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号备注234824是什么意思什么梗 数字梗意思大全
最近抖音上的一串数字“234824”火了,有人用它作为自己手机号码的备注名称,有着特定的含义,但是很多人不懂备注234824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备注呢?
手机号备注234824是什么意思
234824==备胎
因为用九宫格输入法输入234824出来的就是备胎两个字,这串数字更多的是被网友们用来形容感情,自己的感情上有一个甚至多个备份,或者是自己喜欢的人将自己当成另一个选择。
备胎本意是指“给汽车准备的备用轮胎”,现在在网络用语中多指一段感情中的替补、备选人,可以是爱情、可以是友情,而且备胎可以有多个,这种备胎是双方都认可的情况下才会成立的。
数字梗意思大全
1925:你依旧爱我。
02746:你恶心死了。
02825:你爱不爱我。
03456:你相思无用。
0437:你是神经。
045617:你是我的氧气。
04527:你是我爱妻。
04535:你是否想我。
04551:你是我唯一。
0456:你是我的。
04567:你是我老妻。
0457:你是我妻。
045692:你是我的最爱。
0487:你是屏蔽词语。
0487561:你是屏蔽词语无药医。
0564335:你无聊时想想我。
0594184:你我就是一辈子。
065:原谅我。
06537:你惹我生气。
07382:你欺善怕恶。
0748:你去死吧。
07868:你吃饱了吗?
08056:你不理我了。
0837:你别生气。
095:你找我。
098:你走吧。
来源:八宝网
《权宦心头朱砂痣》作者:袖侧
《权宦心头朱砂痣》
作者:袖侧
简介:
权宦霍决,势力滔天。
给他送钱送珠宝送各种珍奇之物的人要踏破他的门槛。
当然也有给他送女人的。
有一天,有人喜滋滋地送给他一个人妇:“听闻这女子早年曾与大人订亲,后来大人家门遭难,这女子便另嫁了。现今把她送给大人,大人随意,随意。”
别人都以为这当初弃了霍决的女人落在霍决手中绝没有好下场。
没人知道,十年前,有个少女千里走单骑,只为了亲口对那遭了宫刑的前未婚夫说:“人这一辈子,不止一条路可走,不过是换了另一条路罢了。难些,但一定要走下去,活出个人样。”
那前未婚夫说:“好。”
少女落泪道:“那我回去嫁人啦。”
那前未婚夫说:“好。”
从此她是他心头朱砂痣,不可思,不可触。
思之便伤,触之便痛。
精彩节选:
大周景顺四十八年秋。
日头高挂。虽然夜露已经日渐凉寒起来,可午后时分万里无云,阳光还毒得很。官道上许是才走过车队,空气中还弥漫着尘土的味道,呼吸起来不那么舒畅。
一行锦衣人被晒得口干舌燥。
“不远了。”为首的数人中,最年轻的那个抹抹汗,抬起鞭子指了指,“前面应该有个茶棚的……”
这少年是个半大小子,容貌秀丽得有些雌雄莫辨,已该是变了声的年纪,却音色尖锐,比寻常少年音调高上几分。话音才落,已经瞧见了那茶棚的角。
“我就说了不远了。”少年高兴起来,一夹马肚,率先向前去了。
余人骂着“小安,你抢什么,茶铺又跑不了”,说笑着夹马跟上。
茶铺凉棚下,伙计正给一个女客说话:“……下一个岔路口,一定走左边那条路,右边那条也通长沙府,但就绕远了。”
女客还要细问,这厢马蹄声急,小安疾驰过来,茶铺外一个急勒,马儿便一个稳稳的急停。
这一手耍得漂亮,茶客里便有喝彩的。小安得意,跳下马来,尖着嗓子喊:“店家!”
那女客梳着辫子,年纪与这小安相仿,还是个少女,见这少年马术精湛,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小安话音未落,伙计毛巾往肩上一甩,已经高声应着快步走过来。小安看过去,那少女转回头,只叫小安瞥见一眼俏丽的鼻梁和侧脸。
有点黑,小安心底闪念。他从前在内院里行走,见的姐姐们个个白得像水豆腐似的,养得他看女子的眼光不免有些挑剔。
伙计带着笑迎上来:“客官里面请。”
说是“里面”,接了缰绳交给小厮,却把小安往凉棚下引。这时节,只要没了毒辣的阳光,便清风徐徐,舒爽得紧。凉棚下正好。
片刻间小安的伙伴已经追上来,一个胖壮的跳下马来喊:“店家,上壶凉茶先,这嗓子要冒烟了!”
小安坐在那里把花生米抛进嘴里,笑道:“已经上了!”又骂:“嫌我急?我不急,你能来了坐下就有茶喝?”
那胖壮的上来朝他后脑勺来了一下子,小安机敏地一缩脖,闪开了,抬脚踢他,露出了皂面白底的靴子。
“反了你,”胖子笑骂,“还敢踢你康顺哥哥!”
又有人道:“别闹了,永平,你管管他们。”
这群刚落座的男子皆是青壮之年,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他们穿着锦衣皂靴,做派却不像什么少爷公子,相互唤起来,皆是“小安”、“康顺”、“永平”这等吉祥意味的名字。伙计端着蜜饯干果过来,眼睛一扫,耳朵一竖,听了两句,心中有了数。
豪奴。
贵人门下的豪奴,鲜衣怒马,常常比寻常富户穿得都鲜亮。
这群豪奴中,被唤作“永平”的是个年在弱冠的青年。他生得俊眉修目,容貌原该十分英挺,眉间却笼着一股阴厉之气,脸上一丝笑容没有,便平白减了三分英气,添了三分寒意。
那小安年纪最小,皮得很。他从前是内院里行走的,身份也有些特殊,所以虽年纪小、功夫也弱些,旁的人却不敢轻慢他,反而与他十分亲热。
只他却只肯听永平的话,旁人拿他十分没有办法。
到永平终于开口,淡淡说了句“别闹了”,这皮猴子才安静下来。却又用胳膊肘拐康顺。
康顺问:“干嘛?”
小安挤眉弄眼,朝一个方向支支下巴,放低声音说:“你看那个小姑娘。”
大家顺着他下巴支的方向瞧了一眼,都笑了。康顺更是噗地差点喷出一口茶:“小姑娘?你才多大,好意思说人家小?”
小安梗着脖子说:“她肯定没及笄,我马上就十五了,绝对比她大!”
康顺笑着又要撸他脑袋,小安恼起来,捶了他好几下,恨恨道:“别闹!你看她,带着白蜡杆子呢,练家子。”
他口中的“小姑娘”,便是适才向伙计询问长沙府怎么走的少女。
她背对着小安这一桌人,勉强能看见个侧脸,的确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削肩细腰,身形窈窕。身侧的长凳上搁着一条齐眉长棍,小安让大家看的,正是这长棍。
“那当然。”康顺道,“要没点功夫傍身,一个小娘子敢自己出门?”
他们坐下有片刻了,少女那一桌始终只有她一人,也只有一个杯盏,显然是孤身行路的人。
小安年纪最小,功夫又最弱,忽地遇到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又会功夫的,心里不免痒痒。一会儿问“你说我和她谁厉害?”,一会儿又问“要不我去找她切磋一下?”,嘴上念叨着,屁股便坐不安稳,大有立时起来找那少女较量一下的意思。
永平瞟了他一眼:“老实点。”
小安便只能老实了。
众人嘘他。
他们已经用过了午饭,在这里不过是歇脚,让马儿也避过日头最毒的时光。正用着点心果子就着凉茶,忽听有人拔高了声音:“这些该死的阉人!我只恨不能手握三尺青锋,斩尽这些无根之人!”
这话一入耳,原本说笑的一桌人齐齐变了脸色,冷飕飕的目光向那说话之人射去。
小安的手都握住了刀柄,目露凶光。
那人毫无所觉,犹自喋喋:“沈公奏请立储,原就是阁老分内之责,便是触怒了陛下,也不当如此。都是牛忠那阉竖弄权,趁机作恶!沈公二子四孙,死得好惨……沈公这般年纪,丧子又丧孙,听说已经卧床不起,也快……唉!”
他同桌的人道:“太子薨了已经有八年了,若是今上早立储君,也不至于有潞王之乱……”
伙计拎着大壶小跑过来,一边添水一边忙不迭地道:“客官,莫谈国事!喝茶,喝茶!”
“怕甚,这里是湖广,京城远着呢,他牛忠的手,还伸不到这里来,他又不是顺风耳。”
话虽这么说,那桌的声音还是低了下去,端了茶,也真的不再说京城、说立储了。
伙计压低声音:“客官有所不知,说是那八虎之一的马迎春就要来咱们这里监税了。以后呐,咱们说话都可都要小心些。”
这类店铺伙计,消息最灵通。听他这么说,那些人叹气:“唉,这是要来祸害我们湖广了吗?”
小安一伙人也看出来了,这桌乍一听忧国忧民,满腔大义,其实不过是几个白衣秀士、末流书生,最爱干的便是这般指点江山,慷慨激昂。
小安的手放开了刀柄,哼了一声:“屁功名没有的小子,成日里操皇帝和阁老的心。”
才端起杯子喝了口凉茶,不料那几个狂生话题一转,开始探讨:“自古权阉,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这等辱没了祖宗,祖坟都进不得的人,除了揽钱弄权,活着哪还有别的奔头,可不是得做尽恶事吗!”
“听说那牛忠,陛下还许他娶了妻子?养了许多小妾?”
“真是暴殄天物,他一个阉人养那许多妾有什么用?”
“嗐,用处大着呢,听说呀……”
刚才还慷慨激昂,这说着说着方向一拐,竟朝着下三路去了。句句都围着“身体残缺”这一点讥笑嘲弄,听在永平等人的耳中,真是字字诛心。
伙计和掌柜看在眼里,脸色发白——他们这做买卖的,最擅察言观色,早注意到了,这一行锦衣男子,竟无一人蓄须。
长沙府里可是有一位藩王的。
藩王府里可是也有内侍的。
那一桌人越说越不像话,这边咔嚓一声,名叫“永平”的青年捏碎了茶杯。英俊的脸庞像笼了黑色的影子,目光像淬了毒。
这一行人里,永平年纪不是最大,却是领头之人。这一声像是一个信号,点爆了众人的怒火。康顺、小安几人一掌拍在桌上就要站起喝骂!
谁知伴随着“砰”的一声响动,一道清脆的怒叱却先响起:“你们住口!”
康顺几人的喝骂没来得及出口,差点集体岔了气!侧目看去,却见刚才才谈论过的那个少女,握着她的齐眉长棍站在了那几个狂生桌前。
适才那“砰”的一声,便是长棍顿在地上,激得泥土飞溅的声音。
狂生们愕然,一人怫然不悦道:“谁家的小娘,怎地如此无礼?”好好地说着话被打断,要不是看着少女容貌颇佳,他们也要骂人的。
少女原坐在这几人邻桌,背对小安一桌人,此时站过来,便叫小安一桌人清楚看见了正脸。
年龄约与小安相仿,的确像是还未及笄的样子。她容色明丽,虽没有小安日常在府中常见的姐姐妹妹们精致娇媚,但眉眼间有股天然的英气,却又是小安在府中寻常女子身上见不到的。
这少女柳眉倒竖:“满口污言秽语,却道别人无礼?你们读书人可真是有礼。”
那桌人心知适才言语确有狂浪不适之处,却不肯服软,嘴硬道:“我等便是言语略有不慎,也骂的是那身体残缺的阉人,又与你何干?”
少女道:“论事便论事,论人便论人,你们要骂那姓牛的谁谁,便骂他去,不要卷带旁的人。”
一人却道:“旁的人?我们可没论及旁人,说的俱都是阉狗。”
听到“阉狗”二字,少女眼中闪过怒色,道:“谁家儿郎不是娘生爹养,和你们一般也是心肝一样疼爱着长大,若不是遭逢大变,谁个是自个愿意身体残破辱没祖宗的?你们既读过书,怎不晓得嘴下留德,怜人之苦?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几个狂生原就是喜欢口出狂言哗众取宠之人,闻言大怒,其中一个嘴巴尤其刻薄,当下打量少女两眼,啧啧道:“瞧这小娘这激愤,莫不是你的情郎被拉去、拉去‘咔嚓’了?哈哈,哈哈!”
几人大笑:“那小娘子赶紧换个情郎,既净了身就不是男人,怎能再与小娘子那个……那个哈哈哈哈!”
还有一人颇好女色,虽见那少女已经变了脸色,但话赶话地说到这里,心中不免荡漾起来。又想着她一个女子单身行路,认定她不是什么良家,竟站起身来伸出手去想要轻薄:“来来来,那净了身的就忘了吧,哥你……”
一个“你”字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
少女一直握在手中的长棍,如灵蛇吐信一般刺了过来!
永平这一行人里,除了小安,俱都是好手。
他们清楚地看到那一条长棍蛇一样贴着男子的手臂外侧滑过去,忽地一个翻缠,便卷着那人手臂插入了腋下。
这过程于那人而言,不过是手才伸出,眼前一花,手臂便被绞住,腋下一股抗拒不得的大力,整个人便失了重心,给挑起来凌空侧摔到了茶桌上。
一时杯翻碟碎,鸡飞狗跳。
而另一桌锦衣男子,却先于别人喝起彩来。
事出突然,狂生们目瞪口呆,这喝彩声反倒惊醒了他们。
一人大喊一声“你——”竟不假思索地往上冲。倒也有人脑子清醒,看出来眼前这少女大概是不好惹,急步后撤,还喊着“来人!来人!”。
主人有事,自有奴仆冲上来解决。
小安还想冲上去帮忙,“永平”按住了他。小安急得抓耳挠腮:“永平哥!”
“永平”不说话,一双漆黑眸子凝视那边。
这边一开打,茶客们便轰然起身四散躲避,也有借机赖了茶钱溜掉的。掌柜和伙计拦不住溜掉的茶客,只得一脸哭丧地喊:“别打了,别打了!”
那少女的确不需要人帮手。几个狂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仆从也不过是身体强壮些,或习过些粗浅拳脚。
只是少女既已动了手,虽没打算真的伤人,也没打算留情。她一条长棍,缠、圈、拦、拿、扑、点、拨,很快就叫这些人都躺在了地上呻吟。
“哼!”少女收了式,长棍顿在地上,戳出一个坑,泥土激飞,沉声道,“既生而为人,以后能不能记得说人话?”
“你……你好大胆……”一人捂着被长棍抽肿的脸,爬着后退,在奴仆的搀扶下站起来,“你知道我是谁,我乃是湘潭徐家……”
“我管你是谁!”少女喝断他,“你不懂怎么说人话,便休怪我棍下无情!”
说着,齐眉长棍狠狠往地上一顿,戳出一个更深的坑。
那狂生惧了。他们几人的家虽在本乡本土都有些头脸,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哼唧着撂下几句“你给本公子等着”之类的狠话,由奴仆搀扶着脚下生风一般地逃了。
掌柜想拦,那奴仆一头一脸的包,龇牙咧嘴,目光凶狠,吓得掌柜没敢伸手,眼睁睁看着这一群人也没付茶钱就登上车马,慌张逃了。
待见到那惹事的女子也转身拎起包袱想走,掌柜的忙不迭冲上去哭嚷:“姑娘!姑娘!你不能走啊,你看看我这……小本生意不容易啊……我上有老下有下……”
少女看着四周狼藉,面有愧色,道:“对不住,都怪我。”
欺善怕恶是人类本性,刚才凶恶的他不敢拦,眼前这面带愧意的倒不放过了。掌柜哭得更大声:“这些天杀的,茶钱都没付,你一开打,全跑了,今日全白做了,还赔进去这许多茶叶糕点钱……”
少女狼狈,忙道:“大叔别哭,我赔你就是,多少钱你说……”说着,把手伸进了包袱掏钱。
掌柜心里早就暗暗盘算过损失,一边哭着,一边报出了个数字,一边还偷眼看着那姑娘。
那少女听到金额一愣,伸进包袱里的手便抽不出来,脖根却变得粉红了起来:“那个……”
掌柜心里便“咯噔”一下,忙道:“姑娘若手头不便,有什么可押的东西压给小的也可……”说着眼睛往那姑娘头上手上扫。却失望地发现,她梳着闺女发式,样式简单,头上无钗,腕上无镯,只有耳朵上一对小小的银丁香,看起来也不值什么——可能还没那根白蜡杆子值钱。
掌柜那眼睛便往那白蜡杆子上瞅:“你这个……”
掌柜的没猜错,这少女生平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偷跑出来的,没经验,盘缠没带够。刚刚手摸到包袱里,摸到剩下的那些零碎铁钱,还不知道够不够回程的路费呢。
少女手收回来,换手握紧了长棍,脸胀得通红道:“这个不能押给你!”
掌柜的又拉起哭腔:“我上有老下有……”
“我钱都给你!你别哭!”少女头皮发麻,忙伸手去解腰间荷包,又要掏包袱里剩得不多的散钱。
横里却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她。
少女微讶转头,却见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锦衣少年,一张脸生得漂亮,仿佛女子。这少年笑嘻嘻地,手一晃,抛出个东西给掌柜:“拿着。”
亮光闪动,掌柜忙接住一看,是个银锞子。
“够不够?”小安问。
掌柜咬了咬,忙点头:“够了,够了。”
小安挥挥手,掌柜识趣地退下。
少女再没出门经验,也明白这少年是替她赔了店家的损失,犹疑一下,道:“这位公子……”
小安转头:“嗯?”
少女抱拳:“多谢公子相助,只是我今日手头不便,还请公子留下名姓、地址,改日必当相还。”
她一脸稚气,说话却要硬充一副湖的模样,小安扑哧一笑,阳光灿烂地摆摆手:“些许银钱,姐姐不必放在心上。我叫小安,姐姐贵姓,哪里人?我听姐姐口音,不像本地人?”
适才还跟人家说“小姑娘”,到了跟前开口便叫“姐姐”,实是他平时惯了。他自幼净身,就从来没人把他当作男人看,在内院都是姐姐、姐姐地喊。
他自己也不曾将自己当作男人过,自然不觉得什么。可于这少女来说,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大些的陌生男子上来不称“姑娘”,直接就喊“姐姐”,还喊得那么亲热,就未免失之于轻佻了。
少女绷紧脸:“公子慷慨相助,有侠义之风,我敬重公子,也请公子自重。”
小安这才察觉不妥。他自知自己不是男人,别人却是不知的,“咳”了一声,尴尬道:“我在家里惯了的,姐……姑娘莫怪。不过些许银钱事,咱们在外行走的,莫叫这个约束了,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知错就改,虽轻挑些,倒不像是坏人。少女日常在家时候,常就向往话本子里那些游侠故事,仗剑走天涯,视金钱如粪土,多么潇洒。当下便豁达一笑:“既然如此,多谢安公子。我姓温,青州人,今日得与公子相识,三生有幸。只我还有事,先在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请保重。”
小安在府里是奴仆,在同伴中是年纪小的那个,在外行走虽有人因他的身份巴结他,却无人真把他当成个对等的大人看,这还是头一次,有那么一个人真真正正平等地、尊重地对待他。
小安过来,原是因为他们看出来这姑娘手头拮据,感念她为他们这些身体残破之人说话,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心痒,有心想邀这姑娘切磋一下。此时却完全忘记了切磋这一茬,胸脯一挺,肃然道:“原来是温姑娘。青州出好汉,怪不得姑娘身手这般好。与姑娘相识,是在下的荣幸。姑娘也请保重。”
这两个年纪不大,却一本正经地使劲比着强装老成,康顺几个人使了大力气才憋住了没笑出声来。
眼见着那姓温的姑娘上了一匹枣红马扬长而去,小安还傻站在那里看着,康顺过去给他后脑一下子:“别看啦,人都走远了。”
小安跳起来要打回去,康顺笑着躲闪:“怎么,你还看上了不成?”
“呸!别胡说!”小安道,“咱是什么人,什么看上不看上的!辱没了人家好好的姑娘家!”
这话一出,伙伴们眼中都是一黯。
小安察觉说错了话,立时改口:“除非有本事,做到牛督公那般,又或者如张太监、徐太监他们那样,就能娶妻养子,儿孙满堂了。”
如今在位的是大周景顺帝,景顺帝年老昏庸,信重宦官。小安提到的张太监、徐太监是景顺帝身边最得宠的八人中的两人,这八个大太监再加上监察院的牛贵,合称“八虎一狼”,最为文臣和百姓痛恨。
这九个大太监都在宫城外有宅邸,其中好几个人都还娶了妻子——有两个还是景顺帝御赐的宫女。
只他们是残缺之人,不可能自己生出孩子来,都是收养干儿干孙,故小安才不说娶妻生子,而说娶妻“养”子。
低迷气氛一扫而空,伙伴们又笑起来。
“你小子还想当大太监!”
“就你!”
众人笑着撸他脑袋,小安左支右挡,气得跳脚。推开这些讨厌的人,却见“永平”站在一旁,盯着问姑娘去的方向,不知为何,神情莫测。
小安一边整着被扯乱的衣服,一边问:“永平哥,看什么呢?”
“永平”像是被惊醒,霍然转头,问他:“她说她姓温?从青州来?”
“是呀。”小安说,“看不出来呢,不是说北方姑娘都五大三粗的吗?我看温姑娘挺苗条呢,不比江南女子差。”
“永平”仿佛没听见一般,他盯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嘴唇微动。
“什么?”小安没听清他说什么。
“是枪。”“永平”说,“她使得是枪。”
“哈?不是白蜡杆子吗?”小安稀奇道。
“是枪。”伙伴牵了马过来,也说,“我刚才看得明白,她用的虽是棍,可使出来的是枪法,不是棍法。”
小安大为敬佩:“这你们都能看出来。”又懊恼:“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伙伴哈哈大笑:“你还早呢,勤用功吧。”
小安嘟嘟囔囔,也去牵自己的马。
唯有“永平”还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少女离去的方向。
她姓温。
自青州来。
她使枪。
这不可能,他对自己说。不可能是她。只是巧合而已。
山东到湖广,千里迢迢。她已经与他退了婚,怎么可能跋山涉水地到这里来?
可是……
“永平”握紧了拳。
适才,那姓温的姑娘使的,的确就是他的岳母甄氏,从亭口甄家带到温家的甄家枪!
她,难道是……月牙儿?
永平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月牙儿的时候,月牙儿一张脸还圆圆的没长开。他的岳母甄氏也白白胖胖,一样圆圆的。
那时候他一度发愁月牙儿长大之后会像甄氏一样白白胖胖,他可不想要个胖媳妇。他爹使劲向他保证:“你丈母娘年轻的时候生得贼俊,十里八乡的都来求娶。你丈人要不是脸生得好,哪能娶到你丈母娘,还跟她学了甄家枪。你信爹,月牙儿长大,一准是个美人。”
月牙儿吃了他买的窝丝糖,红红的嘴唇上沾着糖粉,向他保证:“连毅哥哥你放心,月牙儿会使劲长好看的!”
他敲她的脑袋:“说好啦,我可不想要个丑媳妇。”
“哼!”月牙儿舔着手指头上的糖粉,“月牙儿才不丑!”
“好,月牙儿不丑。”他失笑,“月牙儿最俊啦。”
月牙儿便笑了,眼睛弯弯,正像两弯月牙。
他以为他们以后还会再见,他没想到那是他们唯一一次见面。
太子那么尊贵的人,到底跟他们小小百户之家有什么关系?没关系呀。可贵人扇扇翅膀,拂到他们这种小人物身上的时候,便成了飓风暴雨,让他的人生瞬间支离破碎。
皇帝若太长寿,于国于家都未必是好事。
太子薨的时候,已经四十七岁了,皇太孙都已经二十五了。
太子是景顺帝元后所出,既嫡且长,人品贵重,气度沉稳,待人宽严有度,实是再好不过的一位储君。偏偏,活不过自己的亲爹。
太子薨逝,朝臣们立刻,有主张立已经成年的皇太孙为储,也有主张另立皇子为储的,争得不可开交。
景顺帝却从从容容地,又是求佛问道,又是开炉炼丹,任阁老们人头打出狗脑子,就是不将储君定下来。
朝堂上波云诡谲。人人都想有从龙之功,都想攀附上最高最贵的那个人,或者将自己所依附之人,推上那个最高最贵的位置。
大位之争,从来伴随着流血和死亡。
于是皇太孙一家游湖时沉了船。这釜底抽薪之计,直接断了皇太孙一派的命门。
皇子派却也不是一个整体。皇子太多了,景顺帝先后立过五位皇后,没有一个皇后活过他去,偏每个皇后都生了儿子,每个皇后所出的皇子都是嫡皇子,一般的高贵,一般的正统。
嫡中嫡的皇太孙一家全军覆没后,嫡皇子们开始了刀光剑影的厮夺。皇帝依然从容修道,成日里为找不到更好的青词苦恼,认请立国储的奏折堆满御案,从不批复。
潜流积得久了,总要喷发。
景顺四十五年,皇帝一病数月,一度起不了身,一副即将往生的模样。潞王终于按捺不住,跳了起来,但很快就折戟沉沙。
老皇帝再出现在朝堂上的时候,容色极好,很多人甚至产生了“他真的病过吗”的念头,只是没有人敢说出口。
潞王之乱极快地就被压下去,牵连却既广且久。有七个皇子牵扯其中,自尽谢罪的,被赐了白绫鸩酒的,被贬为庶人的。至于下面的人更不要提,多少人人头落地,家破人亡,甚至株连九族。
这一个“广”字,便覆盖了霍决的人生。
两年前霍决醒来时,只觉得腿间失了感觉,那其实是过度的疼痛反而使人麻木。
月牙儿的父亲和兄长在他身边。
“连毅,叔叔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他的岳父垂泪说,“你活下来啊。”
他的舅兄——月牙儿的大哥,亲自照料他,喂他吃饭,给他擦洗,使他免于死于感染。并不是每个净了身的都能活下来,遭宫刑的都是罪人,在肮脏的牢房里,很多都死于感染。
在舅兄絮絮的念叨中,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兄弟都死了。他能活下来是因为他的岳家重情重义,月牙儿的父亲拿出了家里几乎全部的积蓄跑动,才保下了他的命。
为了保他,他们连给月牙儿攒的嫁妆都卖了。
“你爹当年救过我,我怎么也得把你保下来。”丈人说,“可是连毅啊,月牙儿是我亲闺女……”
他懂了,他声音嘶哑,说:“叔,别说了,拿来。”
退婚书递过来,他没有犹豫地按了手印。
从此,他和小名月牙儿的温家蕙娘,再无关系。
而到这时候,人们终于懂了,皇帝他……根本就不想立储。
他老了,鸡皮鹤发,看到壮年的儿子们和青年的孙子们只感到憎恶和嫉妒。只有宫里新出生的、还没长大的小皇子们才能讨得他的喜欢。
他根本不想要储君,不要想继承人。他只想长生不老,问天再借五百年,并且执拗地认为他能做到。任何觊觎他宝座的人都该死。
这一场大清洗,皇子皇孙们都老实了,朝臣们也安静了。谁再敢提“立储”,都要被士林赞一声“真直臣也”。只是直臣的下场通常都不太好,大家便也不怎么想做直臣。
不值当的。
而他,活下来之后被发配到了长沙府。襄王在长沙府就藩。他在襄王府为奴,被主人赐了新名字,叫作永平。
就和小安、康顺一样,一听便知,奴仆的名字。
霍决霍连毅,从此不再存于世间。
“哥,走吧?”小安的喊声把他从回忆中扯了出来。
霍决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望了眼前方。那是他们要回的地方,也是刚才的“温姑娘”前行的地方,那个方向是长沙府。
她来这里干什么?她是要去长沙府吗?
她去长沙府,是来找他的吗?
霍决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抬起眸子,沉声道:“走!”
小安自幼净身,他就根本没有经历变声这一道成长必经的变化。他的声音比寻常的男孩子要尖利得多。相对而言,已经变过声,成年后才净身的人,嗓音就正常得多。
但霍决始终觉得这两年他的声音越来越细了。他的颌下也不再生长胡须。不像从前那样,两天不刮脸就胡子拉碴的。
霍决恐惧将来他老了之后,看起来会像个老妇人。他在襄王府见过那种老得不行的老宦官。身体佝偻,皮肤褶皱,颌下却无须,再没了牙齿,嘴巴干瘪,看起来的确像个老妪。
有体面又有钱的老宦官可以出府荣养。没有这份体面又没钱没亲人的,就被打发到王府边缘的角落去,不许他们出现在贵人们的面前。
以免他们身上那股难以描述的气味会污了贵人的鼻端。
这种恐惧始终萦绕在霍决的心头,因此他走路的时候会将肩背挺得格外的直,说话的时候会刻意地压低嗓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别的真正的男人没有区别。
他换洗也比别人勤,亵衣亵裤坚持熏香。
他到了襄王府不久,就想办法让自己入了贵人的眼,继而受了提拔。有了体面,便有条件这么做。
可霍决明白自己已经不是男人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保住性命的代价是身体的残缺,没了最重要的部分,怎么还能算是男人呢?
所以月牙儿的爹递过来退婚书的时候,他根本不犹豫就按下了手印。
他不再是什么人的儿子,能传宗接代,也不可能成为什么人的丈夫,能延续香火。他已经成为了世间的另一种异类的生物。
这种畸形、残缺的生物,被世人唤作阉人。
或者阉狗。
算起来,如今的月牙儿正该是长成了少女,正该是身形窈窕,面孔却还青涩。正该是……温姑娘的模样。
霍决无法确认,因为记忆中小月牙和甄氏都是圆圆的,温姑娘的面孔却清丽秀美,很难重叠。
他向着温姑娘行进的方向行进,内心里,既想再见一见那个姑娘,又畏惧再见到那个姑娘。
因他心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将她当成了月牙儿。
渴望她就是月牙儿,又恐惧她真的就是月牙儿。
月牙儿曾经是他的未婚妻,曾经。
是他曾经还是男人的证明,曾经。
但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所幸这一路往长沙府去,或疏或密地碰到了来往的行人,却并没有再看见那个温姑娘。
小安忍不住咕哝。
康顺问:“念叨什么呢?”
小安憋不住,说:“温姑娘也是走长沙府的方向吧,我想着怎么瞧不见她?她的马跑得这么快吗?咱们也该早点动身的。”
或者是她在岔路口去了别的方向?
小安也懊恼自己,平时跟谁说话都机灵,怎么就跟温姑娘说话时候就犯了傻呢,也不问问她去哪里,就放她走了。
日头微微斜了些,阳光的温度也没有午后那么毒辣了。行至一个岔路口看到届石,便知道离长沙府不过几十里路了。到这里,便是他们的地界,官道一带熟悉得很,哪里有水哪里有草,哪里有人家,都知道。
“那边有条小河。”康顺说,“让马歇歇脚吧。”
一行人便下了官道,往有水的地方去。还没到水边,便看到那水边有一匹枣红马,放了缰绳,正自在地在水边喝水。一个少女抱着长棍,坐在河滩大石上正望着水面发怔。
不正是他们才念叨过的温姑娘么。
小安乐了,一提缰绳就窜了出去:“温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少女闻声转头,站了起来。
霍决握紧缰绳,遥遥望着那张青涩面孔。
温蕙跟茶铺的伙计打听清楚了,过了那个岔路口,离长沙府便只有六十里路了。
她凭着一口气从家里跑出来,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剩下最后这六十里路的时候,却忽然怯了。
她在水边踯躅徘徊,又坐在那里发呆,始终提不起勇气继续这最后的六十里的路程。
正茫然,忽听有人唤“温姑娘”,闻声望去,却是晌午后结识的那个叫小安的锦衣少年和他的伙伴们。
“安公子?”
“哎呀,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小安下了马,笑嘻嘻地过来,“姑娘叫我小安就行了。”
温蕙觉得小安不像坏人,且又受过人家襄助,略一犹豫,点头:“安小哥。”
小安灿烂一笑:“姑娘往这边走,是去我们长沙府吗?”
温蕙点头:“正是。原来公子是长沙府人?”
小安嗔道:“又叫公子。”
小安虽然一身锦衣,却皮里带俏,眼睛里全是笑意,让人生不出距离感。温蕙不知不觉就与他仿佛熟稔起来,也是一笑:“看我。”
小安趁热打铁,追问:“温姑娘去长沙府是寻人还是办事?”
温蕙微一犹疑,小安察言观色,立刻拍着胸脯说:“不是我吹牛,我是在长沙府长大的,长沙府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姑娘不管是寻人还是办事,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我。”
温蕙听了心动。其实还是陌生人,但小安是个半大少年,少年总比真正的成年人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让人安心。温蕙便问:“那……你可知道,去襄王府寻人,可要怎么寻?”
小安“咦”了一声,还未说话,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响起:“你要去襄王府寻什么人?”
温蕙转头,见小安的伙伴都牵着马过来饮马,说话的是个身体修长结实的青年男子。之前在茶铺时匆匆瞥过一眼,此时站近了看,这青年生得剑眉星目,鼻高唇薄,是个十分俊美之人。只他神情冷冽,眉间似有郁气,不像小安这般让人亲近。
温蕙虽然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却有女子的细腻敏感。这青年生得虽好,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她蹙起眉:“这位……?”
小安忙道:“这是我大哥。永平哥,温姑娘先前见过了。”
霍决却盯着温蕙,逼问:“你去襄王府,要寻谁?”
他说话的态度咄咄逼人,与平时大不相同。小安诧异,他见温蕙面上也露出惊诧神情,忙笑着打圆场:“不瞒姑娘,我们便是襄王府的人。”
温蕙大吃一惊:“你们?”
同伴们放了马自己去饮水,也凑过来,有人说:“是啊,我们是出来办差的。姑娘是要找府里的谁,与我们说说,或许认识?”
又有人道:“不认识也可以帮着打听。”
也有人问:“是亲戚吗?”
温蕙在茶铺里替他们这些身体残缺之人说话,大家对这少女都有好感。她孤身一个少女来寻人,他们猜她是来投靠什么亲人的,都热心地想帮一把。
六七个男子都看着她,虽然感觉得出来他们都没有恶意,甚至是真心地热情地想帮忙,温蕙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期期艾艾地说:“是……算是吧。”
最年长那个失笑:“怎地‘算是’?”
“就,就算是亲戚吧。”那人看起来最老成,笑容也温和,温蕙悄悄握住拳,鼓起勇气对那人道,“这位大哥,我要找的人姓霍,名决,字连毅。他是临洮人,今年十八了,该是两年前配到了长沙府。他……他是受了刑配过来的,该、该是在王府做内侍。”
最后两句说得磕磕巴巴,十分艰难。
虽如此,大家也都听明白了。她要寻的这个人,原来是跟他们一样净了身的。怨不得在茶铺里她会替他们说话。只是她一个芳华少女,要寻的人也只有十八岁,难不成真叫那几个狂生说中了……
几人之中,只有康顺将吃惊的目光投向霍决。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一言未发。
年长那人搓着下巴道:“姓霍吗?我想想……咦,临洮?永平你……”
霍决截断他的话头,断然对温蕙道:“没有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
众人微愕。他们都想起来了,永平好像就是临洮人。
“没有?”温蕙也愕然,急问,“怎会没有,我问得清楚,他的确是配到长沙府了。”
“或许是死了,谁知道呢。”永平一脸漠然,“每年府里都会死人,下人而已,来了,死了,埋了。都有可能。”
“你胡说!”温蕙气得满脸通红,“你根本不认识他。你若识得他,便该说出他何时死、怎么死的。你却只说或许死,分明是在胡说!”
少女是真的生气了,又大又亮的眼睛里,怒意像两簇火焰熊熊燃烧:“你这人不是好人!我不同你说了!我自己去长沙府打听去!”说罢,转身便去牵马。
众人面面相觑。小安不意几句话的功夫,气氛便急转而下。且他这片刻中,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什么,心里已经隐隐想到了什么。见温蕙气得粉面通红,转身牵马,他着急地张嘴想说话,却被康顺手疾眼快一把按住了肩膀,隔着衣衫掐了几下。
小安便闭上了嘴。
温蕙挽了缰绳,将马儿从水边拉回来要走。那生得好看、人却很坏的青年却挡在了她面前。
她柳眉倒竖:“让开!”
那青年却改口,说:“我记错了,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
温蕙顿住。
“有就好。知道他在就行。”她说,紧抿的嘴角显示出她还是在生气,但却克制着,“多谢告知。请让让,我要去长沙府寻他。”
霍决却道:“你寻不到他。”
他说:“他不会见你。”
“你胡说!”温蕙恼怒,“你又胡说!你又怎知他不会见我!你方才还根本不记得他呢!我不信你,你这人净骗人!你让开!”
她拉着马绕过霍决要走,忽听身后人冷冽的声音说:“临洮的霍连毅,百户之子,与青州温百户之女自幼定亲,约定好待温家小姐及笄便迎娶。”
温蕙的脚步停住,霍然转身,震惊地看着那个青年修长的背影。
那青年目光垂在地上,说:“但两年前霍家被潞王案牵连,已经家破人亡。霍家子受了宫刑,发配襄王府为奴。那时候这门婚事就已经退了,你还来找他做什么?”
他缓缓转过身来,抬起漆黑眼眸,凝视眼前的少女。
这就是,长大了的月牙儿啊,他想。他爹没骗他,月牙儿长大,果真长成了一个美人。
她今年应该十三了,来年便十四,后年便及笄。如果人生没有这场大变,后年他就该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吉服,把她从青州迎到临洮,娶她做妻子。
然后她会替他打理家务,生儿育女。
家里的百户之位将来是要给大哥承袭的,他是老四,没他的份。但他一直自信,相信自己将来也能挣出个百户之位,能给妻子好日子过。
但这一切,现在都成了水月镜花。
霍决望着面前千里迢迢来寻他的少女,曾经的未婚妻子,只觉得胸口像被块垒堵住,既沉且闷,无法呼吸。
手无意识地松开,缰绳落在了地上。温蕙失神落魄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她其实不记得连毅哥哥长什么样子了。他们只见过一回,就是那年霍家伯伯带着连毅哥哥来把亲事正式定下来的那一回。
他们相处了几天,过完了礼,连毅哥哥便跟着他爹回去了。后来他们只通书信,并没有再见过。
温蕙只记得她的未婚夫霍决是个生得十分好看的小哥哥,至于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实是记不清了。
更何况那时候霍决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男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有一个疯狂窜个头却瘦得像麻杆的阶段。从麻杆似的少年,到英俊结实的青年,这变化决不小于女大十八变。
只是,原以为还有六十里地距离,却不想……近在眼前。
这来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面目俊美的青年冷冽地问她来找他做什么,温蕙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俺……我,”她一慌乱,乡土话都出来了,差点不会说官话,嗫嚅说,“我不知道退婚的事,我……”
霍决唇角紧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那少女紧张地揪住了衣带,扯了好几下才镇定下来,抬起头来,鼓起勇气说:“我,家里一直都瞒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年,家里又要给我议亲,我才知道……”
霍决点点头:“你与他的婚事既已经退了,自然是要再议亲。”
“可是,”少女很茫然,“可是,以前他写信说叫我要读书,我读了,书里说,好女不侍二夫。”
“都是骗人的。”霍决说,“那些书都是男人写的,要哄女人听话,自然要这么教她们。”
从前连毅哥哥给月牙儿写信,除了给她寄好吃的好玩的,还叫她要读书。
不要做睁眼瞎,他说,不读书不明白道理,容易被人骗。
月牙儿的娘给月牙儿念信,念得直笑。月牙儿管娘要书看,娘就丢给她一本《女儿经》,教她念。《女儿经》不好看,后来月牙儿开了蒙识字了,喜欢偷偷看哥哥藏起来的那些讲游侠故事的话本子。
后来有一天,娘突然告诉她连毅哥哥这么久没给她写信,原来不是因为之前她们告诉她的那样她大了要避嫌,原来是因为霍家已经没了。她的婚事也没了,所以现在要给她再议一门亲事了。
从前教她好女不侍二夫的是她,现在因为不肯议亲气得打她的也是她。
说的和做的为什么这么不一样,温蕙想不明白。