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客人睡觉的少数民族,少数民族招待客人

简述一个彝族头人的一生,在旧社会如履薄冰,新社会安享晚年。

在旧时的凉山,官府的无能,致使家支割据,武器泛滥,每户可以平均分摊到一支步枪,十余发子弹。武器泛滥使得“人人平等”,秩序的崩溃又使人人自危,常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其混乱程度比西部牛仔片有过而不及。

官兵的进剿也常是惨败而归,仅军阀邓秀廷能有所牵制,但名震凉山的邓秀廷也曾遭刺客莫洛格子刺杀(未逐)。邓秀廷迁怒于其莫洛家支,仅刺杀当天就屠戮了莫洛支54人,还将37颗人头挂在喜德城门示众。莫洛支有的人已年迈体衰,不能行动,自愿请死在家,邓秀廷竟不同意,叫抬来亲自看其自死。还将山上和莫洛近音的树子也连根铲除,可以说是丧心病狂了。

莫洛格子刺杀邓秀廷的邓公馆,现为四川省文物保护单位

冤家械斗、相互惨杀犹如家常便饭。1956年,仅在布拖县,新就调解了大小新旧冤家事件二千余件。而截止解放时,布拖全县人口不到七万人,大概是牵涉到每个人了,想独善其身是天方夜谭的。这种械斗频繁之高,规模之大,牵涉面之广是令人咂舌的。

出征去打冤家的彝兵队

就连统治了布拖五百余年,有深厚根基的阿都土司呷朵阿土,也被其百姓用斧头劈死在碉楼里,整个地方犹如混沌的修罗道场。

这样的背景下,一粒子弹,半斤盐,甚至一个动作的琐碎事情都曾引发过旷日持久的冤家械斗。想普通平凡过完一生,那得是如履薄冰的,想出人头地更是万难的。但又时势造英雄,造出许多白手起家的能人,吉布久来嘎就是一人。

吉布久来噶生于1909年,长于俄丘洛,即现西昌市大箐乡胜利四组。俄丘洛位于邛海边的山麓上,邛海和西昌城尽收眼底,可以想象风景的秀丽了。

从大箐梁子俯瞰邛海和西昌城

但时运不济,久来嘎9岁时父亲便去世了,家庭本来贫困,父亲的早逝又使雪上加霜。所欠下的九坨银就理所当然地由身为长子的他来还,从十八岁那年开始还,一直到二十二岁才还完。后来又攒钱娶了媳妇,媳妇的娘家比较富有,带来不少陪嫁,在久来嘎的操持下,家境慢慢好转。

此时统治俄丘洛的是土目火扯,火扯见久来嘎精明能干,家庭富裕,人也踏实,就叫久来噶当他的管事。但久来噶心里极不情愿,因为火扯土目和次布地方的尔恩土目经常争夺地盘打冤家,而久来噶家支(宗族)中的一部分族亲是住在次布的。如果火扯、尔恩两家打起来,俩方族亲都得各为其主,互相残杀。特别是当管事的久来噶得首当其冲,没有回避的余地,所以心中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

其实火扯土目和尔恩土目曾经还是“战友”,清末时,曾同西昌黄联关的团练张跃堂响应推翻清朝的起义。以剿匪获胜,捆送土匪的名义捆了莫西支数百人进入西昌城后,里应外合,一举攻入西昌城,杀掉了西昌知县章庆。但后来被逐个哄骗瓦解,俩个土目也反目成仇,张跃堂被斩首,革命宣告失败。

西昌古城,北门依稀可辨

虽然久来嘎极不情愿做这个管事,但作为火扯土目的属民,并不敢违抗他的旨意,勉强答应了,那年久来噶刚好三十岁。给火扯当了两年的管事,久来噶借口俄丘洛土地贫瘠,不是久住之地,要搬走。

火扯土目见他不愿意当他的属民,很是生气,用种种手段要挟。见其执意要走,就敲骨吸髓般找借口让久来噶赔给他许多银子才让搬走。三十二岁那年搬到现在的普格县五道箐乡觉莫村。

当时次布一带由久来嘎的同家支吉布贾毛瑟保哨。虽有保哨,但次布境内的过路人,比如商贩经常遭掳掠、捆卖。久来嘎给贾毛瑟出主意,叫他查询清楚到底是谁干的,要不然以后官府查起来,你脱不开干系。贾毛瑟依其的话查了一阵,但查不出个所以然。

不出预料,不久这事宁属衙门便兵伐次布,对次布民众进行围剿、掳掠,使次布民众妻离子散,苦不堪言。时值邓秀廷和孙子汶(斯兹伍各)远赴甘孜作战,派的是罗大英(拉支大英)前往。

西昌市礼州镇的孙子文公馆

贾毛瑟怕被杀头,逃到螺髻山那面的亲戚家避难,躲了一阵,前思后想觉得躲不是个办法,还是去西昌见官,向宁属官员们保证查出掳掠行人的作恶者才是出路。贾毛瑟打定主意后,下山沿安宁河上步行到西昌,硬着头皮见了宁属衙门的官员。当官的准许了他的请求,限期让他查出结果,查不出就拿他是问。

从西昌受命回次布的贾毛瑟,在途经西昌市海南乡境内的鹅掌河时,被当地人马某抓住押到西昌,诬告说贾毛瑟曾经捆卖过他。有口难辨的贾毛瑟因此被投入监狱,后来死在宁属衙门的大牢里。

淹没在树林中的鹅掌河

不久,残暴的次布尔恩土目被其属民起义灭绝后,次布百姓成了无人统领的百姓。次布河对岸的头人为了抢占次布河这面的大片沃土,经常越过界河对次布进行骚扰,并经过次布到安宁河一带掳掠人口。

久来嘎想,地方上没有统领就会被永无止境的骚扰。就去找靖边司令邓秀廷,请他接收次布地方,将次布统领在四十八甲下。邓很高兴,当下就爽快地应允了,而且言语中有让久来嘎当次布的保长兼哨长的意思。

次布的大权将要掌握在久来嘎手中,他将要成为次布首屈一指的统领人物,久来噶为此暗自高兴,但又害怕有人因此加害于他。久来嘎想了又想:邓秀廷虽然接收了他,但孙子文的背景比邓硬(其实孙子文是靖边副司令,邓死后,孙才从邓家手中抢走了司令实职)。为了找一个更可靠更硬扎的靠山,又去找到孙子文,表示要归顺四十八甲,并请求接收他作孙的马弁。

孙子文也当下就爽快地接纳了久来噶。久来噶很高兴,按新人伙的马弁宴请老马弁的规矩,拿出一坨银招待孙的马弁们吃了一顿。孙子文是个很随和的人,那天他也和马弁一起吃喝玩乐。

投靠孙、邓回到次布后,屯委会差人来叫久来嘎,久来噶随即骑马上西昌。到了屯委会,屯委会的官员正式委任其为次布的保长兼哨长。久来噶趁机提出困难,说要人没人,要枪没枪,怎么保哨呢?那官员说,只要他能保证四年之内不出事,到时要钱有钱,要枪有枪。并给其发了证章、旗子,还叫其收过路费。就这样,久来噶给宁属屯垦委员会当了保长兼哨长。

久来嘎当了保长兼哨长后,马雄、菜子山、此布一带的彝支,并无发生过大的骚乱,官府也并未派兵剿伐,百姓受害的情况。过去这些地方曾将附近的小兴场洗劫一空,并结伙成群远道西昌、宁南、德昌一带地方骚扰,受害群众,叫苦不迭。邓秀廷在时,曾于1931年和1938年派兵镇压,大军压境,抵敌不过,请求投诚。大军离境,又群起报复,百姓于是倍加受害。

久来嘎保一方安宁,面对的是这样处境,仅凭职务、证章、旗子那是天方夜谭,都是真刀实枪拼出来。日常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是三思而后行,如履薄冰,这样艰险中他维持到了解放时。

扼守于险要之处的彝兵

1950年解放军184师挺进西昌,孙子汶和罗大英投诚,一人维护了西昌城免遭破坏,一人生擒了许多残兵败将。久来噶对新形式完全不了解,他想自己为作过事的人,有朋友在党里的话还可以帮着他们说情引荐,但他没有一个朋友是在党里的。思来想去没办法,只有躲在家里听天由命。

大概是解放军在宁属屯垦委员会的档案里发现了他的名字,西昌解放没多久,解放军便派人来到他家,说解放军向师长请他到西昌。他想,这下肯定完了,但转念一想,那么大个师长居然知道他这么个小小的彝人保长,觉得死也值了。于是毫不犹豫地立即动身前往西昌去见向师长。

1957年3月22日 罗大英的文章在《人民日版》(第二版)刊发

当时各地的彝族头人都被向师长请到西昌来了。接待的是梁专员,他说向师长今天有事没能来,叫各头人先吃饭、休息。

第二天早上吃过馒头稀饭后,全体集合去泸山脚下见向师长。到了向师长的住处时,只见路两旁有很多解放军战士敲锣打鼓地夹道欢迎,向师长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和他们一一握手。

雪后的西昌泸山

向师长是个很和善的人,他热情地向头人们一一敬酒。讲话时笑吟吟地用手指着邛海周边的大片田地,说过去少数民族受统治者的欺压歧视,被赶到高寒山区,现在要把这些田地分给山上的少数民族。并叫给作过事的人不要害怕,既往不咎,不追查老案子。还抱歉地说,解放军刚到西昌,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我们,请大家谅解。

向师长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热乎乎的,久来嘎顿时疑惧全消,感动地说:“这不怪你们,因为你们才来啊。”其他的头人们也纷纷表示理解。

下午回西昌时,梁专员又宴请头人们。第二天开会时,廖专员说:“我要说的意思昨天向师长全说了。现在我们正筹建凉山工作组,再过三个月工作组就要下去了,希望在座的各位头人协助工作组搞好工作。你们若有时间就在西昌多耍几天,然再回去等工作组下去。”

久来噶遵照向师长、梁专员的教导,回到次布后积极协同工作组筹建了普格县拖木沟区,并在区里协助工作组开展工作,比如动员各家支上缴、调解民事纠纷等。

1984年的拖木沟集市,5天赶一场

后来民改时有土匪作乱,有些土匪原是基干队员(为了剿匪而专门成立的队伍,介于民兵和军队间),因受到裹协而携上了螺髻山。工作组、基干队上山剿匪时,才到山脚,叛匪们便依仗有利地势,在上边滚石头袭击,当时的形势是很严峻的。

基干队

久来噶冒着生命危险,利用亲戚关系、人情关系去教育、规劝叛匪及其家属,先是在家中、村寨中教育、规劝,土匪上山后又跟着到深山老林中去教育、规劝。因白天土匪们怕暴露目标被打击,隐在密林深处不露面,所以久来噶多半是在深夜里带土匪家属上山。因为土匪们在山里忍饥受冻,有块荞馍吃就感激得很,因此久来噶深夜上山前总叫老伴多做些荞馍,好带去感化土匪们。

土匪们也知道跟人民政府对是鸡蛋碰石头,可他们害怕缴枪后不放过他们,就提出如果久来嘎能担保他们回家平安无事,他们愿意回来缴枪。久来噶发誓将用他的生命为他们担保,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这才放心跟他下山向人民政府缴枪。但极个别执迷不悟的,如阿热某某、阿热某某兄弟俩仍不肯下山。久来噶又动员他俩的亲属一起,多少次深夜摸黑到采洛河边去苦口婆心地规劝他们,他们就是不听。直到1960年,阿热兄弟俩才下了山。

螺髻山脉

由于久来噶在教育、规劝土匪中,为民政工作尽了力,人民政府把他列入士,根据“保下来,保到底”的政策给其安排了工作,让其在县政协会当政协委员。后来光荣退休回到家乡,受到党和政府无微不致的关怀,过着无忧无虑的晚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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