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鹏山八字,鲍鹏山的水平

学者鲍鹏山:10年过去,我讲的《水浒》没被超越

2008年,上海开放大学教授、学者鲍鹏山在央视《百家讲坛》主讲《鲍鹏山新说水浒》,他为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10年内没有人能超越。”

如今,已过去了12年,他认为自己实现了目标。

鲍鹏山被网友誉为中国当代最理解《水浒传》的学者。

随着社交媒体的发达,越来越多的学者沉迷于在互联网上“布道”,或与意见相悖者“刺刀见红”,或对世间万物高谈阔论。

而鲍鹏山却鲜有发声,对于自己不了解、没研究的内容更是谨言慎行。

在他看来,一个学者如果对自己不懂的事情随意表态,那就失去了一个学者基本的底线。

鲍鹏山微博拥有近30万粉丝,却设置了文章半年可见,寥寥几条也都是在和读者观众讨论《论语》或是《水浒》。

除了传统文学以外,他最愿意与人分享的是关于文化、阅读和教育的问题。

在鲍鹏山看来,文化是环境,阅读和教育是让人达到何种上限的可能。

《百家讲坛》之前,我没有系统研究过《水浒传》

中国新闻周刊:怎样的机遇,从课堂走到百家讲坛?

鲍鹏山:水浒是四大名著中最后一个被搬上《百家讲坛》的,他们先确定了这个选题,于是开始寻找主讲人,最初确定了一个学者,录了几期感觉气质和节目不符,又辗转找到了我。

那时,我并没有系统研究过《水浒传》,我在高校教授中国古代文学课程,但是我们有3000多年的文学史,每个老师都会有自己重点研究的内容,唐宋文学、先秦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而我基本上没有讲过明清文学的内容。

其实在国内,找到一个专门研究《水浒传》的学者并不难,但是节目组认为需要找到一个气质和洞察力符合作品和节目的学者来展现特有的角度和见解,我被他们打动了,便答应了下来。

中国新闻周刊:10年不被超越的小目标,是怎么制定的?

鲍鹏山:当时我定下了10年不被超越的目标,后来我又在另一个平台录制音频《水浒传》的节目,我又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更大的目标,20年没有人超越。

我口中所说的超越,并不是指那些不被前人注意到的细枝末节问题被发现,也并不是认为我的研究覆盖了《水浒传》每一个角度,而是研究和观察它的高度,研究一个文学作品,去把握它的绝对高度在哪里,去思考我们今天的时代高度在哪里。

在传统中,《水浒传》有个绝对高度,就是金圣叹批注的版本,他的高度在哪里?他不是研究版本、研究梁山好汉的绰号,他是从道德和人性的角度去对人物做评判和分析,通过文学手法的语言艺术去分析谋篇布局的精妙,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圣叹是没人能超越的,我们所有当代研究水浒的学者都是站在金圣叹的肩膀上去思考这部作品。

我讲《水浒传》的时候,要想不被超越,就不能再通过金圣叹的视角去讲,我选择了一个新的角度就是文化和制度。同样一个人物,金圣叹认为他的许多行为与他的人性和个人道德相关,从我的视角上进一步去挖掘,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性格,其根源就是受文化和制度的影响。

比如林冲,在整部《水浒传》中,我们能看到他总是在害怕、在退缩、在委曲求全,他为什么不能活得像鲁智深那样,在我看来,他长期生长在一个君主专制的社会里面,在一个权力的社会中,权力决定了一切。我们每一个人都面临着权力带来的选择题,林冲做出了选择,带着屈辱去服从,分析到这里就会发现,在当时社会中,不仅只有林冲是这样的性格,他只是一个典型代表,到这里,我们便不只是认识一个人,而是一个社会,一个时代。

这是我找到《水浒传》的高度,也是我自信能不被超越的原因。

教师,要不断提升自己,而不是向学生看齐

中国新闻周刊:从课堂到《百家讲堂》,从电视到互联网,学生的数量越来越多,画像也越来越模糊,作为教师,如何调整和适应?

鲍鹏山:人类最早的传播其实就是音频,口耳相传,之所以后来语言被形成文字印刷成册,是因为声音的传播受到了空间和时间的限制。

我今天讲的内容,你明天就不知道,我在这里讲的内容,隔壁就不知道,这就是局限,如果这个局限没有,也许人类就不那么急于发明文字了。

电视节目也好,音频节目也罢,他们都是满足了一部分人的需求,有阅读障碍或者轻微障碍的人群,他们读不进书,但是看讲座或是听讲座,便可以得到很好的满足,这种人群在当下比例很高,作为教育者,我们要利用好新型的传播方式。

面对海量的用户,未知的人群,作为教育者来说没有太大的障碍,其实在写作或者备课的时候我们在心中已经有对象了,虽然他还没有出现,但是我已经预设了对象。

比如《百家讲坛》我们预设的对象就是文史方面层次不高的人群,仅是在文史方面层次不高,他也许是个理工科的大学生,也许是个中科院的院士,只是在文史方面的知识储备不足,也许和一个初中生差不多。我们就预设了这样的一个对象。

中国新闻周刊:在讲课的时候,是完全根据预设对象的层次来准备么?

鲍鹏山:一个好老师绝对不能仅仅局限在这个层次,如果局限在这个层次中,他就没法超越。所以我们在设置对象的时候,他应该有两个层次,一个是他最低的层次,一个是他可以被你提高到的那个层次。

一般人可能会认为,好老师应该能够更精准地捕捉对象的层次,但在我看来,真正杰出的老师其实是“我只跟我心灵能够沟通和交流的人讲课。”

实际上,一个老师如果不断的把自己降低,不断的把自己降低,就会出现一个很大的问题:他能不能够提升学生?

他不断把自己的标准降低,最后他自己的高度也就降低了。

比如今天的大学生整体水平不高,我就按照整体水平不高的方式来讲课,久而久之,老师自己就废了。

好老师要让学生尽其所能地够得到自己的高度,不断挑战自己的认知极限。当学生长期这样做,他就不断在提升自我。

有时老师会担心学生听不懂自己的课,这没关系,如果这个学生有学习的热情和愿望,哪怕一开始听不懂,一个学期讲下来,他能够听得懂一半就表明他提升了,如果老师一开始就照着他的高度去讲他都听得懂的内容,一个学期以后他还在这个水平上。

那这样的教育,肯定不能称得上成功。

读书,学的不是知识,而是思维方式

中国新闻周刊:国家在推进全民阅读,引导人们读书,培养阅读习惯,您怎么看待读书?

鲍鹏山:从整个国家的角度看来,人群中读书的人多了这个国家更有希望,读书保证的是整体的知识水准,更重要的是认知水准。

读书不是为了获取知识,因为在这个时代我们从很多地方都可以获取知识,单纯为了知识我就去看新华字典、百科全书、十万个为什么就可以了。

读书是为了保持思考的习惯,一本书中是有一个逻辑线索的,在书中我们讲一个问题,如何展开、讨论、举例、结论,它不单纯是输出知识,而是讲述了一个逻辑,告诉人们知识是如何产生的。

作者通过一本著作告诉读者,自己的观点是如何推导出来的,这个观点有何依据,逻辑在哪里,阅读的过程中,读者就会保持和作者逻辑的高度统一而去进行思考,最终提升思考和认知的能力,这才是读书的根本意义。

中国新闻周刊:明确了读书的意义后,如何选择读物?

鲍鹏山:如今的书太多了,有很多书籍是不必读的,这里有前提是人生短暂。

假如我们可以活1万岁,那你什么书都可以读,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拿出100年做一个坏人都没问题,但是现实中我们的生命短暂,很多事情需要舍弃,如何在有限的生命中选择对的图书提升自己,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我想选择图书的时候可以从这么三点去选择,专业必读书、人生必读书和兴趣读物。我是中国古代文学的教授,那么我总要读《诗经》读李白,因为这是我的专业必读书,如果你从事的是其他工作,那么不读《诗经》《全唐诗》也完全没有问题。

其次是人生必读书,人类文化最初源头的作品。学术界有一个说法叫轴心时代,在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出现的著作,比如中国先秦诸子的作品、西方的圣经、古希腊哲学等文化源头的作品。

至于兴趣读物就因人而异,我自己对摄影感兴趣,我就会去读摄影类的书,通过阅读可以增加人生乐趣,当然也是可以读的。

上世纪80年代,我大学毕业后,去了青海的一个县城教书,小县城里面的书店竟然卖的都是陈寅恪的书,现在那里都卖复习资料了,这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多的人写书,凡是可以集结成册、著书立说的,都是层次很高的人。

现在不一样了,什么层次的人都写书了,不要被这样的书耽误了时间。

生命的本质是时间,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无知可能是自发状态,愚蠢一定是教育的结果

中国新闻周刊:你曾说过,我们培养了很多高学历的野蛮人,野蛮人是什么标准?

鲍鹏山:野蛮人的标准就是价值观有问题,他对世界的整个判断出现了偏差,导致自己做事情的行为的方式是野蛮的,乃至于他追求的目标都是野蛮的,更主要的可能体现在他做事的方式,比如说不择手段。

无知可能是自发的状态,愚昧愚蠢一定是教育的结果。

我们如今希望孩子从幼儿园开始,就要接受最好的教育,然后找最好的工作,在这样的教育过程中催生了很多功利性的思考。

教育的目的不是提升人的思想境界、认知也不是让人的精神世界变丰富,只是单纯的让人有更大的能力赚钱。

一个人他应该有幸福感、应该有更多的人性,比如说有痛苦、有彷徨、有爱、有同情、有怜悯还有美感,看到夕阳可以感受到夕阳无限好,看到喷泉觉得喷泉漂亮,这是一个丰满的人性。

但是我们后来把他教成一个单向度的人,这个单向度的人是什么,就是挣钱,那不就变愚蠢了吗,这点在我们的教育中是可以改变的。

读书可能是对抗愚蠢的一个方法,读教材之外的书,如果教材是这样讲的,就去读一本与教材不同的内容,就会获得另外一个角度,然后你就会怀疑,进而去思考。

一个对所有事物充满信任、毫不怀疑的人,同样也是愚蠢的。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学者讲坛」鲍鹏山:读经典,给孩子一个好未来

作为学贯传统和西方、儒家和自由主义思想的一位老师,鲍鹏山于2014年创立公益读书组织“花时间读书社”,设坛于古树下,带领大家细读经典。以下是鲍鹏山老师讲座实录精选,教育君强烈推荐给大家。鲍老师睿智麻辣,金句如雨,激起台下掌声欢笑声不断。

今天主办方给的题目是“读经典,给孩子一个好未来”,这话我不敢讲,这个尤其有点承诺的意思,这不是我讲话的风格,我只是给建议,不会有承诺。我们可以说不读经典会怎么样,读经典有可能怎么样,而不能说一定会怎样。读经典是一个人成功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读经典就一定好吗?不一定,真不一定。孔乙己就是读经典的,他活得怎么样?太惨了。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读经典?

100多年来,我们的教育犯了一个

特大错误

1840年战争前后,已经有一批知识分子在反思中国和西方的差距。我们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天朝上国,好厉害,好了不起。而战争让更多的中国人明白,我们并没有那么厉害。从战争到1917年新文化运动,中间有将近80年,这80年,跟英国打我们失败了,跟八国联军打我们失败了,跟英法联军打我们失败了,跟东洋日本人——我们原来老觉得日本人是我们的小弟弟、小学生——跟它的甲午海战我们又失败了,而且败得特别惨。我们打不过西洋,也打不过东洋,民族自信心确实是严重受挫。

这时候很多人在反思。是我们没有坚船利炮吗?并不是。甲午海战,当时中国有世界上最先进的海军,却全军覆没……那可能是文化的问题,于是我们逐渐从技术上的反思转为文化上的反思。

我们认为我们在文化上完全失败了,这样的反思到了教育上就变成什么呢?开始废除“四书五经”,全盘接受西方教育模式。我们的课程里面有了物理、数学、化学、美术、体育等内容。这些肯定是好的,我们也的确完成了教育的现代化。孔乙己学过数学吗?学过现代物理吗?都没有,我们的传统教育只有“四书五经”。今天有很多民间的读经组织,把小朋友关起来,别的什么也不学,光学读经,这显然也是不对的,你千万别信这些,光读经肯定不足以应付现代生活。

但是,在教育西化的过程里我们干了一件坏事,什么呢?就是把读经典废除了,然后学校里有了特别古怪的一门课,就是“语文”。全世界都没有这门课,只有中国有。

前年我们在上海图书馆搞一次海峡两岸三地的语文教育论坛。召开前十天,我的一个朋友从加拿大回来了,他原来是中国一个大学的教授,后来移民到加拿大去的。我说,我们正好要搞个论坛,你来给我们讲讲加拿大的语文教育吧。他在电话里马上就抗议“加拿大没有语文教育”,加拿大只有阅读课,就是一本一本读书。小学一年级一进教室,先给你发一本书,薄一点、内容简单一点,这本读完了再给你下一本;每个孩子的进度不同,过段时间给你做一个阅读水平的测试,你的水平可以达到哪一层,然后就提升,它有分级阅读的概念,但是你必须把这本书读完。这种教学方式跟中国古代的私塾教育是很像的,中国以前也就是一本《论语》给你,读完了读《孟子》,《孟子》读完了读《大学》、《中庸》……一本一本读下去。

为什么说现代语文教育有问题呢?我经常去中小学学校做演讲,我就问校长和老师一个问题,我们把孩子从小学一年级送到学校,到高三毕业,12年的时间,语文课花掉的时间是最多的,但是请问你们让他读过一本完整的书吗?12年没有读过一本完整的书!因为所有语文教材都不是书,顶多可以叫“杂志”,每本教材里选几十篇课文,这几十篇课文怎么样?还不能形成一个系统,都是古里古怪的文章、古里古怪的知识的大拼盘。花了那么多课时,但是没读书,这是大问题。

古人精神世界的“三堂”,仅余一堂

好,然后回到大学。西方大学的教育是通识教育,他们的通识教育跟中国的通识教育差别太大了。我们的通识教育就讲一讲概论,中国文化概论这一类的东西。概论是什么呀?完全没有感性体验,全是一些抽象、空洞的东西,然后就变成一个知识在头脑里记一记,它根本不能影响人的思维,也不能影响人的行为,不能影响人的气质,它就是一个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知识,反正我记住了我考试,考完了扔掉。

那么西方呢,它在大学里面最严格的就是通识教育,通识教育是内容上必须读原著,比如读柏拉图的《理想国》。读这样的原著,一本一本往下读,而且考试比正常的专业课严格得多。所以美国哈佛大学的校长讲了,如果在大学本科教育四年,我们教育出合格的专业技术人才,我们的教育就失败了。为什么?大学阶段根本就不是讲教育、讲职业的阶段,你就是接受一种通识教育,从而具备一个基本判断。

那么西方的国民教育除了学校教育之外,还有什么呢?宗教。今天大家坐在这里听讲座,在西方可能就是在教堂里听讲座,他们的双休日都要去教堂的。教堂里面有什么?有信仰、有灵魂。所以我说西方的国民教育是“两堂”,一个学堂,一个教堂。

而中国现在呢,只有学堂,没有教堂,我们没有宗教信仰,绝大多数去寺庙的人也不是受教育,而是去烧香求保佑。讲到这里,大家可能会想中国古代怎么样?古代这一点没有任何问题,因为中国古人的精神世界是由三个东西支撑的。

第一是学堂。随便一个乡村都有学堂,中国古代的教育成本很低,你愿意上的你就来,几张随便的桌子,高高矮矮、大大小小没关系,没有考取功名的老秀才来教课,教材就是《论语》,没有什么成本,乡村教育就完成了。

第二是祠堂。祠堂里有什么呢?祖宗的牌位。你一到祠堂里面去,你就会看到老祖宗在上面,然后往下数,数到自己,当然你的牌位还没上去呢。你知道你的祖先怎么传下来的,你有强烈的祖宗的文化传承、血脉传承。而且祠堂里有很多严格的东西,比如说你做错了事怎么办?大家到祠堂讨论你的事。如果你做了很缺德的事,你就不允许进祠堂了。所以在心理上它是一个很大的约束,给你荣誉感、成就感。

第三是中堂。除了祠堂之外,你回到家里,一进屋的正厅,叫中堂。上面通常挂着:“天、地、君、亲、师”。逢年过节要烧香跪拜磕头——跪天、跪地、跪君、跪师、跪双亲。这些你都要敬畏,你不能够张扬。人一定要有敬畏的东西,然后才能够有一种内在的谦卑,才能有气质,你才能是个有礼貌的人、文明的人。有敬畏的人才是真正有力量的人,你不要以为无法无天是力量。

现在的小孩为什么是“小皇帝”或者“熊孩子”?因为他没有怕的,父母不能打,老师不敢骂,怕伤他自尊心,家长要来找了。现在的小孩,他不怕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怕他,这个小孩不完了吗?

这就是中国古人精神世界的三堂。学堂里有圣贤,小朋友到了学堂里,读《论语》,《论语》第一句话,第一个字是什么?“子曰”,子是什么人?圣人。第二句话“有子曰”,有子是什么人?贤人。这就叫读圣贤书。到了学堂里面,孩子们是跟圣贤在一起。到了祠堂里面,我们的孩子们是在跟祖宗在一起。到了家里面,我们抬头看到的是天地君亲师,我们的精神世界是完整的。

所以古代是三堂,西方是两堂,我们今天就剩下一堂——学堂。学堂里还没了圣贤。我们今天的小朋友进入了小学,给他发的是什么教材?你去翻翻小学一二年级的教材,不是小公鸡就是小白兔、小猴子。他哪是进学校呢?他进动物世界去了。

拿知识点考孩子,就是耍流氓

古代的孩子进学堂是跟圣贤在一起,渐渐地他就成人了;今天的小孩进学校是跟“禽兽”在一起,他能变好吗?我永远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这样编教材。古代的小孩都能够读圣贤,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为什么今天的小孩只能读小白兔了呢,难道今天的小孩比古代的小孩笨吗?

绝对不是的。我们的“浦江学堂”,小孩从8岁二年级进来,读七本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道德经》《庄子》《六祖坛经》到六年级全读完,小朋友都喜欢,都读得懂,而且特别能记忆。而读小白兔,是严重地侮辱我们孩子的智商。这种语文教材不但没有促进孩子认知能力的提升、促进心智的发育,恰恰相反是阻碍了发育。

我有一次到山西的一所学校去,本来是给老师们讲教育的,翻了一下他们的教材,“啪”,我一生气把教材拍那儿了,我说今天我不讲教育,我们谈背诵。我就问他们,背这个干什么——“小白兔跳三跳,小公鸡呜呜叫,太阳公公给它送了一顶小花帽。”下面要求“背诵并默写”。我说默写是为了写字,好吧。请问背它干什么?没人回答我。好,再翻一篇课文。“西瓜大,芝麻小。背诵并默写。”请问背诵干什么?一个老师忍不住了,说,让孩子知道西瓜大、芝麻小。我说你家孩子西瓜大、芝麻小还要教啊?他们说教科书这么写,为了考试也要学。

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一直觉得用知识来对别人进行考试,某种程度上就是耍流氓。西方的教育,包括日本的教育,很少会拿知识点来考孩子。比如,我们考甲午战争一定要问你,甲午战争发生在哪一年?这是考知识。日本人怎么考?问,甲午战争有没有可能避免?这样以不同的方式,教出来的人是不一样的。

南怀瑾曾经讲过一句话,他说我们以前读的书一辈子都管用,现在教材上教的东西,小学读的到初中就不管用了。以前学的东西为什么会管用呢?比如说,我们教孩子《论语》,第一节就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背诵并默写。现在是“小公鸡咕咕叫”,背诵并默写。前一个小孩子到了80岁,有老朋友来访,把门一开,看到老朋友来了,很高兴,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后一个小朋友,一看老朋友来了,说:“小公鸡咕咕叫!”这是什么?——老年痴呆。

在小孩子记忆力那么好的时候,你给他背这些破玩意儿,你对得起他吗?你为什么不把能够影响他一生,能够形成他价值观的、提升他认知能力的、提升他的心智的东西给他呢?为什么我们今天的教育教出了那么多“巨婴”?好多看起来又高又大,三十几岁了,一讲话傻小子一样,为什么呢?就是我们的教育严重地阻碍了他的心智发育,整天背“小公鸡咕咕叫”,你说他的心智会怎么样?

我们90%的爱与痛,都与一个基本事实有关——大多数成年人,心理水平是婴儿。

但如果他一开始背的就是“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就是“君子不器”,他的心胸就宽了,他的眼界就高了,他的立足点就结实了。

当然,国家义务教育发下的教材也不是说不能教,但是好老师最多花三分之一的时间来教。“小公鸡跳三跳”,你费那么多劲教干什么呢?没必要,5分钟够了。小学生们一节课40分钟,剩下35分钟干别的。家长怎么办?让孩子在课外读一些经典,给他一辈子打下基础。

作为学生,如果老师要教,没办法,你千万不要对抗老师,应付一下就行了,然后拿出时间来读一些有难度的书。人生就像走台阶,你要想每一步都走得很轻松,只能往下走,你要想往上走,那就必须每一步都要付出努力。

今天的学校教育,最像“大学”的是

幼儿园

很多家长问过同样的问题,既然考试不考,为什么还要读经典?我说这是典型的中国人的问题,一个美国人绝对不会问我们为什么要读《圣经》。因为他们知道,人生不仅有考试,人生更重要的是让自己的灵魂有一个寄托,让自己变崇高、变完美。

这还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教育到底是干什么的?你到底需要教育给我们提供什么?人类为什么需要教育?教育给人类提供了什么?

教育不是工具,教育不是仅仅教给你一些专业技能,然后让你找份工作;人类最初的教育,不是把人教育成一个专业的工具,而是把人教育成人。

苏格拉底的教育、孔子的教育、耶稣的教育、释迦牟尼的教育是头脑的教育,专业的教育是手的教育。在今天,这两者都需要。但人们往往重视手的教育,而忽视头脑的教育。而后者恰恰是教育最本质的功能,是文化的传承,是让人有文化、文明化,让人成其为人。古人的知识并没有我们今天这么多,但恰恰是那些知识不很完备的时代,出现了一批伟大的、完美的人格。

中外先贤孔子、苏格拉底、耶稣、释迦牟尼等都有类似的谆谆教诲图。

所以我说,读经典根本没有一个非常具体的直接的目的,而是我们心灵的需求。

当然,你要说读经典对考试一点用处没有吗?当然有用处了,甚至大有用处。

学习有三个基础。第一是智商,这是先天的,没法改变。

第二个基础,这是我们后天可以做到的,心智的发育。你有没有发现现在很多人,一讲话很傻呢?我看电视上的婚恋节目,一帮男孩子、女孩子长得都很漂亮,一看年龄都大龄青年,28、29岁了,但是一讲话就像心智发育不全的样子,就是读“小白兔”读出来的。这样的孩子,你想过他将来能思考问题吗?

第三就是认知能力,认知能力差,你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抽象的数理问题,也没法理解文科的问题。到了高考的时候,作文怎么写?你连题目都看不懂。

一个心智达到充分发育的人,一个认知能力得到充分提升的人,他的学习能力、理解能力都会超乎同龄人。区区考试,根本不需要太操心。

还有家长和老师认为,教《论语》嘛,是不错,但是小孩们不感兴趣。那么我想问,现有的哪一门课是按照学生的兴趣来设置的?所有的课程之所以设置出来,一定是两个目的,第一他未来生活的需要,第二他心智发育的需要。如果根据兴趣的需要设置课程,最好的课程是《王者荣耀》。

没有任何一种教育是按照兴趣教的。老师的义务是培养学生的兴趣,而不是屈从于学生的兴趣。

一个好的语文老师,教着教着有很多学生爱上了语文、爱上了写作,甚至将来成为作家;一个好的数学老师,教着教着有的学生就对数学产生兴趣了,将来就研究数学了。这才是好老师。而不是到学生中去问,“你们喜欢干什么呀?”“我喜欢玩《王者荣耀》。”好的,每人给你发一个手机。这是老师吗?这是教唆犯。

教育是为了未来的快乐,不是为了今天的快乐。当然,你克服了困难,学习到了新东西,能力提升了,这也是一种快乐。必须从不快乐开始,然后实现的快乐才是真快乐、长久的快乐。

读传统经典,读文化经典,不光是中国的经典,也可以读西方的经典,提升你的认知能力,发育你的心智,这是最大的功能。因为你一开始就和《圣经》一样,在这个层次上思考问题。

《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庄子》《道德经》《坛经》讨论的是什么问题?我告诉你,讨论的都是关乎人一生的根本性问题。根本性的问题有哪些?用哲学的话来讲: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稍微分解一点:我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才是完美的人?什么样的社会才是完美的社会?什么样的政治才是完美的政治?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值得去过的人生?这叫终极关怀。

我们让小朋友读这样的书,他一下子就站到这么一个高度,一开始就要让他格局大起来。四书里有一本书叫《大学》,我们今天的小孩上学,从小学、初中、高中,然后考大学,实际上真正的“大学”不是在哪一个阶段,“大学”是贯穿人之始终的,你从一生下来你学的就叫“大学”,什么呀?学着长大,那就叫“大学”。

我说过一句开玩笑的话,中国今天的学校教育,最像“大学”的,你知道是哪个阶段吗?是幼儿园。因为小学、初中、高中教你知识;大学教你专业,跟你一个人内在的成长没关系。而幼儿园老师会告诉你,小朋友要做一个好孩子,将来做一个好人,让我用一个好人的面貌去建构好的人生的时候,这样的教育就叫“大学”。

有人问,鲍老师,《论语》到底讲了什么?我概括了一下,就三句话。第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是完美的人?第二个问题,什么样的政治是完美的政治?第三个问题,什么样的社会是完美的社会。所以《论语》是一部关于理想的书,我们是一个好的人,我们生活在一个好的社会,我们有一个好的政治,“三好”加起来就是理想人生。教育就是让我们知道理想的人生是什么,这是最根本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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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〡鲍鹏山,文学博士,学者,作家,上海开放大学教授,多所大学兼职教授,中国孔子基金会学术委员会委员。央视“百家讲坛”主讲嘉宾,主讲《鲍鹏山新说水浒》《孔子是怎样炼成的》。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古代文化的教学与研究,出版《风流去》《孔子传》《孔子如来》《中国人的心灵:三千年理智与情感》《先秦诸子八大家》《论语导读》等著作十多部。作品被选入人教版全国统编高中语文教材及多省市自编的各类大学、中学语文教材。于2013年9月在上海创办浦江学堂;2014年6月,在北京创办花时间读书社。

转自:教师博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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