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别人养了好多的企鹅,梦见别人养了好多的企鹅好不好

2021科幻春晚|2051年的冬眠养老,每年春节醒一次

骆灵左/“不存在”微信公众号

【编者按】2021年春节,由“未来事务管理局”举办的科幻春晚再度回归。澎湃新闻也再次和未来事务管理局合作,参与到这台最有年味的科幻春晚当中。今天,为你带来2021年科幻春晚的第一篇故事。

老龄化,当今社会的紧迫议题,也是80、90后很快就将面对的问题——我们这一代人的晚年生活将会怎样。这篇小说设计了一套巧妙的解决方案:老人们过了六十岁就要进入冬眠,每年春节才可以醒来活动一周。这样的规则下,每年醒来的老人会做些什么?未来的中国家庭又将怎样过年?

一年之计

作者 | 骆灵左

科幻奇幻作家,2002-2012年在国内多家科幻奇幻杂志从事编辑出版工作,曾用笔名阿豚。代表短篇作品《成都魍事》《梵天》《大道》《你踏入同一条河》等,亦被数次收入年度最佳科幻奇幻选集中。长篇小说《无主之地》即将出版。

黎耀宗敲敲门,里面传来父亲黎光远的回应:“进来吧。”

老头看看他手里的平板:“又遇到难题了?你要是小时候好好学数学,也不至于总要搬老将。”

黎耀宗苦笑:“爸,我知道,等星星出生,从小抓数学!”

“一年之计在于春,明年春天我就该抱孙子咯——这回是什么?”

“非线性支持向量机中的高斯核函数映射……”

平板上的代码和算式密密麻麻,黎光远拿起手写笔,在上面边改边说:“你自己也要补补课,再过半年,我就得冬眠了,到时你找谁去?不过呢,技术问题从来不是问题,明年你三十岁了,得赶紧努力转管理岗,不要像我,三十五岁还是码农,下岗。”

“爸,冬眠这事儿,我看了公司文件,咱们家按员工价,首年八折,第二年到第四年分别为七五折、六八折、五九折,第五年开始固定为五折。我的员工积分还能换购……”

“行了行了,他妈的这帮孙子,我年轻时候公司搞双十一,产品经理整天弄些小学数学题折腾用户,什么折上折,积分购,拉人砍价,定金膨胀,养猫养鸡养牛……别跟我说这个,我PTSD。”

他把平板塞回儿子怀里。

“好了,”他长出一口气,“做做题也好,保持大脑活跃度,希望冬眠的时候能做点美梦吧。”

半年后的2051年除夕,黎光远守到孙子黎星星诞生,他喜上眉梢,拍拍儿子儿媳的肩膀,说:“赚了赚了,多少老码农没活到见孙子呢……耀宗,你要好好养娃,家务事做起来!别让你媳妇受累!小梅啊,耀宗不听你的话,你就给我留言,他敢偷懒我抽他!那么,你们仨的小家庭,我老头子暂不打扰了,咱们来年再团聚过年!”

过了元宵,黎光远在儿子陪同下来到蓬莱冬眠中心。

“黎先生,我是您的导眠专员娜娜。”身穿淡蓝色连衣裙的美丽少女甜甜笑着对他说。

“行啦,一打眼就知道你是仿生人。”黎光远懒洋洋地说,“赶紧例行公事,开始你的表演。”

“那就不耽误您的时间啦。尊敬的黎光远先生,出生于1991年1月28日,截至今天,2051年2月28日,您已年满60周岁零一个月,感谢您自愿选择冬眠,感谢您选择蓬莱冬眠中心……”

“选别家也没折扣啊。”黎光远嘴巴不饶人,“再说不冬眠能干啥?养老压力这么大,整天啃小年轻,像话吗?”

“爸,你少说两句吧。”黎耀宗苦笑,“我们主管在终端那头能听到。”

“嗐,怕什么,好吧,给你个面子,八折也是优惠,挣钱不容易。”

娜娜识趣地插入:“接下来给您介绍一下:您从60周岁起到70周岁,每年春节前一周将会复苏,回家和家人团聚,啊,我刚刚获知,您家添了小宝宝,恭喜您!好消息,本公司有专门的母婴频道……”

“再播广告老子就换地方了。”

“抱歉。复苏时间为两周,如果想要过了元宵节再进入冬眠,需要额外付费,不过黎耀宗先生是本公司的优秀员工,所以您享受额外的多一周活动时间,费用全免。”

“这还像点话。”

“70周岁后,从71周岁开始,您将进入深冬环节,不再享受每年一次的复苏,不过在进入深冬之前,您有一次机会,选择进入深冬,或彻底退出冬眠服务,以自然人的身份回家养老。”

“谁知道到时候养老金够不够呢?”

“那就不清楚了呢亲。”

“进入深冬会怎么样?”

“深冬状态将一直持续到90周岁或更晚,视身体状况决定,90%的用户都是在90岁左右退出深冬,从此不再冬眠或深冬,凭积累的环保积分可以兑换不少奖励呢。”

“耀宗啊,深冬还早,老子现在有点打怵,先不想十年后的事情吧,冬眠吧,这个没什么吓人的。”

“嗯,爸别担心,冬眠技术已经很成熟了。”

“小姑娘,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您签署这份协议就行了。”娜娜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

“嚯,纸质合同。”黎光远戴上老花镜,翻动纸张。

“您把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的方框打上勾……”

“别催,我知道你们肯定有套路,瞧瞧,这‘共享协议’?共享啥?”

黎耀宗解释:“爸,这是匿名上传协议,一些用户的体征数据和被动反馈,用于优化冬眠环境,不影响的。”

“真匿名还是伪匿名啊,嘿嘿,你跟老码农说这个,就这么相信公司?算了,我懒得跟他们斗了。”他一口气把一排小方框都打上勾,然后说:“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啦。”

2052年春节前,黎光远第一次复苏。

星星一岁了,粉嫩,懵懂,不怕生,黎光远抱起他,星星用手指戳爷爷的鼻孔,老头笑了,扮鬼脸逗他。

黎耀宗还是没升入管理岗,小梅升职了,她现在是警队的文宣部二把手。

元宵节后,黎光远回到蓬莱,冬眠之前,儿子问他:“爸,您这一年做了梦没有?”

“没有哎,一次都没有。”

“那会不会觉得睡了很长时间?”

“有一点长,不过还好,我年轻时候,996007,你懂吧?现在你们的工作环境好多了,哪吃过那种苦啊,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冬眠挺好的。”

他望着大厅里陆陆续续进来的老人和陪同的子女,有点出神:“2019年秋天,我跟你妈刚开始谈恋爱,那时我挣钱多,精力好,你妈也不差,经济一片大好,前途一片光明,未来的幸福招着手……结果2020年从年头到年尾,太他妈刺激了,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见证历史,你上学时学的历史课就是我们那代人经历的一切!一整年,我跟你妈就没见过面!后来经济复苏也是一波三折,你小时候,全世界又遇到自然灾害,粮食减产,咱们国家毕竟有种族天赋,外头可惨了,特别是非洲什么的,饿死了好多人啊,你妈和我刷微博刷到双双抑郁,然后我们把所有社交网络都卸载了,苟下去。”

“爸……”黎耀宗轻轻抱了抱老头的肩膀,“时候不早了。”

“嗯嗯,催着你爹上路呢。”黎光远躺下,“明年见。”

“爸,明年见。”

2053年春节,星星两岁,家庭和睦,万事顺意。

2054年春节,星星三岁,家庭和睦,万事顺意。

2055年春节,星星四岁,家庭和睦,万事顺意。

2056年春节前,黎光远醒来,娜娜面带微笑看着他。

“我儿子呢?怎么没来接我?”

“黎耀宗先生正在参加临时会议,脱不开身,他让我来接您。”

“小混蛋,我得好好教教他——永远,记住:永——远!别把公司的事儿放在家庭之上,没有任何工作值得牺牲家庭!我说娜娜,你虽然是个AI,我也不怕教坏你,导致你觉醒灭绝人类什么的——你也没必要给公司这么卖命,哎,你有命吗?”

娜娜的嘴角缓缓勾起,一笑。

黎光远打了个冷颤,闭嘴穿衣服,走出蓬莱的大门,一辆黄色出租车停在载客区,他走过去刚拉开门,忽然一辆黑色SUV滑行过来,车门打开,黎耀宗跳下车:“爸!”

“你小子?”他歪头看看车,“失业了?开始跑出租了?”

“您说什么呀,这是咱家的车。”

“拿了年终奖就瞎买是不是,别提前消费啊我跟你说,我那代人好多上了分期的车……”

黎耀宗哭笑不得:“爸,我升职了!我现在是管理层了!副总!”

“哎,老师傅,走不走啊?”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问。

老头摸了摸外套,里面有一小叠传统纸钞,这是给冬眠苏醒者安心的备用金,他掏出张五百元钞,面无表情递给司机,放大嗓门:“我儿子升职了!来接我了,你也沾沾喜气,拿去喝酒!喝酒别开车啊!”

司机笑嘻嘻地接过来,大大夸了几句,黎光远绷不住了,也跟着大笑,上了儿子的车,只觉胸中畅快无比。

当晚黎光远一家四口在逢年过节才去的瑞斯拜大酒楼订了包间,他像个老领导听取汇报一样,手里捏着酒杯,听儿子讲述去年公司遇到的风浪:上有财阀的金融战争,股权交割、资金流潮起潮落;下有地方业务员各为其主,拉帮结派聚众斗殴……黎光远边听边摇头:“唉,三十年过去了,商战跟我年轻时相比也没啥进步呀。”

黎耀宗因为技术过硬又不贪小便宜,反而渔翁得利,风波之后,升职加薪,现在大家也不斗了,又互相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爸,您要是不想继续冬眠的话,我现在也养得起一家人。”

黎光远点点头又摇摇头:“冬眠呢也没什么,整体来说,老龄化这么严重,老人们一年醒一次,对环境资源也是个保护吧,吃得少拉得少,反正我们对社会的财富增加约等于零,严格来说是负产出。嗐,这是高层次的说法,宗宗,现实点说吧,你这个位子是捡来的,不是否定你的能力啊,可要是再搞内斗,你还站得住吗?你的本事又不是跟人斗。爸爸老了,帮不上你的忙……”他轻轻抚摸星星的脑袋:“你现在也是个爸爸了,你要对星星负责,不是对我负责。”

“爸……”

“别说了!喝酒吃肉!你要是真行,明年我复苏看看你还是不是副总,是的话再说!小梅,来,你也喝点,宗宗升职了,有没有在家装大爷?”

“没有啦。”小梅笑着说,“爸爸教育得好,耀宗还是很顾家的。”

“我看他就是胆小,你又是警察,你俩都忙的话,找个佣人呗,现在智能机器人还可以啦,又便宜又耐用,也不会造反。”

烛光摇曳,觥筹交错,虽只有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却热闹而温馨,黎光远整晚都合不拢嘴,只觉满世界的幸福都洋溢在周围……

饭后,小梅带着星星先上车,开启自动驾驶模式,黎光远摆摆手:“喝多了,想走走,别吐在车里,多麻烦。”

“爸,我陪您走走。”

“行吧,小梅,你带星星先回家。”

“爷爷喝醉啦!”星星对他做鬼脸,“臭臭的!”

“嘿,小兔崽子!”他跑到车窗前,抓着星星的耳朵,用脸蹭小家伙的脑门,星星咯吱咯吱笑起来,回荡在地下车库中。

他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连帽衫的男人走近儿子,那人戴着口罩,手揣在衣兜里,黎光远莫名从脚底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松开星星朝他们走去。

那人低声问:“您是黎耀宗先生吗?”

黎耀宗答道:“是的,您是?”

“去死吧。”男人平静地说,手伸出来,一把冰凉的三刃刺刀猛地扎入黎耀宗左胸口,又,再用力扎在他胸腹之间,向上搅动,黎耀宗弓起身子咳咳连连,血流如注,黎光远脑袋轰一下炸了,他嚎叫着扑向凶手,对方拔出刺刀,朝他大腿上捅了一刀,黎光远摔倒在地,就在儿子身边,他扑腾着站起来,疯狂大喊着,死死抓住凶手的衣襟,对方没想到他这么顽固,吃了一惊,狠狠踹他的脸庞,黎耀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他隐约听见小梅的惊叫,血流沿着他的眼睛流下……“别过来!快救宗宗!”他记得自己这么吼,然后他挺身抓住了凶手的口罩,扯了下来……他看见那张脸,那是一张有点仓惶,又有点死气沉沉的老人的脸……陌生……谁……为什么……他的意识在模糊,手腕松软,杀人者挣脱开来,转身跑走……黎光远跪在地上,爬向儿子,他的手指颤抖得像风中的树枝,在死者的脸庞上刮擦。

“宗宗……我的儿子……宗宗,宗宗,宗宗……你不要死,咱们家才刚开始……宗宗,你看看我……宗宗!爸爸在这里,爸爸不会让你死的!”他抬起头,泪眼恍惚,小梅已经哭得脸通红,星星傻傻地站在大人们身后,看着这一切,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袖。

星星没有爸爸了。

这个声音轰隆隆回荡在黎光远的颅内,他双手张开,向虚空中悲愤地抓着,似乎能抓住刚刚逝去的幸福,似乎能抓住那个毁灭一切的罪魁祸首。

随后他昏了过去。

黎光远轻轻推开家门,蹑手蹑脚往客厅走,从一进屋他就知道,这回能抓现行了。

黎耀宗正在沙发上咬牙切齿地狂按手柄:“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啊啊!”

他缓缓站在儿子背后,少年还在跟屏幕上的巨型BOSS鏖战,浑然不觉自己已悄然面临(背对)着现实中的另一个BOSS。

黎耀宗挥起手臂想要给小混蛋后脑来一下,不对,新闻上说,打后脑容易打死孩子,要么就打傻了。他看看花瓶,摇头,花瓶很贵,碎了也不好收拾;再看看棒球棍,摇头,又不是仇人……再看看鸡毛掸子……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鸡毛掸子,只有自己小时候吃过亏。

要不拿可乐浇头上?不行,布艺沙发,可乐糖分高,弄不干净,黏糊糊的……

“爸,你想好了没有?”黎耀宗忽然头也不回地说,“要不你也来玩两局?我刚才又死了。”

他有点丧气,坐到沙发上,拿起另一个手柄,说:“宗宗,你又玩游戏,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选好了角色,他侧头看了一眼儿子,手柄啪嗒掉在地上。

黎耀宗的嘴角流着血,胸前晕染着碗口大的血渍,伤口正往外汩汩流淌鲜血,黎光远哆嗦着去捂伤口:“宗宗!你怎么了!是谁——”

“爸爸,没什么,我只是死了。”小男孩一脸平常,“被怪杀死了,你看见了,不是吗?”

黎光远哀嚎一声,猛地坐起来。

百叶窗没有拉紧,微光衍射成朦胧的亮,他双手捂脸,老人的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宗宗……

心头感觉有点怪,这是儿子家吗?跟记忆中不一样,他升职后换了房子?到处灰蒙蒙的,泛着暗绿。

黎光远下床,这是医院?我好像受伤了……他拉起百叶窗,脱下裤子看大腿,没有丝毫伤痕,他茫然看向窗外,浑身一震。

数千枚五颜六色的气球组成的如小山般的气球簇,漂浮在外面的空中,距离他只有几十米,就像一朵巨型的鲜艳蘑菇,它缓缓上升,下面吊着一座木屋,这画面似曾相识,木屋里有个老头子和一个小男孩吗?仿佛听见了他的猜测,木屋门打开了,一群摇头晃脑的玩偶沿着弹出的红地毯走出来,敲打着手里的乐器,曲调怪异。铁皮企鹅,敲鼓士兵,芭比娃娃,塑胶超级英雄手办……有几个走在红毯边缘,被旁边的小人突然一脚踹下去,它们跌落,发出漫长的尖叫。

下面是什么?一片虚空吗?黎光远心里升起惧意,地板好像在晃……不是错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这间病房的外壳,一堵金红色的围墙从窗外平移滑过,表面密布鳞片,几十秒后,他看见这头金鱼的全貌了,气球和木屋相比起来简直就像是火柴盒,金鱼悬游在空中,朝着天顶远去,摆动的淡金色长尾犹如长虹。

这一定是梦。

他端详手指,指尖发痒,冒出了透明的水疱,他慌忙搓着指尖,但水疱仍旧长大,直到葡萄大小才停止膨胀,他抓起床头柜上的一只玻璃杯,想砸碎弄成碎片割开水疱,然而玻璃杯却牢牢粘在指尖上甩也甩不掉……黎光远愣了愣,他又抓起别的玩意儿,也被水疱牢牢吸附住——它们变得扁平了,犹如吸盘。

真荒唐……我得离开这里。

他走向房门,想了想没有用手去推,而是一脚踹开,然后房屋倾斜,把他“吐”了出去,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躺在草地上,真好,总算是踏实的地方了,他坐起身,看见面前的几个怪物,忍不住叫了一声“我操”。

羊头人眯起眼睛,手里的茶杯冒出手绘风格的热气,它对旁边的两个家伙说:“瞧,又一个。”

人头鱼身和鱼头人身的怪物一起望向黎光远,它们从茶座上起身走来,黎光远连连后退:“别过来!”

这片草坪也就十几平方,他退到边缘,周围是茫茫不知深浅的灰色迷雾笼罩四方。

“别紧张,蛙先生。”

“啥?”

“他还没搞清楚自己是谁,在哪儿,慢慢给他解释嘛。”羊头人说。

人头鱼身的美男子挥了挥手,黎光远眼前一阵空气扭曲的画面,他听见旁白:“嗯,没给自己的记忆加密,果然是个小白。”

“找到文件头信息了。”

纷乱的画面快速剪辑,他看见自己的童年,少年,青年……从课桌变成工位,从两眼发亮变成两眼发直,盯着屏幕上的代码……

“这都是无关信息,从最近这次开始。”

黎光远看见小梅抱着浑身是血的黎耀宗。

“宗宗……”他轻声呼唤,泪水滴落。

他看见自己追上凶手,抓落对方的口罩,他屏住呼吸,却看见对方的脸是一团椭圆的黑色马赛克。

“哟,蛙先生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了。啧啧。”

他又看见闪烁的警灯和救护车灯……人们将他抬上担架……人群中星星的眼,小梅染血的手臂抱着星星,这让他略微放心。

他被拉到医院——不,不是医院,虽然看上去很像,可黎光远认出来,这是蓬莱冬眠中心。为什么把我拉到这里?医护们围着他,人人都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无影灯让他害怕,他看见自己在挣扎,喊着耀宗的名字……

蓝色的针筒扎入血管,他睁着的双眼缓缓阖上,那纷乱的画面也一片漆黑,同步熄灭。

“蛙先生?这就是您的回忆。”

黎光远跌坐着,愣愣出神,他问:“我死了吗?”

“NONONO,”山羊头取下单片眼镜,用一块丝帕细心擦拭,“您怎么能这么沮丧呢?欢迎来到老人梦乐园。”

“我还是觉得老人梦宇宙更有气势。”一直没说话的鱼头人身怪说。

“蛙先生,来到这里就不用再害怕了,这里跟外面不一样,是绝对安全的领域。”

“等一下,为什么老是叫我蛙先生?你们认错人了吧。”

山羊头停下手里擦拭的动作,手指微微一弹,镜片嗡一声飞到半空,落下时膨胀成等身镜,斜插入草地内,就在黎光远面前。

他看见镜面中的生物:浑身灰绿色的皮肤,绘有白色花纹,硕大的三角脑袋盯着镜面,两只大眼睛缓缓眨动……他举起手,镜中的生物也举起手,指尖的透明水疱不知何时已成小吸盘状,指缝间生着蹼。

“蛙形态也不算很稀罕啦,千分之二的概率,我们没兴趣知道你的凡人姓名,来吧,忘掉凡尘俗世,一起建设魅力无穷的老人梦乐园吧!”

“——是老人梦宇宙。”鱼头人说。

它们带着蛙先生去拜见了乐园领主(“宇宙领主。”鱼头人插嘴),在这些不连续实体碎块之间,无数交错的银色管道互相链接,几乎每秒钟,管道都闪过一丝浮光,非人的乘客倏忽穿越。至于错落分布在立体空间内的各个实体,则介于蛙先生的认知边界:那总是下着细雨的黑色城市,霓虹灯牌鳞次栉比,汉字招牌闪烁,身穿雨衣的侦探竖起衣领,露出光秃秃的螳螂脑袋;巨大的机器人手持宝剑交战,背后的机翼展开,弹出龙的黑暗肉翅,喷射出炽红岩浆;一百万个机器猫排成矩阵,去拯救一百万个小学生眼镜侦探;丰乳肥臀的超级英雄手持红白蓝星盾,站在领操台上扭动,台下有上百个不同的超级英雄跟着跳广场舞,一名身穿黑甲黑披风,头盔像猫头的老太太冲上去,跟持盾领操员吵了起来……

领主的实体碎块位于中心地带,蛙先生仰头看见了那玩意儿,不禁吓了一跳:

那是一只巨眼。

悬浮在无极针尖上的巨眼,红色眼眶叠加着红色眉毛,包裹着白色眼球,黑瞳孔正盯着它。

“这东西看上去有点眼熟,”它说,“叫什么来着?”

“嗯,我们也记不清了。”美男子人鱼说,“我们称它为魔眼,据说设计灵感来自五十年前的一部奇幻电影,一伙小贼盗取一个魔法项链……”

“是手镯吧,我记得很清楚,上面还刻着‘般若波罗蜜’的梵文。”鱼头人反驳。

“啊。管它呢,总之,领主就住在魔眼里,它是梦空间的创始人。”

它们踏入魔眼中,这里充斥着勒洛三角的弧形风格设计语言,宫殿宝座之上燃烧着一团悬浮的永恒之火,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领主呢?”

羊头先生和人鱼/鱼人组向火焰躬身致意。

“我已经目睹了蛙先生的一切。”火焰震动着,发出粗鲁的男人声音,“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蛙先生不觉走近了一些,它的蛙蹼脚在地板上踩出一朵朵莲花,它努力思索,内心仿佛有个人影正在淡化,不,它闭上眼睛,鲜血,挣扎,儿子的手……他曾经牵着这只小手走过多少个人山人海?

“我叫黎光远。”它说,“我儿子叫黎耀宗。前几天——应该是前几天吧,他被人杀死了。我受伤了,被送到冬眠中心,然后来到了这里。”

“嗯嗯,这我都知道。”火焰漫不经心地回答,“我问的是,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

“我要抓到那个杀我儿子的凶手。”

“如你自己所见,以及‘三鲜’组合所见,凶手的面孔已经被人遮蔽。”

“……我不太明白。那该怎么找到这个凶手?”

“这是你的第一个提问,解答如下:有人在你的记忆沟回中加入了动态遮罩,仅凭你自己是无法消除的,你去找艺术大师秀秀,她帮得上忙。”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第二个提问,解答如下:自佛洛依德提出潜意识概念以来,这方面的研究一百年都没什么实质性进展,直到现在。”

“冬眠用户,注意,是冷藏保鲜的,不是冷冻的——每个人都具有潜意识,在冷藏情况下,会进入自身潜意识的深渊,形成梦境。为了避免用户在冷藏期间的脑部不可控活跃,影响冬眠质量,人们会给冬眠者注射抑制剂,不过,总有一些人突破了抑制剂的控制,那些在冬眠前处于强烈的表层情绪下的老人,那些胸怀愤怒、绝望、不甘、焦虑、期待的老人们,会做梦。”

“你是说我在梦里?可你说的这些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我不可能梦见我不懂的东西。”

火焰笑了笑,火星跳跃:“没错,你确实在梦里,并且我所说的你确实不知道……你曾经是个喜欢看科技新闻的老程序员对吧,难道你就没有持续关注过脑机接口吗?很简单,你在不同老人们的互联梦境中,我将它称之为‘万镜齐亮’,这是我新想的第十六版名字,谐音暗示‘晚景凄凉’,三鲜组合觉得怎么样?”

“既有中国式的古典美学感,又有古希腊的阿基米德风骨。”

“好啊!妙啊!”

“应该是从《西游补》中的‘青青世界,万镜楼台’引申的灵感吧!”

“咳,好了好了,蛙先生,你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

蛙先生扁着嘴,望着手指:“为什么我变成了青蛙,以及为什么这里的人都不像人?”

“这涉及到他人隐私,我只回答关于你的部分:梦境是一种自我补偿机制,你变成青蛙,有几种可能的解释:你知道自己被冬眠了,青蛙会冬眠的。那为什么没有变成蛇呢?因为你目睹了亲人的被害,你想要抓住他——这是你手指变成具有吸力的蛙蹼的缘故,最后,你可能对青蛙有什么童年情结,这很重要。”

蛙先生张开嘴:“我得去找你说的那个艺术大师秀秀。我应该问你她在哪儿,而不是问刚才那个没什么用的问题。”

“蛙先生,三贤者会帮你找到秀秀。咱们都是码农出身,技术问题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你看到凶手之后。”

“谢谢你们。”

“别介,我们都是老头老太。”羊头先生说,“没有任何一个老人,会容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那么您找到凶手后打算怎么办呢?”

“我儿媳妇是警察。”蛙先生顿了顿,“但我要亲手杀了他。”

黑暗消褪,黎光远睁开眼。

2057年春节前。

他躺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坐起来,端详着双手,这是一双老人的手,皮肤松弛,骨节肿胀,年轻时候敲键盘太多了。

“黎先生,梅女士和星星小朋友在等着您。”娜娜柔声说。

“嗯,我这就出去。”

星星见到他,过来抱着他,把脑袋埋在他胸口:“爷爷。”

他抚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抬眼:“小梅,你辛苦了。”

小梅的胸口缀着一朵白花。

“爸,我带您去看看耀宗吧。”

公墓建在河边,黎光远站在墓碑前,看着耀宗的照片,每隔几秒就轮换一张,他也不知看了几个循环了,小梅站在旁边,星星没有看墓碑,望着坡下的流水,仿佛在思考人生。

“这一年可真快。”他喃喃自语,“像一场梦似的。小梅,为什么我被送进冬眠中心了?”

“我当时呼叫了警局,救护车跟警车一起过来的,我以为是医院的车,没想到是冬眠中心的……后来他们跟我说,您作为冬眠者,体内是有生理指标监控的,他们发现您受伤就派车了。”

“那个杀人犯呢,抓到了吗?”

小梅默默摇头。

“不是到处有监控吗?”

“我们怀疑他有同伙,监控拍到他上了一辆黑车,然后跟丢了。”

“我看到了他的脸。”

小梅的眼睛亮起来:“那太好了!可以让AI进行画像——”

黎光远叹了口气:“可我没有记住。”

“怎么会?”

他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我弄清楚他是谁,是不是你就能抓人了?”

“至少可以拘捕。”

“这两天我再好好回忆一下。”他抚摸着小小的墓碑,“宗宗,爸爸会为你报仇的。”

复兴南路2102号是一处老小区,即便临近春节,小区里仍然人流稀少,这里住着的大多是孤老,最年轻的可能是门口的保安,五十多岁。

黎光远裹着大羽绒服走入小区,上20楼,电梯里一股狗尿味,内壁上贴满了家政清洁和语气露骨的老年陪伴小卡片,上门服务,包君满意。

叮一声,到了,他的手依旧揣在羽绒服兜里,走向2008号房门。

五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扶着腰站直,那个斜靠着床坐在地上的老男人也喘着气,血沿着脸颊滴滴嗒嗒。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吧。”黎光远握紧锤子,“顾俊轩,你他妈跟我家有什么仇什么冤?啊?你为什么对我儿子下手?”

顾俊轩艰难地挺着啤酒肚,秋衣被扯烂了,血迹斑斑。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说把我的脸擦除了……”

“老天有眼。”他感到血压在升高,“说吧,我就是要弄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儿子。不然我把你一锤一锤,砸成肉泥。”

顾俊轩笑起来:“那样你儿子能复活?”

血压冲得他眼前发黑,他平静呼吸,一锤砸在顾俊轩肩膀上,甚至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顾俊轩脸色煞白,哀号起来:“你杀了我有什么用!”

黎光远又一锤砸在他膝盖上,顾俊轩抱着腿在地板上抽搐:“我想冷冻!睡下去!不要每年醒来!我要活下去!啊——”

黎光远的脚踩在他膝盖上,碾动。

“为什么要杀我儿子!”

“他找我,”顾俊轩呻吟着,“只要干掉黎耀宗……就给我终生免费冬眠……还有一笔基金……睡二十年出来,我就有一大笔、一大笔钱!……我的人生就有希望了,哈哈……啊——你知足吧!”顾俊轩尖叫,“你有儿子,有儿媳妇,有孙子,有便宜的冬眠!你儿子还不知天高地厚当了副总,占了别人的位子!”

“谁的位子?”

顾俊轩摇头:“我不会告诉你的,我还要去冬眠……”

“我这就让你长眠,”黎光远掏出绳子,将对方从头到脚捆了个结结实实,“不会醒来的那种。”

门铃响了,外面有人在喊:“顾先生?”

黎光远站起来,把锤子塞回口袋,他瞪了顾俊轩一眼,后者终于松了一口气:“冷静一点,你不会当众杀人的,对吧,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小孙子等着呢……”

黎光远开了门。

身穿蓬莱医护制服的人们进来,放下担架,看着面前的一切,面色犹疑。

“顾先生,我们按约定时间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顾俊轩嘿嘿笑着看黎光远,后者脸色铁青,拳头啪啪作响,却无可奈何。

“没事,我要去冬眠了。”

“这位先生是……”

黎光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照着缓缓念道:“余晖陪伴公司,服务于特殊癖好顾客,上门服务,包君满意。有需要就打电话。”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医护把顾俊轩抬上担架,下楼,上车。

“别乱说话喔,老东西,不然你就是杀人未遂。”顾俊轩在开车前,对黎光远说,“珍惜当下,好好养老,说不定今后咱们还是冬眠的邻居呢。”

一直面带愤怒和痛苦的黎光远低声说:“没错,来日方长。一年之计在于春。”

顾俊轩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车门关闭时,他看到黎光远沉郁的脸上忽然绽开笑容。

老东西疯了吧,嘿嘿。

【春】

2077年春节前。

他从长睡中醒来。

仿生人娜娜照顾他穿戴整齐,并将平板电脑打开,他看见账户余额,数了五遍那一长串0,五亿元。

值了,他握拳,活动筋骨,跟二十年前没区别,旧伤已愈,全世界的美好在等着他。

“顾先生,您的旧住所拆迁了,您可以选择获得五千万元现金赔偿,或三百平米住宅一处。”

顾俊轩想都没想:“要房子。”

鬼知道现在房价多少钱一平?那个老破小住了几十年也没等到拆迁,如今一醒来就有这好事儿。

蓬莱的专车将他送到新家,在市中心,周边有小学、中学、地铁站、医院……他看到中介的挂牌,一平一百多万,不禁暗中咂舌。

得益于科技进步,如今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到了150岁,对于生理年龄只有60岁的人来说,等于以前的三十岁青年,顾俊轩低头看看自己的肚腩,一切都是崭新的了,他站在阳台上,端着酒杯,俯视城市,阳光斜照,他忽然察觉到自己的眼泪滑落。

过去的就过去了,我要从头开始。

做个好人。

顾俊轩开始健身,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从没吃过这么多的苦,因为他看到了希望,以前他不懂“希望是个好东西,也许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这句话的含意,现在他知道了:有钱,有房,有年轻的时光等着他挥霍。尽管在这光鲜之下,隐约可见一桩罪行,但那算什么呢?他找人打探过了,姓黎的老东西没有对他提起诉讼什么的,只不过黎耀宗的脸在他梦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得想个办法。

他给城里城外的所有宗教流派的寺庙、教堂、教会都捐了钱,又抓紧时间结了婚,让喧嚣与热闹充斥他的生活,这很有效,他梦见黎耀宗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他的妻子怀孕,生下孩子,那婴儿的双眼正与死者相同,他大叫一声,逃出医院。

从此他很少回家,耳闻了不少风声,那个女人在跟情人们交欢时笑着挖苦他:“我真是忍着想哕的心跟他上床的,他又小又软……”

顾俊轩咬紧牙,将自己投于工作之中,起先还颇为顺利,但他很快意识到,他的知识和才能无力驾驭所拥有的财富,经历了几次三番被权贵富商的收割之后,他现在不用数五遍,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到余额了:五千万。

这笔钱在这个时代虽算不上巨款,但精打细算的话,依然能安度晚年——不!我才六十岁!我岂能就此失去我本拥有的一切?我是杀了人才换来的啊!

顾俊轩铤而走险,踏上贩毒之路,新时代的神经效力极强,他曾经试过一次,看到整个世界不过是摆放在纸箱子里的玩偶之家,他的雄心再度燃烧……

命运给他一口糖,又给他十口粪便。他得罪了黑白两道,身家荡然无存,只剩一身皮囊,游荡在街头巷尾,还欠了一屁股债,整日在惊魂不定中躲避债主或杀手,捡垃圾维生。

有一天他看到黎耀宗朝他走来,吓得魂飞魄散,他敲碎啤酒瓶,用碎玻璃片再度杀死了这个青年——之后,他才看清楚,哪里是黎耀宗啊,分明是他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他杀死了最后的希望。

他发出野兽似的哭号,用玻璃片划破自己的喉咙、血管、双眼,他看见了新的幻觉:一个羊头人,佩着精美的金丝单边眼镜,拄着黑色文明杖,左右各站着一个人头鱼身和鱼头人身的怪物,身穿西装,他们朝他走过来,那是死神和它的侍卫吗?文明杖点在他的脑袋上,它们说:“开始读取头部文件信息——这是个双关喔,嘻嘻。”而一只灰绿白纹的巨蛙,趴在商厦的玻璃幕墙上,两只灯泡大的眼睛冷漠地望着他,须臾后跳到他们旁边,对那三个怪物说:“谢谢。”

它在谢什么?

2058年1月18日,春节前一周。

他从长睡中醒来,娜娜正等着他。

“黎先生,您的生理脑波挺剧烈的呢,您做梦了吗?”

“嗯。是个好梦。”他穿着衣服,“梦里有很多好朋友。你有笔吗?再给我一张纸,谢谢。”

他在纸上记下一个名字。

“黎先生,梅女士和星星在外面等您。”

“嗯,我知道,正要给她娘俩一个礼物呢。”

“您从梦中获得的礼物吗?”

“对。”他凝视着娜娜的双眼,那双电子眼毫无感情地回望他,“你知道冬眠者的记忆是可以被读取的吧。”

“黎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你们读取过客户的记忆吗?”

“本公司尊重公民的隐私权,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呢亲。”

“我在梦里的朋友们的帮助下,拿到了顾俊轩记忆中的幕后黑手的身份,还把他陷入无限循环但又每次不同的地狱梦境中,这才一年,但对凶手来说,他已经经历了数百年的折磨,这些脑波震荡都会投射在客户的冬眠舱监视终端上,而你们没有中途阻止——你们知道我在做什么。”

娜娜沉默不语,面带程式化的微笑。

“耀宗说过,我对你说的话,他的总监能看到。所以,我猜你们默许了这件事,是因为这张纸上写的某个人的名字,刚好也是总监先生想要除掉的人。这就说得通了:我报了仇,你捡了便宜。”

“黎先生,您的车来了喔,请您准备出行吧!”娜娜的眼睛一闪一闪,主动带路。

黎光远跟着它走到大门口,夕阳西照,门厅上悬挂的大红灯笼缓缓旋转,又是一年。

“魔眼?”他低声呼唤娜娜,不过机器人丝毫不为所动,为他拉开门,躬身行礼。

“期待您元宵节后再回到蓬莱!”它用小女生的娇滴滴嗓音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恭祝您阖家幸福圆满,新春万事如意!再见!”

责任编辑:张喆

做梦梦见宠物是什么意思?是好事还是坏事

梦见宠物是什么意思?做梦梦见宠物好不好?梦见宠物有现实的影响和反应,也有梦者的主观想象,小编帮你整理的梦见宠物的详细解说吧!

结婚的人梦见和自己养的动物或鸟一块儿玩,妻子会因健康不佳或不能生育,而黯然销魂。

梦见养猫,会摆脱病魔。

梦见自己养的动物丢了,朋友会断绝与自己的来往。

梦见打死了家兽,会欺骗朋友。

未婚青年男女梦见家养的动物或鸟,会对自己的婚姻忧虑重重。

梦见养兔,因谨言慎行,会避免仇人设置的圈套。

梦见养画眉,家里会发生矛盾,互不而立。

梦见自己养狗,灾难时能证明家人是自己最好的帮手。

梦见养猴,会和骗子交朋友,损失惨重。

心理学解梦:

梦境解说:人们在清醒状态下常常会忽略人与人之间的关爱,而梦中出现的宠物则形象地表达了人类希望爱与被爱的天性。

心理分析:你心里也许意识到有人掌握着他的命运与生活,自己只能按别人的安排行事。你梦见自己饲养着一只宠物,这也许表示你希望找到一个处境比自己更糟糕的对象并给予他关心和安慰。

精神象征:对宠物可以无条件地给予关爱。它们十分敏感,可以很快体会到人心中的情感与伤痛。

做梦梦见宠物的心理学解释:

梦中的宠物主忧愁。

爱是一种执着,越爱的东西越担心失去,但分离是早晚的事。梦见自己深爱的宠物,就意味着忧愁。

为了养活它们,68岁的“文菩萨”变卖家产,抛弃了亲人朋友

文军红又快搬家了。她的1300只狗受到当地居民的投诉,救助站将搬到距离市区更远的地方。

因为一只受伤的京巴,文军红迷上了“捡狗”。二十年间,她救下上千只流浪猫狗,成为重庆市知名的流浪动物救助人,创建了当地规模数一数二的个人流浪动物救助站。

为了养活它们,68岁的文军红变卖家产,抛弃了亲人朋友,每天和狗生活在一起。爱犬人士说她是“流浪动物救星”,喊她“文菩萨”。

她曾因身上浓重的“狗味”被人打听职业。“清洁工。”文军红回答。因为在不理解的人眼中,她是偏激的,无异于“疯子”。

“它基金”理事长、央视主持人张越曾说,流浪动物救助不存在理性公益,只有救和不救两个选择。文军红想救,但经济和体力的双重重压下,她支撑不住了。她想过放缓节奏,甚至暂停救助。最近几年,她每天都在“救”与“不救”中纠结。但在多方力量的裹挟下,停下来也并非易事。

救助站里的狗大多是土狗。 王翀鹏程摄

神秘的“救助站”

依山而建的庆丰山村,高高低低的房子成了碧绿山体上的点缀物。不时有大货车从主路上疾驰而过,半米高的轮胎裹挟着巨大的噪音和黄土、小石块一路翻滚前行,所到之处,所有的声音都被它吞掉。

货车过后,村庄又陷入了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鸡鸣和犬吠,还有村民们嬉笑和聊天声。

沿着山间公路一路向前,经过一片整齐的菜地,绕过一片竹林,再沿着螺旋向上的公路爬上两圈将近45度的斜坡,在俯瞰山脚的位置,一扇银灰色的大铁门就在公路边。

铁门之内,一米多高的铁丝网围出一个院子,院子深处十几米,有一栋形似梯形的砖房,墙体被粉刷成白色。顶上盖着灰色的彩钢板。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还有动物身上特有的浓重腥味,穿透红砖和铁皮,扑面而来。

这就是被村民们多次投诉的地方,也是文军红和狗现在的住处——重庆文阿姨流浪动物救助站。

救助站藏在一片茂盛的荒林里。虽然紧邻公路,但人少车少。离她最近的民房隔着好几百米,村民常坐的电三轮也不愿意上来。

救助站藏在一片茂密的树丛中。王翀鹏程摄

这片荒地原来是两户农户的地。村里人还记得,两户人家搬到城里多年,山上的房子已经破败不堪,成了危房。去年年中,文军红租下那片地,在山上铺路、盖了房子。

提到文军红和救助站,村民一脸迷惑。但说到“养狗的”、“狗场”,他们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撇着嘴往山上指,“可臭了。”

住在村委会附近的一对夫妻说,冬天还可以忍受,到了夏天,好几百米外的山下就能闻见味儿。“顺着风就飘来了。”

今年9月,重庆雨水多,狗场自建的化粪池满了,粪水顺着山坡流下来。村民反映,当时粪水淌到了村间公路上,“那几天没人敢过去,太臭了。”

山上没有垃圾桶,救助站的垃圾每天都要焚烧处理。王翀鹏程

除了异味,救助站的吵闹也让他们头疼。

一位村民说,狗每天半夜乱叫,他们虽然离狗场有一段距离,但还是被吵得睡不着觉。“一只狗叫,所有的一起叫。”村民说,他们曾在半夜被吓醒,有时候做梦也梦见被一群狗围着。

“尤其是住在山腰的,听得最清楚。” 12月10日,庆丰山村五组生产队吴队长说,“大概三四百人受影响。”

今年年初,村民们向村委会反映多次,甚至全村联名签字递到市里,要求狗场搬走。“附近的人差不多都签了字。”

狗场银灰色的大铁门常年锁着。除了一个在里面上班的老汉,没有村民进去过,更没见过文军红。他们在抱怨之余,也对铁门内的世界充满好奇,经常私下议论。有人说狗场里有两三百只狗,也有人猜测文军红来头不小,“她不给干部开门,势力有点大。”

1300只狗

12月11日,铁门打开,文军红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穿着一双黑色雨靴,黑底花棉裤,砖红色的中式棉袄,外面罩一件保育员常穿的红白格子罩衫,胸前挂着一大串钥匙。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打开的扇子。

铁门后面,到救助站还要经过两道门。一道是钢丝网门,门的一侧常年摆着一盆狗粮、一盆水和一盆鸡胸肉;再往下走几米是一扇朱红色的防盗门,门右侧挂着“重庆文阿姨流浪动物救助站”的牌子,左侧是“动保联盟百城救助行动认证基地”。

每经过一道门,文军红都要用干瘦的手从胸前的钥匙串中扒拉出一把开锁,再迅速锁上。她解释,这样是为了防止狗跑出来被村民吃掉。

救助站是文军红自己设计的,结构像个迷宫。站在门口只能看到大厅和一片空地,走进去,每个岔路都有更深的区域。所有的房间都被狗笼占满,通常要摞两三层,小型犬两三只住在一起,大型犬一笼一只。

救助站的大厅也堆满狗笼子。王翀鹏程摄

“现在有1300只狗和几百只猫。”文军红说。还有被人从菜市场救下的七八只兔子、三四只大鹅和十几只鸡鸭。

猫狗把文军红的时间挤压得所剩无几。她雇了六个工人,帮她做清洁、喂饭,但还是忙不过来。工人们大多是四川人,和文军红一样吃住都在救助站。文军红给他们划好了区域,每人管两百多只狗。

他们在每天清晨四点钟起床,午饭前要做完第一遍清洁。近千个狗笼,逐一把下面的托盘抽出来洗干净,再放回去。笼子里的狗屎也要抓出来扔在桶里集中处理。“每天的粪便就有20多桶。”一个工人说。清理完狗笼,还要拖地、消毒,洗近千个狗食盆,动作快的也要忙到中午一两点。

救助站的狗每天吃一顿,米饭拌碎肉和鸭肝。大厅的灶台上摆着五个直径半米的电饭锅,工人们一锅一锅蒸米饭,一顿饭要喂六七个小时。

救助站的猫狗们最爱吃鸡胸肉。王翀鹏程摄

“每天吃几锅?数不清!”忙着给狗分饭的工人头也不抬,“500斤米,你说多吓人。”

狗粮是救助站的奢侈品,只有老弱病残和小奶狗才有资格吃。文军红怕营养不够,经常煮鸡胸肉、鸡蛋加在里面。奶狗吃的奶糕狗粮要用热水泡开,她每天煮两大锅汤,加一些从市场上捡来的烤鸭屁股。

最近几天,文军红忙着给室外的几只大狗搭避寒的棚子,没时间煮饭,只能喂狗粮。15公斤一包的狗粮,它们一天吃掉了近20袋。好心人捐赠来的几十箱益生菌饮料也在两天之内消耗光了。

一袋袋狗粮被倒进直径半米多的不锈钢盆里,一个工人用大铁勺把狗粮和饮料搅匀,装在白色的塑料水桶里。工人们用扁担提起两个桶,走到各自区域,像食堂阿姨一样,给每个狗笼的饭盆打饭。

“喂狗粮要省事得多。”一个工人说,但那顿饭仍忙活了四个多小时。

工人把狗粮倒在直径近半米的大盆里,1300只狗一顿要吃七八盆。王翀鹏程摄

晚上十点多,忙碌了一天的工人要休息了。为了避寒,文军红用旧衣服把狗笼盖得严严实实,吃饱喝足的狗也安静下来。

文军红还不能睡,她要巡查病狗和奶狗的情况,准备第二天的饭食。12月16日凌晨一点多,两锅鸡胸肉还没煮熟,文军红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处理手机上的信息。她每天能收到近百条信息,都和狗有关。

从1到300

四十岁之前,文军红没养过狗,甚至有些怕狗,担心被咬。收养“文静”是一个意外。

“文静”是一只京巴。26年前遇到文军红时已经流浪了一段时间,一身长毛又脏又乱,一只眼球突在眼眶外,肚子垂下来,趴在地上低声呜咽。文军红看它可怜,抱去看病,治好后养在家里。

那时,文军红四十岁出头,有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和父母、女儿住在重庆著名的景点解放碑附近。

“文静”很快成了全家的宠儿,它陪伴文家人19年,照片至今还挂在家里。它从不在屋子里拉尿,每天坐在门口等文军红下班,只要她走出电梯,“文静”就激动地摇尾巴。

文妈妈每天抱着它,即使后来生病糊涂到分不清狗头和屁股,也要把它抱在怀里,唤它“小静、小静”。“文静”有灵性,文妈妈病重期间,它每天趴在床边守着她。

大概是被动物的真诚和温暖打动,文军红开始频繁往家里捡狗。有时候间隔不过一两个月,就领回一只新的小狗。这些狗大多是被遗弃的土狗,被发现时夹着尾巴、又脏又瘦,有的还带着伤病,无助地躲在角落。

小狗“灰灰”曾经是肿瘤患者,现在已经痊愈。王翀鹏程摄

她根据狗身上的特征取名字,有“小白”、“大白”、“花花”,但都随她姓文。后来狗越来越多,她开始想一些略显奇怪的名字,比如“大小白”、“大小花”、“白冬瓜”。现在,新来的狗只能用数字代替名字。

起初,父亲笑她是“救狗英雄”,默许她捡狗。捡回第六只狗时,吵闹声引起了邻居的反对,父亲开始提意见了。

捡狗行动由“地上”转移到“地下”。她在家附近的电力学校宿舍租了一套四十几平米的房子安置它们。“至少不用看着它们挨饿受冻。”文军红说。

时间长了,她对路边的猫狗更敏感了。她能迅速发现路边猫狗的身影,也能轻易分辨出奶猫、奶狗的叫声。女儿说她,你的眼睛、耳朵就是为猫狗生的。

此后十多年,她捡回了一百多只流浪狗。电力宿舍的一整层都被她租下养狗。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时常骗他们说出差,实际上是留在出租屋照顾猫狗。

文军红说,她曾经很享受那种状态:工资足以养活自己和毛孩子,她也舍得给它们花钱,“我的狗最爱吃蛋糕和鸡腿。”猫狗也喜欢她,每天围着她转。那段时期,她对救狗充满了热情。

最难的不是救,而是养

2014年前后,文军红偶然认识了一个做救助的婆婆,在她的建议下,带着一百多只狗搬到了位于重庆长江南岸的南山。那里空气清新,被称为重庆的“肺叶”。文军红租了个院子养狗,和婆婆做邻居。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生活就是从那一年逐渐走向失控的。

婆婆因病要回老家半年,托文军红照顾她的160多只狗。文军红说,半年之后,婆婆没回来,手机号变成了空号。文军红被动接下了“包袱”。

拥有300多只狗,文军红在南山很快出名了,成了救助的“圈里人”。她始终不承认这个身份。她认为,自己只是喜欢狗,并不想混“圈子”。

但她还是被动“入圈”了。“圈里人”私下交流不多,但信息互通。“比如救下一批狗,一打听就知道去了谁家;有时候自己收不了,也会给发现人介绍其他救助站。”一个“圈里人”介绍。“发现人”是指第一个发现流浪动物的人。

从那段时间开始,文军红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求助电话。起初,她对救狗充满热情和期待,后来,把狗留下只是想给它们一条生路。

刚刚痊愈的几只小狗回到救助站。王翀鹏程摄

今年12月9日,一个年轻的女孩联系文军红。她在路边捡到一只哈士奇,狗很瘦,穿着红色的连帽衫,戴着牵引背带。它的尾巴秃了,屁股下面长了一颗苹果大小的鼓包,走了两步就嗷嗷叫着摊在地上。文军红不得不收下,带它看病,安排它住进了救助站的大狗笼里。

爱心人士每次从屠宰场或拦车救下的狗无处可去,就联系文军红。这些狗少则几百只,多则上千只,只能每家拿一点,分开救助。

去年12月,有爱心人士从江津一家屠宰场救下400多只狗,文军红接下了一小部分老弱病残,也有40多只。

“做流浪动物救助,最难的不是救,而是养。”此前,一个全国知名的救助人曾对媒体说。

文军红不再主动捡狗了。救助站的笼子越摞越多,她的钱也快花完了。据媒体报道,2017年,她已经在外面借了很多外债,抵押了父亲留下的老房子。

几只大型犬住在简易笼子里,最近文军红正忙着给它们搭新笼子。王翀鹏程摄

“到目前为止,全国没有统一对流浪动物的处理政策,各地处理方式不同,管辖部门也不同。有些是归公安部门管,有些由农业部门或城管部门管理。”12月17日,首都爱护动物协会创始人、首都爱护动物协会终身名誉会长秦肖娜告诉新京报记者。

文军红有去了解过,重庆的流浪动物是由公安机关管理,收容在留检所。文军红猜测,可能是收容能力有限,因为公安机关抓捕的流浪猫狗偶尔也会送到她的救助站。

文军红提供的回执显示,今年1月26日,一只大型犬尾随行人,被重庆市渝北区分局的民警控制住,送到文军红的救助站;4天之后,九龙坡区分局也给文军红送去一只流浪狗。小狗的主人搬家时没有带走它。

派出所偶尔也会往救助站送狗。王翀鹏程摄

在南山的四年半,狗的数量翻了三倍,有将近900只。搬到庆丰山村之后,大半年内又增长了400多只。

“动物救星”和“狗疯子”

在庆丰山村村民的印象中,文军红神秘又强势。去年底她刚来不久,救助站就因噪音和异味被村民举报了。庆丰山村前村支书杨书记记得,村、镇的干部轮番上去找她谈话,起初她态度很好,还给村里写了承诺书,答应一年内搬走。

后来,干部们去的次数多了,文军红就烦了。“今年五六月份,我亲自上去,她门都不开,面都见不到。”庆丰山村村民委员会谢主任说。杨书记因说话时措辞不当,激怒了文军红,被她狠狠教育了一顿。

“他们吓唬说要放我的狗,我说你敢放狗我就和你同归于尽。”文军红说。

但和文军红相识十几年的张英却说,文军红其实是个性子软弱的人。

“每次她遭欺负,都是我们帮她说话。”张英说,之前有人给文军红送去40只狗,不仅没给钱,还在救助群里诋毁她。文军红不愿吵架,张英出手在群里帮她讨公道;还有人说文军红卖狗肉,救狗是为了骗钱,张英回怼他们:“狗你拉走,这个钱你去赚。”

张英从1997年开始做救助,最多时捡了一百多只狗。但家里养不下后就不捡了,现在家里有67只狗。有人喊她救狗,她不去,后来干脆长期关机。偶尔接到救助的电话,一听要救狗,她马上挂电话。还警告对方:不要把我的电话到处给。

但文军红做不到。只要有狗要救,她就马上赶过去,很多时候还要自己花钱包车去很远的地方。

“她对狗是真的好,但也有点疯狂。”一个工人评价文军红。

68岁的她可以整夜不睡,为了守着一只生病的狗;她经常每天吃一顿饭,体重只有70多斤。但小狗们每顿饭都有鸡胸肉、鸭肝。“我们这的大狗都比她重。”工人说。她几乎不在自己身上花钱,但给狗治病动辄成千上万的医药费,文军红掏钱一点都不含糊。

文军红的手上布满狗咬的伤痕和干裂的伤口。王翀鹏程摄

“全心全意”、“大爱无私”、“爱到骨子里”。“日善群”里的爱狗人士这样描述文军红,还有人称她“文菩萨”,说她是“动物救星”。

文军红经常和女儿通电话,但差不多一个月才能见一面。最近一段时间,救助站要改建,又有十几只新来的小狗,她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有两三次,她带工人打疫苗,从家门口路过也没进去。

“你老了还不是要女儿养你,难道要狗崽子管你?”工人劝她多关心女儿,他们不理解,怎么狗比人还重要?文军红脸上的表情复杂,“还有几只小奶狗没喂。”

不理解她的人不在少数。文军红经常能收到侮辱、谩骂她的电话或信息。12月12日,有人在微信上说她是“拜狗邪教”,是狗疯子,“我不在乎,我没做错。” 文军红语气坚定。但当天告别的时候,她还是悄悄问记者:“你怎么看我在做的事?”

救还是不救?

最近几年,文军红每天都在“救”与“不救”中纠结。

她没有能力照顾更多的狗了。救助站的花销像个无底洞。她只有3000多元的退休金,女儿资助她5000元,还能收到两三千元的捐助,但仍抵不上每月近8万元的开销。这些年,文军红把所有的存款都投进去,卖了房,最困难时,她卖掉了母亲留下的黄金,花光了女儿辛苦攒下准备买车的钱。她经常梦见狗没饭吃,饿得皮包骨头。

文军红和工人给狗准备吃的,它们一天要吃500斤米。王翀鹏程

她也不忍心拒绝。别人不收,她也不收,狗就会死掉。

在张英看来,文军红应该就此打住。但她爱狗,又不懂得拒绝,被人捏住了死穴,把更多的狗推到她面前。

今年9月前后,一些人在公路上拦下一辆运狗车,救下了160多只狗,找救助人接狗。没有人愿意收,他们找到文军红。

救助站装不下,他们提出帮她再租一间房子放更多的狗。“他们说主要你对狗好,我们相信你。”

文军红说你们年轻,也可以像我一样租间房子把狗养起来。他们马上说不行,做不来,就是觉得狗儿可怜才去拦车的。

“救下来没人接,还不是等死?不是更可怜?”文军红说,“这就是逼着我收。”

文军红以前不说这样的话,因为她知道救狗的人是好心。“但现在要说,因为包括我在内的这些救助人实在支撑不住了,精神、经济都支撑不住。” 所幸,那160多只狗后来被别人接下了。不然到最后,文军红还是会收下它们。

还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把自家的宠物狗送来,有些是病狗,有些是健康的。“他们说,你做救助的都不要,我就把狗扔了。”文军红说。

“要是我就不收,”张英一挥手,“是他的狗,要扔就扔。”

张英经常反问那些让她救狗的人,你家里有几只狗?你为什么不养?在她看来,有些人对动物只是一腔热血,满足自己的英雄情结,但背后的麻烦都扔给救助人。

“如果他们确实没条件养,可以认领,我帮你养着,你每月给它们交生活费。”张英说,“但他们其实并不愿意为狗付出。”

文军红也认可张英的说法,她有时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爱心被人利用。但看到猫狗,她就“糊涂”了。12月18日傍晚,工人接回两只大型犬,一只黑的,一只花的,它们很凶,工人都不敢摸。

“狗狗好可怜,被人拴在高速路边了。”文军红心疼坏了。她把狗笼子抬回屋里,又跑前跑后,忙着给它们带脖圈、喂饭。“还有十几只喊我们下周去救。”她和工人说。

新京报记者 王翀鹏程 实习生 钟艺璇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李铭

江苏男子养鹅5万只,如今靠反季鹅苗价格翻3倍,年销售1500万

#头条创作挑战赛#

陈效鹏,江苏省常州人。

陈效鹏心里一直有一个创业梦,他30岁时辞去了公职,来到扬州专门从事养殖业。

他用了8年的时间养殖,养过鱼、猪还有鸭子,但是他养殖的这些不仅没赚到钱,还赔了50多万元。

陈效鹏30岁的时候是九几年,那时候的50万元很值钱,让陈效鹏不仅花光了积蓄,还欠了很多外债。

陈效鹏儿子回忆说,当时的陈效鹏会躲一些电话,他儿子也明白是追债的电话。

陈效鹏因为欠了太多钱,只能终止自己的创业梦,他努力打工赚钱还债。

2011年50多岁的陈效鹏终于还清了外债,还完了所有‬的‬债务‬,陈效鹏觉得不甘心,还想继续他的创业梦。

2012年陈效鹏发现6.7月份很多养鹅的厂子里面没有鹅了,当时他还觉得很奇怪。后来他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鹅的产蛋期最多只有8个月,剩下的月份为休产期。而鹅一般都在11月份-5月份下蛋,剩下的月份是休产期。

很多饲养鹅的养殖场在鹅休产期时都收不到鹅苗,所以他们的养殖场在那几个月都是空的。空的几个月一点钱都不赚,养殖户都很心疼。

了解到这些后,陈效鹏发现了商机,他打算养殖反季鹅苗。

他打听到广州地区的‬‬反季养鹅技术已经‬很成熟了,而且反季的鹅苗价格比正常的高了3倍。

他跟几个朋友凑了400多万,在常州开了一家养鹅厂。他还特意去广州学习反季养鹅的技术。

怎么才能让鹅在休产期时下蛋呢?关键是利用光照来改变鹅的习性。

鹅一般是在春天和冬天下蛋,如果想让它们在夏天和秋天下蛋,就需要在夏天和秋天的时候,模拟出春天的光照和环境。

鹅是属于季节性繁殖的水禽,它的这个繁殖受全年的光照变化影响。光照能影响到鹅的神经和内分泌,这些又会影响到生殖分泌。

最后生殖分泌能影响到鹅卵泡的发育和蛋的形成,所以只要调节好光照的时间,就能让鹅在反季节的时候下蛋。

陈效鹏用从广州学来的技术反季养鹅,但没想到他刚开始用这项技术,就遇到了问题。

陈效鹏细心地用着光照技术养鹅几个月,他一直盼着鹅下蛋。但是都到了8.9月份,他养的鹅全部没下蛋。

这可把陈效鹏愁坏了,他到处找原因,琢磨为什么按照相应的技术来,鹅到了下蛋的时候不下蛋。

经过他的观察,他发现他养的鹅不下蛋是因为鹅的品种不一样。广州的鹅一般是狮头鹅和马岗鹅,而陈效鹏养的是扬州鹅。

陈效鹏也注意到,广州的太阳光照和气候与江苏地区的不一样,而他在广州学习的技术是根据狮头鹅和马岗鹅研究出来的。

所以他把在广州学来的技术,用在自己养的扬州鹅身上就没办法起作用了。

为了找到能让扬州鹅反季节产蛋的方法,陈效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他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等着太阳升起时记录每天太阳升起的时间。

晚上太阳落下时,他还要记录每天太阳落山的时间,算出每天的昼长,就这样他坚持了两年。

陈效鹏说研究合适的光照时间看起来挺简单,但是做起来却很难。

比合适的光照时间晚半个小时或者早半个小时都有可能失败,最严重的时候差15分钟都有可能失败。

陈效鹏利用鹅每一次的产蛋周期来试验记录,期间他还请教专业的人,就这样他用了两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光照时间。

为了提高效率陈效鹏设计了一个可以自动开合的鹅鹏,这样就能更方便地控制光照的时间。

每年的5月份-11月份,陈效鹏根据每天日出的时间来放鹅,一般每天都会在下午4点多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就把鹅赶进鹅棚。

鹅进了鹅棚后,陈效鹏就把鹅棚关闭,一点光都不能透进来,要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效果。

如果日出早一点他就早关鹅,如果日出晚就晚点关鹅。

要把每天光照的时间控制在11小时左右,等到天黑后再把鹅棚打开,这样鹅就能方便接受第二天的光照。

经过陈效鹏不懈的努力,他养的鹅终于开始反季节下蛋。1000只母鹅每天能下40多个的蛋,最多能下到80个蛋。

这本来是很开心的事,但是陈效鹏又开始犯愁了。

陈效鹏计算过,正常1000只母鹅一天下20个蛋才是正常的,而他养的鹅一天下的蛋太多,不仅如此很多蛋上都有血。

这时陈效鹏就感觉到事情不妙,果然不出他所料,鹅这样下蛋没几天就又开始不下蛋了,不仅如此很多鹅都变得很虚弱没有精神。

陈效鹏赶紧琢磨是什么情况导致成这样,原来陈效鹏完全改变了鹅的光照时间,这让鹅的身体极度不适应。

而且6.7月份江苏大多处于梅雨季节,天气很闷热鹅不爱吃食。

而且鹅在这时候下蛋消耗很大,然后它还不爱吃食,就让鹅的身体变得更虚弱。

陈效鹏发现这个问题后,赶紧改变光照时间,让鹅逐渐适应这样的光照时间。

除了改变光照时间,陈效鹏还研究怎么能解决闷热的问题,他想到了给鹅棚装通风扇,来给鹅棚通风降温。

这个通风扇他也用了很多的心思,他装了一个自己做的通风扇,这个通风扇和别人的都一样。

原来陈效鹏自己做出了一个可以移动的遮光板,需要通风的时候拉开遮光板打开风扇通风,需要遮光的时候把遮光板拉上就能遮光。

除了给鹅棚装风扇,他还用水来给鹅降温,他给鹅棚装了湿帘子,让井水一直在帘子上流动,这样就让帘子来回动形成风。

陈效鹏这一系列的操作,成功给鹅棚的温度降低了6摄氏度。

解决了温度的问题,陈效鹏又开始琢磨鹅饲料,想让鹅下的蛋好就饲料就要有营养。

想到这陈效鹏严格挑选的鹅的饲料,都采用粗细均匀的饲料,还往饲料里添加了豆泊、鱼粉,给鹅补充足够的蛋白质。

终于陈效鹏的鹅开始正常反季产蛋了,但是他养的这些鹅,很多鹅看起来都是脏兮兮的让大家很奇怪。

鹅属于水禽,非常喜欢在水里,一般来说鹅身上都会很干净,为什么陈效鹏养的鹅身上看起来那么脏呢?

原来陈效鹏用的是旱养的方式,不让鹅下水,所以很多母鹅身上都是脏兮兮的。

陈效鹏用养鹅用旱养的方式,不仅是因为他要做反季鹅苗,还是为了能更环保。

如果让鹅下水,不仅会增加鹅的消耗影响产蛋量,还会产生很多的污染。

旱养鹅不让鹅下水,能减少鹅的消耗,还能降低污染。

旱养的鹅只有少量的废水,这些废水刚好可以排到莲藕塘里给莲藕做肥料。

终于陈效鹏的反季鹅苗可以开始出售了,但是养反季鹅苗的养殖户却变多了,这样又导致鹅苗的价格下降。

面对这个问题陈效鹏却不担心,他很有信心他的鹅苗销量和价格绝对不会受影响。

陈效鹏到底做了什么让他这么有信心呢?

一般扬州鹅的鹅苗,再10月份和11月份这两个月是非常紧缺的,市场需求量很大。

因为这时候当季的鹅苗没有下来,反季的鹅苗产量也下降,就会导致很多养殖户在这两个月份收不到鹅苗。

但是陈效鹏的鹅苗栽10月份和11月份这两个月的产量没有下降,所以他的鹅苗竞争优势很大。

陈效鹏的鹅苗能在这两个月产量不下降,和他的细心有很大的关系。

陈效鹏不仅在鹅棚和饲料上下功夫,他还每天都仔细地检查鹅棚。

他每天都会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检查鹅的饲料有没有什么问题。

他能及时地发现饲料是否出现发霉变质的情况,也能确定饲料是否充足。

因为陈效鹏年龄很大了,如果每天来回弯腰查看饲料身体会受不了,为此他想出了好办法。

他找了很多废旧的轮胎,把轮胎套在饲料上。这样一来他只需要站着踢一下轮胎就能发现饲料有没有问题。

如果轮胎踢不动,那就基本能确定里面的饲料发霉结块了,这时候拿再拿起来闻一下确定饲料是否变质。

如果踢一下轮胎能踢动,但是看不到饲料溢出,那就是缺饲料了,这样可以及时添加饲料。

但是即便陈效鹏想到了这样省时省力的方法,他每天巡视鹅棚的时间也要2小时左右。

通过这两个小时的巡视,陈效鹏能及时解决鹅棚里出现的问题,也能及时知道哪间鹅舍的鹅有问题。

经过陈效鹏这样细致的养鹅,他养的鹅体质方面非常好,这样一来他养的鹅在10月份和11月份这两个月的产量也非常好。

因为这两个月鹅苗非常稀缺,所以价格也高一些。像反季的鹅苗价格最高能买到15元一只,而10月份和11月份的鹅苗最高能卖到18元一只。

陈效鹏的鹅苗能在这两个月不减产,就超过了其他的养殖户,给他带来了很多财富。

经过三年的努力,陈效鹏通过卖鹅苗赚了不少钱。但是喂养了三年的鹅产蛋就会下降,需要更换鹅来保证鹅苗的数量。

这三年下来,陈效鹏一共淘汰了5000只鹅,虽然这些鹅淘汰了,但是也给陈效鹏带来了不少的财富。

原来常州有一道名菜叫寨桥老鹅,这种鹅最关键的食材,是需要用三年以上的老鹅来制作。

刚好陈效鹏淘汰下来的老鹅,非常符合做寨桥老鹅的标准,而陈效鹏养的鹅质量很好。

用他养的鹅做出来的寨桥老鹅,不仅肉紧实,汤也很浓厚,所以很多饭店都会抢着收购陈效鹏淘汰下来的老鹅。

这样一来每三年,陈效鹏能通过淘汰下来的老鹅赚到60多万元。

2021年陈效鹏增加了养殖规模,鹅的数量也增加到了5万多只,年销售额达到1500多万。

后面陈效鹏打算把鹅粪做成肥料销售出去,他还打算通过电脑选育的技术,选育出产蛋量高的鹅。

正常一只扬州鹅一年的产蛋量在45枚蛋-70枚蛋之间,而陈效鹏想通过选育的办法,让每个扬州鹅的产蛋量最多达到90枚。

但是有专家分析,扬州鹅的产蛋量如果每年都能达到70枚,就已经算是最高的,要想达到90枚很难。

目前陈效鹏研究选育方法已经研究了三年多,他给自己设立了目标,他要在65岁时研究出可以通过电脑选育鹅的办法,让鹅每年的产蛋达到90枚。

陈效鹏已经年过半百,每天还要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巡视鹅棚。这能看得出他很细心,也有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

他的故事也让我们看到,只要努力拼搏,不管多大年纪也都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陈效鹏说:

我们不去做它,永远不可能。我们做,就有可能。我们向着目标一步一步前行,我坚信到我65岁的时候,我把这个目标实现。

为了养活它们,68岁的“文菩萨”变卖家产,抛弃了亲人朋友

文军红又快搬家了。她的1300只狗受到当地居民的投诉,救助站将搬到距离市区更远的地方。

因为一只受伤的京巴,文军红迷上了“捡狗”。二十年间,她救下上千只流浪猫狗,成为重庆市知名的流浪动物救助人,创建了当地规模数一数二的个人流浪动物救助站。

为了养活它们,68岁的文军红变卖家产,抛弃了亲人朋友,每天和狗生活在一起。爱犬人士说她是“流浪动物救星”,喊她“文菩萨”。

她曾因身上浓重的“狗味”被人打听职业。“清洁工。”文军红回答。因为在不理解的人眼中,她是偏激的,无异于“疯子”。

“它基金”理事长、央视主持人张越曾说,流浪动物救助不存在理性公益,只有救和不救两个选择。文军红想救,但经济和体力的双重重压下,她支撑不住了。她想过放缓节奏,甚至暂停救助。最近几年,她每天都在“救”与“不救”中纠结。但在多方力量的裹挟下,停下来也并非易事。

救助站里的狗大多是土狗。 王翀鹏程摄

神秘的“救助站”

依山而建的庆丰山村,高高低低的房子成了碧绿山体上的点缀物。不时有大货车从主路上疾驰而过,半米高的轮胎裹挟着巨大的噪音和黄土、小石块一路翻滚前行,所到之处,所有的声音都被它吞掉。

货车过后,村庄又陷入了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鸡鸣和犬吠,还有村民们嬉笑和聊天声。

沿着山间公路一路向前,经过一片整齐的菜地,绕过一片竹林,再沿着螺旋向上的公路爬上两圈将近45度的斜坡,在俯瞰山脚的位置,一扇银灰色的大铁门就在公路边。

铁门之内,一米多高的铁丝网围出一个院子,院子深处十几米,有一栋形似梯形的砖房,墙体被粉刷成白色。顶上盖着灰色的彩钢板。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还有动物身上特有的浓重腥味,穿透红砖和铁皮,扑面而来。

这就是被村民们多次投诉的地方,也是文军红和狗现在的住处——重庆文阿姨流浪动物救助站。

救助站藏在一片茂盛的荒林里。虽然紧邻公路,但人少车少。离她最近的民房隔着好几百米,村民常坐的电三轮也不愿意上来。

救助站藏在一片茂密的树丛中。王翀鹏程摄

这片荒地原来是两户农户的地。村里人还记得,两户人家搬到城里多年,山上的房子已经破败不堪,成了危房。去年年中,文军红租下那片地,在山上铺路、盖了房子。

提到文军红和救助站,村民一脸迷惑。但说到“养狗的”、“狗场”,他们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撇着嘴往山上指,“可臭了。”

住在村委会附近的一对夫妻说,冬天还可以忍受,到了夏天,好几百米外的山下就能闻见味儿。“顺着风就飘来了。”

今年9月,重庆雨水多,狗场自建的化粪池满了,粪水顺着山坡流下来。村民反映,当时粪水淌到了村间公路上,“那几天没人敢过去,太臭了。”

山上没有垃圾桶,救助站的垃圾每天都要焚烧处理。王翀鹏程

除了异味,救助站的吵闹也让他们头疼。

一位村民说,狗每天半夜乱叫,他们虽然离狗场有一段距离,但还是被吵得睡不着觉。“一只狗叫,所有的一起叫。”村民说,他们曾在半夜被吓醒,有时候做梦也梦见被一群狗围着。

“尤其是住在山腰的,听得最清楚。” 12月10日,庆丰山村五组生产队吴队长说,“大概三四百人受影响。”

今年年初,村民们向村委会反映多次,甚至全村联名签字递到市里,要求狗场搬走。“附近的人差不多都签了字。”

狗场银灰色的大铁门常年锁着。除了一个在里面上班的老汉,没有村民进去过,更没见过文军红。他们在抱怨之余,也对铁门内的世界充满好奇,经常私下议论。有人说狗场里有两三百只狗,也有人猜测文军红来头不小,“她不给干部开门,势力有点大。”

1300只狗

12月11日,铁门打开,文军红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穿着一双黑色雨靴,黑底花棉裤,砖红色的中式棉袄,外面罩一件保育员常穿的红白格子罩衫,胸前挂着一大串钥匙。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像打开的扇子。

铁门后面,到救助站还要经过两道门。一道是钢丝网门,门的一侧常年摆着一盆狗粮、一盆水和一盆鸡胸肉;再往下走几米是一扇朱红色的防盗门,门右侧挂着“重庆文阿姨流浪动物救助站”的牌子,左侧是“动保联盟百城救助行动认证基地”。

每经过一道门,文军红都要用干瘦的手从胸前的钥匙串中扒拉出一把开锁,再迅速锁上。她解释,这样是为了防止狗跑出来被村民吃掉。

救助站是文军红自己设计的,结构像个迷宫。站在门口只能看到大厅和一片空地,走进去,每个岔路都有更深的区域。所有的房间都被狗笼占满,通常要摞两三层,小型犬两三只住在一起,大型犬一笼一只。

救助站的大厅也堆满狗笼子。王翀鹏程摄

“现在有1300只狗和几百只猫。”文军红说。还有被人从菜市场救下的七八只兔子、三四只大鹅和十几只鸡鸭。

猫狗把文军红的时间挤压得所剩无几。她雇了六个工人,帮她做清洁、喂饭,但还是忙不过来。工人们大多是四川人,和文军红一样吃住都在救助站。文军红给他们划好了区域,每人管两百多只狗。

他们在每天清晨四点钟起床,午饭前要做完第一遍清洁。近千个狗笼,逐一把下面的托盘抽出来洗干净,再放回去。笼子里的狗屎也要抓出来扔在桶里集中处理。“每天的粪便就有20多桶。”一个工人说。清理完狗笼,还要拖地、消毒,洗近千个狗食盆,动作快的也要忙到中午一两点。

救助站的狗每天吃一顿,米饭拌碎肉和鸭肝。大厅的灶台上摆着五个直径半米的电饭锅,工人们一锅一锅蒸米饭,一顿饭要喂六七个小时。

救助站的猫狗们最爱吃鸡胸肉。王翀鹏程摄

“每天吃几锅?数不清!”忙着给狗分饭的工人头也不抬,“500斤米,你说多吓人。”

狗粮是救助站的奢侈品,只有老弱病残和小奶狗才有资格吃。文军红怕营养不够,经常煮鸡胸肉、鸡蛋加在里面。奶狗吃的奶糕狗粮要用热水泡开,她每天煮两大锅汤,加一些从市场上捡来的烤鸭屁股。

最近几天,文军红忙着给室外的几只大狗搭避寒的棚子,没时间煮饭,只能喂狗粮。15公斤一包的狗粮,它们一天吃掉了近20袋。好心人捐赠来的几十箱益生菌饮料也在两天之内消耗光了。

一袋袋狗粮被倒进直径半米多的不锈钢盆里,一个工人用大铁勺把狗粮和饮料搅匀,装在白色的塑料水桶里。工人们用扁担提起两个桶,走到各自区域,像食堂阿姨一样,给每个狗笼的饭盆打饭。

“喂狗粮要省事得多。”一个工人说,但那顿饭仍忙活了四个多小时。

工人把狗粮倒在直径近半米的大盆里,1300只狗一顿要吃七八盆。王翀鹏程摄

晚上十点多,忙碌了一天的工人要休息了。为了避寒,文军红用旧衣服把狗笼盖得严严实实,吃饱喝足的狗也安静下来。

文军红还不能睡,她要巡查病狗和奶狗的情况,准备第二天的饭食。12月16日凌晨一点多,两锅鸡胸肉还没煮熟,文军红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处理手机上的信息。她每天能收到近百条信息,都和狗有关。

从1到300

四十岁之前,文军红没养过狗,甚至有些怕狗,担心被咬。收养“文静”是一个意外。

“文静”是一只京巴。26年前遇到文军红时已经流浪了一段时间,一身长毛又脏又乱,一只眼球突在眼眶外,肚子垂下来,趴在地上低声呜咽。文军红看它可怜,抱去看病,治好后养在家里。

那时,文军红四十岁出头,有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和父母、女儿住在重庆著名的景点解放碑附近。

“文静”很快成了全家的宠儿,它陪伴文家人19年,照片至今还挂在家里。它从不在屋子里拉尿,每天坐在门口等文军红下班,只要她走出电梯,“文静”就激动地摇尾巴。

文妈妈每天抱着它,即使后来生病糊涂到分不清狗头和屁股,也要把它抱在怀里,唤它“小静、小静”。“文静”有灵性,文妈妈病重期间,它每天趴在床边守着她。

大概是被动物的真诚和温暖打动,文军红开始频繁往家里捡狗。有时候间隔不过一两个月,就领回一只新的小狗。这些狗大多是被遗弃的土狗,被发现时夹着尾巴、又脏又瘦,有的还带着伤病,无助地躲在角落。

小狗“灰灰”曾经是肿瘤患者,现在已经痊愈。王翀鹏程摄

她根据狗身上的特征取名字,有“小白”、“大白”、“花花”,但都随她姓文。后来狗越来越多,她开始想一些略显奇怪的名字,比如“大小白”、“大小花”、“白冬瓜”。现在,新来的狗只能用数字代替名字。

起初,父亲笑她是“救狗英雄”,默许她捡狗。捡回第六只狗时,吵闹声引起了邻居的反对,父亲开始提意见了。

捡狗行动由“地上”转移到“地下”。她在家附近的电力学校宿舍租了一套四十几平米的房子安置它们。“至少不用看着它们挨饿受冻。”文军红说。

时间长了,她对路边的猫狗更敏感了。她能迅速发现路边猫狗的身影,也能轻易分辨出奶猫、奶狗的叫声。女儿说她,你的眼睛、耳朵就是为猫狗生的。

此后十多年,她捡回了一百多只流浪狗。电力宿舍的一整层都被她租下养狗。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时常骗他们说出差,实际上是留在出租屋照顾猫狗。

文军红说,她曾经很享受那种状态:工资足以养活自己和毛孩子,她也舍得给它们花钱,“我的狗最爱吃蛋糕和鸡腿。”猫狗也喜欢她,每天围着她转。那段时期,她对救狗充满了热情。

最难的不是救,而是养

2014年前后,文军红偶然认识了一个做救助的婆婆,在她的建议下,带着一百多只狗搬到了位于重庆长江南岸的南山。那里空气清新,被称为重庆的“肺叶”。文军红租了个院子养狗,和婆婆做邻居。

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生活就是从那一年逐渐走向失控的。

婆婆因病要回老家半年,托文军红照顾她的160多只狗。文军红说,半年之后,婆婆没回来,手机号变成了空号。文军红被动接下了“包袱”。

拥有300多只狗,文军红在南山很快出名了,成了救助的“圈里人”。她始终不承认这个身份。她认为,自己只是喜欢狗,并不想混“圈子”。

但她还是被动“入圈”了。“圈里人”私下交流不多,但信息互通。“比如救下一批狗,一打听就知道去了谁家;有时候自己收不了,也会给发现人介绍其他救助站。”一个“圈里人”介绍。“发现人”是指第一个发现流浪动物的人。

从那段时间开始,文军红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求助电话。起初,她对救狗充满热情和期待,后来,把狗留下只是想给它们一条生路。

刚刚痊愈的几只小狗回到救助站。王翀鹏程摄

今年12月9日,一个年轻的女孩联系文军红。她在路边捡到一只哈士奇,狗很瘦,穿着红色的连帽衫,戴着牵引背带。它的尾巴秃了,屁股下面长了一颗苹果大小的鼓包,走了两步就嗷嗷叫着摊在地上。文军红不得不收下,带它看病,安排它住进了救助站的大狗笼里。

爱心人士每次从屠宰场或拦车救下的狗无处可去,就联系文军红。这些狗少则几百只,多则上千只,只能每家拿一点,分开救助。

去年12月,有爱心人士从江津一家屠宰场救下400多只狗,文军红接下了一小部分老弱病残,也有40多只。

“做流浪动物救助,最难的不是救,而是养。”此前,一个全国知名的救助人曾对媒体说。

文军红不再主动捡狗了。救助站的笼子越摞越多,她的钱也快花完了。据媒体报道,2017年,她已经在外面借了很多外债,抵押了父亲留下的老房子。

几只大型犬住在简易笼子里,最近文军红正忙着给它们搭新笼子。王翀鹏程摄

“到目前为止,全国没有统一对流浪动物的处理政策,各地处理方式不同,管辖部门也不同。有些是归公安部门管,有些由农业部门或城管部门管理。”12月17日,首都爱护动物协会创始人、首都爱护动物协会终身名誉会长秦肖娜告诉新京报记者。

文军红有去了解过,重庆的流浪动物是由公安机关管理,收容在留检所。文军红猜测,可能是收容能力有限,因为公安机关抓捕的流浪猫狗偶尔也会送到她的救助站。

文军红提供的回执显示,今年1月26日,一只大型犬尾随行人,被重庆市渝北区分局的民警控制住,送到文军红的救助站;4天之后,九龙坡区分局也给文军红送去一只流浪狗。小狗的主人搬家时没有带走它。

派出所偶尔也会往救助站送狗。王翀鹏程摄

在南山的四年半,狗的数量翻了三倍,有将近900只。搬到庆丰山村之后,大半年内又增长了400多只。

“动物救星”和“狗疯子”

在庆丰山村村民的印象中,文军红神秘又强势。去年底她刚来不久,救助站就因噪音和异味被村民举报了。庆丰山村前村支书杨书记记得,村、镇的干部轮番上去找她谈话,起初她态度很好,还给村里写了承诺书,答应一年内搬走。

后来,干部们去的次数多了,文军红就烦了。“今年五六月份,我亲自上去,她门都不开,面都见不到。”庆丰山村村民委员会谢主任说。杨书记因说话时措辞不当,激怒了文军红,被她狠狠教育了一顿。

“他们吓唬说要放我的狗,我说你敢放狗我就和你同归于尽。”文军红说。

但和文军红相识十几年的张英却说,文军红其实是个性子软弱的人。

“每次她遭欺负,都是我们帮她说话。”张英说,之前有人给文军红送去40只狗,不仅没给钱,还在救助群里诋毁她。文军红不愿吵架,张英出手在群里帮她讨公道;还有人说文军红卖狗肉,救狗是为了骗钱,张英回怼他们:“狗你拉走,这个钱你去赚。”

张英从1997年开始做救助,最多时捡了一百多只狗。但家里养不下后就不捡了,现在家里有67只狗。有人喊她救狗,她不去,后来干脆长期关机。偶尔接到救助的电话,一听要救狗,她马上挂电话。还警告对方:不要把我的电话到处给。

但文军红做不到。只要有狗要救,她就马上赶过去,很多时候还要自己花钱包车去很远的地方。

“她对狗是真的好,但也有点疯狂。”一个工人评价文军红。

68岁的她可以整夜不睡,为了守着一只生病的狗;她经常每天吃一顿饭,体重只有70多斤。但小狗们每顿饭都有鸡胸肉、鸭肝。“我们这的大狗都比她重。”工人说。她几乎不在自己身上花钱,但给狗治病动辄成千上万的医药费,文军红掏钱一点都不含糊。

文军红的手上布满狗咬的伤痕和干裂的伤口。王翀鹏程摄

“全心全意”、“大爱无私”、“爱到骨子里”。“日善群”里的爱狗人士这样描述文军红,还有人称她“文菩萨”,说她是“动物救星”。

文军红经常和女儿通电话,但差不多一个月才能见一面。最近一段时间,救助站要改建,又有十几只新来的小狗,她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有两三次,她带工人打疫苗,从家门口路过也没进去。

“你老了还不是要女儿养你,难道要狗崽子管你?”工人劝她多关心女儿,他们不理解,怎么狗比人还重要?文军红脸上的表情复杂,“还有几只小奶狗没喂。”

不理解她的人不在少数。文军红经常能收到侮辱、谩骂她的电话或信息。12月12日,有人在微信上说她是“拜狗邪教”,是狗疯子,“我不在乎,我没做错。” 文军红语气坚定。但当天告别的时候,她还是悄悄问记者:“你怎么看我在做的事?”

救还是不救?

最近几年,文军红每天都在“救”与“不救”中纠结。

她没有能力照顾更多的狗了。救助站的花销像个无底洞。她只有3000多元的退休金,女儿资助她5000元,还能收到两三千元的捐助,但仍抵不上每月近8万元的开销。这些年,文军红把所有的存款都投进去,卖了房,最困难时,她卖掉了母亲留下的黄金,花光了女儿辛苦攒下准备买车的钱。她经常梦见狗没饭吃,饿得皮包骨头。

文军红和工人给狗准备吃的,它们一天要吃500斤米。王翀鹏程

她也不忍心拒绝。别人不收,她也不收,狗就会死掉。

在张英看来,文军红应该就此打住。但她爱狗,又不懂得拒绝,被人捏住了死穴,把更多的狗推到她面前。

今年9月前后,一些人在公路上拦下一辆运狗车,救下了160多只狗,找救助人接狗。没有人愿意收,他们找到文军红。

救助站装不下,他们提出帮她再租一间房子放更多的狗。“他们说主要你对狗好,我们相信你。”

文军红说你们年轻,也可以像我一样租间房子把狗养起来。他们马上说不行,做不来,就是觉得狗儿可怜才去拦车的。

“救下来没人接,还不是等死?不是更可怜?”文军红说,“这就是逼着我收。”

文军红以前不说这样的话,因为她知道救狗的人是好心。“但现在要说,因为包括我在内的这些救助人实在支撑不住了,精神、经济都支撑不住。” 所幸,那160多只狗后来被别人接下了。不然到最后,文军红还是会收下它们。

还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把自家的宠物狗送来,有些是病狗,有些是健康的。“他们说,你做救助的都不要,我就把狗扔了。”文军红说。

“要是我就不收,”张英一挥手,“是他的狗,要扔就扔。”

张英经常反问那些让她救狗的人,你家里有几只狗?你为什么不养?在她看来,有些人对动物只是一腔热血,满足自己的英雄情结,但背后的麻烦都扔给救助人。

“如果他们确实没条件养,可以认领,我帮你养着,你每月给它们交生活费。”张英说,“但他们其实并不愿意为狗付出。”

文军红也认可张英的说法,她有时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爱心被人利用。但看到猫狗,她就“糊涂”了。12月18日傍晚,工人接回两只大型犬,一只黑的,一只花的,它们很凶,工人都不敢摸。

“狗狗好可怜,被人拴在高速路边了。”文军红心疼坏了。她把狗笼子抬回屋里,又跑前跑后,忙着给它们带脖圈、喂饭。“还有十几只喊我们下周去救。”她和工人说。

新京报记者 王翀鹏程 实习生 钟艺璇

编辑 陈晓舒 校对 李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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