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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完)
第一章
临怀市迎来了初雪。
南嘉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看着,唇边不禁染上些笑意。
突然,她眉心一蹙,紧接着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她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走到办公桌旁,颤着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个药瓶,然而药瓶里却空空如也。
南嘉心中一紧,咳得更剧烈了些。
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身笔挺黑色西装的裴行妄走进,见她狼狈的模样,眉毛微皱:“药没了不知道去拿?”
说着,他将手里的药瓶递到南嘉眼前。
南嘉匆忙吞了两粒,喉间和心脏的不适很快消失。
片刻,她整理好自己的狼狈,站在裴行妄面前微微颔首:“抱歉,少爷。”
“每次拿来的药只够你吃半个月,自己记好时间。”
“是,少爷。”南嘉恭恭敬敬回道。
她患有一种特殊的遗传病,只能靠裴行妄给她找来的药压制病情。
但其实靠裴家的势力,怎么会一次只弄来半个月的药量,不过是居高者谨慎多疑,怕她这个知道最多的人背叛,所以用药牵制。
但自己根本就不会背叛他!
窗外大雪纷扬,寒气偷溜进来,将室内的空气都冻结。
寂静无声中,南嘉先开了口:“少爷来是有什么事要交给我做吗?”
裴行妄背靠沙发,漆黑眼眸似是看不到底,不答反问:“南嘉,你跟了我多少年?”
“回少爷,十五年。”南嘉垂眼回道,心里却打着鼓。
“十五年,这么久了。”裴行妄说着,食指在扶手垫上敲了敲。
他语气间听不出真实情绪,南嘉悄悄抬头看向他。
眼前男人面容俊逸清隽,修身的黑衬衣显得他皮肤冷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质。
裴行妄是裴家最小的儿子,在裴父去世之后,以一己之力打压了两个哥哥,成为了裴家企业的掌权人。
人人都道裴行妄心狠手辣,为家产与兄弟反目,为金钱不择手段。
但没人知道,南嘉对这样的他一见倾心,晃眼竟已十五年!
而裴行妄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淡淡抬眸。
刚才吃药,南嘉嘴上的口红无意间被擦去不少,整个人也褪去了往日的魅惑,多了几分清纯。
裴行妄瞧着,倏地低声说:“确实是像。”
南嘉不明所以,眸底一片茫然,但没有追问。
十五年前,是裴行妄将她从冰天雪地救起,捡回了家。
那时的他不过比她年长几岁,却让她跟着他一同学习,从文理九科到潜水柔道,步步跟随,从未落后。
这些年,她一直在为他做事,以前是照顾日常起居,后来便是助他掌权,为他在腥风血雨的商场上打拼,替他参加他不喜的各种场合,完成他不好出面的事。
也慢慢学会假面对人,将一颗真心藏得分毫不露。
正当南嘉出神之际,一直静坐的裴行妄蓦地起身。
他走到南嘉身前,抬手钳住她下颚,拇指擦去了她唇边残留的口红痕迹。
南嘉浑身僵硬的不敢动作。
而裴行妄却只是慢悠悠的开口:“半月后,我们结婚。”
第二章
裴行妄的如雷轰顶一般。
南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却难掩心中迸发出来的欣喜!
少爷要娶她?!
早已习惯挂上一副虚假笑容的脸上此刻有些僵硬。
她呆呆的望着裴行妄,有些回不过神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南嘉看着裴行妄眼里从未融化过的冰冷,欣喜渐渐退去。
她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慢慢褪去:“少爷,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南嘉能看出,裴行妄并不爱自己。
然而裴行妄只是说:“婚礼那天,你就会知道了。”
话落,他松开手,捻去指腹的口红,神色淡漠。
这一瞬间,南嘉嘴里有些发苦。
也是,少爷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他高高在上,而她连这条命都是少爷捡回来的,他又怎么会真心想要娶她?!
可那又如何呢?
眼前的人是裴行妄,是她的少爷,是她放在心里敬重,爱慕了十余年的人!
管他真心与否,只要能留在少爷身边继续照顾他,为他排忧解难,不管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想到这儿,南嘉低声道:“是,少爷。”
办公室内又恢复了寂静。
南嘉不知道裴行妄在想什么,她抬起眼眸,忽然从玻璃窗上看见自己唇上无色,便拿出口红准备补一下。
她面容清淡,这些年全凭正红色的口红增加气场,才能服众。
曾经,裴行妄从未说过什么,可这次,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南嘉有些不解。
裴行妄冷淡的声音响起:“以后不用涂了,你素颜也很好看。”
南嘉怔了下,一时间竟琢磨不透裴行妄此时的语气。
但还是缓缓应了声:“是。”
话至此,裴行妄起身离去。
南嘉跟在他身后,送人进了总裁办,才重新回到办公室处理公事。
然而这天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一样。
过往十五年,裴行妄向来是走到哪儿,就把南嘉带到哪儿。
然而这次他出差一周,却给她放了假。
这几天的空闲生活让南嘉十分不适应,整整七天,她没见到裴行妄,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有好几次,她差一点就要拨通他的电话,可就在按下的那一瞬间收回了手指。
她怕打扰到裴行妄。
终于,这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裴行妄回来的消息,再也按捺不住想见他的心情,自顾去了裴家老宅。
积雪没化,月光下显得清冷蚀骨。
南嘉看着停在院子里裴行妄的私人车,不禁加快了脚步。
不想刚走到院内,就瞧见别墅门打开,一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瘦弱女生被管家送出来,坐上了裴行妄的车。
仓促之间,南嘉只来得及看到女生的半张侧脸,在雪色中竟更白。
南嘉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人,却莫名地觉得眼熟。
这时,关上车门的管家瞧见南嘉,忙开口:“南小姐,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南嘉笑了笑:“王叔,刚才那位是?”
王叔却只说:“这小少爷的客人我哪认识啊,快进来吧,外面冷。”
闻言,南嘉心里闪过些异样,但没再多问。
可不想,刚要迈步,手机却忽地一震。
她打开一看是裴氏集团公关部负责人发来的链接。
南嘉点进去,上面硕大的黑字令她心一窒:“裴氏集团总裁裴行妄先生将在11月9日与闵氏集团千金闵南溪小姐举行婚礼!”
第三章
闵南溪?
看到这个名字,南嘉愣了下,少爷要娶的人不是她吗?关闵氏千金什么事?
心中疑惑不减,但南嘉还是很快做出了判断。
“把热度降下来,立刻澄清,联系一下爆料出来的人,查清背后有没有人指使。”
将处理方法发给公关部负责人。
南嘉快步走进客厅,迎面正好看到裴行妄:“少爷。”
裴行妄微怔,眉心皱起:“你怎么来了?”
南嘉顿了顿,将刚才的事给他重复了一遍:“我已经让他们去把消息压下来了。”
然而裴行妄却说:“不用压,放出去。”
南嘉愣住,下意识脱口而出:“可……”
她话音刚冒头,裴行妄看来的目光里满是冰冷。
南嘉知道自己僭越了,不该质疑他的决定,立马低头:“抱歉,少爷。”
可心里疑惑还是不得解,最后只能问:“少爷,那之后的婚礼……”
“照常举行。”裴行妄冷冷说完,抬步往外走去。
南嘉回过神,立刻跟上并出声喊住了他。
裴行妄回眸淡淡看她:“还有事?”
南嘉目光落到院中那辆车上,犹豫再三,还是没能问出那女生是谁。
沉了沉心,她缓了口气:“您要去哪儿?有什么事我可以为您安排。”
“不用。”
裴行妄直接拒绝,而后收回视线,直接上车离去。
寒风刺骨。
南嘉眼看着黑色的劳斯莱塞缓缓驶远,越来越喘不过气。
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可她想不出,也无从思量。
这之后,南嘉销了假回到裴氏工作,可却还是见不到裴行妄。
转眼便到了婚礼。
休息室里,几个化妆师围着南嘉转,但南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觉得好陌生。
镜中人没了平日的利落素练,多了几分憔悴感。
化妆师给她涂了淡粉色的唇彩,南嘉迟疑道:“换红色吧,毕竟是喜庆的日子。”
却被化妆师拒绝:“南小姐,这是裴总的意思。”
听到裴行妄的名字,南嘉不再说话,任由她们。
婚礼现场来了很多媒体和商界的人,多是虚伪谄媚的笑容。
但南嘉走在红毯上,却虔诚真心。
只因尽头那人是裴行妄。
她这些年跟在他身后,一点点让自己变得更强,渴望与他并肩。
而此刻,走到他身边时,南嘉莫名有些鼻酸。
望着裴行妄伸出的手。南嘉只觉得心脏仿佛快要爆炸,在胸腔里炙热滚烫,狂跳不止。
这些年,她想象过很多次和裴行妄牵手拥抱,却从未想过会实现。
缓缓将手放在他掌心,
南嘉极力地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握着裴行妄的手却不自觉收紧。
两人一同转身面向神父,刚要起誓。
然而就在这时,会场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身穿白色毛呢连衣裙的女生从红毯上跑过,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了南嘉和裴行妄面前。
她面色苍白,一双眼通红,带着哭腔说:“行妄哥哥,你要娶的人不是我吗?为什么你会和别人站在这里?!”
话音落下,现场静默片刻,随即一片躁动。
议论声,拍摄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而南嘉大脑瞬间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眼前人一身白裙,带着股病弱的美。
可最重要的是,她竟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第四章
南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身边的裴行妄却先动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女生打横抱起,神色无奈:“南溪,你身体不好,坚持不了整场婚礼,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不乖乖待在家里等我,谁让你出来的?”
闵南溪抿了抿唇,极小声说:“谁让你不提前和我说,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啊……”裴行妄叹了口气,眼底却满是宠溺。
一旁,南嘉站在那儿,周遭宾客的目光投来,她觉得自己此刻像极了小丑!
她陪在裴行妄身边十五年,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温柔过。
南溪……
想起裴行妄刚刚喊出的名字,南嘉不自觉想起之前他不允许撤掉的新闻!
她……就是闵南溪吗?
南嘉有太多话想问了,为什么闵南溪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这一切只是巧合吗?
蓦的,她忽然想起裴行妄曾说过的话:“确实是像”
“你素颜的样子也很好看。”
……
每一句,都震得南嘉说不出话。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听闵南溪问:“那她是谁?!”
“我的下属。”裴行妄回答,但却看都没看南嘉一眼。
这个身份,南嘉意料之中,可心还是不可抑制的犯疼。
她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
可不等开口,就见闵南溪搂着裴行妄的脖子娇声说:“行妄哥哥,我要自己和你举行婚礼。”
“行,你之前说喜欢的那件婚纱早就备好了,我带你去换。”裴行妄柔声应着。
转身时看着还站在原地的南嘉,不悦皱眉:“你还站在这干什么?”
这一刻,南嘉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也再不能待下去:“抱歉少爷,我这就走。”
说完,她快步逃离,余光中却瞥见闵南溪并不善意的眼神。
回到休息室,里面空无一人。
南嘉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个小时前,她还满心欢喜想着自己是为裴行妄穿上婚纱,想着他们会一同在神父下宣誓……
而不过片刻,美梦被打破,一切回到原点。
灰姑娘在午夜十二点恢复原样,丢失了水晶鞋。
然而她不是灰姑娘,而是那只被丢弃的水晶鞋,存在的意义就是指引着公主和王子走向幸福未来!
想到这儿,南嘉有些喘不过气来,紧接着喉间一阵痒意,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铁锈味霎时充斥了口腔。
她抬手捂唇,却还是慢了一步,鲜红的血吐出来,沾染了纯白的婚纱。
无力袭来的很快,南嘉甚至来不及去拿包里的药,就重重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她眼前莫名出现了婚礼上裴行妄怀抱着闵南溪的画面。
俊男靓女,西装白裙,怎么看都比自己要般配!
……
医院。
南嘉醒来时已经是深夜,身上的婚纱被换成了病号服。
说不出的失望挤满心底,她无力地合上眼,呼出长长一口气。
倏地,病房的门被推开。
南嘉猛地睁眼,很难说心里没有一丝期待来人是裴行妄。
但却让她失望了。
来人是霍寻,裴行妄的另一个助理,大部分时候他都在国外为裴行妄处理事情。
见她醒了,他不冷不热地开口:“感觉怎么样?”
“习惯了。”南嘉脸色苍白,却还是想问:“少爷他……”
“少爷在陪闵小姐,你该知道她的身份。”
南嘉当然知道:“闵氏集团的千金。”
孰料,她话音刚落,霍寻的声音紧跟着响起:“那你知不知道,她也是你的双胞胎妹妹?!”
第五章
病房里沉寂了很久,像是一潭死水。
南嘉扯了扯嘴角,之前的那个埋藏心底的猜想终于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哑:“其实从一开始见到她我就隐约猜到了,但我还是抱着一点希望,希望只是巧合。”
可老天偏不遂她的意。
她最爱的男人和她的亲生妹妹在一起,她该恨吗?又该恨谁?
霍寻瞧她失魂落魄,剩下的话就无法说出口了。
但南嘉却垂着眼问:“这件事少爷早就知道了,对吗?”
霍寻没有隐瞒:“是,见到你的第一眼少爷就知道。”
他的声音那么轻,可却如同千斤重,压得南嘉的心喘不上气。
“为什么不告诉我?”南嘉轻声问。
霍寻与她也相识十几年,见她这样有些不忍。
但还是说:“闵家不缺一个女儿,但少爷需要一个得力助手来帮他从群狼奋起的商业战场上夺下猎物,况且闵南溪自小身体虚弱,听说是在母胎时姐姐吸收了太多养分才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听完,南嘉心里五味杂陈。
她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在他人眼里竟然是自己亏欠了闵南溪?
而她的少爷也骗了她!
半晌,南嘉低低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声音却越来越哑。
胸腔中断断续续的疼,但总归是疼不过心脏。
霍寻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南嘉一个人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半掩的门,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而直到她出院,裴行妄都没有来过。
出院这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南嘉独自一人办理了出院后,来到了裴氏集团。
总裁办。
南嘉敲门进来时,裴行妄正坐在办公桌前,婚礼策划师在一旁介绍着婚礼的每一个细节。
从场地到布景,事无巨细。
她爱的男人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别人,南嘉想到这一点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
而裴行妄见到她,便让策划师先出去。
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人,南嘉咽下苦涩,率先开口:“少爷,我出院了。”
裴行妄眼神闪了闪,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那就去把这个办了。”
南嘉看着那漆黑的文件夹,没动。
从前她生病,裴行妄不说关心,也会问一句,如今却是问都不问。
南嘉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到最后还是拿起了文件。
窗外暖阳照进来,打在裴行妄身上凝成道道光晕。
南嘉看着有些失神。
这时,裴行妄抬头,语气不耐:“还有事?”
南嘉抿了抿唇,当做什么都不知的问:“少爷,为什么我和闵小姐……一模一样?”
裴行妄却说:“你们不一样。”
南嘉顿住:“哪里不一样?”
“你比她坚强,她需要照顾。”裴行妄回答的坦然。
南嘉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坚强也可以成为被人伤害的理由。
她不禁想,如果当初裴行妄把她送回家,她现在也是会被很多人爱的,和闵南溪不会有区别。
但南嘉也知道,如果当初裴行妄没有救她,几岁的她早就在雪地里冻死了。
她一直念着这份恩情。
沉默半晌,最后南嘉轻声说:“我明白了,少爷。”
然后离开办公室,走出大楼。
外面阳光炙热,她却莫名觉得冷。
不过半天时间,南嘉便完成了裴行妄布置下来的收购任务。
她拿着签好的协议回到裴氏集团总裁办,将协议递给裴行妄。
“少爷,办好了。”
然而,裴行妄接过后就随手放在一边,看都没看一眼。
只说:“我明天有事,你去闵家接南溪过来试婚纱。”
南嘉怔了怔,第一次对他的指示有了拒绝之意:“少爷,霍寻也在。”
“他也有事。”裴行妄皱起眉。
南嘉心中五味杂陈,到底还是应声:“是。”
她转身欲往外走。
却听背后,裴行妄淡漠的声音响起:“你就在门口等着,不准进闵家,更不要让闵家人看到你。”
第六章
南嘉下意识回头,话脱口而出:“为什么?”
闻言,裴行妄的目光变得凌厉:“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放纵了,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语气已经是隐忍着怒气,将要发作。
南嘉垂下眼帘,暗自咬了咬唇:“抱歉,少爷。”
裴行妄不耐地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南嘉僵硬着身子走出去,带上门。
门关的一瞬间,她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再也支撑不住她的坚强伪装。
第二天。
南嘉还是到了闵家的大门外。
刚停好车,她就看见闵南溪和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正才别墅里缓缓走出。
妇人温柔地笑着,闵南溪模样乖巧听话。
好幸福的一幕。
南嘉看着鼻尖有些泛酸。
她知道那妇人是闵南溪的母亲,也是……自己的母亲。
收敛情绪,南嘉打开车门,看着走上前的两人:“闵小姐,少爷让我来接你。”
说话时,她目光却是落在闵母身上。
四目相对,南嘉屏住了呼吸。
她和闵南溪长得那么像,母亲一定会认出自己吧?那她会高兴吗?
南嘉满怀期待地等着,然而……
闵母拉过闵南溪的手,对南嘉礼貌一笑:“我家南溪身体不好,希望你开车平稳一些,不要让她不舒服。”
期待有多高,失望就让南嘉摔得多疼。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漏了个洞,冷飕飕的,像结了冰。
沉默半晌,南嘉别开眼,低声道:“夫人放心。”
话落,便带着闵南溪上了车。
去往婚纱店的一路上,南嘉没再说话。
闵南溪坐在后排看着窗外风景,倏地开口:“你这些年在行妄哥哥身边过得还不错吧?”
闻言,南嘉下意识攥紧方向盘:“我不懂闵小姐的意思。”
后视镜里,闵南溪笑盈盈:“但凡是知道闵家有两个女儿的,又见过我们的人,都会清楚你的身份,又何必装糊涂?”
南嘉紧抿着唇。
“不过就算你是我姐姐,我也不希望你回来,也不希望你继续呆在行妄哥哥身边。”闵南溪身子往前倾,还是笑眯眯的,“所以,你离开他吧。”
“不可能。”
南嘉没有一丝犹豫,“除了他,谁也没资格让我走。”
闵南溪愣了一下,敛了笑:“行妄哥哥能为了我取消和你的婚礼,也能为了我把你赶走,你不信我们就来试试?”
南嘉心中一紧。
但还没等她说话,闵南溪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南嘉转过头,就看见她指缝漏出来的血:“你怎么了?!”
不管怎样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连忙打转方向盘驶向医院。
医院里。
南嘉给闵南溪办完住院手续就往病房走。
可不想刚到病房,就看到里面站着的裴行妄,
她愣了下,刚要开口,却被他攥住胳膊,直接扯出了病房。
毫无防备之下,南嘉脚下不稳,腰重重磕在长椅的把扶手上。
剧痛袭来,她脸色一白。
裴行妄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厉声质问:“你到底对南溪说了什么,导致她发病!”
南嘉咬住牙关,硬是将破碎的痛呼咽了回去,而后艰难地站起身:“少爷该去问问,闵小姐对我说了什么。”
闻言,裴行妄眼底晦暗不明,隐约猜到什么。
但仍说:“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该刺激她!”
南嘉疼得背后冒出冷汗,心里阵阵涩苦。
片刻,她将那些单子轻轻放在长椅上:“闵小姐的住院手续都办好了,既然少爷怕我伤害她,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转过身便走,第一次没有等裴行妄把话说完。
南嘉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她的脑袋乱成一团,完全是靠身体本能回到家。
窗外天色漆黑。
她窝在沙发上怔怔地坐了好久,一旁手机却倏地响起。
南嘉拿起,却发现竟是裴行妄发来的消息:“来这里,我找你有事。”后面附着他名下的一处房产。
想到下午的不欢而散,南嘉有些迟疑,但还是赶了过去。
她到时,别墅房门大敞,里面漆黑无光。
南嘉一只脚踏进去,疑惑地喊了声:“少爷?”
却没人回应。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袭在背后,直接将她推进了房子。
还不待南嘉反应,只听“咔嚓!”一声,别墅门被锁上了!
第七章
南嘉连忙回头去拍打门,然而门外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是不慌的,她再怎么样也是个女生,害怕黑,害怕一个人被关起来。
南嘉匆忙掏出手机,给裴行妄打去电话。
听筒里冰冷的嘟声在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很快,电话接通。
南嘉的心也慢慢落回了原位:“少爷!”
南嘉红了眼眶,声音在轻颤:“少爷你在哪儿?我被人关起来了!”
电话那头,裴行妄声音淡漠:“我知道。”
闻言,南嘉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全身的血液都被凝结。
他知道?
所以自己会被关起来,是他的意思?!
不等南嘉问,裴行妄继续说:“你这几天就在这里好好呆着,等我这边的事办完,会放你出来。”
他的语气平淡到好像把她关起来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南嘉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少爷要忙什么事?我也想在您身边帮您。”
“不必。”
裴行妄冷硬拒绝,随后挂断了电话。
忙音中,南嘉觉得自己的心被活生生挖出来,然后扔在地上被人碾碎。
不知在原地瘫坐了多久。
南嘉借着手机微弱的光,摸黑找到了开关。
灯亮起的瞬间刺眼,好像有泪从眼角滑落。
落地窗前。
南嘉望向不远处的海线,满眼茫然。
跟在裴行妄身后十五年,她紧跟着他的步伐,不敢松懈,唯恐他失望。
可却没想过,在自己提出帮忙时,裴行妄给出的答案竟是不必!
那她这十五年来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晚风从海面而来,带着咸涩,又从南嘉身边略过,带走了她眼里的热意。
之后几天,南嘉几乎就是呆坐着。
她的手机没再响过,连一条信息都没有。
她感到迷茫,离开了裴行妄,她的人生都失去了方向。
直到这天,南嘉坐在床上出神,突然听见一楼门锁响动。
她一怔,随即反应。
是裴行妄吗?是他忙完了来接自己出去吗?
南嘉匆忙起身,快步朝一楼跑去,脚步混乱险些摔倒!
可不想,等来的人不是裴行妄,而是霍寻!
南嘉眼里闪过抹失望,但转念一想,少爷那么忙,可能是没时间吧。
她又打起精神:“是少爷让你来接我的吗?”
霍寻将带给南嘉的换洗衣服放下,摇了摇头:“少爷的事没办完。”
南嘉眸底掩不住的失落:“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少爷到底在做什么?”
霍寻看了她一眼,喉咙轻微:“是和闵小姐的婚礼。”
南嘉呼吸滞住。
别墅内一片寂静。
诡异的沉默蔓延了片刻,南嘉才垂下眸,掩饰自嘲:“原来……是这件事。”
怪不得,裴行妄会说不必。
他就是怕她破坏这场婚礼,才将自己关起来的吧?!
原来在裴行妄眼里,她就是那样的人吗?
霍寻见她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等明天婚礼结束你就能出来了,再忍忍吧。”
说完,他便离开。
南嘉站在原地,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的砸在光洁的地砖上。
她孤站了好久,脑袋里也闪过了这些年好多事。
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抠着掌心,南嘉眨了眨眼,抬眸望着窗外吹进来的海风。
然后转身上了二楼。
以前为了跟上裴行妄的脚步,她学了格斗,攀岩等等,却没想到第一次用竟然是为了逃出裴行妄给自己的牢笼!
从二楼跳下去,放倒看门的保镖。
南嘉拦了辆车,直奔裴行妄的别墅。
有些事,她还是想亲口问一问他!
裴家别墅有人看守,南嘉从别墅后面翻墙而进,刚绕到客厅阳台门时,就瞧见坐在里面的裴行妄。
而他身边还站着之前给她看病的医生。
南嘉迟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该等他们聊完再进去。
却不想,下一秒医生的声音响起“:“裴先生,能让闵小姐痊愈的药已经研究出来了,只要吃下就不会再病发……还是多亏了南小姐的舍己为人啊!”
第八章
舍己为人?
什么意思?!
南嘉怔站在原地,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
紧接着,就听裴行妄说:“她是南溪的同胞姐姐,她们患有同样的遗传病,总得有一个人牺牲,这是她欠南溪的。”
之后两人再说了些什么,南嘉已经听不到了。
她眼前模糊,耳鸣不止,只知道自己的世界崩塌了。
霍寻曾说,裴行妄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知道她是谁,他为什么知道?因为认识闵南溪。
而他不将她送回闵家,原因真的是想要一个得力助手吗?
霍寻的能力并不比她差,甚至知道更多的秘密,到底谁才是裴行妄真正的心腹一目了然。
所以自己存在的意思……
想到这儿,一个肮脏的阴谋在南嘉的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可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但胸腔里如万蚁噬心的疼让她避无可避。
慌乱下,南溪转身想逃,却碰到了一旁的盆栽。
“哗啦”一声,惹来屋内人的注意。
裴行妄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即愠怒:“谁准你出来的?”
南嘉脚步一顿,背对着站了很久才转过身来,一步步走进客厅。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认错,可现在她做不到。
南嘉整个人都在发颤:“这些年我吃的药,都是为了治好闵南溪做的准备,是吗?”
裴行妄没说话,眸色深沉叫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而这样的他反而更刺激了南嘉:“为什么不回答我?!”
这是十五年来她第一次大声质问他,足以证明她的崩溃。
然而裴行妄仍是面无表情。
他轻启薄唇,给南嘉最后的那点希望判了死刑:“是。”
南嘉清晰地听到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为什么……?”她问,声音轻似呢喃。
裴行妄瞧着她通红的眼眶和脆弱的眼神,心里闪过抹异样。
但只一瞬就压下,随即淡漠开口:“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
南嘉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她陪伴,追随了十五年的人竟是如此陌生。
她好像……从未了解过他。
“所以从一开始你救我……也是因为闵南溪?”南嘉喃喃问着。
“是。”裴行妄回答。
听到这一声,南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原本咬着唇的贝齿不觉用力。
腥甜的铁锈味充斥了口腔。
南嘉再说不出话,她望着裴行妄,一步步后退,眼泪一滴滴落下。
裴行妄眉心慢慢拧紧:“南嘉……”
“少爷!”
南嘉打断了他,“我陪在你身边整整十五年,你这样对我,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裴行妄沉默。
半晌,才开口:“我让人送你回去,明早我会把药拿给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说,全当给你的补偿,当然,也包括自由。”
裴行妄说的大方,南嘉却只觉得心里荒凉。
倏然,她笑了起来,但同时,眼泪也掉得更凶。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你呢?少爷,你说过要娶我的。”
裴行妄眸色一暗,一如往常冷漠绝情:“我的妻子只会是闵南溪。”
第九章
多完美的一句情话。
可在南嘉听来,却如噬心毒药。
这之后,她无话可说。
裴行妄也派人送回了海边别墅。
别墅里。
南嘉站在窗外目送着那辆属于裴行妄的车逐渐远去,最后再也看不见。
夜风拂过,很冷,但南嘉觉得这冷还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从前只听人说,心痛才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无药可医,无计可施,如今她将这滋味体会的明明白白。
一夜未眠,流尽泪水的双眼干涸涩痛。
南嘉坐在阳台上,整个人憔悴无神。
裴行妄推门而入时,看到就是的这副场景。
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走上前将药放在她手边:“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南嘉抬头看他,声音沙哑语气却认真:“我什么都不想要。”
裴行妄被她的眼神看的呼吸一窒,有些恼怒:“你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你再好好想想,希望下次我听到的不是这个答案。”
他说完便走。
重重的关门声在屋子里回荡,像是摔在了南嘉心口上,震得发麻。
南嘉收回目光看着手边的药瓶,片刻后拿起拧开瓶盖,里面只有一颗白色药粒。
南嘉扯了扯干裂的唇角,就是这么小的东西,让她的人生步入错误轨道。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可以死在七岁那年的雪地里。
没有被救起,她就不会爱上裴行妄,不会成为一个牺牲者,不会用自己的人生给他人的幸福作铺垫!
药瓶扛不住掌心的用力,慢慢被挤扁。
南嘉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的想去拿之前那些抑制药,却在服下那一刻停住了。
手里药片花白,能救她的命,却救不了她的心。
像是自弃般,南嘉将那些药一股脑的扔进了马桶,然后按下了冲水键!
手边只剩今早裴行妄送来的那一粒。
南嘉缓缓拿起,看了很久,刚要松手。
一旁手机倏地响起,屏幕上赫然一串陌生号码。
现在还有谁会找她?
南嘉不知道,但还是接起。
话筒那边,一道客气疏离的女音传来:“南嘉小姐,我是南溪的母亲。很抱歉打扰你,我托人要来了你的号码,是有件事要跟你说。”
闵南溪的……母亲?
南嘉的心跳倏地加快速度,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下一瞬,闵母的话响起,也让她不用再纠结斟酌。
“南嘉小姐,我知道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走到今天的位置也不容易。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离开裴行妄。”
闵母声音依旧温婉:“当然,我会给你一笔钱作为补偿,也望南嘉小姐体谅我身为母亲的苦心,我不希望他们的感情遭到任何威胁,毕竟我只有南溪一个女儿。”
听到最后一句话,南嘉如遭雷击。
“你只有……一个女儿?”
她失神恍惚地重复,喉间血腥气涌上来,连呼吸都带着辛气。
半晌,南嘉将那血咽下,艰难开口:“可我怎么听说,闵家还有一个走丢的女儿。”
闵母沉默了几秒,才淡声说:“南嘉小姐,你记错了。”
第十章
短短几个字生生钻进了南嘉的血肉里搅拌着。
蔓延的疼痛,一点一滴地侵蚀她全身。
而闵母好像不知她的痛苦,只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古语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人的命啊,从一开始就被决定好了。南嘉小姐,我话尽于此,如果你想好了,就联系我。”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机械的忙音一波一波冲击着耳廓。
南嘉心绪翻涌,原本压下的血气再度涌上。
她再也忍不住,冲进卫生间,呕出一大口鲜血。
血溅在瓷白的洗手池中格外刺目,南嘉看着,莫名又想起那件被她弄脏的婚纱。
“我的妻子只会是闵南溪。”
“我只有一个女儿。”
裴行妄和闵母两个人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重复回响。
南嘉紧捂着喘不过气的心口,又吐出一口血,整个人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从被救起后的十五年,她最在乎的人就是裴行妄和父母,她那么努力,就是为了能在裴行妄心中有一席之地,为了能够回到父母身边。
可是他们只在乎闵南溪,她成了多余的,成了不该存在的那个人!
那自己这十五年来所做的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她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南嘉自问着,找不到答案。
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又蓦地响了一声。
南嘉垂眸就瞧见裴氏集团的官博直播推送。
上面只有一行话:“裴氏集团在线直播裴总与闵小姐婚礼现场……”
南嘉眼睫微颤,发抖的手轻触点开。
只见屏幕中,闵南溪身着着洁白的婚纱,美若天仙。
而她身旁,裴行妄一身定制西装高不可攀。
他们缓缓走在红毯上,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一对璧人。
南嘉看着,眼里的光越来越黯淡。
裴行妄从不穿白色西装,但今天却为了闵南溪穿了、
也不知道是那个记者问了句什么,视频中的闵南溪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我和行妄是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
南嘉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已经被染红的白裙,笑的悲惘。
命,什么是命?
她爱的人不爱她,她的亲生父母抛弃她,这就是她南嘉的命。
她永远都配不上那干净纯洁的白色。
心恸之间,南嘉又咳了起来,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而手机里,婚礼主持人的声音从未停下。
南嘉只觉得越来越冷,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她强撑着无力的手,退出了直播,然后拨通了她熟记于心的那个号码。
随着接通,裴行妄淡漠的声音响起:“有事?还是说你想好要什么了?”
他的声音明明很近,可南嘉却又觉得好远。
她感觉好累,只能轻轻的笑了声。
只是那笑轻而虚,怎么听都不真实。
“我想好了。”
南嘉缓慢说着,每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唇边,鲜血依旧不停留着,她却好像感知不到,只是一字一句道:“我什么都不要。”
她说着,看向卫生间门口的那个摄像头,微微勾起嘴角:“少爷,新婚快乐。”
话落,南嘉眼前一黑,重重倒地。
而电话那头,婚礼休息室里。
裴行妄听着那一声闷重声响,瞬间眉心紧锁,心底涌上不安:“南嘉?!”
但,只剩死寂。
这时,休息室门突然被推开。
霍寻拿着平板快步走到他面前,神色焦急:“少爷,南嘉出事了!”
裴行妄呼吸一窒,低头看去,
平板上赫然是海滨别墅的监控画面。
而画面里,南嘉正倒在血泊中,像一朵凋零的玫瑰花,再无声息……
而他亲自送去的那一粒药,也浸在红色的血中,白的刺眼!
第十一章
裴行妄猛地起身,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划出一阵极刺耳的声音。
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慌潮水般席卷了他,而慌乱的理由被迷雾遮挡。
“还在等什么,送医院!”裴行妄厉声道。
“我已经叫人去了,少爷。”霍寻眸色灰暗。
片刻,监控画面上出现几个医护人员,将南嘉抬上担架,很快又离开。
裴行妄忽地觉得呼吸不畅,单手扯开领带,把西装外套丢在一边,抬步便往外走,步伐又大又急。
霍寻顿了顿,立刻跟上,神色却是欲言又止。
而刚走出一段距离,他没说出口的事就发生了。
一袭婚纱的闵南溪站在裴行妄,眉心微微蹙起:“行妄哥哥,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的出现像一把大锤,瞬间敲醒了裴行妄。
是啊,他要去哪儿?还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进行,他是主角之一,他不能走。
但裴行妄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很强烈的感觉,如果现在不去医院,他会再也见不到南嘉。
然而这个念头刚浮现,就被裴行妄自我否定。
南嘉是他的下属,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让闵南溪痊愈,他要结婚的人是闵南溪,那他现在的情绪到底是为什么?
蓦地,南嘉在别墅里撕心裂肺说的那句话在裴行妄的耳边响起。
她说:“十五年,你这样对我,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裴行妄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拳,手背上甚至有青筋突起。
就在这时,霍寻的手机响起,他接起,听那边说了什么,神情凝重。
挂断电话后,他上前一步在裴行妄耳边低语:“少爷,医生说……太晚了。”
如同一道响雷。
裴行妄的大脑第一次出现空白,失去了所有冷静和理智。
他忽视聚集在附近的所有人,直接向外跑去!
霍寻紧跟他身后。
闵南溪脸色一白,伸手要拽住裴行妄的手腕,想问个清楚。
然而……裴行妄用多年来的敏捷,避开了她的手。
霍寻在经过闵南溪时,余光中清晰地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
今天她本该是最幸福的女人,但很快,她将会成为全城的笑话。
霍寻收回视线,面容冷峻。
裴行妄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车,随后绝尘而去。
所有人面面相觑,议论声此起彼伏。
而另一位主角闵南溪被媒体镜头包围得严严实实。
“闵小姐,请问裴先生去哪里了?他是逃婚了吗?”
“闵小姐,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裴先生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了?”
“闵小姐……”
闵南溪死死地咬住嘴唇,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崩溃。
丈夫从婚礼上跑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不,她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的。
闵南溪强扯出一抹淡笑:“他只是有急事,等下就会回来,请大家不要乱猜。”
说完,她挤出重重包围,回到休息室,将门关得震耳欲聋。
医院。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里由远及近。
裴行妄西装褶皱,头发散乱,汗水从额间顺着脸颊滑进前襟。
他从未如此狼狈失态过。
他拦住路过的医生,目光凌厉:“南嘉在哪儿!”
这医院是他的私人医院,没人不认识他。
医生颤颤巍巍地说:“裴总,南、南小姐已经转到地下,地下一层了。”
裴行妄狠狠愣在原地。
地下一层……那是停尸间!
第十二章
裴行妄觉得全身的力气被突然抽光,他双腿一软,身子就向后倒去。
幸亏霍寻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才没让他摔倒。
他忧心忡忡地看着男人,忽然觉得这些年他似乎也不了解裴行妄。
“少爷,我们先去……”
话未说完,被裴行妄冷冷打断:“谁允许你们把她转到地下一层的!”
他恢复常态不过片刻,但霍寻看得清楚,他的手正竭力地控制不颤。
医生咽了下口水:“裴总,南小姐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我们真的尽力了……”
“我要你们把她带回来,再给我治!”裴行妄疯了一般,眼底满是血丝,“为什么她会吐血,为什么?!”
霍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少爷,那边来消息,已经确认那粒药就是您送去的药。”
也就是说,南嘉真的没有吃药。
那一颗算是用她的人生换来的救命药,就那样轻易地被她丢弃了。
裴行妄失了魂般地重重跌在长椅上。
他双肘杵在大腿上,手指头发,久久垂着头。
霍寻站在一边,凝视着裴行妄痛苦的样子,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
他是裴行妄,他从没有为谁低下过头,他对自己的亲兄弟都心狠手辣,他的骄傲和自负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可是现在的裴行妄,竟然露出了这样的一面。
为什么?因为南嘉?
但南嘉会一步步走到今天,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充斥着消毒水的走廊里沉默寂静了很久,静得让人下意识放轻呼吸。
裴行妄终于缓缓抬起头,而那原本深邃的双眸变得有些浑浊。
他失神地看着前方,声音沙哑低沉:“霍寻。”
“我在,少爷。”霍寻微微颔首。
“你去……”裴行妄顿了顿,“她的后事,你来安排吧。”
霍寻怔住:“少爷,您不去见南嘉最后一眼吗?”
裴行妄垂眸摇头,嗓音带着不明显的苦涩:“她应该,不想见我。”
他亲自去给她送药,是希望她好好活着,就算过去的十几年都是蓄谋已久,未来总归是好的,他可以给她一切。
但是她说她什么都不要,不要自由,不要留下,不要名利,甚至……不要自己的生命。
南嘉,大概恨透了他。
霍寻呼出一口气,应了声后转身离开。
裴行妄又坐了片刻,才缓缓起身,极慢地踱步离开。
站在楼梯间里,他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地下一层独有的气味和寒意,心脏猛地一疼。
南嘉最怕冷,她躺在那冰冷的地方,会不会害怕?
裴行妄忆起十五年前的那一天。
十二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冰天雪地里却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而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
裴行妄让霍寻把人扶起来,刚看清小女孩的脸,他便皱起眉:“这不是闵家的女儿吗?”
霍寻说:“前几日,闵家声称走丢了一个女儿,但似乎并没有要寻找的意思。”
“原来是被抛弃的那个。”裴行妄冷笑。
闵家区别对待两个女儿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突然,还在昏迷的小女孩呢喃道:“妈妈……我疼……”
裴行妄眼底闪了闪。
片刻,他作了决定:“既然这样,就捡回去吧。”
霍寻犹豫:“小少爷,这……”
“她可以成为我利用闵家的棋子。”裴行妄淡淡说。
不管她为什么被闵家抛弃,他都能发现她的利用价值。
在家族的熏陶下,裴行妄早就明白,人只有价值最重要。
第十三章
小女孩被裴行妄安排到私人医院里,高烧41度,烧了一天一夜,医生寸步不离,终于让这烧慢慢退了下去。
而烧退之后又过了一夜,小女孩悠悠转醒。
她醒来时,裴行妄就坐在一边。
原本自然不该是他来,但巧的是那天他刚好和家里吵翻天,便和霍寻一起出去了。
最后还是来了有暖气的医院。
小女孩醒了之后,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在看到裴行妄之后还缩了缩:“你是谁?”
裴行妄反问:“那你知道你是谁吗?”
闻言,小女孩愣住,在想了很久之后,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我是谁。”
裴行妄叫来了医生,检查结果就是这场高烧“烧坏”了她的大脑,导致记忆丧失。
一个没有记忆,被彻底抛弃的小女孩,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价值。
但裴行妄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于是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说:“我救了你,所以你的命从现在开始属于我,等我成为掌权人,我自然会放你自由。”
“从此之后,你的名字叫南嘉。”
……
裴行妄回过神时,人坐在公园的喷泉旁,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手机在兜里震个不停,拿出来时正好自动挂断,而上面已经有几十个未接来电。
大部分都是闵南溪,还有些是闵母。
记录滑到最下面,‘南嘉’两个字猝不及防地落入裴行妄的眼底。
他感觉身体的温度渐渐抽离了,呆在冰天雪地的极川,被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裴行妄俯下身,咬牙忍受着这万蚁噬心的疼,喉咙里溢出低沉的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一想起南嘉,他就这么疼?
这感觉从没出现过。
疼痛往上蔓延,很快他的脑袋也传来刺痛。
耳边忽然响起虚渺的声音。
“少爷,我怕疼,可不可以不打针?”
“少爷,我不喜欢吃胡萝卜……明明少爷也挑食,还说我。”
“少爷,那些情书我都帮你丢掉了。”
“少爷,你学理科吗?那我也学理科好了。”
“少爷,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当然是因为少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少爷,就不会有我的现在。”
“少爷,我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少爷说我不会死,那我肯定不会死……在我眼里,少爷的确是无所不能的。”
“少爷,你吩咐我做的事我都完成了。”
“抱歉,少爷,是我越界了。”
“少爷,你救我是因为闵南溪吗?”
“少爷,我在你身边十五年,你这样对我,你有没有过一丝愧疚?”
“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呢?”
“裴行妄,祝你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裴行妄眼眸晦暗不明,低声自语:“南嘉,你是故意的。”
你分明就不希望我快乐。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裴行妄都没有再回到婚礼现场。
在场的人几乎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媒体还坚持着等待第一手消息,再就是闵氏夫妇和闵南溪。
闵南溪的妆已经花了大半,黑色眼线被眼泪晕开,在脸上留下滑稽的痕迹。
闵母紧牵着她的手,止不住地埋怨闵父:“到底怎么回事,你的人查到没有?”
闵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今天丢的人比前几十年都多,烦躁程度并不比闵母轻:“裴行妄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想隐瞒踪迹,他老子活过来都查不到!”
刚说完,会场的大门就被推开。
闵南溪立刻抬头看去,眼底带着些期待。
但让她失望了,来的人并不是裴行妄,而是霍寻。
霍寻面无表情地走到三人面前,神情冷淡:“闵先生,闵夫人,闵小姐,我是代替裴先生来的。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婚礼的事要暂时搁下,还希望你们可以谅解。”
闵父怒道:“还有什么事能比他和我女儿的婚礼更重要!你知不知道今天来了多少人?!”
霍寻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想三位可能并不想知道这件事。”
闵父一怔,似乎在他脸上看见了嘲讽之意,但再仔细看时,却已经没有了。
他又说:“你倒是说来听听,总得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霍寻看向他:“既然您想知道,我自然是知无不言。”
第十四章
寂静的会场在静默几秒后,响起霍寻没有感情的声音。
“裴先生身边的南嘉小姐,于今日上午九点二十分病发身亡。”
闵家三人皆是一怔,但要说脸色最白的竟是闵母。
她此刻很想拿出手机看看自己给南嘉打电话是几点,但她不敢动,她知道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被霍寻看到。
但下一秒,霍寻的目光就直直地落在了闵母身上:“闵夫人,过两天裴先生会和您见一面,还请您做好准备。”
闵南溪诧异地看了看霍寻,又看了看母亲:“为什么要找我妈?”
霍寻却稍一点头:“裴先生要我交代的事都复述完了,先告辞了。”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各怀心事的三人面面相觑。
闵南溪抓住母亲的手,眉心紧锁:“妈,到底为什么行妄哥哥要找你?”
闵母目光躲闪,含糊道:“我……裴行妄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倒是囡囡你,既然婚礼推后了,我带你回家休息吧。”
回家的路上,闵母始终魂不守舍,失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海边别墅。
大门是开着的,院里站着四个黑衣人看守。
裴行妄站在门前,仍隐约可以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喉咙轻微。
那是南嘉的血……
然而他却连踏进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半晌,裴行妄双手攥得胳膊上血管暴起,终于抬步走了进去。
进去便是客厅,入眼便是血迹。
那些血已经干涸,在没开灯的屋子里看上去就像被打翻的墨水。
裴行妄按下开关,灯光瞬间照亮地板上的红褐色。
而他带来的那颗药就静静地躺在其中,已经全都被染红。
裴行妄走过去,想将药拿起来。
但因为血液干涸,药粒和地面粘在一起,用力才抠了下来。
裴行妄将药攥在手心里,缓缓背靠墙,胸腔里疼得要命。
十五年,近六千天,他和南嘉分开的时候屈指可数,她早就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只是他被家庭教育熏陶的观念使他不能重视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在他这里都是一样的,他只看得到能获得的价值。
原来失去之后,真的会后悔。
外面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豆大的雨滴被拍在窗户上碎成无数水渍,而后顺流而下。
裴行妄怔怔抬眸看过去,又想起清晨南嘉就站在那个位置,双眼无神。
他那时还在想,她身形单薄地似乎风一吹就会消失,而太阳落于西山后,她也真的跟着离开了。
至少家族里有一条说的是真的,人的命太脆弱。
裴行妄在这里待到深夜才出来,临走前,他让人把这里封住,不必清扫。
霍寻在第二天去到裴行妄的常住别墅,带了一个大箱子。
“少爷,这些是南嘉的遗物。”
裴行妄坐在沙发上,眼下乌青,淡淡应了。
沉默片刻,他又问:“她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今天下午就会火化。”霍寻垂首说。
裴行妄幅度极小地点头:“火化之后,送到我这里来。”
霍寻一怔,眼底闪过什么:“是,少爷。”
走出别墅后,霍寻回眸看了眼紧闭的大门,眼神复杂。
其实他很想问,为什么要把南嘉的骨灰带回来,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甚至现在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但和南嘉一样,裴行妄对他同样有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就算裴行妄做错了,霍寻还是会站在他身边。
霍寻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南嘉,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不在,请你带着我那份,永远站在少爷身后。”
第十五章
看清自己的心,需要多久?
十五年都没能让裴行妄看清自己心中所爱,但看到桌上的那个骨灰盒,他才明白,什么是心如刀割。
那个跟在他身后,心甘情愿站在他影子中的小姑娘,会说会笑活泼的小姑娘,如今成了一捧灰。
轻得可以随风飘散,轻得可以与土共眠。
裴行妄一只手放在骨灰盒上,另一只手止不住地轻颤。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现在才恍然醒悟,他再厉害,也不能让人死而复生。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听到应声后,霍寻推门而入,脸上带着迟疑:“少爷,闵夫人和……闵小姐到了。”
裴行妄眼都未抬,冷淡道:“只请闵夫人进来。”
“是。”霍寻应答。
几分钟后,雍容华贵的闵母在霍寻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身后并没有闵南溪的身影。
闵母在裴行妄的对面坐下,表面上看着镇定,实际上到底还是有些忌惮。
二十几岁就在商业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手段和心思自然不是常人可及。
裴行妄却没看她,仍盯着面前的骨灰盒,语气好似平常聊天:“今天请伯母过来,是有件事想问。”
闵母喉咙动了动:“什么事?”
“你想让我问?”裴行妄缓缓抬眸,眼底藏着戾气,“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说比较好。”
在他可怖的眼神下,闵母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给南嘉打过电话的事,他一定知道了。
闵母紧抿唇,片刻才缓缓道:“我的确给南嘉小姐……”
“说点我不知道的。”裴行妄冷声打断她,眸底情绪已然是不耐烦。
闵母顿了顿,再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我和南嘉小姐说,希望她可以离开你,不要影响你和南溪的感情。”
闻言。裴行妄冷笑一声:“闵夫人作事的态度真令我大开眼界。”
他微眯着眼,狭长的眼中露出危险的气息:“什么时候,你也能来管我的事了?!”
最后一个尾音裴行妄咬的很重。
闵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强撑着:“话不能这么说吧,好歹你也要和我们家南溪结婚了,身边怎么还能有别的女人?”
“呵。”裴行妄讥讽地扯起嘴角,“我和闵南溪的婚事到底是什么,别人不清楚,闵夫人就不必装了吧。”
“先是要我找最好的医生给她治病,后又要我娶她,你真以为你们手里的东西值这么多!”裴行妄忽地厉声。
闵母沉默了。
她自己很清楚,要不是裴行妄母亲的遗物意外落在他们手中,裴行妄自然不会任由他们摆布,但她到底还是想的太美好了。
“不管怎么样,你要是想要这东西,就得把婚礼先办完。”闵母紧紧攥着手中的包,克制着自己不漏出惬意。
裴行妄的神色愈来愈沉。
他盯着闵母,就像雄鹰盯住自己的猎物,不动则已,动则使之毙命。
半晌,裴行妄薄唇轻启:“我不要了。”
“什么?!”闵母狠狠愣住。
裴行妄往后一靠,笑意冷而讽刺:“我和闵家的交易终止了,那块玉你们随意。能把自己女儿丢弃的人,不值得信任。”
听到这儿,闵母脸色一变,倏地拍案而起:“她不是我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
裴行妄拧起眉:“你跟南嘉也说了这句话?”
闵母像是突然惊醒,紧闭上了嘴不说话。
裴行妄心底未灭的那团火烧得更烈,他的神情已经不单单是狠厉阴沉。
南嘉在他身边十五年来有多么想找到自己的父母,没有人比裴行妄更清楚,而正是知道闵家对她的抛弃,他才自私地瞒着。
他瞒了这么多年,现在却比眼前这个所谓的亲生母亲给破坏了。
怪不得,怪不得她要自杀……
裴行妄冷冷地站起身,眸底晦暗不明,深不见底。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这么讨厌自己另一个女儿?”
第十六章
闵母在裴行妄威慑的目光下重重坐回椅子。
她闭上眼,呼出长长一口气。
纸包不住火,她早知道这件事瞒不住。
闵母的思绪往后倒了好多年。
“我怀她们两个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等到临产,医生却告诉我说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很虚弱,另一个则有些太健康。”
“说的更明白点就是,健康的那个抢走了虚弱的那个的养分。”闵母低声说。
裴行妄冷嘲:“这种事情是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胎儿的错?”
闵母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接生的时候,健康的那个因为头稍大了一些,所以用了很久,险些把虚弱的那个憋死在我肚子里,我也差点死了。”
两个女儿诞生下来,妹妹又被抢救,好不容易才保住命,而随着一点点长大,妹妹因为身体虚弱,经常生病,全家人都不禁更疼爱妹妹一点。
相对的,姐姐总是被忽视,甚至有一次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过去,都没人发现,直到好久家里的保姆才发现她。
所幸的是伤得不重,只是在后腰留下了一块疤痕,若是伤到要害,被忽视的那么久早就没命了。
而看到姐姐躺在病床上的闵母,竟然出现一个荒唐的念头,她当时在想,为什么这个女儿的命就这么大,为什么不直接死掉?
她害的母亲和妹妹都这么苦,凭什么她就一点事没有?
然而这个想法就像是黑夜里肆虐的恶魔,到了白天,就被压了下去。
只是闵母忘记了,恶意像是一颗种子,只要被埋下,经过无数个日夜的蛰伏,就总有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两个孩子七岁那年,有一天闵父闵母都有事不能去接,就让家里的仆人去接,但是两人悄悄自己走了,谁也没找到。
在消失了几个小时之后,保镖们终于在一个小巷里找到了其中一个。
而小女孩被找到时就开始哭,哭着说:“姐姐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了!”
找到小女儿的庆幸之余,闵母对大女儿也充满了怨恨。
她带着小女儿去了医院检查,将另一个女儿还没找到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
病房里,小女儿看见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闵母被这句话点醒,一直以来的偏爱让她的大女儿产生了嫉妒之心,才会做出丢掉妹妹这种事。
她怜惜地抱住小女儿安慰:“妈妈只有南溪一个女儿。”
之后大女儿也没有回家,而闵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做了表面功夫,没有真的要把她找回来的意思。
那颗埋了七年的种子,终究还是在闵母的心中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听完这一切的裴行妄却皱了皱眉。
腰上的疤痕,他不知道闵南溪的身上有没有,但他记得南嘉的腰后的确是没有的,干干净净,肌如白玉。
裴行妄把南嘉捡回来的那天,护士们给她换衣服,他正要出去时小南嘉柔柔地喊了一句什么,他下意识看过去,正好看到她裸露的背。
虽然只有一秒,那还是给裴行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后来这么多年,南嘉也在他面前穿过很多次晚礼服,那背依旧白玉一般干净无暇。
一个荒唐的猜想在他心底悄然露出头。
裴行妄鬼使神差地问:“闵南溪的身上没有疤痕?”
闵母怔了一下,拧起眉头,下意识反驳:“当然没有,南溪是我的小女儿,身上怎么可能有疤痕。”
但刚说完,她就想起,自从七岁那天被找到后,闵南溪就变得自理起来,最先变化的就是她不用别人帮她洗澡或者换衣服,房间的门也经常上锁。
闵母一直以为那是她受到刺激后的自我防备的表现。
“我很确定,南嘉身上没有你说的疤。”裴行妄淡淡道。
第十七章
闵母瞳孔微微放大,出口的声音都变得尖利:“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看到她的腰,你,你……”
裴行妄挑起嘴角,却没有任何笑意:“因为这十五年她都在我身边,她的命是我救的。所以我了解她,所以就算你是她的母亲,也没资格跟她说那些话。”
“我,我是说你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闵母脸上的优雅知性荡然无存,满是恐惧,“不,她身上没有疤痕说明不了什么,说不定是那疤愈合了。”
“我有个问题。”裴行妄往前迈了一步,“你怎么区分两个女儿?”
闵母看向他,怔住了。
从小到大两个人都长得那么像,而她只忙着照顾一个,还算可以区分,可是当两个孩子无差别地站在她面前呢?
没有那块疤痕,要怎么区分?
裴行妄见他不欲,将霍寻叫了进去:“你派个人把闵夫人送回去,但不要让人发现,然后把闵南溪叫进来。”
霍寻颔首:“是,少爷。”
而后他转向闵母:“夫人,这边请。”
闵母嘴唇轻颤:“你要做什么?”
“我做什么,你都管不了。”裴行妄淡淡地扫她一眼,将骨灰盒小心地放到旁边。
当一个人没有软肋的时候,就是最可怕的时候。
闵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霍寻拦住。
片刻后,闵南溪推门而入,看起来楚楚可怜:“行妄哥哥……”
裴行妄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闻声转身回眸,却没说话。
闵南溪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四周环顾一圈,柔声问:“我妈妈呢?”
“她身体不适,我让人送她回去了。”裴行妄回。
闵南溪刚要点头,抬眼却又看见桌上的骨灰盒,心里一咯噔:“这,这是……”
裴行妄挑起一边的眉毛:“不认识了?是南嘉。”
刚说完,闵南溪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似是真情实意地哭道:“昨天我才知道,南嘉就是我的姐姐,行妄哥哥,我和她还没来得及相认……”
“昨天?”裴行妄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不知道?”
闵南溪微怔,哽咽着说:“我,我一直以为我姐姐死了,以为只是巧合。”
裴行妄深邃的双眼似乎划过什么:“你母亲说,幼时你受尽宠爱,你姐姐嫉妒你,所以她把你丢在巷子里,差点让你丧命,你不恨她吗?”
“我们,”闵南溪垂眸,缓缓说,“我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但我们毕竟是同胞姐妹。”
但裴行妄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将她脸上转瞬即逝的愤恨和得意看了个清清楚楚。
他静默了好一会儿,一双眼像是蕴着化不开的墨,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闵南溪抽抽搭搭,实际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
裴行妄抽了张纸巾,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走过去,动作轻柔地给她擦去泪痕:“好了,叫你来是想商量婚礼的事,怎么还哭个没完了。”
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让闵南溪愣了愣,怔怔地注视着他,满脸的疑惑:“你还会和我举办婚礼?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是要娶你的,上次事出突然,我不能不管,别乱想。”裴行妄笑了笑,伸手将人圈在了怀中。
他的手不偏不倚地落在闵南溪的腰部,隔着一层薄薄的意料,他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
闵南溪却在他刚覆上去时缩了一下。
“怎么?”裴行妄在她耳边低声问。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两个字就让闵南溪有些意乱情迷,她小声说:“我的腰……很敏感,还是别碰了。”
裴行妄低笑:“真的不行?”
第十八章
闵南溪觉得自己快疯了,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会撩拨?
怪不得,他是那么多女人钦慕的对象,谁会不想得到这样一个男人呢?
不过别人再这么想也只是想想了,裴行妄马上就是她的了!
闵南溪靠在裴行妄的怀里,贪婪地多吸了几口气,才说:“真的不行。”
“好吧。”他语气中满是遗憾,松开了手,但又在她耳边呼了口气,“总有你无法拒绝的那一天。”
闵南溪红了脸,伸手要打他。
裴行妄后退一步,将人从怀中放出来,神情似笑非笑。
他从桌上拿起个名片递过去:“上次的婚纱已经脏了,就不要穿了,找这个设计师重新做一套,我让霍寻送你去。”
闵南溪接过,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我也没有那么多要求,之前还有好多备用婚纱。”
她只想尽快办完婚礼然后领证,夜长梦多,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但裴行妄却不容置否地说:“不行,我必须给你最好的。”
他这样说,她再拒绝就是心里有鬼了。
于是闵南溪只好点点头,乖巧道:“我都听行妄哥哥的。”
“这样才乖。”裴行妄淡笑着说,“对了,这几天就住到我那里去吧,我已经和你母亲说好了。”
闵南溪的眸底闪过一抹光,但她压着嘴角,克制着不表现出自己的喜悦,佯装矜持害羞的模样:“好。”
霍寻带着闵南溪离开,门刚合上,裴行妄脸上的笑意顺脚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冷漠。
他拿起和刚才给闵南溪相同的名片,拨通号码。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嗯,放心,你想要多少都行。”
挂完电话,裴行妄的视线落到骨灰盒上,轻声低喃:“虽然有点晚了,但我还是想为你做点事。”
他说着,就缓缓伸手想要覆上去。
然而就在快要触碰上去的那一刻,他顿住,眉心紧蹙成一团,随后走向办公室里的隐藏休息室,洗澡换衣。
被换下来的衣服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霍寻将闵南溪从婚纱设计师那里送到安排好的别墅。
走进客厅,闵南溪丝毫不见多年病态对她的影响,反而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喂,行妄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霍寻不咸不淡地看向她:“我会去接少爷回来。”
“你对我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裴行妄的妻子。”闵南溪皱起眉,她最见不得这些给人做事的对她不尊重。
要知道,在闵家她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有闵父闵母的宠爱,谁敢冒犯她?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霍寻回道:“等闵小姐名正言顺地成为裴夫人,裴家上下都会改口。”
言外之意,现在她和裴行妄没领证,法律不承认,那就别拿出那个样子压人。
闵南溪气不过,但也知道他是裴行妄的心腹,得罪不得,就让他离开。
霍寻求之不得。
但他刚离开别墅,就接到了裴行妄发的消息,告诉他不必返回公司接,霍寻便回了家。
推开家门,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紧抿着唇打开灯,见餐桌上的东西完好无损,叹了口气:“又不吃饭。”
霍寻走到客卧门前,伸手敲了两下,见里面没有动静,扭动把手。
房间里同样没有开灯,只能靠着窗外寡淡的月光才能看到床上一团鼓起。
他按着眉心无奈开口:“命是你自己的,你这样闹是要干什么?”
第十九章
床上那人本就没睡,但闻声也无动于衷,就像真的睡过去了一样。
霍寻见自己被无视,语气里带了些不耐:“南嘉,你给我起来。”
被点名的人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月光,她脸色苍白,眉眼疲惫。
这个样子要是被人看见,谁都会以为她是闵家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儿。
南嘉眼神麻木地看向霍寻,淡淡道:“既然是我自己的命,为什么由不得我自己作主?”
霍寻喉间一梗:“那你又为什么要寻死?”
“我乐意。”南嘉移开目光。
她死了一回,是假的,但也是真的。
她没吃药,病发剧烈咳嗽吐血,以及晕倒前的冰冷意识都是真的,但她怎么样没想到,霍寻早就把药兑在了之前送来的水瓶里。
而咳嗽吐血,则是最后一次副作用。
霍寻在监视器里看到一切,索性将计就计,让人把南嘉送到医院,裴行妄遇见的那个医生也是假扮的。
但从被霍寻救回来后,南嘉变了很多。
“在少爷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你知不知道我多难?”霍寻说。
南嘉嗤笑:“我没让你这么做,多此一举。”
然而她心里却在庆幸这灯没有打开,‘少爷’两个字让她心底一颤。
“行。”霍寻气得点头,“南嘉,你真行。你有这脾气怎么不去跟少爷发,跟闵南溪发,在我面前横?”
霍寻跟裴行妄的时间比南嘉长,平常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能气成这样也是难得。
南嘉不说话。
裴行妄是少爷,闵南溪是他护着的小千金,她去发脾气?
两人好久没有说话。
半晌,南嘉轻声道:“霍寻,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但你真的不应该救我。”
霍寻眼神一凛:“让我看着我的朋友去死?”
听到这句话,南嘉却忽地扯了扯嘴角。
同样是相处了十五年的人,霍寻都舍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但裴行妄却亲手把她一步步逼上绝路。
果然只有心狠的人才能做大事。
“你把我救回来又有什么用,我能做什么?”南嘉失魂落魄地坐着,“谁都知道这张脸的名字叫闵南溪,我彻底成为了见不得光的那个了。”
闻言,霍寻身子却顿了一下。
他沉默不语,看上去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片刻,他看向南嘉,目光深邃:“南嘉,你现在还是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吗?”
这问题来的突然,南嘉愣住:“怎么忽然问这个?不是你们说我的记忆都在那年高烧里没了吗,我当然记不起。”
霍寻没回答。
裴行妄做的事很明显是要查清楚闵南溪和南嘉之间到底哪个才是姐姐,哪个才是妹妹。
如果南嘉才是真正的小女儿……那她这些年真的是承人之苦。
“没事。”霍寻摇摇头,径直走出了房间,“出来吃饭。”
南嘉心有疑问,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在霍寻的逼迫下,南嘉不情愿、很勉强地吃了点东西。
刚放下筷子,霍寻的手机响了。
他瞥一眼,脸色微变,连忙接起:“少爷。”
听见这个称呼,南嘉几乎是本能地起身就要穿鞋出门。
霍寻应了裴行妄几句后挂断电话,匆匆拉住一只脚已经踏出去的南嘉:“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南嘉不耐道。
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先愣住了.
她目前的身份是个死人,裴行妄不再是她必须放在第一位的少爷了。
霍寻见她醒悟,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把南嘉拉回去:“你老实待着,别乱跑。”
第二十章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裴行妄一直对自己很严苛,不管是作息还是习惯,都自我要求达到最完美。
比如说酒吧这种地方,他从来就没去过。
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两眼,裴行妄就脚下一拐,走进了酒店。
酒吧里灯光暗,人有多,挤到调酒台一路上也没几个人注意他。
只有几个女的瞧见他的模样,眼睛一亮想上来搭讪,随后就被裴行妄的冰冷眼神给劝退了。
虽然他没来过酒吧,但喝过酒。
那杯威士忌还没有进口,他就把玻璃杯往桌上一磕:“假的。”
酒保小哥一下就明白这主不是个可以糊弄的,又赔礼又道歉的倒了杯新的。
裴行妄没计较,一杯接一杯不要命的喝。
连喝了几杯,酒意稍微有些上头,但没有醉,他就倚在椅子上,百般无聊地看着舞池里跳动的年轻身体。
有些姑娘穿的衣服将腰线完美地展露出来,裴行妄不经意看到立刻就移开了视线,然而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画面。
那是几年前,南嘉十八岁生日,裴行妄让人给她做了十八套礼服,每一件都是私人尺寸,只有南嘉可以穿。
裴行妄还破天荒的给她买了蛋糕,和霍寻定了个餐厅,包场,只为了给她庆祝生日。
南嘉出现在餐厅时,很难说看了不心中一动。
她穿着十八件礼服之一的淡蓝色露背长尾裙,头发细心打理过,用一个钻石发夹箍住,灯光打在她身上,像是公主来参加舞会。
见两人没反应,南嘉还故意转了一圈,然后笑着问:“不好看吗?”
霍寻先偏过头,但一言不发。
而裴行妄迅速调整好心绪,淡淡道:“还行。”
嘴上这么说,南嘉那白玉般的肌肤却像是刻在他脑海里一样,怎么都抹不去。
三个人坐在一起,中间放着的蛋糕好蜡烛,点燃。
“许个愿。”裴行妄说。
南嘉立刻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虔诚地说:“我希望,我可以陪着少爷一辈子,等他变成老爷。”
整个餐厅的灯都被关上,只剩下眼前这点烛光。
霍寻透过这点烛光看见裴行妄脸色微变,以为他是要生气,连忙打圆场:“你笨吗,愿望说出来就不会实现了。”
南嘉之前几年过生日都是裴行妄给她打一笔钱,没真正过过,脸上惊讶:“真的啊?”
她看向裴行妄,一双水眸波光粼粼,看起来委屈极了。
他喉咙轻微,一反常态地开口:“没事儿,都一样。”
南嘉开心了,还跟霍寻得意洋洋:“少爷说我的愿望会实现,那就一定会实现的。”
两个人都没看见裴行妄眸底暗藏的柔情和笑意,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当他看到南嘉时,心底就会冒出些许愉悦。
用晚餐的时候,南嘉因为太高兴,总是想讲很多话。
而裴行妄第一次没有阻止她,然后严肃地警告:“食不言。”
南嘉一手举着西餐刀,一手拿着叉子,兴高采烈的:“少爷,霍寻,你们说我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像不像仙蒂瑞拉?”
裴行妄怔了一下:“谁是仙蒂瑞拉?”
“童话故事,灰姑娘呀。”南嘉一本正经地给他科普《灰姑娘》的故事。
讲完了,她接着说:“每次看到仙蒂瑞拉穿着漂亮的裙子和王子在宫殿里跳舞,我就好羡慕,那应该是每个女生的梦吧。”
听起来是个美好的故事,裴行妄却从里面听出了别的意味。
童话故事里的公主那么多,但南嘉偏偏选了灰姑娘,一个刚开始经历苦难最后才获得幸福的公主,不就是她在暗喻自己吗?
裴行妄没再说话。
直到霍寻倏地起身离开,随后餐厅里响起悠扬婉转的钢琴声,他才整理了一下仪表,站起身,在南嘉的身边微俯下身子,伸出了自己的手心。
“南嘉公主,可以请你与我共舞一曲吗?”
第二十一章
霍寻找到裴行妄的时候,他坐在酒吧门口的花坛边。
他脸色无异,没有失态,完全不像是喝醉的表现。
但其实光裴行妄坐在酒吧门口这件事就足以表明他喝多了。
霍寻连忙将人扶上车,眼中止不住地担心:“少爷,你怎么突然跑来喝酒?早说我一定跟着你。”
裴行妄靠在车门上,眼眸里晃过街边五彩斑斓的景色。
好久才说:“我有点后悔……”
霍寻听清了,一怔:“后悔什么?”
“我当初应该,每一年都给她过生日。”裴行妄缓缓说着,呼出一口气。
这个‘她’是谁?
还能是谁。
霍寻稳住心绪,装作不在意地问:“少爷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裴行妄扯松领带:“之前只给她过了十八岁生日,以后却只能给她过忌日了。”
他说完最后两个字,心口狠狠一疼。
霍寻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点后悔,那天骗她……”裴行妄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
其实那天南嘉从海边别墅跑了之后,他就接到了保镖的通知,他料到她会来找自己,于是找来医生,做了一场戏。
他看出她的感情,但考虑利益,他不能让她破坏计划,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让她死心,也能去为自己活一回。
她才二十二岁,未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事,他要还她自由。
但那医生和身后的团队本就是为了治愈南嘉的病而被他重金聘请的,南嘉发病的时候是十岁,那个时候裴行妄和闵家还没有任何来往,自然不会是为了闵南溪。
当他知道闵家人手里有他母亲的遗物时,这场交易才开始。
而之后裴行妄其实是拿刚研究好的药给闵南溪吃,确定了效果和副作用之后,才换给南嘉,这也是闵南溪终日脸色苍白的原因。
他没有说,而她相信他,也就没有问。
所以当南嘉听到裴行妄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闵南溪时,她的绝望心情可想而知。
裴行妄设想了很多结果,却唯独没有想到南嘉会那么决绝地选择离开。
微凉的风涌进车内,霍寻问:“少爷,要不要把窗关上?”
“没事。”裴行妄摇头,“霍寻,去南嘉家。”
霍寻本能地打了方向盘,之后才问:“少爷怎么想去那里?”
裴行妄轻阖上眼,像是累极了:“以前从来没去过,她邀请了我好多次。”
想起被他拦在家里的南嘉,霍寻抿了抿唇。
不知为什么,他竟然有些不安。
到了南嘉家,裴行妄走下车,对霍寻挥了挥手:“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会让老张来接我。”
霍寻欲言又止,显然是不放心:“少爷,我还是在这儿等你吧。”
“回去。”裴行妄语气不容置否。
霍寻只好答应。
裴行妄的步伐稍微有一些乱,走到大门前,他在密码锁上按下自己的生日。
‘叮’的一声后,绿光亮起,南嘉的声音忽然就在耳边响起:“少爷,我家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你要找我,随时都可以找到我哦!”
那声音在夜色里是如此的不真实。
裴行妄知道自己有醉意,是幻听,但他还是冷笑一声,自语:“骗子,现在我就找不到你。”
说完,他按下门把手,走进了屋子。
一百五十多平的复式公寓,是南嘉用自己在裴行妄那挣来的钱买的,里面出奇地很干净,简单的装修,必备的家具,若不是桌面上一层薄灰,都要以为她还在。
裴行妄脱了鞋,一脚踩在地板上,白袜子底变成了灰色。
他打开客厅的灯,想要好好看看,一抬眸却怔在了原地。
只见客厅墙上——挂着曾经她穿的那件婚纱!
第二十二章
那件婚纱的裙摆上还隐隐有着淡红色的痕迹。
裴行妄狠狠愣住,想起那天霍寻给他打电话,说南嘉病发吐血,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而他当时身边还有闵南溪,就冷冷地问了一句:“有生命危险吗?”
霍寻顿了两秒:“暂时没有。”
“那就不用告诉我。”裴行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而现在看见婚纱裙摆上那些没洗掉的血迹,裴行妄才知道那天南嘉到底吐了多少血。
他做的太过分了,只是当下没有察觉,事后才后悔。
南嘉最初几年发病的时候,裴行妄看着还心疼,叫人给她做吃的补血,后来似乎是看惯了,竟然也麻木下来,南嘉似乎也没再给自己好好补过身体。
而这一刻,那消失了好多年的心痛感回到了裴行妄的身体里。
好疼,好疼……
只是月光宝盒只存在于电影中,现实世界的时光永不倒流。
寂静的空气中,什么东西掉落在地,发出清晰一声。
裴行妄怔怔垂首,看见地板上一滴破碎的眼泪。
他抬起手在脸上摸了摸,竟摸到一片湿润。
原来是他哭了。
“南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回你?
裴行妄捂着胸口,依靠着沙发缓了好久,那疼痛感才少了些许。
他是真的醉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摆,模糊不清。
他踉踉跄跄走到卧室,周遭满是灰尘沉积的味道。床单被铺的没有一点褶皱,但床边处却有一个微微凹陷下去的印子。
裴行妄缓缓在印子旁坐下,伸手轻覆上去。
这是南嘉留下的痕迹吗?
冰冷的。
好像那天他在医院走廊里感受到地下一层的冰冷一样。
裴行妄的面前就是衣柜,他起身拉开柜门,入眼便是被封起来干净的十八套礼服,一看就知道是被小心地保护起来了。
而衣柜里的其他空位,放在都是他曾经送给她的礼物,还有些只是随手送的。
看到这些的那一瞬间,裴行妄的心底涌过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意,但这点暖意并不能化解他内心的悲凉。
他从未把南嘉对自己的在意看得太重,如今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会把另一个人当成自己的信仰,当成自己的神明。
裴行妄迅速地关上了柜门。
他不敢再看一眼,每看一眼,他都会后悔没有去见南嘉最后一面。
衣柜是双开门,裴行妄凝视着没打开的那一扇,犹豫了。
这扇门之后又会是什么?
裴行妄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柜门。
然后……他就狠狠地怔在了原地。
片刻后,裴行妄捂着眼苦笑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重重坐在床上。
他低喃:“真的是喝多了,都出现幻觉了。”
他一定是太想南嘉了,不然怎么会在衣柜里看见她?
她还穿着离开时的那件白裙子。
裴行妄慢慢放下手,重新抬眼看去,嘴边淡淡勾起:“南嘉,你是不是恨我?”
坐在衣柜里的南嘉心跳如雷,但好在裴行妄没有听见。
闻言,她微怔,知道他是喝醉了分不清现实幻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见她不语,裴行妄站起身,却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南嘉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瞬缩减。
南嘉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但身后没有地方,她无处可躲。
裴行妄双颊微红,怔怔地伸出手,覆上了她的手背,眼神悲伤,声音沙哑:“南嘉,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南嘉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双手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
裴行妄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低下头,眨了眨眼:“好真实的触感……”
第二十三章
南嘉像是从梦中惊醒,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然后对裴行妄厉声道:“是,裴行妄,我恨透你了,我不想见到你!”
闻言,这个一向冷漠无情的男人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受伤的表情。
他的眼眶渐渐红起来,还似乎有泪水涌上来。
南嘉看愣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裴行妄喉咙轻微:“是我的错,南嘉,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卑微,他竟然在乞求着她的原谅?
身体里方才沸腾的血液好像又被冻结上了,南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裴行妄,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半晌,她鬼使神差地开口:“你错在哪儿了?”
裴行妄此刻的样子可以说是狼狈至极,那西装皱皱巴巴,头发也乱成一堆,而眼睛下面的乌青更是清晰可见。
他没有好好休息吗?为什么?
因为她的离去,还是闵南溪的婚礼?
裴行妄的眼角却流下一滴泪,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南嘉的手背上。
“我想要给你过生日,我不该骗你,不该对你说那些话……南嘉,我做错的事情好像太多了,我数不过来。”裴行妄咬住牙关,神情痛苦。
手背上的那一点地方仿佛不是被眼泪砸到,而是被火星崩到,炙热无比,像是要烧出一个洞。
裴行妄还在说:“我最大的错处就是,我没有认识到我爱的人是你……”
如同一道炸雷,南嘉听到这句话,全身僵住,连瞳孔都在放大。
骗人的吧,裴行妄会爱她?
他为闵南溪做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却对她说爱?
一定是因为她们有一样的脸,他既需要一个妻子,又需要一个助手,他不爱她,一定是这样!
南嘉回过神,一把狠狠推开裴行妄,然后从衣柜里往外跑。
裴行妄浑身绵软无力,被推了之后就躺在地上,偏着头看向她离开的背影。
爱而不得,得而不惜,犹如抽筋剥骨,犹如天堂地狱的毁灭,他嘶哑的低声笑,眼角沁了冰棱棱的雾。
活该,裴行妄,你就是活该。
而另一边落荒而逃的南嘉一路跑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剩下一盏盏路灯,暗黄色的光照在她身上,却显得更加寂寥。
她不要命地跑,向前跑,没有目的地,仿佛身后有一只可怖的怪兽在追赶她。
的确也是一直可怖的怪兽,亲手将她推下绝望深渊的裴行妄,对她说他爱她,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可怕?
胸腔里的每个器官都开始隐隐作痛,终于,南嘉不小心才踩到一颗石子,脚腕一歪,整个人摔倒在地。
但她就那样趴伏在地,很久都没有起身。
而等她慢慢爬起来时,她的脸上早已是泪痕交错。
霍寻找到南嘉时,她抱着自己坐在冰冷的路边,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一把甩上车门,走过去怒气冲冲地拉起她训斥:“你是不是疯了!谁让你一个人在外面瞎逛了?!”
南嘉缓缓抬头,眼神却是空洞的,就像那没有灵魂被人操纵的木偶一样。
她的粉唇一启一合:“霍寻,他说他爱我。”
霍寻怔了好几秒,眉心皱成一团,猛地抬高了声音:“你和少爷见面了?!”
南嘉摇头,又点点头:“他把我当成幻觉了。”
说完,她扯了扯嘴角,挑起一抹讥讽的笑。
幻觉,多好笑啊,人还在的时候用尽一切办法伤害,人不在了,却对着幻觉说情话。
如果一个人的心都要靠另一个人付出代价才能看清,这世间的爱情都是悲剧。
第二十四章
裴行妄醒来时就躺在南嘉的床上,身上还盖着薄毯子。
他睁开眼,头疼欲裂,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
这是哪儿?
裴行妄回忆了好一会儿,想起自己是被霍寻送过来的。
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南嘉的面孔,浑身一震,掀开被子就冲出屋子。
客厅里坐着个人。
“霍寻?”裴行妄脚步一滞,眉心微蹙。
见到他,霍寻站起身,微微颔首:“少爷,您醒了。”
“昨晚我给老王打电话,发现您并没回去,因为担心所以我就来找您,没想到您在卧室的地板上睡着了。”霍寻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
裴行妄闻言垂眸,低声应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手指轻捻,稍稍出神。
果然昨晚的只是幻觉……
霍寻端来一杯水,裴行妄在沙发上坐下,喝了点水,火烧的胃里才好受一点。
“您一夜未回,闵小姐已经快把我电话打爆了。”霍寻有些无奈地翻出来电记录,
“还有闵夫人,她也在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让闵小姐回家。”
裴行妄捏了捏眉心:“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霍寻说:“估计今天就能知道结果了。”
“嗯。”裴行妄点头,拿出手机,又对霍寻说:“你下去等我吧。”
“好的,少爷。”霍寻抬步就要往外走。
裴行妄却又喊住了他,面色十分不自然:“这里……找人打扫一下吧。”
霍寻怔了几秒,答应下来。
他离开后,裴行妄拨通了闵南溪的号码。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起:“行妄哥哥,你怎么才接我电话?我担心死了。”
“临时出差,我身边有霍寻,你担心什么。”裴行妄声音含笑,但若是闵南溪就站在他面前,就会看到他的脸上其实并没有表情。
闵南溪被安慰到了,又撒娇道:“那行妄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行妄站起身,视线不禁又落在客厅中的那件婚纱上,眼神一冷:“已经回来了,我等下接你去设计师那里。”
“好,那我等行妄哥哥!”闵南溪雀跃道。
挂断电话,裴行妄走上前,轻轻摸了摸淡红色的婚纱裙摆。
南嘉,等等我……
裴行妄先回了公司,在休息室里洗澡换衣服后,才和霍寻一起回到别墅。
闵南溪一早就听到汽车轰鸣声,见裴行妄从车上走下来就一路小跑扑到了他怀中。
“行妄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是不是都把我忘到脑后去了?”
裴行妄接住她,手臂环在她身后也没有撤离,但他的眉心皱了一瞬。
“怎么会,这不是来接你去做婚纱了,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婚礼?”
闵南溪一脸幸福满足:“我就知道行妄哥哥对我最好了。”
裴行妄将她松开:“走吧。”
目视她坐进车里的时候,裴行妄的目光不露痕迹地扫过她的腰后。
这位婚纱设计师名为顾蕾,是他曾经帮助过的人,可以说没有裴行妄,顾蕾就不会有今天。
到了顾蕾的工作室,裴行妄和她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但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顾蕾亲昵地拉过闵南溪:“闵小姐,我这里有几件样品想让你试穿一下,这样我才能知道你最适合什么风格。”
闵南溪不疑有他,点头答应。
顾蕾笑了笑,又说:“不过这些婚纱的价格也很贵,要不是裴总亲自联系我,我说什么也不会拿出来的,所以还希望你可以跟我去清洁一下身体。”
闻言,闵南溪皱起眉:“什么?”
第二十五章
闵南溪这过激的反应惹来了裴行妄的注视:“南溪,怎么了?”
“啊,没,没事。”闵南溪干笑。
但顾蕾接过话头:“裴总,你也知道我手里那些婚纱的价格,要是弄脏了,恐怕这十几件就算是你也得皱皱眉头啊,不过你的未婚妻小姐似乎很想让你花钱的样子。”
闵南溪脸色一变:“当然没有!不就是跟你去吗,走吧。”
说完,她就先一步往里面走。
身后的顾蕾对裴行妄眨了下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裴行妄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平淡地收回了视线。
“浴室在这边,里面什么卸妆的东西都有,还麻烦闵小姐将全身上下的化妆品都洗掉,如果有一点沾到婚纱上,裴总就要给我全额赔付了。”顾蕾笑着说。
闵南溪的神色完全说不上太好,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谁会往身上化妆啊?”
顾蕾完全不慌:“来我这的基本都是有权有势家的小姐,所以她们的形象就很重要,我可见过太多往身上涂遮瑕液的姑娘了,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缺点都遮起来,这有什么的。”
她拍了拍闵南溪:“女生都爱美,这是天性,不用害羞。”
见她说的真诚,闵南溪内心的那点不安降下去了一些。
闵南溪很快洗了澡,用新的浴巾裹着走出来。
顾蕾过去牵她:“走吧,婚纱我都让人放在试衣间了。”
两人很快到了试衣间,除了顾蕾这个设计师,还有两个助理在场。
“试婚纱要这么多人吗?”闵南溪紧攥着浴巾,神情紧张。
“有几件婚纱比较繁琐,我一个人不能帮你。”顾蕾耐心解释。
闵南溪还是犹犹豫豫,半晌,她轻扯过顾蕾,低声说:“那个,顾姐姐,你也知道我很爱行妄哥哥,所以不想让他知道我身上的缺陷。”
顾蕾一边在心里翻白眼,想:谁是你姐姐。一边又挑眉问:“什么缺陷?我帮你瞒着,你放心吧,我永远都是咱们女生队的。”
闵南溪松了口气:“就是我腰上有个疤痕,不太好看。”
顾蕾眸色一沉,带着星星冷意。
裴行妄想要的,不就是这条腰部的疤痕?
“这哪算缺陷啊,就你瞎担心,放心,我一定瞒着裴总。”顾蕾眉眼弯弯地说。
两个小时,才终于把所有婚纱试完了。
顾蕾帮着闵南溪脱掉最后一件婚纱,吩咐助理:“去把闵小姐的衣服拿来。”
没一会儿,小助理却忙忙慌慌地跑回来,说:“顾,顾总,我不小心吧闵小姐的衣服弄脏了……”
她手上拿着闵南溪的衣服,已经不是弄脏的程度,大部分都被果汁浸染。
“你怎么做事的?”顾蕾先怒起来,“让你做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小助理一个劲地低头道歉:“闵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看见那桌子上有瓶橙汁……我,我赔给您吧。”
“得了,闵小姐这衣服你一年工资都赔不起。”顾蕾挥挥手,“先去给闵小姐那别的衣服。”
说着,她又转向闵南溪:“闵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件衣服我赔给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闵南溪也不好再说什么为难人家,就点了点头。
然而小助理拿回来的衣服却是吊带短裤,正好露出腰腹那一圈。
“闵小姐,店里只有这套衣服是新的了。”
闵南溪只看一眼就斩钉截铁道:“不行!”
这时,另一个助理走进来,说:“顾总,闵小姐,裴总说有事先回公司了,会让霍先生送闵小姐回家。”
顾蕾扶住闵南溪的肩膀,笑起来:“这样就没事了,你穿着裴总也看不到,回家后换衣服就行了。”
闵南溪在内心纠结了很久,终究还是接过了那套衣服。
换好衣服之后,她摸了摸腰后的那条疤痕,眼底划过一抹阴狠。
若没有这条疤痕,没有那天被所有人遗忘的回忆,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片刻,她敛了神色,跟着助理往外走。
然而闵南溪刚走过走廊,踏进会客厅,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
脸色瞬间惨白!
第二十六章
那沙发上坐着的,竟是闵父闵母和裴行妄。
闵南溪欲转身就跑,但又想起自己腰上的疤,只能改为后退,出口的声音都是颤的:“妈,爸,你们怎么来了?”
但那两个助理挡在了她身后,断绝了她的后路。
闵母站起身,走向闵南溪:“囡囡,你往后走干什么?”
闵南溪抿了抿唇:“我,我想起我还有东西落在里面。”
一个助理说:“闵小姐,我们检查过了,您没有东西落在里面。”
“你说没有就没有?!”闵南溪怒道。
“南溪。”闵母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你转过去,让妈看看。”
闵父和裴行妄同样脸色严肃。
闵南溪还在想办法搪塞:“看什么啊妈……”
闵母深吸了一口气:“看看我的小女儿,为什么腰部后面会有一条不该有的疤。”
此话一出,闵南溪浑身一僵,手里的包直直掉落。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顾蕾:“你故意的?!”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愣了片刻,缓缓看向了裴行妄:“不……你们一块算计我?”
裴行妄冷冷出声:“比起七岁就能把亲生妹妹丢掉的你来说,这算什么算计?”
“我才是被弄丢的闵家小女儿!”闵南溪目眦尽裂地喊道。
“那你转过去,给你的父母看看你的后腰。”裴行妄说。
闵南溪不吭声了。
闵母又抬起步子靠近,闵南溪看见,还是要往后退。
其实已经不用亲眼看见那条疤痕来证明什么了,闵南溪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闵母眼底满是失望:“囡囡,你太可怕了,那时候你才七岁啊!你怎么做出那么狠心的事情!”
那淡淡的眼光射过来,闵南溪觉得脸上是泼了一盆冷水。
但更多的是愤怒,隐忍了二十几年的委屈和怨恨全都在这一刻迸发。
“可怕?狠心?你对自己亲生的女儿都能那么冷漠,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闵南溪冷嘲,“我从生下来到七岁,我还是个孩子,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闵母怔住,身子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震惊。
闵南溪却还在说:“你以为我不记得了是不是?七岁那年我从楼梯上摔下去,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你了!可是醒来之后,他们告诉我,我是很久之后才被发现送到医院的!”
“那么请问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在干什么?你明明看到我摔下来了!你为什么不救我?!其实你就是想我死对不对?”
闵母没想到会提起往年旧事,面色随即一红一白:“你记错了,我没有……”
闵南溪厉声打断她:“别为自己辩解了!还不敢承认吗?最可怕的人明明是你自己,你连自己的孩子都这么狠心,我不过是学你的而已啊,妈妈。”
最后一声‘妈妈’喊的是那么痛苦,仿佛撕心裂肺。
闵母喉咙一紧,彻底说不出话。
是,她当年的内心就是那么黑暗,想要抛弃害了自己的女儿。
闵南溪的眼眶已经通红,但她仍旧扯着嗓子说:“你越是喜欢那个小女儿,我就越恨她。她是多么喜欢我,我都不用说什么话,就能把她带走,然后丢到没人的地方。”
“没有她,从此闵家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说我是小女儿,那我就是小女儿。这个秘密被掩盖了十五年,都没人发现,但我怎么也没想到……”
闵南溪狠狠地看向裴行妄:“那个人竟然没死,而是被你救了!”
“你!”闵母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直接给了闵南溪一个巴掌,“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女儿!”
第二十七章
这一巴掌声响彻会客厅,而闵南溪也被打倒在了地上。
闵母愣住,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这二十几年,她从没动过闵南溪一根手指,是真的把她当成小公主宠着。
现在却告诉她,这个女儿才是她讨厌的那个,她还丢掉了自己的小女儿!
“作孽,作孽啊!”闵母狠狠拍着自己的大腿。
闵南溪却捂着脸大笑起来:“你宠爱的小女儿不仅流浪在外十五年,还死了!你现在的心情怎么样?!”
闵母气得脸又红又热,指着她半天都在说不出一个字。
眼看着她有倒下的趋势,闵父赶忙上来扶住她,转头骂闵南溪:“混账东西,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妈,养了你这么多年,还养出仇恨了?!”
“您搞错了,爸。”闵南溪撑起膝盖站起,不屑地冷笑,“我对你们从七岁之后就只有恨了,这些年不过是你们应该补偿我的。”
闵母在闵父怀中悔恨地痛哭:“我都做了什么啊,我都做了什么!作孽,都是作孽啊!”
一想到她对自己的小女儿南嘉说的那一番话,她就恨不得多抽自己几个耳光。
南嘉的死,跟她脱不了关系啊!
站在门边的霍寻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进阴影处。
他拿出衣兜里的手机,看着上面还在通话的状态,不禁皱了皱眉,将手机凑近耳边。
而电话那边只有极力忍耐住的啜泣声。
“南嘉……”他迟疑着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下一秒,南嘉挂断了电话。
霍寻紧抿着唇,攥了攥手机,把它放回兜里,准备回去。
然而一抬眼,裴行妄却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他.
霍寻的心脏猛地剧烈跳起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听到南嘉的名字了吗?
“少爷……”霍寻咽了下喉咙。
“你在和谁通话?”裴行妄双手插兜,面色不善。
……
南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是闵家的小女儿。
之前霍寻告诉她,她是闵母讨厌的大女儿,在把妹妹带走弄丢之后,自己才被裴行妄救起。
不过几个月,南嘉的世界就被翻天覆地。
且不论闵母对孩子的相反态度,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本该拥有一切的人明明是自己,她本可以在父母的照顾安生长大,但……
‘闵南溪’这个名字本是属于她的,父母的爱也应该是属于她的,可以光明正大嫁给裴行妄的人也应该是她。
这一切都被闵南溪抢走了。
南嘉的头倏地疼起来,她俯下身死死按着,脑袋里仍旧传来针扎一般的疼。
而就在这时,一些破碎的画面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妹妹,姐姐想穿你的白色外套,可以跟姐姐换吗?”
“可是我也很喜欢白色……姐姐喜欢,还是给姐姐穿吧。”
“妹妹,你就在这里等着姐姐,姐姐马上回来。”
“我跟姐姐一起去好不好,我害怕,姐姐。”
“你烦不烦啊,都说让你在这等我,你听不懂话?”
白色外套的姐姐将红色外套的妹妹推到墙上,妹妹的头重重磕在石头上,随即昏厥过去。
南嘉肩膀起伏着深呼吸,痛感一点点蔓延全身,竟然比那天看见闵南溪和裴行妄结婚的场面还要痛上几分。
闵南溪堂而皇之地抢走了她的一切,怎么能一点愧疚都没有?!
南嘉重新拨通了霍寻的号码。
她要和闵南溪见面,她要和她好好淡淡!
电话很快被接通,但南嘉还没开口,那边先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喂?”
第二十八章
听到对面的声音,南嘉全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冻结,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
她怎么会听不出那人是谁,她再熟悉不过,那是裴行妄的声音。
而南嘉也知道,只要自己发出一个音节,他就能知道是她。
于是她迅速挂了电话。
随着手机屏幕黑下去,南嘉呼出长长一口气,额间和背后的冷汗真像是劫后余生。
平复下来的她又开始担心霍寻的处境。
为什么裴行妄会接他的电话,难道是被发现了吗?
……
裴行妄看着被挂断的童话,眼神冷冽地看向霍寻:“刚接通就挂断了。”
霍寻咽了咽喉咙:“可能,是骚扰电话。”
“骚扰电话吗?”裴行妄看了看那一串数字,的确没有印象。
“应该吧。”霍寻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给南嘉的号码搭上备注,不然今天肯定是要暴露。
裴行妄把手机丢还给他,声音淡漠且藏着威慑:“霍寻,我这些年教给你的东西,最后别是用到我身上了,南嘉不在,我身边只剩一个你,你要是敢背叛我……”
霍寻的脑后流下一滴汗:“少爷放心,我对你永远忠心。”
裴行妄扫他一眼:“最好如你所说。”
说完,他抬步往回走,霍寻心中一松,跟了上去。
闵家的三个人还处于一个僵持的状态,裴行妄已没了和他们继续耗下去的耐心。
他那双黑眸里似乎闪烁着带着血腥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闵夫人,我帮你认清了两个女儿,还希望你可以主动将我母亲的遗物还回来。”
闵母眼帘微颤,没有应答。
裴行妄也不在意,又看向闵南溪:“至于闵小姐,你我的婚事早已作废,今日的事只是一个局,相信你这么聪明也能看得出来。”
闵南溪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讥讽裴行妄:“到底还是商人演技最好,这几个月把深情人设演的淋漓致尽,谁看了会不相信你是真的爱我呢?”
裴行妄却冷淡道:“不是演的。”
“什么?!”闵南溪怔住,心底有了点期待。
但那人却背对了她,说:“每次与你相处,我都把你想象成南嘉,才能继续下去。”
这句话让闵南溪如坠冰窖,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气传遍四肢。
裴行妄没再停留,往外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听见身后闵南溪狂笑起来。
“原来你爱上了那个人……不过那又怎么样?裴行妄,你以后的每一天,只要想起她,就会想起是你亲手逼死了她!”
闵南溪歪了歪头,表情一如最初的憔悴,但语气也是无比狠毒的:“我那可怜的妹妹,没在雪地里冻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如今才见分晓——是祸啊。”
“裴行妄,她遇见你,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悲哀!”
闵南溪猖狂地大笑起来,仿佛她已经是最后的赢家。
但其实她已一无所有,所以再也不用害怕失去什么。
而停住脚步的裴行妄已经攥紧了拳,额上突起的青筋昭示着他现在是多么想要发泄怒气,却生生地忍耐了下来。
只因,闵南溪句句属实。
这往后的每一天,只要当他想起南嘉,就会想起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她逼向死亡的。
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没有人会比他更痛苦。
裴行妄冷漠回眸:“闵南溪,你最好不要让我也把你逼到那个地步。”
可闵南溪笑意不减:“我和南嘉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你想要我当她的替身陪在你身边,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你们不一样。”裴行妄的眼眸像淬了毒。
“哪里不一样?”闵南溪咬牙。
裴行妄的思绪却回到了那一天,南嘉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你们不一样,她坚强乐观,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苦楚责怪给他人或者命运,她是独一无二的,长得再像,你也不是她。”
第二十九章
南嘉怔怔地看着手机,呆滞地仿佛都感觉不到心脏在跳动。
她刚才迟疑了一会儿,又跟霍寻打了回去,那边虽然接起,但传来的声音却还是裴行妄的。
只是这一次,他不是在跟她说话,而是在和闵南溪说话。
手机应该是在兜里不小心被接通的。
裴行妄从前很少夸她,不管她把他交代的事完成的多好,因为他说骄兵必败。
就是在这样的过去经历之后,南嘉竟听到了裴行妄夸她。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努力和成绩,只是从不提起,一直埋藏于心。
听着那边只剩下低低的脚步声,南嘉悄然挂断了通话。
青山墓园。
裴行妄让霍寻在外面等着,独自进了园内。
在墓园的一处角落,他停下脚步,直直望向面前空白的墓碑。
南嘉的骨灰已经下葬,但还没来得及刻字。
不过裴行妄也还是打算刻上‘南嘉’两字,不论她在闵家是什么身份,她永远都是他的南嘉,这个名字是他给的。
他伸出手,在墓碑边沿轻轻抚了抚,好像在揉南嘉的发顶一般,神情难见的柔和。
而这片柔和之下,又暗藏着多少心碎。
……
霍寻回到家时,南嘉还是和以前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他拧着眉,敲响她的门:“南嘉,你还好吗?”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但霍寻还是担心她会又想不开,
出乎意料的,没几秒,南嘉打开了门。
她洗过了澡,也换了干净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南嘉淡淡笑了笑,越过霍寻走向餐厅。
她在餐桌前坐下,吃起已经冰冷的饭菜。
霍寻走过来拦住她的动作:“我给你热热。”
南嘉挡开他的手,摇头:“不用了,我现在有点饿。”
霍寻微怔,讶异从她嘴里听到‘饿’,。
她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但反而让他心底隐隐不安。
“你怎么了?如果你觉得难受就说出来,不要自己忍着。”霍寻在一边坐下,凝着的眉毛就没有松开过。
南嘉却不说话,她始终安静地垂首吃着,直到吃完碗里最后一口粥,她才缓缓道:“你曾经跟我说,在国外给我安排好了一切,只要我想,就可以重新开始,对不对?”
霍寻顿了顿,认真点头:“是。”
他为裴行妄在国外奔波那么多年,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那我去。”南嘉将勺子放下,瓷器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为什么?”霍寻脱口便问。
实在不能怪他震惊,这一段时间的南嘉有多颓废,他全都看在眼里。
南嘉紧抿着唇,耳边又回响起裴行妄的一句句话。
她在听完之后的第一反应其实是不敢相信。
裴行妄在她面前是一套说辞,在别人面前又是一套说辞,她实在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他。
半晌,她轻扯嘴角,满是自嘲地说:“这里已经没有任何让我留恋的人和事了,再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而如果她真的留下来,才会更痛苦,倒不如换个环境重新生活。
在裴行妄身边呆了十五年,她早就该走出这个包围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南嘉看向霍寻,一双水眸里蕴着淡淡的忧伤:“我只剩下你一个朋友了,霍寻。虽然有点晚,但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濒临失望的喔,谢谢你还愿意成为她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三十章
霍寻用一个礼拜将国外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也买好了机票。
南嘉没有什么行李,只背了一个包,里面装着她新的身份证明。
期间她还又偷偷去了一次自己原来的家,当看到客厅墙上挂着的那件婚纱时,她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疼得窒息。
倒也没有遗憾了不是吗,至少她曾经穿着婚纱,走过红毯,站在了裴行妄的面前。
十五年的愿望终得实现,哪怕是假的,哪怕只是一场梦。
也该放下这执念了。
南嘉最后去看了一眼自己衣柜里的十八套礼服,裴行妄送给她的十八岁成人礼物。
当然,他送的不止这些礼服,还有一个只属于她的美好夜晚,一支足以她回忆一生的舞。
这些礼服是没办法带走的,南嘉只能一遍遍地摸着它们,一边擦去止不住的眼泪。
心死如灰的那天,她还以为自己再也没有眼泪。
然而往昔记忆重现在脑海里,她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心情。
跟在裴行妄身边的前几年,南嘉还会因为学习各种各样的东西而哭,但当裴行妄每次都严厉惩罚她不准轻易落泪之后,她哭得次数就少了很多。
裴行妄总是严厉的,对她说哭泣是懦弱的表现,如果被敌人抓住软肋,那也就是没命的时刻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对于南嘉来说,她的软肋就是他。
最亲密最熟悉的人才知道刀子往哪里捅是最疼的。
南嘉在心底不断地重复提醒自己,该放下裴行妄,该忘记裴行妄了。
从前的那些爱恨情仇,不论是关于他还是关于父母,都和她再没有一点关系。
过去的南嘉已经死了,如今的她孑然一身。
……
出发的这一天早上,霍寻接到了裴行妄的来电。
闵家在裴氏的步步紧逼之下,终于松口要将裴行妄母亲的遗物还回来。
裴行妄打电话来就是让霍寻去取他母亲遗物的。
霍寻应下,对南嘉说:“我先去拿东西,再送你去机场。”
时间还早,只要见不到裴行妄,她怎么样都行,就点头。
车子停在闵家别墅的门口,霍寻走下车往里面去。
门口有人看守,虽然车窗都是防窥的,但南嘉还是往下缩了缩身子,避免自己被发现。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些保镖里一直有几个人不断地瞥过来,看得南嘉心底一阵不适,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霍寻没有离开多久就回来了,拿着一个锦盒。
车子开出闵家的视野,南嘉才凑近:“这是什么?”
“夫人的遗物。”霍寻淡淡回。
南嘉怔了怔,裴行妄的母亲,她是听说过的。
他的母亲其实并不是裴父的正妻,对外说是续弦,但其实一直都没有正式领证,所以裴行妄和他母亲在裴家的处境其实很难。
在裴行妄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这也是裴行妄仇恨裴家的开始。
因为他母亲不单是心脏病突发,更多的原因是她倒在房间里那么久,却没有一个人去敲门关心一下,导致错过了抢救的最佳时间。
人人都说裴行妄心狠手辣,对自己的父亲冷漠无情,对两个哥哥更是毫不手软,但其实一切的事情都是有起因的。
就像闵南溪会把妹妹丢掉,然后调换身份,其实也是因为闵父闵母对她的冷漠态度造成的。
如果没有偏爱,闵南溪不会嫉妒怨恨自己的妹妹。
如果裴家给裴行妄母亲更多尊重,就不会害的一条无辜生命白白逝去。
要说这世界上,又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没有坎坷的?
都是会遇到需要面对的困难的。
南嘉忍着心底的涩意,缓缓地打开了那个锦盒。
只见绒布之上躺着一枚已经发黑变形的金戒指。
南嘉有些发怔,刚抬头要问。
就在这时,身侧突然袭来巨大的冲击力!
第三十一章
“嘭——!!”
车体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像是要划破耳膜。
而霍寻和南嘉随着车子的反转,甚至来不及保护自己的身体,更别说去捂住耳朵。
在翻天覆地之后,车子不知道撞到什么障碍,终于停下。
南嘉全身都是疼的,感觉有好几处骨头似乎都骨折了。
一股热流从她额上缓缓流下,淌进右眼,瞬间一片血红。
她用仅剩的左眼看到那枚金戒指躺在缝隙中,忍着痛咬牙伸手过去……
不能丢,这是夫人留给裴行妄唯一的念想了。
南嘉伤痕累累的手指伸进缝隙,极力地忍耐着疼,终于将戒指握紧了手心。
太好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事,南嘉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合上眼时,她隐约听到玻璃碎掉的声音,好像是有谁正在砸车窗。
但她再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看是谁了。
裴氏集团的每个人都说他们的大Boss最近有些不对劲,每天都在不要命地工作,甚至家都不回。
裴行妄的确是在公司连轴转了几个日夜,除了片刻的休息不曾停下,但真实的原因是只有在忙碌的时候,他才能不想起南嘉。
一旦空闲下来,南嘉的身影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不能长久,他不能一辈子都这样用工作麻痹自己。
可要他放下,又谈何容易?
早上接到闵家的电话,裴行妄完全不意外,他之前好言劝告过,但是闵家就是死不改性,他就联系了几个闵氏准备签订的项目。
闵氏和裴氏相比,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给霍寻打完电话后的半个小时,裴行妄的手机倏地响起。
屏幕上赫然一串陌生号码。
裴行妄从不接陌生电话,但刚看到这串号码的时候,他莫名地开始心慌,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
他接起,那边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我亲爱的弟弟,你有没有想我?”
裴行妄眉心一瞬紧锁,眼神狠厉:“裴言?”
裴言笑了一声,语气却满是讥讽:“你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没教养,不会叫人?”
‘没教养’这三个字惹怒了裴行妄,他的声音愈发的冷:“你也配?”
“出来跟二哥叙叙旧吧,弟弟。”裴言说。
裴行妄眼睛微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在服刑。”
裴言大笑起来:“这还是幸亏了啊,我亲爱的弟弟。父亲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太过锋芒,树敌太多,最后成全的还是敌人。”
“有贵人相助,我出来了,我真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
裴行妄冷笑:“你想见就能见?我还能再把你送进去,你信不信?”
“我信!”裴言笑意不减,“我怎么能不信呢?不过弟弟,作为哥哥我还是要劝你别轻举妄动,毕竟你最忠心的下属和最心爱的女人现在都在我手里。”
下属说的就是霍寻了,但……
“你收集消息的能力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都不知道我没有心爱的女人。”裴行妄淡淡道。
闻言,裴言却依旧胜券在握:“是吗,这位闵小姐不是你心爱的女人吗?”
闵小姐,他果然是抓了闵南溪。
裴行妄斩钉截铁:“当然不是。”
“啊!”裴言突然夸张地大叫,“真是抱歉,我的弟弟,原谅我没有说清楚。我说的闵小姐,是闵家另一个女儿。”
裴行妄心中一紧,猛地起身,呼吸一滞。
“真没想到我这有通天本领的弟弟有一天也会被骗。”裴言那边传来沙沙声,似乎在翻动什么东西,“弟弟,你真该感谢我,这位闵小姐为了躲你都要出国了,就今天,看我来的多及时。”
闵南溪所做的一切被揭露之后,闵家和她就淡了很多,不可能给她办理出国的手续。
而他说的另一个女儿,被骗,都让裴行妄的脑海里出现一个荒唐的想法。
可是怎么可能?!那个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裴言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裴行妄情绪的变化,又往火上浇了一瓢油:“根据我知道的内幕,我要告诉你,这位闵小姐的腰后……没有疤痕。”
第三十二章
裴行妄按照裴言给的地址,找到了郊外一个荒废的工厂。
直到站在门外,他仍不相信裴言绑架的人是南嘉。
霍寻不会骗他,南嘉分明因为病发身亡,又怎么会出现,这一定是裴言的阴谋诡计。
然而裴言让他一个人,他却真的没有报警,也没有带别人。
工厂腐烂的大门开着,像是在对裴行妄说:“欢迎光临。”
裴行妄扯松领带,抬步走进黑暗。
刚走进工厂内部,上方突然亮起刺眼的灯光。
裴行妄遮挡了一下,适应这光线后才定睛看向前方。
只见满身是血的霍寻被绑在管子上,头垂着,不知道是昏迷还是……
“霍寻!”裴行妄沉着脸过去,在他鼻息下探了探。
确认只是昏迷后,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而霍寻似乎听见他的声音,竟悠悠转醒。
“少爷……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在这?”他说着,眉心时不时因为疼痛皱起。
裴行妄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裴言出来了,你们被他绑了。”
霍寻倏地激动起来:“少爷,那你怎么可以……!”
剩下的话没说完,是因为裴行妄拦住了他:“我只问你一件事,霍寻,你是我信任的人。”
闻言,霍寻就猜到了他要问什么,心底不由得一颤。
裴行妄定定地看着他:“南嘉真的死了吗?”
话音落下,霍寻顿住,而后缓缓地垂下了头。
他不能说“死了”,既然他被绑在这里,车里的南溪也不会逃过一劫,裴行妄迟早会知道真相,他也不能说“没死”,说了便是承认他欺骗了裴行妄。
他骗了对他有数不清恩情的裴行妄,他感到愧疚。
见霍寻不说话,裴行妄便明白了。
他站起身,却没有开口责备,而是说:“等我把南嘉带回来,以后再和你算账。”
刚说完,裴言的声音就在空旷的工厂里响起:“弟弟,这位闵小姐的伤情似乎更严重一些,可能不允许你停留那么久。”
裴行妄神色阴沉,抬步向更里面走去。
霍寻想要拦住他,无奈身上每一处都如剜骨般疼:“少爷,你不能去……”
这很明显就是个阴谋,是裴言设下的鸿门宴,裴行妄只要走进去,裴言就不会让他活着回来。
裴行妄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霍寻趴伏在地上,抬不起头,只听到他说——
“我已经失去她一次了,这样的痛苦我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了。”
他的背影挺拔,声音同样坚定。
霍寻便明白,裴行妄比谁都清楚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谁都不能阻止他往前走,哪怕是南嘉,也不能。
裴行妄一路走进去,终于在一个看似是实验室的门口看见了里面的裴言……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南嘉。
大概是因为她伤势太重,裴言都不屑于用绳子把她绑住。
南嘉。
裴行妄的心狠狠一颤,似有电流穿过,一阵麻。
他往前迈了一步,这间屋子里就变成了三个人。
但裴行妄很清楚,裴言敢这么胆大,这工厂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人,他这次是凶多吉少,但他得保证南嘉的安全。
于是他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
裴言腰顶着一个桌角,听见这话直起身子拍了拍手:“弟弟这么爽快,真是让我可以少绕好多弯子。不过我想要什么还是等会儿谈吧,在此之前我们不如叙叙旧?”
“你想聊可以,先把他们送到医院。”裴行妄冷冷道。
裴言挑了挑眉,好像要说什么,又被裴行妄打断:“你的人应该已经确认过我没带人。”
“说的不错。”裴言点点头,“不过谁送这两位去医院呢?”
裴行妄眼神冰冷狠厉:“对付我需要多少人?”
第三十三章
裴言似笑非笑:“这我可说不准啊弟弟,我到现在才知道你可是学过柔道跆拳道的人。”
裴行妄眸色一沉:“不放人的话,就赶紧说你的条件。”
“看你焦急的样子,我真的很爽。”裴言忽地敛了笑意,满眼都是浓郁的恨意,“裴氏落到你手里,真是整个裴家的耻辱。”
“你和裴允不争气,裴氏交给你们又能落得什么好下场。”裴行妄冷哼,“多亏了你们在公司里干的那些龌龊事,不然我还不能那么快把你们送进去。”
裴言怒上心头:“你在这装什么,你就是为了报复我们!”
“是。”裴行妄坦然道,“我就是为了报复你们,你们两个,和那位所谓的父亲。”
“裴行妄,你看看你自己。”裴言气极反笑,“你现在这个样子和当初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你有信任的人吗?你敢相信感情吗?对于你来说,所有人都是被价值标好了价格的。”
“你口口声声说恨父亲,到头来不还是和他变成了一样的人?冷血无情,迟早也会妻离子散!”裴言咒骂。
裴行妄不冷不热地瞥他,丝毫不像是受到胁迫的那一方。
正是他这个样子,才更让裴言恼火。
他忽然蹲下身,一把捏住南嘉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你是不是忘了她还在我手中?这么猖狂。”
裴行妄薄唇紧抿,眸底闪过几抹戾气,终究是没再开口。
那个自称是父亲的人曾经对他说,不可以信任任何人,也不可以对任何人动心,一旦动了感情,就有了软肋。
从前他杀伐决断,没有软肋,所以刀枪不入。
然而现在,他终是有了软肋,还被别人攥在手中,随时准备折断。
见他这副模样,裴言心情十分愉悦:“弟弟,看来我还是说错了,你和父亲不一样,他那人从来就没有受过谁的威胁。”
“所以他这一生都是悲哀的。”裴行妄不掩讥讽。
裴言将南嘉丢在一边,站起身对外面说:“进来。”
随即就走进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围住了裴行妄。
他刚攥紧拳,裴言笑道:“弟弟,想要救这位小姐,你恐怕要吃一些苦头了。”
南溪是被拳头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吵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看着水泥地回想了好久才记起自己遭遇了车祸,并且不是意外。
许是昏迷了太久,痛感和感官是一点点恢复的。
南嘉先是听到一个男人嘴中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才慢慢抬眸,看向那一片嘈杂。
然而刚看清眼前的一切,她就浑身一僵,瞳孔放大。
那拳头,来自四五个强壮的男人,而他们正在打的人……却是裴行妄!
他身上的西装破开了好几处,脸上伤痕淤青密布,而身体的情况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行妄咬着牙关,生生地挨下每一拳,哪怕血从齿间溢出也不肯吭一声。
南嘉的眼眶瞬间被泪水模糊,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她是多么地想大声质问,为什么不还手?!
“我亲爱的弟弟真是硬骨头,这么打你都不出声,这让我很不爽啊。”裴言摸了摸下巴,一脸阴险。
南嘉费力地仰起头看向这个说话的男人,在看到那张和裴行妄有几分像是的面孔时,她微微怔住,但很快想起这人是裴行妄的二哥。
她又看了一眼正在打裴行妄的那些人,这分明是在往死里打!
不行,她不能看着他这样!
南嘉动了动,突然感觉到手里有异物。
她瞬间想起那是金戒指。
可是仅凭着这戒指能做什么?!
这时,裴言忽然叫停了那些人,然后在裴行妄的腿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弟弟,不如你给我跪下,我就送这位小姐去医院,怎么样?”
第三十四章
听到裴言说出这句话,裴行妄什么反应都没有,而南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怎么可以?!
怎么能让裴行妄给他这个渣滓跪下?!
他一定不会答应的,是不是?
然而南嘉却看到裴行妄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身子忽然一动。
她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可她不愿意相信。
为了把她送到医院,他宁愿给裴言下跪?!
他是裴行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他从来没和任何人低过头,怎么能给他最恨的人下跪?!
南嘉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很快在地上聚积成一小滩。
她本以为她再也不会心疼了,可现在心口处又刀剜般的疼。
她不能出声,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呐喊:不要跪下,不要给他跪下……
然而裴行妄的一只眼睛已经肿起,视线遮挡大半,他也没想到南嘉会醒来。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一步一步走到裴言面前,眼神却丝毫未变。
似乎在说,就算折断了他的骨头,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会讨回今天的耻辱。
裴言被他的眼神慑到,但他不屑地扬起眉:“跪吧,弟弟。”
裴行妄喉咙轻微,终是双膝一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那沉闷的一声,像是砸在南嘉的心上,砸出一个大洞,鲜血淋漓。
这一瞬间,她甚至忘记了哭,只怔愣地看着这一幕。
裴行妄为她下跪,这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
裴言没想到他这个弟弟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对他下跪,蓦地放声大笑起来。
他一巴掌按在裴行妄的头顶,从未如此这样身心舒畅。
裴行妄咬着牙忍下这耻辱,缓缓说:“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马上把……”
后面的话没说完。
因为,他看见本该晕厥的那个姑娘突然起身,手里拿着什么刺向了裴言的小腿。
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痛呼。
裴言下意识甩腿,南嘉没力气躲避,胸口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下。
他转过身看见是她,骂了个肮脏的词,上前就要给她一脚。
裴行妄心下一紧,连忙扑过去。
“南嘉!”
在裴言的那一脚踢过来之前,南嘉闭上了眼,但下一秒她就被一个温热湿黏的怀抱拥住。
裴行妄护住了南嘉,背上被狠狠一踹。
胸腔里被震得像是移了位,一口腥甜直冲喉咙,裴行妄想咽下,却终究是涌出口,尽数溅在了南嘉的身上。
她的白色裙子又一次被染红。
“裴行妄!”南嘉惊慌失措地拦住裴行妄的肩,失控地尖叫起来。
“咳……”裴行妄皱着眉,强扯了扯嘴角,“抱歉,弄脏了你的裙子。”
南嘉哭得更厉害了。
裴行妄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你知道,我没那么弱,这次……就让我保护你。”
裴言骂骂咧咧:“你俩给我演情深意浓呢?行,我现在就送你俩一起去死!”
他拿出刀的同时,裴行妄倏地起身,丢出了一个东西。
刀面泛出的寒光在南嘉眼中一闪,她的心跟着一凉。
两个东西一前一后掉在地上。
紧接着,一道身影冲了上去。
南嘉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枚金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裴行妄拿走了。
他用金戒指打中了裴言的手腕,手上力道一松,刀就掉在了地上。
而后趁着这空隙,裴行妄挥拳打中裴言,几乎每一下都用了全力。
谁都没想到他受了这么多伤还能站起来,并且攻势极猛,裴言带来的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裴言堪堪退了一步,吼道:“还等什么,给我上!”
随着他这一声命令,几个壮汉终于动了起来,其中一个挥臂便向裴行妄的脑后砍去。
南嘉的心脏将落未落,又被吊了起来。
“裴行妄,小心!”
第三十五章
一场预谋绑架伤人,送进医院的三个人全是重伤。
霍寻身上多处骨折,脑部轻微震荡,但内脏都没事,固定好各处骨头之后就被送进了病房。
南嘉情况不同,虽然只有左小臂骨折,但是身上多出撞击伤,胃部出血,脑震荡严重。
最严重还是裴行妄,他两根肋骨骨折,因为骨折后再次行动和受伤,导致断骨肺部,送到医院时心率已经在下降。
南嘉醒来时,看见闵父闵母坐在床边,怔愣好久,才忽地激动着要起身:“裴行妄呢?他人怎么样了?”
闵父闵母按住她不准她起来:“你不能起身啊,你脑部受伤严重,医生特意嘱咐不让你动的!”
南嘉挣扎无果,眼底涌上焦急的眼泪:“裴行妄到底怎么样了?!”
“这……”闵父和闵母对视一眼,犹豫着没有说话。
另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少爷已经是第三次进手术室了,医生说如果这次手术之后二十四小时内没有苏醒迹象,就……”
南嘉转过身子,这才看见旁边病床上的霍寻。
他的话没说完,但南嘉已经听懂。
霍寻满脸愧疚,双眼布满血丝,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南嘉失魂落魄地跌回病床,双眼失神空洞,低声呢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那个壮汉的一掌没能砍在裴行妄身上,因为恰好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裴言和几个人几乎是落荒而逃,而南嘉记忆的最后,是裴行妄动作轻柔地扶起了她,在她耳边重复着三个字。
对不起。
而其实南嘉在看见他因自己给别人跪下的时候,就再也说不出一个怨一个恨了。
那些她不肯相信的话,都在他心甘情愿放下自尊的那一刻无声证明。
一个男人肯为了一个女人给最恨的人下跪,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南嘉掩面哭泣,声音撕心裂肺,听者悲恸。
霍寻一拳锤在床上:“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没有注意到被尾随。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少爷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突然,南嘉感觉到手指上某处冰凉,她放下手看,才发现那枚被她生生掰直的金戒指竟恢复了圈状,正套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她问:“这是怎么回事?”
闵母愣了愣:“你们被救时,这戒指就戴在你手上了,本来做手术应该拿掉,但是太紧,医生就给它消了毒。”
一个模糊的画面出现在南嘉脑海里。
似乎是在她意识即将沉落之时,裴行妄搂着她,低声问:“南嘉,你嫁给我,好不好?”
她回答了什么?
南嘉不记得了。
但不管她当时回答了什么,此刻她看着眼前的这枚戒指,心中只剩下一个答案。
这十几年的陪伴,这十几年的爱恋,这坎坷曲折才互相认清的两颗心,她还能有什么答案?
十八岁的南嘉其实在心里默默地许了一个愿望。
她说:“我希望,可以嫁给裴行妄,可以陪伴他更多个十五年,甚至是一辈子。从前我不信神明,因为他就是我的神明,但这次,我愿神明佑我。”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三十六章
裴行妄手术之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护士拗不过南嘉,让她坐着轮椅在病房外看着。
南嘉两只手都扒着玻璃,也看不清氧气罩下裴行妄的面容。
只看得到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瘦得每根骨头都轮廓分明,皮肤白得甚至能看到底下青紫的血管。
裴行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瘦了?
南嘉泣不成声,因为医生的一再嘱咐,她连哭的太大声都不能。
她一直坐到了窗外天色完全黑暗,才被护士强硬地送回病房。
南嘉不在的这几个小时里,霍寻同样如热锅上的蚂蚁般难安,而看见她黯然神伤的表情,嘴边那句话就咽了下去。
他沉默着攥紧了手,南嘉却突然开口问:“为什么他会那么憔悴?”
裴行妄一向自律,饮食上有专门的健康师规划,每日也会锻炼。
按照他之前的身体状态,总不该变成现在这样。
霍寻顿了一下,很明显是不想说。
但南嘉就那样直直地盯着他,哪怕他偏过头去,仍能感受到那炙热的目光。
半晌,到底还是霍寻先一步败下阵来。
他叹了口气:“自从你离开那天之后,少爷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睡眠也不好,更别说锻炼。”
谁能想到,裴行妄十几年的基础,竟然能在几个月之间被摧毁。
南嘉的眼睛干涩酸痛,竟还能涌上泪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干什么?”霍寻反问,“你一旦知道,肯定会选择回到少爷身边,可那是因为什么,可怜还是同情?就算是因为你喜欢少爷,这样对你也不公平。”
“只有少爷也喜欢你,你们是在互相奔赴,你真正原谅了他,你回到他身边心里才不会有芥蒂。”霍寻说着,抿了抿唇,“没照顾好少爷都是我的错。”
南嘉的确生气,但霍寻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
如果她知道裴行妄这样对自己,一定会心软回去,可她心里的那道伤疤又怎么办,它不会被治愈,反而会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她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南嘉无声呼出一口气,望着天花板出神。
一夜无眠,伤口作痛,两个人各怀心事。
第二天上午,南嘉正准备再去重症监护室看看裴行妄,毕竟只剩下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如果不能醒过来……
她猛地摇摇头,暗骂自己。
怎么会醒不过来。
刚要去,两个警察却推门而入。
裴言是越狱,而在背后帮他的人,竟然是闵南溪。
原本闵南溪只是想绑架霍寻,让裴行妄受点苦,没想到在车里意外发现了南嘉,她往昔的嫉妒和怨恨再次燃烧了她的冷静。
于是她联合裴言,一定要毁掉裴行妄和南嘉。
她不好过,那么谁也别想好过。
警察来是要做南嘉和霍寻的笔录,做完后,其中一人看向南嘉:“犯人闵南溪想要见你一面,当然这完全看你的意愿。”
南嘉之前也想和闵南溪好好谈一次,但现在裴行妄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她哪里都不想去。
“等我出院,会去一趟的。”南嘉说。
警察点头,起身就要走。
然而刚拉开门,走廊里的嘈杂的脚步声就传了进来。
两个护士经过病房门口时,嘴里说着:“快快,重症监护室那位不行了!”
重症监护室?!
那是谁?
还能是谁!
南嘉神色一变,刹那间惨白无色。
她一把抓住身边的警察,语气几近哀求:“拜托,带我去!带我去重症监护室!”
警察将南嘉很快裴行妄的病房门口。
几个医生护士围着病床,将那人掩的严严实实。
南嘉推着轮子就要进去,却被护士拦在门外:“小姐,你真的不能进去!”
“我就看一眼,你让我看一眼!”南嘉想要拦开她的手,力气却不敌。
两方僵持不下,而南嘉的心底越来越不安。
突然间,她的右眼皮狠狠一跳。
而紧接着,病房里传来刺耳的一声长鸣。
第三十七章
那声长鸣来自裴行妄的心率检测仪。
而那平稳却令人跌宕起伏的声音代表着什么,谁都不会不知道。
南嘉的大脑轰的一声爆炸开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怔怔看着病房里,整个人如置深渊,悲伤和痛苦全都哽在了喉咙。
模糊的视线里某个医生摇了摇头,表情颓丧,嘴唇一张一合。
他在说什么?
南嘉本能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
“病人裴行妄,死亡时间……”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嘶哑绝望的尖叫声给打断了。
只见南嘉竟从轮椅上站起,丝毫不顾及身上的伤痛,直接扑到病床边,一把抓住了裴行妄冰冷的手。
她看见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孔,眼泪止不住地落。
“救救他,你们救救他啊!”
一个医生不忍,想要扶起南嘉:“裴先生已经没有心跳了。”
南嘉心里猛地一颤,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茫茫然一片虚无。
她的声音惊恐颤栗:“我不信……我不信!”
她一把挥开医生,死死地攥着裴行妄的手,情绪完全失控:“裴行妄!你说要娶我的!是你说要娶我的——!!”
……
三个月后,警局。
清澈的玻璃两侧,是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孔,看起来就像是谁在照镜子一样。
纵然是警察们也很少见到这种场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南嘉先拿起了电话:“这么久没见,你瘦了很多。”
闵南溪扯了扯嘴角:“你以为里面是什么清闲的地方?你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拜你所赐。”南嘉的眸底微冷、
闵南溪满不在乎:“我没觉得自己能跑,但是没能杀了你,我真的太狠了。”
她说着,双拳在桌面上重重一砸。
身后的警察警告她。
南嘉就像是感觉不到闵南溪的怒气一般,眼神甚至变得怜悯:“我们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双胞姐妹,到底是难得的。
“只可惜,从在胎儿里时,你和我就注定不能成为最亲的人。”闵南溪冷笑,“你一直都是失败者,还没出生就要被我夺走一切。”
南嘉却没有接话,而是说:“你那年把我丢掉之后,我发了高烧,失去了是小时候的记忆,最近倒是恢复了不少。”
“我记得那天我很高兴,因为一直不喜欢我的姐姐主动说要带我出去玩,我不敢惹你生气,甚至把我最喜欢的白色羽绒服给你穿。”
“但是姐姐却把我狠狠推到,我的头撞在墙上,很疼。”
南嘉说着,嘴角扯出一抹苦涩自嘲的笑。
闵南溪皱紧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现在还跟我一条条阐述我做过的事?”
“不,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那件事你一定不知道,而且……”南嘉斟酌了一下称呼,“我们的妈妈后来也不会跟你提起。”
“什么?”闵南溪微怔。
南嘉微微仰头,看向窗外,淡淡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之后晕倒,没有人管你。”
闻言,闵南溪脸色瞬变,那是她最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然而南嘉接着说:“是我,把你背起来,一直走到门外。我想要带你去医院,但刚走两步就摔倒,父母才会把我们一起送去医院。”
闵南溪浑身一震,眼睛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怎么可能……”
但南嘉轻轻笑了笑:“你当然可以不信,我只是把我记得住的告诉你而已。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姐姐是我喜欢却无法接近的人。”
“我会偷偷把好吃的给姐姐,也会让姐姐穿漂亮的小裙子,只是姐姐对我还是很冷淡,我看得到姐姐对我的厌恶。”
南嘉缓缓站起身,看着闵南溪震惊不已的神色,心里五味杂陈。
她不是来谴责闵南溪的内心的,更不是想让闵南溪对她道歉。
她只是,来和自己二十几年来的执念和遗憾做一个告别。
时间是回不去的,她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很多原因,但已经都发生了,那就该都过去,每个人都该学会放下,不要给自己增加无形的枷锁。
第三十八章
南嘉说完这一番话,目光变得淡然:“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
闵南溪突然回过神,猛地站起身,整个人都贴在玻璃上:“南嘉,你不准走!你是骗我的吧!怎么能是你,怎么可以是你!”
在闵家,是谁救了当年的她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南嘉,不能是她的妹妹!
如果是她的妹妹救了她,那么她这么多年的恨,不就都是错的吗?!
她的一切都源于当年的恨,可现在却告诉她,她恨错了,她的整个人生都错了!
闵南溪不能接受。
南嘉没走:“你从一开始就没有错,你是无辜的。可当你也觉得自己有错的时候,并为此犯下另一个错,你就已经迷失了自己。”
身为胎儿的闵南溪没有错,她没有独立的意识,一切都只是生命的本能而已。
物竞天择,如果当初双胞胎中一个将另一个的养分都抢走,也不是错。
而已经有了自己的三观的闵南溪,将妹妹丢弃在外,又调换身份,就是她的错了。
罪孽从此开始,如今终于得到判决。
其实南嘉会来见闵南溪,就是想把这句话说给她听。
那种茫然不解的感觉她深有体会,在霍寻告诉她,她是双胞胎中的姐姐时,她就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她来对闵南溪说,当初的一起,都不是她的错,错的是她们的父母,是那样冷漠的人,是自私自利的人心。
南嘉收回视线,往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她停下,又回过眸来,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对了,我就要结婚了,不过不能邀请你来现场了。”
闵南溪还没从刚才的对话中缓过来,下意识说:“跟谁?”
刚问完,她反应过来,又问:“裴行妄他……”
“他很好。”南嘉打断了她,语气中带了点冷。
这次,她没再停下过,在闵南溪的视线里逐渐走远,直至消失。
就像他们姐妹两人,从生下来开始,就已经在渐行渐远。
走出警局,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南嘉走过去,直接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对一边的霍寻说:“终于把这件事了结了。”
霍寻却没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南嘉疑惑地看过去,却见霍寻直往后使眼色。
她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这才看见后座上的裴行妄。
南嘉瞬间皱起眉头,话却还是对霍寻说的:“你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
霍寻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和他谁是老板?”
“就算他是老板,但他现在也是病人,一个病人你还治不了?”南嘉撇撇嘴,又转过头对裴行妄说,“我会告诉明医生你乱跑的。”
裴行妄眼皮一掀,那欠扁的模样分明是在说;随你去告状,我说一个怕字,我就跟你姓。
“少爷现在是病人,总有好的那一天吧。”霍寻叹了口气,“灾难终究是会降临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
南嘉下意识接话:“那你们俩谁先……”
声音戛然而止。
车里三个人,其中两人的神色皆是一变,凝重下来。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连呼吸声都轻得听不见。
终是裴行妄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南嘉,眉尖一挑:“我不能来?你和霍寻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南嘉顺势从副驾驶换到了后座,一把搂住他的手臂,说:“怎么会呢,我和霍寻是战友,纯洁的革命友谊!”
霍寻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无奈地笑了笑,启动了车子。
只是他眸底划过的那一抹淡淡的忧伤,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面对南嘉的讨好,裴行妄仍是原来那副淡漠的模样,只是现在的他,嘴角总是留着笑意。
吃完晚饭,南嘉牵着裴行妄在外面散步。
他们走的很慢,对马路上的汽车,路边的树,天上的月亮都能聊很多句。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一座桥上。
南嘉拉着裴行妄在桥边停住,她指着前方开心地说:“裴行妄,你看,好漂亮!”
现在是夏天,快七点,太阳也没有完全落下,还留着一抹余晖照耀着江面,橘红色和淡蓝色相互交映,的确很美。
裴行妄难得点了点头:“嗯。”
南嘉偏过头,凝视着他的侧眼,不自觉就沉沦。
“很好看?”裴行妄突然出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也不躲避,坦然地承认:“好看。”
裴行妄耳后一热,心虚地撤回视线,还逞强地嘴硬说:“看了那么多年,还没看够?”
“看不够。”南嘉摇了摇头。
某人脸上也开始发热:“哪个女的和你一样这么不知羞耻?”
南嘉笑起来:“见到你的每一个女人,都像我一样迷恋你。”
“不过我和她们不一样,我离你最近,看得最清楚。”
第三十九章
裴行妄终于受不了,用食指点着南嘉的额头,把她往后推。
“我真是太惯着你了,南嘉。”
听起来是很严肃的话,但他的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南嘉自然不当回事,等他一松手,就又凑近。
她指着他脸上的绯红毫不客气地笑:“少爷,你脸红了耶。”
她喊他少爷,是故意揶揄。
裴行妄目光一凛,但没坚持多久还是柔和下来。
当真已经不是从前了,现在的他对她是万分硬气不起来。
南嘉放过了他,面向江水。
而两人的手垂在身侧,十指相扣,没有一点缝隙。
他们就这样静静陪在彼此身边,然而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直至黑夜降临,再也看不到日光。
南嘉手上微微用力,还是看着远处,语气却无比坚定:“裴行妄,娶我吧。”
裴行妄很明显地僵了一下,他的手指甚至都有些冰凉。
片刻,他神情严肃道:“不行。”
南嘉一把撤走了自己的手,转过身面对他。
裴行妄的手中一空,心也跟着一空,他虚握了两下,才慢慢攥紧手。
南嘉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直接伸出右手,恰巧路灯亮起,灯光照在她无名指上,泛出一道金光。
“是你跟我求的婚,我答应了,你想反悔?”
裴行妄紧抿着唇,眸底暗潮汹涌,晦暗不明:“南嘉,我现在才发现你是个蠢的。”
南嘉执拗地摇头:“我不是蠢的,我只是要完成我的愿望而已。我十八岁的愿望其实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嫁给你,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了,你却不肯吗?”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
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都不知道,此刻的他们同时想起了今天看到的,裴行妄的检查报告。
三个月前,裴行妄第三次手术之后,出现了心律紊乱,经医生抢救后仍无效,最后他失去了心跳。
而南嘉趴在他耳边喊出的那一声却奇迹般地让他的心跳恢复。
这的确是个奇迹,是医学不能解释的奇迹,只能说是爱人之间的强烈爱意唤回了裴行妄。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事情会一点点好起来的时候,裴行妄却被检查出肝脏有衰竭的迹象,医生说,这种伤害是不可逆的,所以很可能裴行妄没有几年可以活了。
知道这件事后的南嘉躲起来哭了一天一夜,再出现的时候,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经历过,还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姑娘。
当然,裴行妄和霍寻都知道,她是在尽力不让所有人都陷于那种绝望的情绪。
就像现在,她明知道他可能会死,却还是坚持着要嫁给他。
“我不会娶你的。”裴行妄淡淡说完,转身就走。
然而走了几步,身后却没有传来南嘉的脚步声,他回身去看。
在看到女生正在往护栏上爬时,裴行妄全身的血液都冷了。
他几步冲过去将南嘉一把拽起来,控制不住地怒道:“你在干什么!”
不知道她是被裴行妄吓到,还是因为别的,她的眼眶瞬间通红:“你不娶我,我就去死。”
裴行妄见她这副模样,再想说什么也都说不出来了,干脆就不说话。
而南嘉看他不说话,就继续说:“反正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根本就不怕、我先死还能提前给你探探路,让你以后不孤单。”
“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裴行妄怒不可遏,“我不想耽误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南嘉敛去玩笑神色,认真地回答,“裴行妄,正是因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而我也已经想好了一切,所以我才这么坚定。”
“谁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就算是你也不行。”
裴行妄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南嘉,其实心里早已化成一滩暖流。
……
霍寻坐在裴行妄家的沙发上,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不禁在脑袋里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提他来受审?
南嘉抱起双臂,十分严肃地咳了两声:“这个,这么晚把你叫过来呢,是有件事要听听你的意见。”
霍寻眼皮一跳,预感不妙。
下一秒,裴行妄用手指分别指了指自己和南嘉,说:“关于我娶她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四十章
有那么一个瞬间,霍寻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
幻听?
他迟疑着开口:“少爷,你的意思是,问我,你和南嘉要不要结婚吗?”
“没错。”
“没错。”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霍寻觉得脑袋有点大:“在这件事情上,你们两个持相反的态度?”
南嘉把右手伸过去:“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当然该结婚。”
霍寻眨眨眼,正要点头:“是这样……”
剩下的话被裴行妄一声咳嗽给吓了回去。
他拿出自己几个月来的检查报告,往茶几上一丢,声音冷淡:“我的肝脏在衰竭,医生说我最多只能活五年,如果哪一天不小心死了,她就是寡妇。”
一个还在花季的女生成了寡妇,会被别人议论成什么样子?光是他们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霍寻又要点头:“少爷说的也很在理……”
“嗯?”南嘉皱起眉,目光凛冽。
霍寻恨不得现在两眼一闭,先让他死了算了。
而南嘉和裴行妄已经忽略他,开始吵了起来。
这边的意思呢,无外乎就是她不管裴行妄会不会死,什么时候死,反正是一定要嫁给他。
那边的想法么,就是他担心自己那天真的离开,各方面都是亏欠南嘉的,他不愿意让她受这个委屈。
眼看着两人吵得似乎就要打起来,霍寻连忙站起身喊了句停。
说实话,这两道威慑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真是像两道激光。
“你们别吵,不如先听听我的想法吧。”霍寻说。
“行。”两人点头。
霍寻再次坐下,他先拿起了裴行妄的检查报告,说:“少爷的情况我仔细问过了,医生只是说肝脏目前有衰竭的迹象,但不一定会完全衰竭。”
“只能活五年这个说法,其实是最坏的想法,我觉得少爷你还是太杞人忧天,说不定这下次检查就没有衰竭了。”
裴行妄蹙眉:“那就等我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再说。”
南嘉一怔,就要开口。
但霍寻拦住她,又说:“少爷你愿意等,可南嘉都已经等了你十几年了,光是生死离别你们就经历了两次,她还有勇气面对下一次吗?”
闻言,裴行妄顿住了。
他缓缓垂眸,沉默不语。
片刻,他声音低沉道:“就算我娶她,下一次离别的时候结果还是一样。”
“但我拥有了你的爱意和陪伴,就什么都不再怕了。”
南嘉握住裴行妄的双手,感觉到掌心下的他颤了一下,但这次轮到她给他勇气了。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裴行妄,在这个世界上,你永远都是我的信仰。”
……
南嘉的婚纱是顾蕾设计的,因为时间急迫,裴行妄花了大价钱从她那买了镇店之宝。
不过顾蕾也不是完全利益熏心,给他打了……九折。
婚纱的尺码她给改成了南嘉的,试穿婚纱的时候,顾蕾眼睛一亮:“哇,这件婚纱我从来没觉得有谁可以配得上,但是你……你让我觉得,它本就该属于你。”
南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问:“这尺码也很合适。”
顾蕾笑起来:“不是合适,是只属于你。”
南嘉不明白。
“有个人啊,让我这个婚纱设计师,给他的某位小朋友做了十八件礼服,说是给人家的成人礼。”顾蕾意味深长地说。
南嘉瞬间就知道,这个人是裴行妄。
顾蕾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裴行妄是个商人,而且是商人中的佼佼者,他能这样对一个人,我就知道,他迟早会栽在这个人身上。”
“而他的性格,会让这段感情多吃不少苦头。不过还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吗?”
南嘉回过神,点了点头,笑得温柔:“是。”
那是一场经过了许多年之后仍旧会被当成饭后谈资不断提起的婚礼。
新郎是人人都知道的裴行妄,新娘虽然长着和上次那个新娘一样的面孔,名字却不同。
南嘉是以自己的身份嫁给裴行妄的,没有娘家的支持,就那样一个人从红毯上走过,直到裴行妄的身边。
一如十几年前,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被他从雪地救起。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你都愿意终生陪在他(她)的身边吗?”
“是的,我愿意。”
……
三年后。
裴行妄走进花园,放轻脚步缓缓靠近正在修剪花枝的南嘉。
他走的很专心,但忘了脚下还有影子这回事。
于是在他吓唬南嘉的前一秒,她突然转身,做了个鬼脸。
裴行妄脚下一滑,屁股重重跌在地上。
手上的报告也撒了。
南嘉蹲下身笑他,笑完了才捡起一张纸:“这是什么?”
她一行行看完,脸色瞬息万变。
裴行妄的脸从纸张后面露出,笑得灿烂:“我可以对你许下忠诚一生的誓言了,太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