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开花(梦见开花开得非常的漂亮)

「梦见花开」

【梦见花开】

文/宏翔

等不到雪来

却梦见了花开

痛并快乐中

晨光穿过夜的黑

/

山含笑

头顶一片雪的白

水呜咽

打湿心底花枝叶

​你是不是我梦中

那朵娇羞的花儿

或静美于湖光山色

或绽放在云天之外

大有大无变幻莫测

/

也曾挥一挥衣袖

我还是留不住你和云彩

也曾轻轻地走了

可心中一点难分几多难舍

​追逐幸福的路上

我们不如都坦露出胸怀

你若悲壮

我会作狂蝶飞舞

你若激昂

我肯定春潮澎湃

/

梦见花开

昨夜的寒风已经吹过

我在等待春天的到来

在与不在,爱与不爱

梦中的花儿依然美丽

所有的深情为你盛开

《梦见花开》

昨夜梦里

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开到荼靡,开到沸腾

像爆米花一样

每个小枝丫都爆出花骨朵

我的花店不开了

花,还在开。

这是人心里的花

每个人心里

都有一树一树的花开

不管任何时候

不要按捺住,它想开的欲望

有花开就有希望

红的白的粉的

敢花开就是对命运的不卑不亢

就算生活万般都是错

一树花开

把悲伤了结

活着吧

生活清淡却心灵不贫贱

是花开,是一份从容

是不辜负岁月的盛放。

高惜春:梦见紫藤花开

梦见紫藤花开

作者|高惜春

“如果把童年再放映一遍,我们一定会先大笑,然后放声痛哭,最后挂着泪,微笑地睡去。” ——宫崎骏(龙猫)

六岁的朵朵被一阵鸟鸣惊醒,她微微睁开眼。一片朦胧的紫色涌在地上床上和她脸上。

“哪里啊?”朵朵长长的睫毛颤抖几下。

“啾啾——”

“啾啾—喳喳—”

朵朵揉了揉眼睛,一袭凉意,她拉紧被子只露出迷迷瞪瞪的大眼睛。四周突然暗淡下来,阳台外飘起了细雨,微风中的紫藤花叶簌簌地抖动,一嘟噜一串儿水灵灵的花朵像葡萄似的打着坠坠。“啾啾—喳喳—”鸟鸣声裹着一袭花带水的芳香从窗缝挤进来。

“长乐里3号?”朵朵两肘撑着床铺,瞪大眼睛。

地板上的纸箱没打开,五斗柜旁的樟木箱敞着盖,爸爸要换洗的军装搭在椅背上。“是的呀,昨天搬进长乐里3号啦。”朵朵一咕噜坐直身子,圆桌上两个军用杯子冒着袅袅余气,杯子上的红五星格外醒目……

她忽然隐约记起爸爸的大手摸着她的脑门,记起妈妈说:别弄醒,让她多睡会,然后开门关门声。

“爸爸—妈妈—”一片沉寂,房间静得只有五斗柜上的小闹钟发出“嗒嗒”的响声。

“爸爸!妈妈?”朵朵的嗓子岔了音,她掀开被子,赤脚奔向房门。长廊空无一人,从天井落下的毛毛雨洒在红木栏杆上,一阵风,“阿嚏——”她打了个寒颤。

朵朵瘪瘪嘴,失望地返身倒在床上,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呜呜—爸爸,妈妈—”

“啾!”

泪眼婆娑中,阳台红木栏杆上两只黄绿色鸟儿正瞪着绿豆样的眼睛侧头看她。“啾啾—”小脑袋晃动着,小脚丫儿踮着碎步,好像在说:“丢丢—”

“去去!”朵朵擦掉泪珠,翻身抓起床头的红毛衣套在身上,三下两下穿上蓝咔叽布裤子,趿拉着鞋子推开阳台门。鸟儿惊恐地扑打着翅膀飞到紫藤花丛中,花枝乱颤,一串串水珠像透明的宝石一样散落下来。“呀,这么多花呀,把天空都遮住了。”朵朵仰着头,看着被挤成花海似的天空;细雨飘在她的脸上窸窸痒痒,她眨巴大眼睛,咧开嘴笑了。

门“吱——”地一声。“朵朵,朵朵在哪里啊?”

“王阿姨,在这呢。”朵朵急忙返身进屋。

“哟,不冷吗?快洗脸洗手吃饭。”王阿姨的嗓门真大,她是山东人,爸妈的老乡。妈妈说山东人热情豪爽。

“刚买的油条烧饼,趁热吃。”王阿姨长得不高,又圆又结实,饱满的圆脸上有着一双充满阳光的杏核眼。

“小兵,叫姐姐。”王阿姨拉过身后的男孩。

小兵比朵朵小一岁,个头到朵朵耳朵边。他长得虎头虎脑,嘴巴弯弯,鼻头翘翘。“姐姐。”

朵朵朝他莞尔一笑,突然又伸手捂住嘴巴。

“哈,我看到姐姐掉牙了。”小兵大声说。

“掉牙有什么稀奇的,你的门牙不也掉了一个吗?小鬼头。”王阿姨佯怒的样子。

“嗤—”小兵朝王阿姨张开大嘴巴,眼睛上翻露出白眼珠,伸出舌头“哇啦啦—”。

“嘻嘻—”朵朵被他的怪样逗笑了。

“你们这两个小伢儿。”王阿姨微笑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从柜子上拿起一把梳子。“来,朵朵,先梳梳头。”说着解开朵朵毛躁躁的辫子。“朵朵呀,你的头发又细又黄,要好好吃饭。朵朵爸妈忙,以后就跟着阿姨。”

朵朵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小兵。小兵一身军绿色条绒衣裤,一把木头手枪别在腰间皮带内,八角帽正中有一颗红五星。他正好奇地围着朵朵家转来转去,东望望,西瞧瞧,肥大的条绒裤子走起来发出“哧啦哧啦”的响声。

一会功夫,朵朵的头发梳成两个羊角辫,红玻璃丝一圈圈密密匝匝缠在辫梢上。

“呀,这个俊啊,大眼睛双眼皮,小鼻头,小嘴,像小铁梅。”

“铁梅是独辫子,到这。”小兵转过脸一本正经地指着自己的屁股。

“你什么都知道,老三老四样。” 王阿姨嗔怪地说着又嘱咐道:“小兵带姐姐在大院里到处看看玩玩,不许出去,不要爬高,摔下来可不得了。”

“是。”小兵两脚并拢像个军人似的行了个礼。

王阿姨走后,朵朵根本没心思吃饭。“走吧。”她跳下椅子,将碗筷一推。

小兵早已等不及了,“好的呀。”

俩人手拉手刚一出门,一阵风携带着阳光细雨飘过来,她们躲闪不及,“哇啊,是太阳雨。” 朵朵抹了一把脸上细小的水珠。小兵兴奋地晃着脑袋。这正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季节,太阳、云朵、细雨、轻风常常一同粉墨登场。

“姐姐,往左走是张伯伯家,往右走是我家,那边有楼梯下楼。”小兵的脑袋像箭头似的歪向楼梯方向。

朵朵知道张伯伯,昨天晚上他来过朵朵家。张伯伯长得高高大大,像一棵大树。他进门抱起朵朵往脸上蹭,“朵朵长这么大了,亲下伯伯,亲下我就让你骑在脖子上。”那胡子像针一样扎人。

“那是什么房子呀?”朵朵透过栏杆空隙指着前面青色的水泥房,雨水将它染成了大花脸,青一块灰一块,深一块浅一块,一副脸没洗干净的摸样。

“那是共用厨房,大家都去那儿做饭。”

“为什么大家在水泥房里做饭?”

“木楼不能生炉子呀。姆妈说:生炉子不小心就会起火,所以大家都在水泥房做饭。”小兵摇头晃脑。

朵朵盯着水泥房,觉得它像一个碉堡,一个结结实实的长碉堡。朵朵是一个充满幻想的女孩,她的脑袋里总会冒出新颖的念头。

“姆妈,姆妈。” 小兵突然扯开嗓子喊。天井甬道上,王阿姨拎着黑色皮革包急匆匆地冒了出来。

“小兵姆妈,上班去啊?” 朵朵正要和王阿姨打招呼,忽见一个穿着青布褂外加蓝毛背心的婆婆出现在天井边。

“是啊,婆婆,买菜?”王阿姨转身停住脚步。

“是啊是啊,儿媳妇坐月子,买点好吃的,嘻嘻。”婆婆迈着两个粽子样的小脚快步走到王阿姨跟前。

“小孙孙长得可好?带粮票了吗?别再忘记了。” 王阿姨说。

“带了,带了,粮票油票肉票菜票,都带了。上次多亏遇见你,要不白跑一趟。”婆婆笑着拍了拍衣兜。“我那小孙孙长得可胖了……”

“姆妈,姆妈。”小兵见王阿姨没回应,急得两脚蹬栏杆想往上爬。

“小鬼头,下去,不要命了。”王阿姨抬头厉声说。“带姐姐好好玩,不听话小心你的屁股。”

“晓得了。”小兵悻悻地滑到地板上。

“小兵真乖,那个漂亮的姑娘是朵朵吧?呀,长得像田螺姑娘。”婆婆扬起满是皱折的脸,笑眯眯地朝上看。

朵朵羞得把头藏在栏杆后,从缝隙中低语:“婆婆好。”声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小兵长大要当解放军,解放军要守纪律的。”王阿姨说。

“是。”小兵来了精神头。

天井里恢复了宁静,太阳把云朵晒跑了,阳光从天井口融融地落下来,四周变得金闪闪,明晃晃。

“走吧走吧。”小兵扯了扯发呆的朵朵,一蹦一跳独自跑去,跺的木地板哒哒哒地响。

朵朵没有跟着跑,她扶着红木栏慢慢地走。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和新奇:红木栏杆,红木楼梯,红木房子……朵朵以前一直住在军区大院里,那是个纯绿色的世界。她耳朵灌满军号声:起床、出操、收操、吃饭、午休、熄灯号……她就像爸爸妈妈身上的军用背包,集合号一响,爸妈背上她就走。爸爸说她去过很多地方,嘉兴,宁波,金华……她都记不得了。朵朵只记得龙游,那年她四岁,爸爸妈妈是预防血吸虫病来这里工作。那天的天气真好,爸妈走后,她一个人跑到近郊看孩童们捉泥鳅。田间池塘一条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吸引着朵朵,她脱鞋挽裤腿下到水田。泥鳅真难捉,滑溜溜的在手边溜走。好容易捉到一条,她紧紧地拽住泥鳅脑袋,露出一条摆来摆去,在阳光下闪着光的尾巴,忘乎所以地往家奔跑。

妈妈和一个阿姨正好走到军营门口,她看到女儿像泥猴一样飞奔过来。

“姆妈,看,我捉到的泥鳅。”泥鳅的眼睛和舌头露在朵朵小手的虎口上。

“小丫,快扔掉,那是蛇。”旁边的阿姨花容失色。

“快扔掉。”妈妈惊叫。

朵朵一愣,松开手,“泥鳅”扭动着身子钻进旁边的水田。朵朵一直

不明白这么漂亮的小蛇大人们怎么会害怕?朵朵属蛇,朵朵才不怕呢。

红木栏围成一个半弧型走廊,暖暖的阳光斜照过来,在地板上映成一道道像梯子一样的影子。朵朵走着看着,走近楼梯时,她惊讶地发现右边岔出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走廊,尽头一片亮光。她迟疑地停下脚步。

“那里是一个特别大的阳台。”小兵返身回来指手画脚,“夏天,晚上我们都到这里,看天上的星星。张伯伯会讲许多许多故事,他讲济南战役,吃完月饼上战场,月饼又甜又香。讲上甘岭,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坚持战斗,打败了美国鬼子……’”小兵越说越来劲,好像他也参加战斗似的,说着他掏出腰间的木头手枪,对着水泥房顶一只东张西望的麻雀做瞄准姿势:“呯——”

麻雀一惊,扑啦啦地飞走了。

“嘿嘿!”朵朵看着麻雀落荒而逃,不禁笑了起来。

“哈哈——”小兵也跟着笑。

俩人嘻嘻哈哈,笑弯了腰,笑得蹦着高。好容易止住笑,互相瞅瞅,莫名其妙又开始笑。“嘻嘻嘻—哈哈哈—”空荡荡的红木楼里回荡着一串串笑声。

“姐姐,下楼吧。”小兵终于止住笑,擦着嘴角的口水。“下面还有很多好玩的,要不我今天就完不成任务了。”

俩人手牵手往楼下走,刚迈出第一个台阶,小兵突然转身,“姐姐,你自个下楼。”小兵回头上楼,撅着屁股费力地翻身匍匐在楼梯扶手上。

“哎哎,不得了,要摔的——”朵朵话刚出口,小兵已滑到眼前,“嘻嘻—冲啊—”

朵朵心悬悬地看着小兵像壁虎一样往下滑,等她蹬蹬地跑下楼,小兵已站到一楼天井甬道上。他看着朵朵,一脸得意地指着水泥房大门说:“姐姐,穿过水泥房右拐就是胜利路。我姐姐就在胜利路小学上学,那个学校好漂亮喽。你也到那个学校上学吧?”

“嗯,姆妈说我在那上学。”朵朵听妈妈说,长乐里3号有很多小伙伴,还有一个很好的小学,朵朵要在这里上学。

“胜利路可热闹了,有很多好吃的,烧饼呀油条呀,还有小人书铺子,一分钱看一次。拐角有个糖果店,有奶糖,水果糖,我喜欢橘子软糖。”小兵砸吧砸吧嘴,低头搬弄木手枪。“我姐姐喜欢上海太妃糖,她喜欢糖纸,透明的,很漂亮。她有一个本子里面夹着糖纸,不许我动。”

朵朵咽了咽口水没说话,眼睛盯着水泥房大门。外面不时地传来自行车铃声,高高低低的喧笑声,黄包车夫的叫喊声,远远地汽车喇叭声……

“姐姐,姆妈说不能出去。”小兵一脸严肃地看着朵朵。

“嗯。”朵朵恋恋不舍地转身,忽然发现右边不远处有一个拱形石门,里面有一个花园,一栋木楼,“这有个……”

“姐姐,看,你家的房子。”朵朵的话没说完,小兵拽她转过身。

天很亮很蓝,云朵像棉花似的一朵一朵在空中荡漾。四周是潮湿的,空气是潮湿的,红木楼也是潮湿的。红木楼被雨水和阳光洇染像一幅刚刚画完,还没干透的水彩画。爸爸说:红木楼有一把年纪了。它比沙婆婆的年纪还要大?爸爸还说:红木楼是很久很久以前建的。很久很久有多久?大人们说话总是躲躲闪闪。这个房子是谁建的?他们怎么能建造这么漂亮的房子?谁在里面住过?朵朵有一脑袋的问题想知道。

突然,红木楼在云朵下移动了,飘起来了。朵朵惊愕瞪大眼睛,捂住了嘴巴。

“姐姐怎么了?”

“红木楼跑了,飞了。”朵朵手指着叫道。

“姐姐,十三点(傻了)了?嘻嘻——”

“你才十三点呢!”朵朵眨了眨眼睛再看,原来是云朵在飘。她松了口气。

“你看红木楼像不像大桥?”朵朵歪着脑袋问。

“嗯——像吗?”小兵歪着脑袋看。

“我家在桥正中央,小兵家在桥的这一头,张伯伯家在桥的另一头,桥下就是桥洞。”

“姐姐的桥洞就是楼洞啊。”小兵说着拉着朵朵的手摇晃,“姐姐,姐姐,我们走吧?”

“到哪?到那边的花园?那也有一栋和这个一样的红木楼。”朵朵转身指着刚才看见的花园。

“那个等下午去吧,我们从楼洞穿过去,那里有一棵老大老大的紫藤树,就是你家后阳台的那棵大树。”

“好啊,”朵朵一听是紫藤花,高兴地拍手跳了起来。“好啊,好啊!”两人一前一后,颠颠地跑了起来。“咚咚哒哒”,长长的楼洞里传来了低沉欢快的回音。

呀,这里好美。四四方方的天井,被四四方方的铁架撑起,紫藤花开遮天蔽日,显得幽静而神秘。朵朵站在天井正中的青砖上,只恨眼睛鼻子耳朵不够用。天井一角,紫藤粗壮的藤蔓从土里撅起,扭转着像一条龙奋力向上。四周是绿色的帷幕,天空是紫色的花毯,潮湿的空气弥漫着沁人肺腑的花香,花枝摇曳,婆娑呢喃。朵朵仰起脸闭上眼睛,情不自禁地张开胳膊转起了圈,头顶上的花朵仿佛也在跟着她在旋转。

“啾啾!”

几颗水珠落进了她的脖子里,朵朵一个激灵睁开眼,趔趄两步才站稳。深深浅浅的花朵中,葱葱绿绿的枝叶间,一群麻雀在欢叫,一只,两只、三只……

“呀,它们那么小啊,小到像我的小拇指头。”朵朵想。“嘻嘻!嘻嘻!”

“地上的小姑娘这么小啊,小到像蚂蚁。”小鸟看着朵朵也在想。“啾啾!喳喳!”

“去去—”朵朵一跺脚,做出轰赶的样子。

哗啦啦,一只、两只、三只、一群麻雀相跟飞走了,拨动的花枝落下一串串水珠。朵朵抹了把脸,看向花叶缝隙中的蓝天,麻雀儿渐渐地像针尖一样消失了。

“姐姐,我们去后花园吧?”小兵叫她。

天井一侧墙壁爬满了常春藤,一条青石路寂寞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小兵帽子上的红五星,朵朵很难发现他。小兵也许等她有一会了,他低头无聊地踢着青石路上的一块石板, “姐姐走啦,走啦!后花园有一个假山,去那吧?”

“好的呀。”朵朵一边扭头一边走。

青石路上一滩滩大小不等的水洼。朵朵连跳带走,一半路,红条绒布鞋湿了一大半。

门内是另样的世界,红的绿的紫的,白的黄的粉的,五颜六色千姿百态。院子中央威风凛凛地矗立着一座青灰色小山,小山旁有一棵树,油光锃亮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泛着绿波,树头顶着毛茸茸的黄色小花,阳光下娑娑满枝头。小兵挥着木手枪哇哇叫着往山那边飞奔,“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专吃杜鲁门。”

朵朵的两个羊角辫梢不时地扫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她全然不顾,等她跑到假山前时,汗水已把她黄黄细细的刘海紧紧地黏在了脑门上。这假山真高,有一层楼高,大石头小石头,还有一个——山洞?朵朵气喘吁吁地摸着脑门的汗。

小兵呢?

“小兵!”朵朵两手捂成喇叭状。四下只有鸟儿的叫声,院墙角一片竹林被风吹得摇头晃脑发出悉悉索索的声,不远处靠墙有一个水池,一排两个水龙头,好像一个龙头没关紧,一滴水颤颤悠悠似落非落。

“小兵,弟弟——”朵朵急得边喊边跺脚。

“嘻嘻——”小兵在山洞口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姐姐追我呀?”说完嘿嘿一笑闪进洞内。

“等我一下下。”朵朵急了,她边喊边手脚并用往上爬,阳光在她背后,晒得她脊背热乎乎的。快爬到山顶时,一丝清凉的风灌进她的脖子里。“阿嚏——”她抬头,那棵开满黄花的大树把太阳罩住了。这是什么树啊?朵朵直起身,叶子像弯弯的小船,毛茸茸的小黄花,还有轻轻的香气。一阵风吹来,绿油油的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一湾绿波在朵朵身上滑动流淌。

朵朵踮脚伸手想勾下一片叶子,几次试探都没成功。她使劲伸长脖子,伸长胳膊,呀,碰到了,可是风一吹又从她手边滑掉。朵朵不甘心,弯腰蹲下猛地往上一窜,“啪”——摔了个屁股墩,疼得她两眼泪汪汪。

“……耍子城隍山,前山不走走后山,屁股跌了个三花三(稀巴烂)……叫了个医生不来赛(没用)。”不知从哪里传来小兵的嬉笑声。

朵朵终于忍不住,“哇——”地哭出声来。

“姐姐,姐姐,给。”

一根花带叶的树枝颤颤悠悠伸到她眼前,“快啊,快点。”

朵朵抹掉眼泪,接过花枝噗嗤地笑了。好漂亮的小黄花,被绿油油的叶子紧紧地抱着,散发出清新的香气。朵朵紧了紧鼻子。

“姐姐,这是香樟树,姆妈说可以做箱子。”

“要摔下来的呀。”朵朵嗖地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头顶的小兵。他骑在树杈上,两条腿悬在朵朵头顶上空晃来荡去。

“莫慌莫慌,摔不下了。”小兵一脸毫不在乎,“姐姐,我看到城隍阁的顶了。”他边说边扭身。“后面不远就是西湖,那边是孩儿巷……”

“不听不听,快下来,阿姨要打屁股的。”朵朵急得要哭。

“谁家的小伢儿,掉下来可不得了。”水池前一个解放军阿姨正端着水盆看着他们。

小兵赶紧缩着脑袋,猫身贴着树干往下溜。

”是小兵?你妈妈喊你吃饭。那小丫头是谁?”

“吴阿姨,她是我姐姐,朵朵。”小兵滑到地上,右手塞进衣兜里,怯怯地看着不远处的阿姨。

“吴阿姨好。”朵朵挪动嘴巴。

“好呀,朵朵好。小兵妈妈喊你们吃饭,喊了好久了,快回去吧。”

“晓得了。”朵朵看着吴阿姨走了,急忙掰开小兵的手。“呀,出血点了。没事,回去用红药水涂涂。”她装作爸爸说话的样子。

“朵朵,小兵,吃饭了。”远处传来王阿姨的叫声。

“晓得了!”小兵撒腿就跑。

“晓得了!”朵朵跟着跑。

“呀,你们两个小伢儿到哪里玩了?叫都叫不回来。”水泥房几个阿姨边做饭边说说笑笑。王阿姨抬头看见朵朵和小兵,“瞧你们的脸像个猴屁股,快洗洗去。”

“小孩子嘛。那有不调皮的。”一个阿姨说。

“是的呀,瞧这两个小伢儿,脸蛋像红苹果。”一个阿姨从盆里抓出几个枇杷,“快吃吧。”

一缕香味飘来,“什么味道啊?”朵朵和小兵同时转过脸。婆婆在忙活着,身边环绕着腾腾热气,“好香啊……”

“谁炖的鸡啊?“朵朵吓了一跳,两只大眼睛盯着进门的吴阿姨。如果阿姨告状,小兵弟弟的屁股一定会成三花三。

“吴阿姨好。”朵朵怯怯地叫了一声。

“呀,你们这两个小伢儿跑得快啊。” 吴阿姨似乎只关心鸡,她径直走到沙婆婆跟前。“是婆婆的鸡呀,哪里买到的?”

“三斤全国粮票换来的。”沙婆婆趴在她耳朵边说,俩人头靠头嘀嘀咕咕。

“朵朵,小兵,来来,阿姨炸的年糕,来,拿着。”一个阿姨笑盈盈地走过来,递过一个搪瓷盘子。

“拿着吧,谢谢李阿姨。”王阿姨见朵朵把手背到身后笑着说。

“小兵,搬个小椅子和姐姐一起蘸糖吃。”王阿姨从柜子上取过糖盒,挖了一勺放在年糕盘子里。

朵朵和小兵的肚子已咕咕叫。俩人你一口我一口,你让我也让,你抢我也争。“嘻嘻—哈哈—‘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请囡囡吃年糕,糖蘸蘸多吃块,盐蘸蘸少吃块,酱油蘸蘸没吃头’哈哈—”

“看着两个小伢儿,多喜气。少吃几口哦,一会吃鸡。”婆婆笑着两只手边在围裙擦边走过来蹲在朵朵小兵跟前。

“婆婆,尝尝。”朵朵擦了一下小糖嘴,递过盘子。

“真乖!”婆婆张大嘴巴,“啊呜—”假装咬了一口。

“呀,婆婆也掉了一颗牙。”小兵惊叫起来。

“你这小鬼头。”

“嘻嘻,哈哈,嘿嘿——”

太阳落在西边天际,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孩子,一会扯着云姑娘,一会拉着风婆婆,跑着跳着笑着翻着跟头意犹未尽地风卷云舒,将天空闹成一片绯红,终于闹累了一歪身躺在丝绸般的云彩里,若隐若现地露出半个脸,一点点沉睡下去。

长乐里3号突然热闹起来,像是电影院大门打开那一瞬间,背着书包的大哥哥大姐姐涌了进来。

“来来,玩沙家浜。卫红,你是沙奶奶,建国你是胡司令……”

“谁当郭建光?”不服气的声音。

“当然是我呀。”一个穿着已褪色军装的哥哥拍着胸脯说。“朝霞啊,映在阳澄湖上,蹡蹡—蹡蹡—芦花放,稻谷香……”

几个小一点的男孩扔掉书包,顺手从水泥房拿起扫把、拖把、木铲子,在楼洞里跑来跑去,嘴里喊着:“打到法西斯!打倒美帝国主义!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小兵蹬蹬从楼梯跑下来,手里拿着一根木头做的长刀片,“杀——”跟着后面哇哇乱叫,往后面的假山跑去。

“呀,是朵朵?”

站在楼洞墙边的朵朵抬头,是小兵的姐姐。她糯糯地叫了一声:“梅梅姐。”

“怎么他们不和你玩?” 梅梅姐把胸前的一条辫子往背后一抛。

朵朵盯着姐姐红小兵胸牌,浅浅一笑没说话。

“呀,这个鸡毛毽子多漂亮啊。”

“婆婆缝的。”

“来,姐姐和你玩踢毽。”梅梅把书包扔到墙角。“朵朵数着哦。”她将毽子扔在空中,抬起脚踢了起来,两条辫子在胸前蹦来蹦去。“一码头,二凉亭,三廊庙,四,五,六……”羽毛毽子在空中翻转腾空,五颜六色,翻转落下:七、八、九……”

一群姐姐们叽叽喳喳涌过来,“来来,跳皮筋……小皮球,架脚踢,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月亮爬上来了,长乐里3号渐渐地恢复了宁静。皎洁的月光洒满了红木楼,水泥房,假山,紫藤花,香樟树……不知哪里传来蛐蛐的鸣声……

“消灭法西斯。”

“自由属于人民。”

朵朵闭着眼睛佯装睡熟,外面的声音断断续续闯进她的耳朵里。

“黄河黄河。”

“我是长江,长江。”

小兵告诉朵朵这是接头暗号。他们还在玩吗?朵朵心里痒痒。

爸爸翻身低声说:“哎——这些孩子的家长都不在家,老牛去了珍宝岛,他爱人下基层连队。张强两口子一个去了金华,一个去了湖州……”

“是啊,我下周也要去龙游,不知我走了你能不能回来?”

“不回来也不要紧,有王大姐在,朵朵没问题。”

“卫东,卫国,回家了,这么晚快睡觉,明天上学……”夜色里突然传来王阿姨的声音。

“建军,建强,回家,回家。妹妹都哭了,快回家,明天不上学吗?”一阵嘁嘁喳喳声音伴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渐渐地被夜色一点点吞没。

“老王真不容易,爱人牺牲了,一个人带着孩子,大院的孩子多亏有她照顾……”

夜深了,万籁俱寂。不知谁家的娃娃哭了一两声,接着消沉在茫茫月色中。朵朵的眼皮直打架,她使劲地瞪大眼睛。月亮渐渐地爬上紫藤架,月光透过花枝斑斑点点涌进朵朵家,涌在地板上床上和朵朵脸上。

妈妈说:紫藤花像老家的槐树花,紫藤花是紫花,槐树花是白花。朦胧中她看到了摇曳的紫藤花变成了白色槐树花,影影绰绰的花影渐渐地把她带入甜蜜的梦乡。“扯大剧拉大锯,拉倒老娘(外婆)的大槐树,老娘不给饭吃,上树够个鸦雀蛋吃,煮不烂,烧不烂,急得老娘一头汗……”

多年后,当朵朵攥着一把蹉跎岁月再寻长乐里3号时,惊讶地发现它已经从地图上消失了。百度,搜狐,新浪,万能的谷歌地图,再也无法搜索到“长乐里3号”。

朵朵和鹤发童颜的王阿姨站在佑圣观路的香樟树下,看着眼前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奔腾的人流。仰望头顶香樟树(长乐里3号唯一留下的纪念)百感交集。香樟树浓绿的枝叶,绒绒的小黄花和清新的香气将金色的阳光剪成点点碎金,融化,流淌在她们的脸上、身上、心里,仿佛唱着遥远的童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扯大剧拉大锯,拉倒老娘的大槐树……

注:长乐里3号1993年拆除,现归并为义井巷小区。

胜利路原名为佑圣观路。1964年改名为胜利路。1981年复改为佑圣观路。

胜利路小学源于1599年的“崇文书院”,1705年康熙南巡莅临书院御题“正学阐教”及“崇文”匾额……1959年易名杭州佑圣观路小学……1965年改名杭州胜利路小学。2000年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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