何人所作,于是猜测是否属于顺意取字。那么,“和庭”大约是根据“兰庭祥和”一词交叉取字(顺意加错综法)而来,其作者应为郭兰祥,字和庭。康熙年间名僧广见,字多闻。就是利用现成吉语“广见多闻”分割错综而成。知道表字知识,一则开阔眼界,侧面了解吾国文人对文字形义特殊的文化解读和活用,借此了解书画家的志向、趣味、喜恶、习尚等;一则翻检古籍、审鉴字画印章,自有诸多方便。此类事例太多,不一一举。东邻之日韩,书家文人至今仍保留字号习惯,如此守望古雅,料也不尽是沿古成习所致。
文史知识范围比较广泛,不限表字、干支纪岁,甚至深及文字的避讳和书家的诗文创作,远及名家书写习惯及其生涯本事等都概属此类。例如齐白石出生于1863年(癸亥)农历11曰22日生,生肖猪。“齐”字繁写,左上有“刀”。齐白石最信易数析字,当然忌讳姓氏“字上架刀”,所以落款的“齐”字从不写“刀”;每逢此字,则“以缺一点之‘夕’取代”,或者一笔草书带过,类似阿拉伯数字的“7”。凡字画落款“齐”字书有“刀”者,大可质疑赝作。你认为迷信,可以不信,但齐白石信。要解读齐白石,就必须理解这个客观存在。起码得知道湘籍的曾国藩、左宗棠、、齐白石、周谷城等大家对姓氏文化隐蔽而深沉的一些思考吧?
上举诸例都不过小例,小到“半粟一沤”的程度,但它们是中国文化瀚海的“半粟一沤”。瀚海行舟的大艺术家无不朝餐夕饮过这些“半粟一沤”而成就伟大的。“学无止境”、“一物不知,儒者之耻”、“学不能至,心向往之”等古训,启发激励过前贤,对今之艺者,不信会水泼不进。
最后想说的是,书法家在文史范围的知识面尽可能宽博,譬如还可以适当了解一些关于瓦当或古钱币的基本知识。
你可以对瓦当不感兴趣,但作为书法家,因不辨瓦当文字,经常将印有瓦当文字图案的对联纸使用颠倒了,难免让人对书法家小瞧三分。这时,即使说是“在联合国展出过”,“在海外刮过书法旋风”,恐怕也难获得谅解,何况海外亦不乏熟知中华文化的明白人。学习时,首先需要辨识瓦当文字,俗文字也自有书写特色;其次,应该掌握瓦当文字最常见的六种排列形式等,以便正确解读瓦当。
另外,很可能你对收藏古钱币没有兴趣,但有人取出一二请教币上的文字,你是书法家,只道无可奉告,大约无法交待,所以作为书法家,还需要了解一些识读古钱币的基础知识及其简便方法(包括识别各种书体的文字以及文字排列的识读顺序)。
古钱币中,以宋币为多。若以宋币为例,书写有篆隶楷行草,各体兼备。一般情况下,北宋年号币或篆楷或隶草,二体兼书,俗称“对(子)钱”。北宋淳化至道(990-997)年间始作楷行草三体;不到百年,至熙宁元丰(1068-1085)年间,不但五体通书,而且非采书法名家手笔不可。皇帝大笔一挥,就是“御书钱”,例如“崇宁通宝”及“大观通宝”都是宋徽宗的手笔。当然,恭请书法名家书币,非北宋始,例如铸于南唐的“开元通宝”的篆书是由吏部尚书徐铉所写。北宋此风渐盛的原因,跟当时的市场经济和城市文化长足发展的背景相关,可以想像得出书画繁荣的大致情况。这跟五代十国的兵燹乱世时期,以铁、锡、铅、铜等作主料的各色粗制钱币,甚至还有泥质的陶币,其荣悴兴衰的沧桑感迥然不同。辽代的经济发展比较落后,天赞元年(922)铸造“天赞通宝”至北宋晚期方近二百年,铸造年号钱二十种,都劣质粗造,远不及唐宋,皆经济文化使然也。见着劣质钱币,参考其它因素,判断时期,大都没有出入。
有关钱币的知识极多,书法家未必尽知,但观其成色、制造工艺,识其年号,估摸制币何时何代,解读币上篆文,说出著名书写者为何时何人;不会读“至和通宝”(应该用对读法,即按先上下,后右左的顺序)为“至通和宝”,也不会读“至和元宝”(应该用顺向旋读法,即按先上右,后下左的顺序)为“至元和宝”等,至少不会南辕北辙。否则,都是遗憾。
四、弘扬“三气”
启功先生早就说过,“要想搞好协会工作,须提倡‘文气、正气’,才能创作出‘大气’的作品……”,这话至今犹在耳边。文气,就是多读书,丰厚学养;正气,就是持正驱邪,为书界蔚然一个有利于繁荣发展的良好氛围。炫权、炫富、炫媚、跑官买爵、海吹造泡、代笔、捆绑利私、拼爹霸场等,统属书坛邪气。真正的大师,靠“呼唤”是出不来的。只有张扬文气正气,方有可能出脱真正的艺术大师,创作出真正不负时代的大气的鸿篇杰构。如果让伪钞劣币通吃,则无正气可言,亦无大气可言。当今幸逢清明盛世,文化幸逢大发展大繁荣的时期,凡是有利于树正气、树新风的实话真话,完全可以畅所欲言。陈毅元帅说过,“敢言是君子”,本人奉信不疑。
“美言无益”、“言行无不关仁义”,个中道理,毋庸赘言。现在社会上有一种不良风气,都愿意说好听的话,看出问题或错误,一概缄口无语,没有批评的胆量。从传统的道德观看,譬如按赵朴老的说法,见错不纠,应属“不报友人恩”。如果对方听了逆耳之言后耿耿于怀,没有接受批评的雅量,也属于“不报友人恩”。“没胆量”遭遇“没雅量”,这是当今艺术批评陷入困境的一个重要原因。现在举办个人书法展,都时兴搭配一个研讨会。研讨什么?研讨应该有学术主题。挂那么几十件作品,随意漫侃恭维一番后就移席美餐的,最好不要戴“书法艺术研讨会”之类的大帽子。让海内外学术界看我们的“艺术研讨”原来如此这般,多没意思。如果真想聆听教诲,冠名“研讨会”亦非不可;不管研讨什么,至少确立个学术主题,而且参与者还须有敢说真话的胆量和聆听批评的雅量。欢迎实话实说,开展正常的艺术批评,就是弘扬正气。搞书画的有艺术主见,固然好,但不要顽守痼疾,拒绝批评,或许这些刺耳锥心的批评击中要害,正是今后鹞子翻身的推动力。若非势力超过实力的人,艺术上的飞跃通常没有意外的奇迹。过关斩将的英雄好汉,都是靠硬功夫磨练冲刺出来的。一听批评,就光火,可能会让自己失去很多可贵的机会。如果连批评的些许风雨都接受不了,遑论弘扬正气?又如何在艺术界图谋更大作为?
有句老话,叫“闻过则喜”,有人指责书法家书写有误,要心存感激。现在,拒绝批评,甚至到了拒绝建议的地步,护短如此,如何进步?因为艺术批评关乎文风书风,统属文化范畴,原意借此多说几句。几年前在国庆展上见某著名书家的一副行书联“满室图书真至乐;持身恭俭是良谟”,觉着内容不宜。因为此联为逊帝溥仪的座右铭,原由溥仪师傅朱益藩所书,是紫禁城休顺堂的名联名物;既然内容已经具备特定性,纵款书署明“前人励志联”,用以祝贺新中国国庆终归不妥。恰作者在场,我略述此联联语的背景,建议找故宫核实一下,结果作者说“核实什么?我是照书抄的。您不说,谁知道啊?”我遂无言。听说胡适当年奉劝某些国人不要用茶碗喝咖啡,挨过国骂,他自嘲为“冰蚕语热”。看来,文化上难以沟通,有时恐怕还不能简单归结为“没雅量”和“话不投机”。
还有一种流行说法是“大师笔下无错误”。错误就是错误,应该不管在谁的笔下。书法家不好当,纤毫无憾的事太难,但是,如果一边自诩“大师”,弟子甚众,一边又老出低级错误,是“大师”还是“大厮”?那就大可质疑了。河南孟州曾盛请京城某“大师”为韩愈祠题写祠名,祠匾堂堂悬置门楣要位,识者大惊。陕西师范大学古典文学教授霍松林先生见之,怒不可遏,道“韩愈逝后,谥号‘文公’,千秋不易。怎么到今日此人笔下写成‘韩荆公’了?‘荆公’姓王,在宋,不在唐!必须撤下!”霍老惟恐“口头撤议”上达拖诿,写了书面意见,并致函沈鹏主席,建议书家多多读书,否则“有愧书法”。我当年肃然恭读过此信复印件,对霍老的深情无忌,肺腑语切,感动之至。对京城另一位著名文史教授的“眉批”(书法界的“大师”何以无知至此,何以为人学师,何以……),颇感震撼。看来,不管你能忽悠多大名气腔调,腹无酝酿,储学功夫不到,识者明鉴,就难免“棍棒夹道”。对事不对人,愿大家记住这个教训。
总之,书法是国艺,是一门需要付出毕生心血去惨淡经营的学问。举手涂抹,玩票可以,千万别动辄标榜创新“二王”又颠覆“苏黄”的,书法伤害不起。书法艺术之成,是文化炼狱,不像有些人想的那么简单。相信古今文化史上的艺术大师皆民族文化高原矗立的巨峰,那么,请大家记住:书课是终生都做不完的文化修业。如果巨峰难及,希望在一生寻觅和辛苦之后,至少要找到自己心目中的香格里拉。
昭通镇雄七月半(中元节)习俗烧纸钱,这些书写你可还记得?
今天是我们这的中元节,也叫七月半(农历),当然也叫鬼节,是民间一个比较隆重的节日。中元节本来是七月十五,但我们这里(镇雄)多数是过七月十三,少数是过七月十四。每年到七月初,家家户户都要接老人回家供奉和准备给老人烧包。据传说,七月初一开鬼门,阎王爷就放出全部的鬼魂,让他们享受一年一度的“假期”,死去的先人魂归人间检查后代们的善恶情况,在阳间的人们就举办一些祭拜活动来款待他们,尤其是中元节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丰富的祭品,烧香焚纸,以此祭拜这些从阴间来的鬼魂。现将我们这地方过七月半烧包的习俗介绍如下:
一、接老人:就是在七月初,把写有先人名号的祖宗牌挂在家中墙上,牌位下边的桌上摆放金山、银山、鲜花、香花、麦芽、盘香、蜡烛等摆设和水果、蛋糕、糖果等供品,每天早中晚做新鲜饭食供奉,供奉时需要先净手作揖上香,供饭完后需要烧化纸钱。
二、封包:包,也叫包袱,封包就是将纸钱分为约一公分厚一叠一叠的然后用封皮封成包。包,分为花包和白包,花包和白包的区别主要是封皮上有无沙衣和路票,沙衣相当于衣物等行李,路票相当于过路的介绍信,有沙衣和路票的是花包,没有沙衣和路票的是白包。白包用于死亡未满三年的人(也叫新亡人),花包则用于死亡超过三年的先人。
附:封皮路票文字内容:
元始符命。時刻昇遷。北都寒池。部衛形魂。制魔保舉。度品南宮。死魂受煉。仙化成人。生生受度。劫劫長存。隨劫輪轉。與天齊年。永度三途。五苦八難。超凌三界。逍遙上清。
三、写包:就是在包的封皮上相关栏目内写上先人的称呼和姓名、收受的封数、烧包者的姓名及时间等。这虽是一项简单工作,但由于学校里没这科目,就使许多人不懂而经常弄错。写包时,需要搞清楚收包的先人和烧包的后人之间的关系,然后才按规定的称呼写包。现将其体
写法介绍如下:
白皮封面
花皮封面
1、封皮内容解释:封皮的文字是直排的,从右到左各列内容(以花包为例,括号内为解释)为:
第一列:中元胜会之期虔备冥资成 封(中元节鬼魂胜会之期虔诚准备冥界纸钱并打包成多少封)
第二列: 上奉 (恭敬地奉送给)
第三列: 故 收用(已经故去的XXXX老人收用)
第四列: 孝 祀(阳世孝人XXXX祭奠)
第五列:天运 年 月 日叩化(农历XX年XX月XX日跪拜焚化)
2、各列内容写法:第一列:如果是花包,就在下边“封”字前空白处填上包的封数,一包为1封,一驮是2封,按写给某先人的包总封数填写。如果是白包,则“中元胜会之期”处是空白,需要填上“中元胜会之期”,之所以留空白,是因为对新亡人需要烧七七包、一周年包、二周年包和三周年包,每次烧包填写内容不同,因此就留空白让烧包的人根据情况填写。写七七白包时,空白处一七写“首七化财之期”,二七写“二七化财之期”,以此类推,七七写“毕七化财之期”;烧一周年包,空白处写“小祥化财之期”,烧二周年包,空白处写“大祥化财之期”,烧三周年包,空白处写“除服化财之期”。第二列:一般不用填写,但若第一列未留空白填封数的,则在“上奉”之前填写封数。如包是老的写给小的,则应将“上奉”改为“付与”。第三列:如果是新亡人,需要在“故”字之前写“新”字,如果封皮无“故”字的,则写“新故”或“新逝”二字。“故”字之后是写先人的称呼和姓名,不同关系不同辈分的写法不同。首先是需要在“故”字之后姓名之前写明先人与送包人的关系(具体见附表);其次是男人称考,女人称妣,但如先人是送包人的同辈和小辈的则不可称考妣,直接写明关系就行;其三是写姓名和性别,并且姓和名是分开的,如男先人写“某公某某”(前一“某”为姓,“公”为性别,后二“某某”为名),女先人写“某母某氏”(前“某”为夫家之姓,后“某”为外家之姓,因古代女人们多无学名只有小名,而称小名又不够尊重就根据外家之姓称某氏);其四是在先人的性别之后把男先人称老大人把女先人称老儒人,如果是老的写给小的,则不分性别只在姓名之后写“名下”即可。“收用”这里,有的是“正魂收用”,有的是“冥中收用”,这个不用管。第四列:在“孝”字之后写送包人自己与收包人的关系(自称)及姓名,这与第三列一样是比较复杂,不同关系不同辈分的称呼是不同的(具体写法见附表)。第五列:这列的写法比较简单,把具体烧包那天的农历年月日写清楚就行。补充一点,就是在包的反面,需要在封口处写上一较明显的“封”字表示密封,意思是此包经送包人打上封条,非收包人不得拆开,这个“封”字本来是用印章盖的,但一般人家都没有印章就用毛笔或软笔写上,如果封皮上本身有“封”字的就不用麻烦了。
四、烧包:就是在七月十三晚上将封好的包烧化送给先人。关于烧包也是有规则的,不是随便就拿去烧。烧包的步骤首先是捆包,就是把写好的包按两封为一驮先用细绳捆好以便托运;其次喂马,就是对承担托运任务的纸马进行喂料,即找些粮食、青草和水等放在堆马匹的地方让其吃饱;第三是供马夫,就是请赶马的纸人们吃饭,同时还烧纸钱给他们作赶马费用;第四是上驮子,就是将已捆好的包抬上马背,实际是将纸马夹捆好的两包中间;第五是画烧包圈,就是用白灰在准备烧包的地方(一般是门口院内)画一个有出口的圆圈,直径约一米,出口对着大路方向;第六是插引路香,就是烧一把燃香沿烧包圈出口到大路之间顺路每隔2—3米插一柱香,作路灯指引马队出发;第七是砌包,就是将需要烧的包在烧包圈内堆放成有一定空间的形状(一般是中空的塔形)以便燃烧焚化。第八是烧包,就是对堆砌好的包用纸钱点燃焚化,边烧边念先人的名字请他们各人来认领自己的钱。在焚化到中途的时候,顺便将家里供奉的那些金山银山、香花、纸花等供品烧掉,同时在烧包圈外另烧一些散纸钱,边烧边念请那些无人侍奉的孤魂野鬼们来领用。
七月半写包称谓一览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