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嗑(噬嗑卦)

解读《易经》：噬嗑卦——刚柔并济

观卦之观是观世界与世界观的聚合体。莎士比亚说：“一千个观众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同的人看问题、想事情自然会有不同的思想认识，譬如在观卦中就有童观、窥观、观国之光、观我生、观其生等不同层次、方式、视角、站位、对象、侧重的“观”。观卦之后，不同的思想观念会聚在一起会产生意见分歧，导致冲突。那么如何众口难调调众口，解决矛盾，促进和谐？《序卦传》曰：“可观而后有所合，故受之以噬嗑，嗑者合也。”《杂卦传》又曰：“噬嗑，食也。”这里的食既指用牙磨合食物，以应和众人之口，胸怀“民以食为天”这一国之大者治理天下；同时也是借噬代表咬断的本义指咬断之后才能使民心相合寓意诉讼案件能得到正确的判断处决，法制彰显公平正义。

噬嗑卦下震上离，火雷噬嗑。《象》曰：“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观噬嗑卦之卦象，下卦象征雷自不消说；上卦为离，离为火，电光石火，火可发电，用电不慎会走火，火与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离又可引申为电，火雷噬嗑就象征着打雷和闪电交合在一起，雷电交加这一种天象。它一方面指两种事物同时或错杂出现，这里暗示噬嗑具有双重指向和含义；另一方面借雷电威猛刚断、果决霹雳的特性、作风让古代帝王领悟到要严明刑罚，整顿法度，以儆效尤，保持良好的社会治安。

噬嗑卦总体来看是一个吉卦：火代表光明，雷代表行动，合在一起就会“亨”，表通达；综前所述，噬嗑卦是明断是非，公正司法的一卦，故“利用狱”，适宜判决诉讼。《彖传》说得更加深刻、有趣：“颐中有物曰噬嗑。噬嗑而亨，刚柔分，动而明。雷电合而章。”颐是面颊、颌，此处指口腔。噬嗑卦从画卦看，顶部和底部两爻是阳爻，中间的九四是阳爻，其余为阴爻。我们知道齿为骨，健康的牙齿是非常坚固、刚健、耐磨的，承担了咀嚼消化食物的功能，所以用阳爻来代表。这里上九和初九分别象征人的上下两排牙齿；六二、六三、六五代表口腔中的空间和食物，食物相对牙齿是软的、被嚼碎的对象，是被动的一方，故用阴爻来表示；中间的九四比喻上下两排牙齿咀嚼食物时会咬合在一起，咬断食物就合在一起了，这是发生咀嚼的时刻和地方，系吃东西的关键，亦用阳爻来表示。而且人吃东西总是只动下颌，不会上下联动或只动上颌，所以咬合面位于九四而不是下面一爻也寓意着这一特征，即留有更多的空间给下颌活动，整个噬嗑卦就这样表示出人吃东西这样一个基本的象。咬断食物就可以消化，牙齿和口腔及其内在食物，一阳一阴，一刚一柔，搭配在一起完成了进食；明断是非就可以公正判案，雷电交加指在光明中行动，自然正确且果断，任何为非作歹、违法犯罪都无处可逃，以此彰显法制威权与公平，维护社会秩序与人心向善。

噬嗑卦一方面讲吃东西、咬合食物，一方面讲判案用刑，严明法制，貌似毫不相干，实则为卦中的一对基本矛盾，相反相成。国家治理和做人一样需要宽严相济、恩威并施，即以普惠苍生、济世安民为要旨的柔性治理和以严刑峻法、令行禁止为纲纪的刚性治理要结合起来，针对不同的对象、形势、场合分而治之抑或交叉并用。《孟子·梁惠王上》：“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保民是君王的责任，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了，民心归顺了，受益最大的还是君王自己。中国古代是农耕文明占主导的社会，劝课农桑是基本国策。“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吃饭对老百姓来说时天大的事，保民生首要的是保证食物供给充足，不至于让人饿死，故饮食问题是柔性治理最基本的内容，成为噬嗑卦的一个聚焦点。同时，一个社会能够明罚敕法，社会治安自然就变得比较好。坏人没有受到惩罚，对好人是一种不公、折磨，对其他人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针对犯上作乱、贪赃枉法的官吏和各种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徒必须予以惩戒，使其他人不敢效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是刚性治理。首先做到恶有恶报，进而善有善报，社会自然秩序井然，安定团结。那么噬嗑卦的初九和上九就像上下两排牙齿，是咬断食物的利器，象征着判断诉讼案件后的用刑，卦辞就和刑罚相关；中间的四爻就像塞入口中被咀嚼的食物，卦辞就和食物相关，有了这样一个基本认识，解读各爻就清晰多了。

初九“屦校灭趾，无咎。”：屦音同聚，是鞋子，跟脚有关。校在这里读音同窖，是枷锁的总称。初九在震卦底部，震为足；又在互卦坎中，坎为水；由此知此爻与足和水相关。屦校在这里就是戴上脚镣，限制其活动；灭是没过的意思，灭趾就是放水淹没遮住脚趾。这样的用刑比起封建社会各种酷刑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刑罚了。这是因为初九乃初犯，或者对应一个未成年人、小人物的一般违法行为，对这样的人和事应该以小惩换大戒。经此法制管教，让他们知道了行为的法律标尺和边界，以后就会改过自新，不会继续滑入深渊，于是无咎。

六二“噬肤灭鼻，无咎。”：肤是连着皮肤的肥肉。由于噬嗑卦显示的是上下排牙齿咀嚼食物时，咬合面下面的空间大一些，可呈反颌之态。这一点从六二和六五同为阴爻，敌而不应中可以印证。因此，肥肉馋人，吃起来搭到鼻子，吃相不雅，是可以预见到的情况。不过由于六二阴爻居柔位，位置正当，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六三“噬腊肉，遇毒。小吝，无咎。”：六二讲到肉，六三靠近离，离为火，肉被火烤干就成了腊肉。由于六三还处在互卦坎的最下面，坎为险，且六三阴爻居刚位不当位，所以吃腊肉会遇到有毒的部分。不过六三所处的下卦震是利于行动的，即使因此遇到小的困难，但不会有灾难。

九四“噬干胏，得金矢，利艰贞，吉。”：胏，音同子，干肉也。九四身置火中，腊肉烤成了干肉。咬带骨头的干肉，咬出一只金属箭头，这是打猎时射进动物体内的。带骨头的干肉比腊肉难啃，这意味着案子更难办，办案人员要像金属那样刚硬。九四阳爻居柔位，刚直守正，秉公执法如包青天，所以适宜在艰难中正固，吉祥。《象传》曰：“未光也”指出其有两点不理想，一是没有足够的职权；二是不能掌握中道的分寸，如：德治与法治、奖与惩、宽与严、急与缓、擒与纵……都有一定的问题，九四还没有达到光明。

六五“噬干肉，得黄金。贞厉，无咎。”六五是主爻居天子之位。天子不吃鲜肉也同大众一样吃干肉，说明天子节省，与民同甘共苦，这是君王的贤德，也是君主获取民心之道。相对于刚硬而“未光”的九四，他阴爻居刚位，处世比较柔和，一方面从九四等下级的汇报中了解了案件的真相，另一方面由于站得更高，格局更大，所以能秉中持正，刚柔并济，维护公平，统筹兼顾而不是一味的严厉，于是能作出合适的判案。而复杂、敏感的案件能得到圆满的处决就像获得黄金般的宝贵。六五虽柔弱，卜问会得到危险之兆，但最终因判处得当可以化险为夷无灾祸。

上九“何校灭耳，凶。”何，这里音同贺，是担负、肩负的意思。肩扛着枷锁，磨破了耳朵，凶险。这是很严厉的刑罚。本卦的用刑从初九的屦校到上九的何校，由轻变重，由惩戒管教到酷刑制裁。那么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变化走向呢？用刑需考究。初六相当于初犯、小人、少年犯的小错，故只需要对其进行适当的警戒以杜绝再犯；上九则意味着累犯、大人物、人到中老年犯下的弥天大错，已经罪不可赦，不可回头，即将离场，所以是毁灭性打击。

噬嗑卦，一半是火，一半是雷。火是温柔、美丽的火焰心，同时是烹饪万家饮食的烟火；雷是迅烈、刚断的雷霆厉，同时是判处天下诉讼的司法；二者阴阳交合、刚柔并济，各司其职、共治天下。君主要想江山永固，深得民心，就要一手抓农业保证人民衣食无忧，一手抓政法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就司法内部而言，也有阴阳、刚柔之分：违法犯罪的性质、程度、情形、次数不同，用刑不可能是同一个尺度和手段，而且要以鼓励人自首改过为主，劳动管教为主，这样才能给人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